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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重生之歸位在線閱讀 - 第10節

第10節

    主家開了口,哪有不做的道理?

    瓊娘這邊包袱還未及展開,便被喚到了廚下。

    別館的廚房分大廚和小廚,大廚是給別館上下人等和侍妾們烹制一日三餐的。而小廚專供瑯王一人。

    瓊娘先前在小廚做過糕,工具灶下也算是熟悉。只是滿廚房除了一個幫傭的丫鬟和一個燒火的婆子外,再不見其他人。

    一問才知,原來的廚子生了病,暫時告假,所以這一日三餐也都要由瓊娘頂上。

    這五錢銀子的廚子也算是物盡其用了。瓊娘問那幫廚的丫鬟今日的菜單子,那個叫妙菱的丫鬟愛搭不理地說道:“這些都是主廚拿主意的,我只管切洗,哪里懂得搭配?”

    本來廚子生病,這妙菱滿心以為今日當由她來掌勺。她在廚下幫傭有段時間了,自認為手藝不錯,原該在主子面前露一露臉的。哪里想到來了這么個嬌滴滴的小娘填充了主廚的空缺,當下心內甚是不服氣,自然給不出好顏色。

    前些日子,這叫瓊娘的女子來廚下烹制糕餅,她與這女子閑談了幾句,知道她乃是鎮上崔家糕餅鋪子的女兒,心里不由得看輕了這商戶的女兒幾分。

    妙菱乃是家養的奴才,她的爹爹是瑯王府里的車夫,曾經給老王爺駕了十年的馬車?,樛醪幌操N身侍女伺候,只在身邊養了兩個小廝。想要離主子近些,就得謀求個常露臉的差事。小廚房的活計清閑,伙食也好,瑯王走到哪里都要帶著自己的私廚,月錢豐厚。若不是憑借了自己爹爹的臉面,還真爭搶不到這得體的差事。

    可好不容易露臉的機會被憑空搶了去,心里的一時起了惱,便想讓瓊娘丟丟丑。

    瑯王重口腹之欲,這小鎮來的土貨懂得什么精細的做法?她便什么也不管,只在一旁等著看笑話便好!

    瓊娘幾句間便察覺到了這位姑娘的不善,她不再去討沒趣,只查看了菜筐里今日送來的瓜果蔬菜,略想一想,就梳理出了省事的菜單。

    她先選了一整只拔毛開膛料理好了的肥鴨,用上好的汾酒配五香佐料涂抹腌制,然后在鐵鍋里鋪了一層稻草,再在上面用果木的樹枝架好,點燃稻草后,把整鴨放進去蓋上木蓋熏烤。

    在熏鴨的時候,她手腳麻利地切了筍絲配火腿用香油澆汁辦了個爽口涼菜。

    等生鴨熏好,便要上鍋蒸熟,趁這個功夫,瑯王點名要吃的糕也和面揉好,一并上了另一個蒸鍋。

    虧得這些時日,她一直在崔家幫助劉氏做飯,現在的刀工也嫻熟了很多。

    雖然對瑯王的為人做派心存不滿。但是她是個做事講究要樣子的人。前世里的好強雖然卸下大半,做事認真的習慣卻改不掉了。更何況,前世里那個因為做飯味道不佳,被瑯王弄死的廚子在前警示,就算瓊娘想要下些“好物”進去也不可能。

    所以等鴨熟了后,看到了裝盤的乃是塘窯漸變釉子底兒的名貴瓷盤,那做事盡善盡美的毛病又犯了,便不由自主地將切片的鴨子碼放整齊,順手還雕了朵蘿卜花上去。

    至于剃下的鴨架便熬煮了一個青瓜鮮湯,正好配著糕餅吃。

    那妙菱原以為這小娘倉促上陣會手忙加亂。哪曾想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便全置辦整齊了,更重要的是那鴨rou、涼菜的擺盤無一不透著雅致大氣。

    妙菱心知就是那原先的大師傅,也沒有這般的裝盤手藝,不由得心里更加氣堵,心道這小娘是從哪學來的手藝?

    就在這回瑯王的小廝傳話,說是叫廚娘將飯菜端到瑯王的書房里去。

    那妙菱當下忙不迭對瓊娘道:“你忙了半天,也該累了,便由我端上去吧?!?/br>
    瓊娘正樂不得,當下說好,便自洗了手,就著方才切剩下的鴨rou還有自己留下的一碗涼菜先吃飯來。

    不過她心里存了事情,實在是吃的不多,墊了墊胃后就自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這小院子清靜,只她一個人,將從小廚房提回來的一壺溫水倒入盆中后,她便擦一擦身子,去一去身上的煙火味。

    可是擦洗到一半的時候,院外又有人來喚:“瓊娘!王爺命你前去布菜!”

    瓊娘一邊手忙腳亂地將剛剛解開的長發挽起,一邊翻出包裹里的襦裙穿在身上,只是心里再次感嘆圣上英明,若是早點拘了瑯王這妖孽就更好了,免得他為禍人間。

    到了書齋時,沒看見妙菱、小廝的蹤影,只瑯王一人坐在香席的地桌旁。她制的幾樣菜正擺放在桌上,卻不見動筷。

    瓊娘進去后,便跪在香席邊等著吩咐,卻遲遲不見人喚,只好跪在那里靜默不語。靜謐的書房里,一時只有瑯王翻書的聲音。

    瓊娘閑極無聊,便用眼角余光去看瑯王放置在桌角邊的書卷。最上面的半翻著,露出里面的一頁。

    只見上面寫著:“蓑雨透衫人不歸,斜陽野渡幾徘徊……”

    她不由得一愣,突然醒悟到,那書卷里正是她曾經寫下的詩句。

    上輩子柳夢堂立意想讓自己的女兒才名遠播。特意讓她集齊了平常的詩作,請人刊印成冊,只是不方便標署閨名,便自起了“清溪居士”的號襯在了書頁上。

    前世她是在乞巧節揚名之后,才與閨閣里結交的新友透出了自己的名號,一時間洛陽紙貴,清溪居士的詩集廣為流傳,滿京城尚未婚娶的名門公子幾乎人手一卷,免得在詩會宴席上與佳人相見,少了清談的話頭。

    可是沒想到,這一世清溪居士的名號尚未打響,竟有一本出現在了瑯王的腳邊,瓊娘心內不由得一翻,直覺不妙。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視線,瑯王突然伸手將那本子詩集扔在了她的腳邊,指了指打開那一頁的詩,道:“念念?!?/br>
    瓊娘飛快地抬眼瞟了一眼,卻正與他那雙幽黑的眼正撞上,她咬了咬唇,輕聲念了起來。

    她的聲音婉麗,在寂靜的書齋里似乎透著回響,縈繞在人的耳邊便如畫糕餅的蟹爪筆一般,撩撥著耳蝸。

    不過瓊娘卻是越念越有些羞愧。前世實在是年少時太狂妄,小小年紀聽了父親的話編纂了詩集。不經歷人生,哪里有什么深奧的感慨?無非是無病呻吟,空嘆春秋。

    如今自己再世為人,念起年少詩作來,真是尷尬齊發,恨不得將這詩集扯爛扔進火塘。更是心中納悶,瑯王怎么會知道這是自己的詩作,還要自己反復來念同一首詩作?

    就在念到第五遍時,瓊娘實在是忍耐不住了,徑直抬頭問道:“敢問王爺,奴家可曾得罪過您?”

    瑯王一直盯著瓊娘的紅唇香腮,見她抬頭,眼神也沒有轉開,只是淡淡說道:“得罪倒是談不上,只是與你曾經打了個賭而已……卻不曾想,你倒是全然記不起了?!?/br>
    瓊娘剛要開口,腦子里卻是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了一樁往事。

    要論起來,也是與方才讀的那幾遍詩作有關。

    當年她隨著兄長柳將琚去獵場,可是有一位女扮男裝的小姐,跟她爭搶一頭獵鹿。

    那位小姐也是夠不講理的,明明是瓊娘先射中,卻偏偏說鹿是她射下的,一副嬌慣壞了的模樣。

    大概的情形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有個帶著黑紗笠帽的男子是隨著那小姐一起的,看情形是她的兄長,一脈相承的不講道理。瓊娘被惹惱了,口齒了得,似乎不帶臟字地問候了那兄妹二人的三代祖宗,五代子孫。

    那男人當時似乎說了句,像她這樣的刁鉆官紳小姐就是欠缺管教,將來嫁人當吃些苦頭。她那時也是年少驕縱,上下打量那位黑紗男子,說了句,“君不敢見人,定是容貌甚丑,我就算吃苦,也輪不到給你燒飯洗衣”之類的話。

    那人似乎是在冷笑,說什么那可不一定……

    之后那一天打獵。她們一行人,總是與那兄妹不斷相遇。后來離開獵場時,恰逢大雨,她立在渡口等船久久不候,便在渡口便的茅亭里閑極無聊,隨口吟作出了那首詩,轉身時,那位男人也在等船,正立在她的身后……

    這般一想,那黑紗男子高大的身影,與瑯王也越發能對上了。

    當下試探道:“去年夏時,可是與王爺家眷在圍場有些誤會?”

    瑯王嘴角一勾,帶出了不甚誠意的笑容,這才執箸夾起片鴨rou放入嘴里,品嚼了一番后道:“當年與小姐定下賭約時,沒有想到小姐做飯的手藝還算入得口來?!?/br>
    瓊娘的后背細細冒出冷汗。就算在前世,她都沒有察覺自己竟然無意中得罪了這么一位睚眥必報的主兒。那么說,他前世到柳家求娶,也是要將自己娶回家燒飯洗衣的折辱?只是現在自己回到崔家,再不是高門中的貴女,他折辱起來,倒是方便了許多。

    現在想起前世的他在求娶未果后,似乎與卷入了當年科舉舞弊賣官的禍亂,被圣上責罰,限日出京。不然依著他這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陰毒勁兒,自己當年許是難以嫁給尚云天,說不定要被他折騰成什么樣子。

    想到這,她放下書卷,輕語道:“我那時不懂事,得罪了王爺,希望王爺能大人不記小人過,饒過民女可好?”

    瑯王看著她跪在香席上,淡淡吩咐道:“過來給我斟酒?!?/br>
    瓊娘咬唇起身走了過去,還未及坐定,便被瑯王拉著纖腕,一把扯進了懷里。

    他的薄唇貼附在瓊娘的耳蝸處道:“你挨得近些,也好看清本王的容貌,配不配小姐你燒飯洗衣,服侍一輩子?”

    第17章

    聽到瑯王問了一聲配不配,瓊娘只想沖著他遠山般孤高的眉眼來一聲“呸”!

    前一世里,柳家將瓊,是瑤池圣蓮般的人物。就算京城里最浪蕩的公子,也不敢在端莊的大家閨秀面前輕薄妄言,xiele自己的底蘊。

    所以她的丈夫尚云天在臥房里都不好意思對她太過輕薄??墒乾F在,她卻被個只見幾次面的男子拽進懷里貼耳說話,登時氣得臉頰緋紅,但是這男人又不是一巴掌能打回去的。

    只能深吸一股氣,努力平復怒氣,跟他“好商好量”一番。

    不過美人頰邊的緋紅,看在楚邪的眼里,卻是情竇初開的嬌羞,勾人含怯的欲迎了。

    這幾日,他雖然沒有進京,可是因著年幼時在京城陪皇子們在御書房讀書三年,結識了些許志趣相投的玩伴,便參加幾場京郊各家別院里的宴會。

    品酒會友之余,也聽到了關于柳家影影綽綽的傳聞。大約是柳家的千金原來竟在襁褓時抱錯,最近才算是換回來。

    許是怕換回來的正宗柳家千金沒見過世面,乞巧節時入宮叫皇后瞧不上眼的緣故,這兩日柳家夫人特意命自家的大公子帶著這個新換回來的meimei出席各種宴會。

    不過讓眾人意外的是,這個據說是小戶人家撫養的柳萍川小姐居然也不差,待人接物的儀態落落大方,通身衣服款式是世面上看不見的雅致。引得愛美的夫人小姐爭相詢問,一問才知,那些個衣物是柳小姐自己琢磨裁制出來的。

    另外柳萍川的文采不錯,最近編纂了一本《清溪詩集》,里面的詞句清麗婉約,叫人又對這位半路歸家的柳小姐刮目相看。

    在一次宴會上,柳家人將詩集分發給眾人傳看,瑯王也得了一本。因著他看,新換來的這位柳小姐倒是沒有了原來的那位端莊骨子里隱藏的潑辣,少了些味道。

    原本這次進京,他有娶妻打算,心內的人選便是那位一年前遇到的嗆口椒。倒不是甚么非娶不可的一見鐘情,女子之于他一向是可有可無,既然終究要娶一個,那不如就是這個柳將瓊了。一則將她弄在身邊,懲戒了她當年的口舌之快。二則,她的父親柳夢堂在朝中聲譽穩健,又非兵部一類敏感的要職,惹來皇帝的猜忌。有了這位岳父在朝中幫襯,對他江東大有裨益。

    可是沒想到柳家竟然鬧出抱錯女兒的鬧劇。而瓊娘返回崔家,他堂堂江東王,萬萬沒有娶一個小鎮商家女的道理。

    但是準備送往柳家的求婚書帖倒也作罷。那新換回來的柳小姐雖然極力展示大方,骨子卻透著股小家子氣,叫人生厭。不知為何,她似乎很懼畏他的樣子。當柳家那位大公子柳將琚將詩集送到他手時,那位柳萍川的臉色都變了。

    這倒是引起了他的些許好奇,隨手便翻閱一下。沒想到一下子看到了故人曾經做出了詩句。

    據柳家人說,這是小姐新近做出的詩集??伤梢荒昵霸讷C場的渡口邊就聽人吟誦過。

    猶記得當時大雨如注,那位將瓊小姐身披的蓑衣都濕透了,卻直愣愣地望著大雨發神,全然沒有了在獵場罵人的飛揚神采。

    就在他以為小姑娘被雨水澆傻了的時候,她卻突然開口吟詩,而且字句推敲,相當認真,單是那句“蓑雨透衫人不歸,斜陽野渡幾徘徊”中的蓑雨,便改了三次,在“亂雨、狂雨、蓑雨”中,反復吟誦最后敲定下來。

    就是因為小娘當時的認真專注勁兒,才讓他對這矯情的詩句印象深刻。

    哪里想到,一年之后,那渡口冒雨吟誦的詩句卻出現在了別人的詩集上。也不知這位新回府的柳萍川小姐是不是當初在芙蓉鎮街口賣糕餅時,詩情大發想出的婉約麗詞。

    想到這,再看懷中小娘頰邊緋紅,便有了讓人憐惜的楚楚。就連這小娘用力推開他,跌坐在一旁無狀,也不那么叫人惱怒了。

    “你怎么不問我這詩集的出處?”他附身向前垂眼望著她道。

    瓊娘跌坐在一旁,目光正落在合上的詩集封面上。同上一世一樣,依舊是清溪居士的署名,不過可能是個人的喜好不同,封面和詩集書頁里驟然多出了不少仕女插圖,顯了些俗氣,彰顯出詩集的主人已經改朝換代了。

    柳萍川看來立志要成為一代才女,略微不擇手段,連抄襲他人之作的事情也能做出,而柳家的父母未見阻攔,看來也是出了不少力氣幫她整理自己先前留下的練筆詩作……

    現在瑯王一臉看笑話似的問她,當然是想要看她被人頂替了的羞憤填胸??墒黔偰飭柫藛栕约?,還真是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

    才女的名頭在庶民一日三餐顛簸的日子里,半錢不值!柳萍川喜歡,自拿去用好了。她現在一心只想著自家的店鋪,將來日進斗金,可比出什么沽名釣譽的詩集要實惠得多。

    瑯王看著她慢慢說道:“你昔日的家人到處傳送這些個詩集,說是柳家的那位大小姐所著……”

    瓊娘依舊面色不改,淡然地打斷了瑯王道:“奴家現在不好這些風雅之事,詩集一類也與我無旁的干系,有人喜歡這些幼稚詞句,自印去好了……只是……王爺英偉,當是昂揚男子,既然與我父母說好讓奴家來做廚娘,想來是不會再朝令夕改,五錢銀子還要奴家兼得旁的差事……”

    她這般不卑不亢,全然不把被抄襲的事情放在心上的氣度,還真是出乎瑯王的意料,又聽出她話里有奚落之意,當下拉著長音問道:“本王要你兼了什么差事?”

    瓊娘重新跪好,慢條斯理道:“像這坐臥君懷,玉手被執握的雅事,本該是王爺府里夫人侍妾的本份。奴家不才,慣做了粗活,滿身油煙,五錢銀子,也買不起香粉玉脂保養,若是不慎,粗手磋磨了王爺的貴手便不美了?!?/br>
    瑯王覺得自己方才覺得這小娘淡然,當真是大大的錯覺,那話里的刁鉆,依舊是獵場里的潑辣才是。天生市井口的頑劣,難怪回到崔家適應得這么快,拎著晾衣桿在河沿上追著男子打??尚λ敵蹙褂腥⑺?,這般品行哪里配做王府的正頭王妃?

    當下拖著長音問:“不知我廚娘的這份抱怨,是嫌兼的差事太累。還是嫌棄銀子少,要漲工錢買香脂滑手???”

    瓊娘話既然點到,自然是抿嘴不答。

    瑯王舒展長腿,倚靠在一旁的靠墊上冷笑一聲:“做的甚么吃食,也有臉開口漲工錢?”

    “口味可有不對?還請王爺指正!”瓊娘聽聞此言,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兒似的,眼睛都瞪大了,全然不似方才聽聞詩集被炒時的淡然不屑。

    瑯王又冷哼了一聲:“這鴨為了快熟,破開蒸的吧?蒸汽盡卸了稻草香味。那糕和面醒的也不夠時辰,咬著有些發硬……敢問崔小姐是拿本王當街頭的食客糊弄,還是對克扣你銀子賠償車錢心懷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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