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葛氏立時眉開眼笑,忙著吩咐下人。 門口鄔平探頭探腦的,像是有要事稟告,陸煥揚見葛氏招來一個又一個下人,便是站起來朝外走去,鄔平趕緊跟在身后。 兩個人行到書房,陸煥揚關上門道:“查到什么了?” 鄔平道:“侯爺,難怪二公子那么容易就上任了,原是皇上欽點的!” 那個窩囊皇帝? 陸煥揚失笑:“皇上怎么會插手?他難道想要策兒幫著他煉丹不成……”說著一頓,“他們到底何時認識的?” “就是在桐州!”鄔平想表明自己的忠誠,說道,“屬下查了許久,甚至問到幾個小黃門,才知道這樁事情!侯爺,您應該也記得,前幾年皇上鬧著要尋仙土,太后娘娘便是派人隨身保護去了好幾個地方,途中原是經過桐州的,聽說皇上與二公子一見如故,兩個人還抓了蛐蛐斗呢,皇上在那里停留了四五天。這回聽說二公子回來了,便是與太后娘娘說要二公子做府軍前衛?!?/br> 是做玩伴罷? 沒想到這兒子真是出息了! 陸煥揚一時也不知是該怒還是該喜。 “侯爺,您還有何吩咐?” 陸煥揚長嘆口氣:“下去罷?!?/br> 鄔平就離開了書房。 突然,里面傳來一聲響,好像是茶盅摔碎了。 鄔平聽得心驚,他雖是陸煥揚的心腹,卻并不明白,為何陸煥揚而今會這樣對待陸策,這興許只有倪慶來才知道了,因為那日是他陪著侯爺出門的,回來時就好像換了一個人。 他搖搖頭,站遠了些。 陸策換上暗紅色的禁軍服,今日晚上是他當值,應該要去宮里了,陳煥予他在腰間掛上長劍,一邊道:“鄔平應該是查到了在稟告侯爺?!?/br> 自己無端端去做了府軍前衛,甚至都不通過吏部,哪個會不好奇,更何況還是父親,陸策唔一聲:“那最好?!被仡^吩咐陳煥,“將院子里的雞帶上,我可是花了一百兩銀子才買到的,興許可以斗得過皇上的鐵將軍?!?/br> 陳煥苦笑,走出門去。 長著血紅色雞冠的公雞十分的兇悍,一有人靠近就在草編的籠子里咯咯的叫,把籠子撞得東倒西歪,陳煥的手差點都被它的尖嘴啄到。 陸策看得笑起來:“等會兒你記得壓我這邊,保管你能贏錢?!?/br> 他走過去,將籠子一把提起,那雞嘴啄在手上毫無知覺,反倒是那公雞好似受到驚嚇一般,突然搖晃起腦袋來。 陳新已經叫車夫備好馬車。 陸策把雞籠放在車前,鉆入車廂。 此時是下午,街道沒有早上那么的熱鬧,但各種吆喝聲還是此起彼伏,從車窗里飄進來混雜著各種吃食的味道,香甜,油膩,說不出是誘人還是令人厭惡,陸策把眼睛微微閉上。 也不知過得多久,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似乎是有幾十個人涌到了附近,有人厲聲道:“將路上的人都查明了趕回去,不要出來,你們一家家的搜!不管是宅子,還是鋪面,什么地方都不要放過,誰要是遺漏了,提著腦袋來見我!” 那是衙門的人。 陸策睜開眼睛,將車簾拉開來:“鄭捕頭,您這是抓誰呢?” “公子是……”鄭訓是應天府的捕頭,忙著搜捕,沒有注意馬車是哪個府邸的,只見這少年生得劍眉星目,非常的俊秀,又瞧見穿著禁軍的服飾,便猜測是哪個勛貴家的公子爺,面上便是堆滿了笑。 “這是威遠侯府的二公子?!彪S行的陳煥發話。 威遠侯府?鄭訓的神色稍許有些變化,說道:“回公子,剛才胡大人在衙中被刺殺了,報到應天府,聽說有人看見刺客逃到這條街上,”他拱手,“要緊事在身,先告辭了!” 陸策笑一笑:“辛苦鋪頭了,希望您能順利抓捕刺客?!?/br> 鄭訓便是說“承你吉言”,轉身離開。 如無意外,鄭訓說得胡大人應該是戶部左侍郎胡文成,這胡文成是個不折不扣的jian臣,從小小的主事升到侍郎,全靠他認得干爹蔡庸,恨不得連蔡庸的洗腳水都喝。傳聞胡文成為孝敬蔡庸,四處搜刮民脂民膏,在江西任職時,弄得怨聲載道。 沒想到調至京都,卻被刺殺了! 陸策心頭閃過一個想法,招來陳新:“你去查查到底怎么回事兒,這胡大人是怎么死的,死狀如何,查到了速來宮中?!?/br> 陳新身法鬼魅,應聲便消失在路口。 馬車往禁宮行去。 因得了皇上的令,陸策是可以帶刀的,便是直行到文德殿。 殿中空無一人,倒是殿外偌大的庭院中,雞叫一聲接一聲,不管是公雞,還是母雞,都有十數來只,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里是個農莊。 一個穿著雪白色道袍的少年慵懶的歪在榻上,渾身好似沒有骨頭,見到陸策,只是手指勾了勾道:“你總算來了,朕等你許久,等得都看到雞生蛋了,”說著指一指地上,“瞧見沒有,有三只,”吩咐一個小黃門揀起來,“晚膳就做這個?!?/br> 小黃門支吾:“皇上您不吃些別的嗎,光是雞蛋……” 那少年正是當今皇帝祁徽,聽到這話忽地惱怒起來,將手里把玩的一塊玉石扔在他頭上叫道:“朕還能吃什么?你倒是說說呢,多嘴多舌的,朕吃什么還輪得到你來說三道四?狗奴才,趕緊滾吧!再讓朕看見你,非把你扒皮不可!” 小黃門嚇得臉色發白。 祁徽生來病弱,從小就不能多吃什么,可相貌卻像他生母麗妃,非常的俊秀,因還年少,幾乎可以說是秀麗,白皙的皮膚,長眉,鳳眼,無一處不像是畫出來的,只可惜性子極其乖張,小黃門原是好心卻被斥責,連忙揣著雞蛋逃走。 “皇上別動怒,小心傷了身子?!标懖呱锨靶幸欢Y,叫陳煥把雞籠提上來,“微臣尋得一名猛將,皇上再不用擔心您的鐵將軍沒有對手了?!?/br> “是嗎?”祁徽一下眉開眼笑,從榻上跳下來,在雞籠前踱步。 那公雞突然就張開了毛,可不正像是要上場殺敵的將軍嗎?他擊掌道:“好,甚好!你這只雞非常好,叫什么?” 陸策道:“叫銅頭?!?/br> 站在旁邊的陳煥忍俊不禁。 銅鐵相爭,到底哪個勝?祁徽好勝心上來,向身邊的一干禁軍,黃門招手道:“來來來,都來押注,看看你們誰的眼光好!” 眾人早就習慣了皇帝這番做派,一個個都圍上去,押注幾乎是對半開。 兩只雞都提到中間,將籠門打開,互相看一眼,突然就沖了出去,一時雞毛與叫聲紛起,參與賭局的人原先多是附和,但隨著兩只雞的斗爭越來越激烈,他們也開始起勁了,看得目不轉睛,摩拳擦掌。這文德殿哪里還像個處理政事的地方,倒是與民間賭坊一樣了。 一個小黃門在院門口看得會兒,飛快的離開。 最后還是銅頭贏了,陸策拿著銀票,瞧見姍姍來遲的陳新,遞給他一張:“你可錯過好戲了?!?/br> 陳新趁著拿銀票的時候,低聲稟了一句,陸策眉宇間閃過絲笑意,也不知是冷笑,還是微笑,使得他好似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氣韻,引得祁徽都看了過來。 “是不是有什么稀奇的事情?”祁徽又懶散的歪在了榻上,“雞斗完了,又沒意思的緊,你有什么好玩的趕緊說來聽聽?!?/br> “也算不上好玩,就是今日入宮時在街上聽說了一樁事情,胡大人被刺殺了?!?/br> “哪個胡大人?”祁徽眼睛一亮,“在京都被刺殺了嗎?有趣有趣,可抓到誰了,膽子竟然那么大,莫不是什么江湖人士?朕記得在華山時,不是遇到幾個青城派的高手嗎,是不是這些人,是想當游俠嗎?”他越想越興奮,指著陸策道,“快給朕去查!” 周遭的護衛聽聞,由不得發笑,因祁徽從來都不管政務,知時日不多縱情玩樂,這會兒也不過是一時興起,很快就拋在腦后,倒是弄得查案的人累得人仰馬翻,忍不住朝陸策投去同情的目光。 做個玩伴,也不容易! 陸策卻當回事兒一樣,鄭重的領了命離開禁宮。 第25章 這幾天京都非常的亂,聽聞因胡文成被刺殺的事情,不光是應天府,甚至五城兵馬司,還有五軍都督府都派了人搜查,但一無所獲,后來便是傳出一個消息,說那胡文成是被“影子”刺殺的。 也不知從何時起出了這么一個刺客,在各地四處刺殺貪官,每一年總有幾回,今年的尤其厲害,把京都的二品官都刺死了。蘇沅心想,難怪動靜如此之大,只是這怕要成無用功了,因她記得前世,在胡文成被刺殺之后,那“影子”再也沒有出現過,也不曾被捕,銷聲匿跡,百姓們都很可惜,少了這樣一個為他們打抱不平的俠客。 “也不知要鬧到幾時……”老夫人頭疼,捏著眉心道,“這馬上都要大過年了,還不讓人安生!承芳,就這么個人,衙門那么難抓到嗎?” 蘇承芳道:“哪里是一個人,揚州的華縣令被刺殺時就抓到過一個,但那個人什么都不透露便自絕了?!?/br> 老夫人嚇一跳,聲音都不由壓低了:“還有這回事兒?我都沒有聽說!那如何是好?胡大人可是侍郎,他們都能在衙門將他殺了,你……哎呀,承芳,你今日可要多帶些護衛在身邊,選幾個武功高的,或者這陣子就不要出去了?!?/br> 關心則亂,說得語無倫次了,蘇沅聽得笑起來:“祖母,爹爹又不像胡文成,怎么會有人刺殺他呢?” “是呀,祖母!”蘇錦也忙道,“爹爹可是清官,兩袖清風,上次修海堤,救了多少人的性命,不會有事的?!?/br> 聽說那刺客只殺貪官,兒子定然不是,老夫人放下心來,但還是叮囑道:“總是小心些好!” “兒子這就多挑幾個護衛去?!碧K承芳笑著答應。 兩個小姑娘也先后告辭。 老夫人這才拿出剛才從洛陽送來的信。 自家哥哥聽說蘇承芳要續弦,果然非常的賣力,很快就薦了好幾家的姑娘,說要是他們看中了,他必定會做個媒人,成就好事。 這些姑娘都是書香門第的,老夫人一個個看過來,眉開眼笑:“瞧瞧這個劉姑娘,家中排行第二,這種姑娘尋常都是極為懂事的,長女未免驕傲,老么未免任性,我看這個就不錯。哥哥說,已經會幫著家里處理內務了,我們家啊,就缺這樣的?!?/br> 李嬤嬤符合道:“可不是呀,就等您與老爺看了?!?/br> 提到蘇承芳,老夫人面上又閃過憂色,不知道他到底可會肯?但不管如何,總要試一試的,還能真的由著他胡來了? 以至初冬,外面冷得緊,蘇沅從上房回來便是回屋不出了,里面點了炭盆,好似春天般溫暖,她舒舒服服的坐著繡花。 那是給自己的小meimei做得,因不管是丁大夫對還是羅氏對,總是有個meimei。 想到世上又要多一個親人,蘇沅心里高興的不得了,嘴角滿溢了笑容,繡得也格外仔細,光是山茶花的絲線都挑了許久才定下來一種顏色。 恍如入了無人之境,采薇拿著信進來連叫了兩遍,蘇沅才聽到,連忙放下針線把信拿過來。 這是關系到一個重大的事情的,她一個字一個字的看,見阮直是真的去調查了谷娘,原來谷娘所謂的親戚就是她的弟弟,當年谷娘賣身入甄家,用那幾兩銀子治好了她弟弟鐘小蓬的病,后來鐘小蓬從商,一直在晉縣做生意。 阮直說,鐘小蓬是賣炭的,就在前幾日,送了一批炭來京都。 京都的權貴望族要用炭,多是上好的銀絲炭,點燃了連一絲嗆人的煙灰都沒有,像他們家就用這種,不過價值不菲,所以家中不太富裕的便會用別的炭,在晉縣買更是便宜。蘇沅眼睛盯著信,看到阮直提了幾家,其中一家竟是蓮花胡同的蘇家。 她心頭一震。 從來沒有想到,這事兒居然會同堂祖父家有關系! 難道是他們唆使鐘小蓬做了什么,以至于祖母病情惡化,又告訴谷娘,讓她故意讓母親聽見?蘇沅的頭一下非常的脹痛,人心怎么能如此壞呢?是不是自己想錯了,是不是這只是一場誤會,一場在前世,全由她的任性造就的慘事? 她惶惶然放下信,半響都沒有說話。 這一天甚至都飯都不曾吃下多少,嚇得寶綠以為她生病了,差點要去請大夫。 “我沒什么,你別驚動祖母?!碧K沅靠著松軟的大迎枕,手里捧一個手爐,這樣才不至于渾身發冷,“我就是胃口不太好,許是明日就有好轉的?!?/br> “可姑娘你的臉色很不好!”寶綠著急,“萬一明日加重了呢?” “寶綠jiejie,您別擔心,姑娘自己定是知道的?!苯袢湛戳诵?,蘇沅整個人都變了,那必然是與信有關,采薇心思靈活,站在床邊道,“姑娘可想寫什么再讓人送出去,或者有什么奴婢可以給您做的?” 蘇沅搖搖頭,她還沒有想好。 母親已經避過了坐車的事情,老太太也還沒有病重,她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么,想一想,蘇沅道:“采薇你去告訴蕙娘,蟬衣一聲,一定要注意母親的起居,另外,有什么異樣的地方,哪怕是毫不重要的,或是有什么人來探訪,都要來告訴我,或者告訴父親,讓她切記!” 采薇有些驚詫,怎么又與阮姨娘有關了? 蘇沅又吩咐她給蕙娘,蟬衣送一個厚重的封紅,采薇帶著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