第42節
衛秋見顧楚生一直不說話,一直盯著楚瑜,甚至慢慢要哭出來,他不由得心里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慌張,他上前一步,擋住顧楚生的視線,厲喝道:“你在看什么!我衛府大夫人是你能看的嗎?!” 華京貴族府邸,能被稱為大夫人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掌管這個家中后院的女子。如今柳雪陽退后不再管事,衛韞雖然成為鎮北侯又未娶妻,于是衛府大夫人的名頭,就落在了這個原世子夫人身上。 聽到這個稱呼,顧楚生才驟然回神,見楚瑜看了過來,他忙垂下頭,收斂了心神,怕被人看出自己這份心思,退了一步道:“抱歉,驟遇故人,難免失態?!?/br> 他將眼中那份熱氣逼了回去,閉上眼睛平復了心情后,才再次抬起頭來,朝著眾人緩緩一笑,拱手道:“在下顧楚生,見過大夫人?!?/br> 楚瑜沒說話,她看著面前的顧楚生,覺得面前人有那么幾分怪異。 她打量著他,他過往從來不大愛對她笑。顧楚生這個人,在外長袖善舞,誰都說他脾氣好,卻唯獨對她,從未有過好臉色,不是冷嘲熱諷,就是冷漠無言。 可此時此刻,他靜靜瞧著她,眼里尚還帶著沒退完的水汽,唇邊帶著近乎完美的微笑。然而那笑意卻并不讓人覺得虛偽,反而讓楚瑜覺得,他似乎…… 他似乎,是想讓自己用一個最好的姿態,面對她。 一想到這一點,楚瑜便覺得荒謬。 她收斂了自己那些天馬行空的想法,從衛秋身后走出來,朝著顧楚生行了個禮,恭敬道:“見過顧大人,妾身奉鎮國候之命前來,保護顧大人進京,不知顧大人此刻情況如何,可否立刻啟程?” 楚瑜這冰冷的態度讓顧楚生愣了愣,但他立刻又明白過來。楚瑜是一個極有責任感的人,她既然嫁了衛珺,哪怕衛珺死了,只要她還是衛家大夫人一日,便會保著衛家的名聲,絕不會做出有損衛家聲譽的事,更不會做對不起衛珺的事。 當年她當了顧夫人,也是這樣苛求自己,家里吵得天翻地覆,她也沒在外面讓他有過半分難堪。他是她曾經相約私奔的人,她如今見他,自然要有所距離。 顧楚生心里酸澀,卻也配合楚瑜,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道:“好?!?/br> 說著,他抬頭看著楚瑜,溫和道:“你說什么都好?!?/br> 聽到這話,在場眾人內心都升起一種怪異感。楚瑜假作什么都沒聽到,抬手道:“大人請?!?/br> 顧楚生點了點頭,撐著自己走出去。 他身上明顯帶了傷,血染透了衣服,可他卻一聲不吭,楚瑜說讓他走,他就走。 長月和晚月知道兩人的過往,雖然有些奇怪,但到底是能猜測出來幾分,沒有多話。 衛家的暗衛卻是有些憋不住了,一群人跟在楚瑜身后,其中一個忍不住上前同衛秋道:“那賊子看大夫人眼神不對啊?!?/br> “你當我瞎嗎?” 衛秋淡淡瞟過去,就顧楚生那眼神,已經不是能用狂熱來形容的了。衛秋抱著劍,冷著聲音:“不過他現在也沒做什么,先看著吧。等到了華京,有小侯爺收拾他?!?/br> “要是沒到華京他就做什么呢?” 衛秋沒說話了,片刻后,他慢慢道:“那就看大夫人的意思了?!?/br> 侍衛們在后面嘀嘀咕咕的時候,顧楚生跟在楚瑜身后,往外面去牽馬。 楚瑜走得快,一點都沒照顧他,甚至因他這么跟著,生出幾許煩躁來。 她不想和顧楚生牽扯那么多,牽扯一輩子已經夠了,還要牽扯這輩子? 想都別想! 楚瑜忍不住加快了腳步,顧楚生卻不緊不慢跟著,他的傷口因他動作太大掙出血來,他卻也不覺得疼,跟在楚瑜身后,看著楚瑜活在他身邊,他就覺得有那么一絲甜蜜涌上來。 楚瑜走到馬邊,回頭時才發現顧楚生傷口已經再次出血,她皺了皺眉頭,詢問道:“你當真撐得???” 要是半路死了,她這趟就白來了。 聽到楚瑜問他,他微微一愣,隨后便覺得巨大狂喜涌上來。 她再如何遮掩,終究是喜歡他的! 他抿了抿唇,低頭想藏住笑,楚瑜被他這個舉動嚇得頭皮發麻,總覺得面前這個人似乎是腦子有坑,不能以正常人論。 “可以的?!?/br> 顧楚生小聲道:“你別擔心,你在我身邊,我就沒事兒?!?/br> 聽到這話,楚瑜突然有種破口大罵的沖動。她原在軍營也是學了很多罵人的話,只是后來當了顧夫人,被他糾正了多年,才改了過來。如今再次見到他,他居然能在這么短短一刻間讓她有重溫技能的能力,也算是本事了。 她板著臉扭過頭,翻身上馬道“我看你狀態還挺好,上馬吧?!?/br> 顧楚生輕輕一笑,歪頭道:“好?!?/br> 說著,他便嘗試著翻上馬去??伤w力不支,幾次都翻不上去,旁邊人都上馬等候了,就他在那里艱難爬著。 他也沒和別人求助,就在這里較勁兒。楚瑜不明白顧楚生怎么是現在這個樣子,她心里有些雜亂,冷著聲音道:“衛秋,你幫他一把?!?/br> 衛秋愣了愣,隨后露出嫌棄臉來,抬手扶了顧楚生一把,顧楚生剛坐上馬,楚瑜就駕馬沖了出去。 顧楚生連忙拍馬追上,馬顛簸得他唇齒之間全是血氣,晚月看了一眼,不由得頗為擔心,她向來心細,上前去追到楚瑜身邊,小聲道:“顧公子看上去不太行,這樣顛簸下去,夫人你這是有什么氣,也等先把小侯爺的事兒辦完再發?!?/br> 聽到這話,楚瑜微微一愣。 是了,她有什么好煩好置氣的呢? 如今十七歲的顧楚生,沒有半分對不起她。她固執要追著他去,他奮力拒絕,除此之外,在十七歲之前,他們其實并沒有太大的交集。 就算有,也不過就是,十二歲戰場之上,顧楚生救了她。 至此之后,逢年過節,顧楚生來楚家拜訪,給楚錦一份禮物,給她一份。然后和楚錦在一起玩耍,她來作陪。 最后一場交集,也不過是他落魄之后,她單方面給他贈送東西,給他寫的情書,約著他私奔。 她送的東西,他都一分錢不少的退了回來。而她約他私奔的信,也被他送了回來。 十七歲這年,顧楚生也不過,只是一個不喜歡她的人。 再多的怨恨,也不該報復在什么都沒做的人身上。 為了泄憤去報復一個無辜的人,哪怕自己的憤怒是因為未來的那個人,這也是一種惡。 一個人可以不為善,卻不能作惡。 楚瑜慢慢平復心情,她看了一眼緊跟在后面的顧楚生,放慢了馬,同后面的人淡道:“慢一點吧,不著急?!?/br> 大家聽得楚瑜的命令,便放緩了速度。楚瑜叫了扔了一瓶藥給顧楚生,平靜道:“先吃了補充體力,很快到了客棧,我讓人你給看診?!?/br> 聽到她的話,顧楚生彎了眉眼,溫和道:“嗯?!?/br> 楚瑜不再看他,走到前方去。顧楚生握著那瓶子,打開瓶蓋,小心翼翼吃了一顆,隨后就珍而貴之的放在了胸口。 一行人大概行了半個時辰,便尋到了一家在外的客棧。顧楚生身上帶著傷,容易引起人的注意,楚瑜便讓人給他披了外袍,隨后讓衛秋扶住他,偽裝成一個病弱公子帶著meimei出行的模樣,住進了客棧之中。 顧楚生咳嗽著上了客房,飯店里其他人還在聊天。 “姚勇在整個州府緝拿那個顧楚生,賞金兩萬兩黃金,要我能拿到,后半輩子都不愁了呢!” 楚瑜瞟了那兩人一眼,一言不發。顧楚生化了偽裝,神色坦坦蕩蕩,就從那兩人面前過去,都沒認出來。 顧楚生進了客棧,剛進去便倒了下去,衛秋連忙叫了大夫過來,大夫進來給顧楚生診脈之后,連忙開了好個方子拿下去。 其中有幾味藥十分名貴,在這窮鄉僻野絕對取不到,好在楚瑜來時就做好了充足準備,這些常用的名貴藥材,因有盡有。 一群人忙了一夜,顧楚生總算平穩下來,大夫擦了一把冷汗,有些感慨道:“這人真是狠人啊。普通人像他這樣的傷勢,早就倒下了?!?/br> 楚瑜沒說話,她看著顧楚生睡夢中緊皺著的眉頭,心里也不由得有了幾分敬意。 “行了?!彼戳丝赐饷娴奶焐?,同旁邊人道:“衛秋安排一下,該休息的休息,明天還要趕路,也別耗著了?!?/br> “是?!?/br> 衛秋領了命令,楚瑜便帶著明月和長月走了出去。臨出門前,她聽見顧楚生一聲嘶啞的低喃:“阿瑜……” 楚瑜愣了愣,隨后她掏了掏耳朵。 她想,她大概是出現了幻覺。 旁邊長月有些疑惑她的舉動,奇怪道:“夫人你在做什么?” “趕緊給我顆糖丸,”楚瑜連忙伸手,一臉驚恐道:“我得給自己壓壓驚?!?/br>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次更新大概在凌晨,到時候我微博上會說時間的。 【小劇場】 墨書白:“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意識到自己不是男主角的?” 顧楚生:“從阿瑜看我爬不上馬讓衛秋來扶我時開始。正常的劇情難道不是她于心不忍把我拉到馬上然后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的嗎?!” 【作者有話說】 為了防止大家瞎猜然后沒猜中以至于產生憤怒,我給大家說說我寫文邏輯。我的文一直以來都是以成長和圓滿為主基調,在極端黑暗的劇情中從不放棄光明。人物在劇情中逐漸完善自己殘缺的性格。所以從來沒有那種出現一個特別壞的人物然后女主打臉大殺四方的情節,大家千萬不要有這種期待,我多次排雷自己不寫爽甜文,大家一定要銘記這一點。 而對于劇情中人物善惡報應的處理,我一直提倡的是,以直報怨,以德報德,這也是何以報德的原句。 所謂公正正直,我是按照已有的司法觀念來: 一個人產生惡念,但沒有實施,不為罪; 一個人著手實施,但未遂,從輕減輕; 一個犯罪既遂,但有悔過情節,或有其原因,能夠挽救,可從輕。 這就是我的公正。 比如楚錦,她上輩子做的事,上輩子不得善終,已經了了。這輩子沒做,不為罪; 她這輩子做了三件事: 1.騙楚瑜下井——作為作者,我安排了楚臨陽懲罰了她,也下井被罰。 2.慫恿楚瑜私奔從而成為衛家少夫人——此舉動其實連教唆犯都算不上,且未遂。懲罰是楚瑜為了報復她,推動了她嫁給不愿意嫁的顧楚生的婚事(雖然未遂) 3.毀壞楚瑜聲譽——未遂,相應給的懲罰是楚臨陽的懲罰和楚瑜的警告。 而后她被逼道歉,和楚瑜袒露內心,真心實意的道歉,她才開始逐步有資格去尋找幸福。 這是我作為作者去評判一個人物給予命運安排的方式。 其他所有人物,都與此同理,如果是善良的人會有回報,是惡毒的人會有相應的懲罰,所以揣測劇情時圍繞這個邏輯來,一般不會有太大偏差。 第41章 (6.18第一更) 長月和晚月知道楚瑜是在開玩笑,以往沒有出嫁時, 她向來是這樣跳脫的性子。 而楚瑜則是發自內心的覺得, 她是真心實意的想要壓壓驚。 顧楚生叫她的名字?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如果說上輩子顧楚生最討厭的人是誰, 楚瑜覺得,一定是自己。畢竟他這個人對誰都能彬彬有禮,唯獨對她從來都是惡言相向。對誰都能以理智來衡量得失,唯獨對她就是厭惡已經超出了他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