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走?!?/br> 顧楚生果斷開口。張燈有些摸不著頭腦:“公孫先生不是答應給大人引薦姚將軍了嗎?大人為何還要走?” “你見過受賄直接就拿錢的嗎?”顧楚生冷冷看了張燈一眼:“若非主上示意,怎敢這么明目張膽的拿錢?” 聽到這話,張燈猛地反應過來,頓時覺得背后冷汗岑岑,忙幫著顧楚生收拾起東西來。 顧楚生早已經在之前就把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如今只是翻找出來,扛著東西便打算往外走去。還沒到門口,外面卻突然傳來匆忙的腳步聲,顧楚生旋即將東西交給陳燈,冷聲道:“你躲著去?!?/br> 說著,便假裝淡定坐到了書桌前,繼續看折子。 沒有多久,一個身著白衣繡竹的中年男子便帶著人走了進來。這人手執羽扇,面有美髯,他身后跟著兩排士兵,站在庭院外面,神色肅然。 來人正是姚勇手下第一謀士公孫繆,他上前來,朝著顧楚生行了個禮道:“顧大人?!?/br> “公孫先生?!?/br> 顧楚生站起身子,笑著上前行禮:“公孫先生今日怎的來此?” “小事小事?!?/br> 公孫繆拱手道:“姚將軍仰慕大人才華久矣,在下奉將軍之命前來,特來邀請大人過府一敘?!?/br> “這當真是太好了!”顧楚生面上激動道:“我本就想見將軍許久,大人且客廳候在下片刻,在下為將軍換上華衣,這就前來?!?/br> “何必呢?” 公孫繆抬手攔住顧楚生:“我等又非那些世俗之輩,將軍欣賞大人,欣賞的是那份才華氣度,而非身上華衣。顧大人且就跟我走吧,莫讓大人久侯了?!?/br> 聽到這話,顧楚生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來:“將軍可是有什么特殊之事,為何請得如此著急?” 公孫繆面色僵了僵,但那不自然只是一閃而過,很快便笑道:“顧大人誤會了,只是在下今日小兒在家中等候在下,在下想早些回家,故而做事快些?!?/br> “如此,”顧楚生點了點頭道:“先生真是顧家之人。那顧某也不為難先生,這就走罷!” “多謝多謝?!惫珜O繆連忙拱手道謝,顧楚生滿不在意笑笑,同公孫繆有說有笑走了出去。 一行人剛出去不久,張燈便從屏風之后探出頭來,他提了佩劍,縱身一躍,便上了橫梁,順著橫梁來到某一處往上一推,便撥開了磚瓦,隨后跳了上去。 這個出口是顧楚生提前準備的,就是為了防著這一刻。 張燈順著提前準備好的路線迅速離開了府衙,看著張燈遠去的背影,躲在暗處的衛家暗衛紛紛看向了衛秋。 衛秋朝著南邊的人打了個手勢,三個暗衛迅速跟著張燈跑了過去。而衛秋則帶著人,跟著顧楚生就往姚勇所在之處趕了過去。 顧楚生同公孫繆一路閑聊,不斷訴說著自己對姚勇的敬佩之情。公孫繆含笑聽著,心情倒也十分愉悅。只覺這顧楚生當真是個傻的。 姚勇棄城,他還敢去疏散百姓?那這份功勞怎么可能給他,給不了他,又怕他日后再京中去同天子提起此事,那自然只能殺了他。 公孫繆看著面前生機勃勃的少年,心中有些惋惜——如此才俊,倒是可惜了。 “這昆陽的護城河乃昆州前任太守修建,環城一圈,外連歸燕江,如今雖然是冬季,但這護城河卻是水量不減?!?/br> 顧楚生給公孫繆介紹著護城河,興致勃勃道:“大人可知這是為何?” 公孫繆也覺得奇怪,一般冬日水流都會減少甚至枯竭,為何這昆陽的護城河還是水流湍急? 顧楚生駕馬往前走了些,指著護城河上一座石獅道:“先生你過來看,便就是這個……” 公孫繆下意識跟著探過頭去,也就是這一瞬間,顧楚生猛地出手,一把挾持住公孫繆,手中袖刀抵在公孫繆身上,怒喝了一聲:“站??!” 公孫繆瞬間明了了自己的處境,顧楚生不是沒察覺姚勇的意思,而是察覺了,察覺得太透了! 冷汗從公孫繆背后升起,他素來知道姚勇的手段,若他把顧楚生放跑了,怕是一家老小都走不了! “別管我!” 公孫繆大吼出聲:“拿下他!” 顧楚生面色巨變,點了公孫繆xue位之后,提著公孫繆縱身一躍,就跳入了護城河中。 羽箭瞬間緊追而至,顧楚生沉入水下,抬起公孫繆就擋住了頭上的羽箭,隨后便將人一推,順著水流滾了過去。 岸上人一時不知所措,全然不見了人影。 而衛家暗衛統統看向衛秋,焦急道:“老大,人不見了,怎么辦?” 衛秋抿了抿唇,吩咐下去:“衛丙回去飛鴿傳書回稟侯爺,其他人跟我走!” 所有人分散開去,岸上人都紛紛朝著下游追去,顧楚生躲在河岸石獅下的中空處,捂著自己的傷口,微微喘息。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被逼到這個程度了。 可是沒關系…… 他眼中帶著狂熱,他活得下來,他這就回華京去。 回到華京,就能見到阿瑜了。 第39章 (6.17一更) 衛韞是兩天后收到顧楚生失蹤的消息。 衛秋雖然沒有救下顧楚生,卻尋到了顧楚生的隨從張燈。張燈手里拿著顧楚生臨走時的包袱, 衛秋將張燈打包帶著往華京趕, 張燈拒不交出手里的包裹, 衛秋也不敢對張燈太過強硬, 怕衛韞打算與顧楚生交好,因此一直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但不用衛秋檢查,衛韞也差不多猜出來,張燈包里應該是顧楚生準備的證據。顧楚生既然能提前料到姚勇要對他動手,自然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之所以在昆陽逗留這么久,怕就是為了準備這些證據。 如今張燈不交出來, 衛韞搶也是可以的, 可是少了顧楚生, 這件事就得他去出頭。他如今是皇帝寬赦下來“罪臣之后”,拿著姚勇的把柄告姚勇,怕皇帝不會采信。 無論如何,這件事最好還是讓顧楚生來做。而且出于道義, 衛韞也不打算讓救了白城百姓的顧楚生因此而死。 若這世界上做出如此義舉的人被惡人殺死卻沒有人管沒有人問, 這世上怕是再無人敢當好人了。 衛韞思索著顧楚生的事,吩咐衛夏:“請大嫂過來?!?/br> 衛夏應了聲,沒有多久,就把楚瑜請了過來。 楚瑜本在庭院中練劍,如今一切安定下來,柳雪陽對她管束并不多, 家中雜事也有蔣純處理得井井有條,她也就開始了過去的生活。 她梳著出嫁前的發髻,抬手拿著帕子擦著汗進來,一面走一面道:“可是出什么事兒了?” 衛韞看著她走進來。 梳著少女發髻的楚瑜對于他而言,似乎有了一種不同于往常的親近感。她沒有了平日作為衛家大夫人那股子沉穩氣息,反而帶了幾分少女活潑模樣。 自從與楚錦談了那一次之后,她似乎是放下了什么,沒有了過去那份隱約讓人心疼的酸澀隱忍,終于有了幾分他聽說的“楚家大小姐”的驕縱模樣。 她出嫁前他就替哥哥打聽過她,是個愛恨分明的姑娘,聽聞王家三小姐曾在馬場嘲諷過她,就被她一鞭子抽下馬,在家里挨了十軍棍,都咬著牙沒去給人家道歉。 楚瑜嫁進衛家之后,沉穩了太久,讓衛韞都忘記了,她過往曾經做下那些“光輝事跡”。這樣驕縱不羈的貴女,在京中也是獨一份了。那時候他還勸過哥哥,要不要再考慮一下,雖然定了親,可以衛家如今的門楣,以衛珺世子的身份,退了這兇悍的女人,大家也能理解。 可是衛珺卻是摸了摸下巴,思量了片刻道:“倒也無妨吧……楚府都罩得住她,我衛府不能?” 想到衛珺當年的話,衛韞不由得笑了。 楚瑜被衛韞笑得莫名其妙,停住擦汗的動作道:“你笑什么?” “我想起你甩王家三小姐那一鞭子,”衛韞含著笑道:“以前覺得嫂嫂不該是那樣的人,如今瞧著,的確有那么幾分氣勢?!?/br> “她嘴碎,我又說不贏她,干脆一鞭子抽了吧?!?/br> 楚瑜滿不在乎攤了攤手:“反正十軍棍我扛得住,那一鞭子她在床上裝病裝了半個月,也怪辛苦的?!?/br> 衛韞抿嘴輕笑,招呼著楚瑜坐下來,給楚瑜遞了雪梨湯,細致道:“你先喝些雪梨湯,二嫂說它滋陰下火,你天天在外練武,晚月怕你著涼,一碗一碗姜湯給你喝,怕是要上火的?!?/br> 說著,衛韞讓人招呼了一件外套來,轉頭同她道:“你練劍身子熱,但停下來就該把外套加上,這樣……” “先別說這些瑣事了,”楚瑜聽衛韞念叨得頭疼,她就不明白,衛韞在外面幾乎不說話的一個人,怎么在這里就這么婆媽。她擺了擺手道:“你叫我來一定是出什么事兒了吧?” 衛韞見楚瑜不耐煩了,也就不說了,直接道:“顧楚生找不到了?!?/br> 楚瑜驚詫抬頭,衛韞慢悠悠回到自己位置上:“姚勇還是選擇殺他,他跳進河里跑了,衛秋跟丟了人。如今他肯定是要隱姓埋名往華京來?!?/br> 楚瑜皺眉聽著,聽到最后一句,她有些明白過味來:“他來華京,是來投奔你,還是來告御狀?” “這兩者有什么不同嗎?”衛韞低頭喝了口熱茶:“他來告御狀,便是來投奔我?!?/br> “你要扳倒姚勇,要用顧楚生作為敲門杖?” 楚瑜思索著,想到那個人,心里總有那么幾分異樣。 然而,也只是止于那么幾分異樣而已。她放下了,就不會掛念。無論是好的掛念還是壞的掛念,都止于此了。 衛韞沒察覺楚瑜心情有什么波動,他點頭道:“既然他給我送了這敲門杖,我自然不會辜負他?!?/br> “那他如今找不到了,你待如何?” 顧楚生找不到了,楚瑜卻是一點都不擔心的。這個人從來都是條泥鰍,若是姚勇就把他弄死了,他也混不到后來的位置。 可是轉念一想楚瑜又覺得,她對顧楚生的能力太過信任。上輩子顧楚生的確老謀深算,可是如今顧楚生不過十七歲,當年十七歲的顧楚生也是好幾次差點就死了,都是她出去保住的,為此自己培養的一只暗衛隊幾乎都賠了進去。 一想到這件事,楚瑜就格外心疼,突然覺得重生有重生的好,省錢。 衛韞聽了楚瑜的話,摸著茶杯,斟酌著道:“自然是要讓人繼續去找的。只是說如今怎么找,卻是個問題?!?/br> “如何說?” 楚瑜喝著雪梨湯,心情還算愉悅,衛韞有些無奈:“顧楚生不認識我的人,怕是不會信我的人?!?/br> 聽到這話,楚瑜微微一愣。 是了,衛家乃武將,常年居于邊關,衛韞認識的人,多為武將世家出身。而顧楚生卻是實實在在的文官,祖上往上數過去,沒有一個是武將。衛家與顧楚生沒有交集,也算正常。 以顧楚生的能耐,要是不熟悉他,換了裝,怕是衛家侍衛連人都認不出來,又談何找人? 楚瑜聽明白衛韞讓她來的意思:“你是問我手里有沒有熟悉顧楚生的人?” 衛韞頗有些尷尬,他大致知道顧楚生和楚瑜似乎有過那么一段前塵,雖然他也和楚瑜再三確認過并沒有什么太大的關系,可是讓楚瑜的人去找顧楚生,他終究還是由那么幾分尷尬。 他訥訥點頭,隨后道:“沒有也沒關系,我去找其他人好了?!?/br> 楚瑜沒說話。 她手里自然是有人認識顧楚生的,晚月長月,都認識他??墒侨缃耦櫝й?,那明顯是他跑了,顧楚生不想見人,找他就難了。 她自問還算了解顧楚生,若她去找人,對他的習慣動態或許還能揣摩一二,若是其他人去,怕是找不回來。 若是找不回來,也還好。若是被姚勇的人先找到,那衛韞的計劃,怕是又要重新部署。而且顧楚生乃后來戰場后方財政民生的支柱,在這里死了,日后又要找誰來替著他? 他這人雖然黑心爛肝,但要找一個能替代他的人,著實也不太容易。 楚瑜思慮著,衛韞便有些不安了,趕忙道:“我想宋世瀾應該是認識他的,我這就修書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