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上一次被人扯著頭發還是十幾年前,當時潘越的母親憤怒發狂,抓著她的頭發罵她,沒想到十幾年前,居然在三歲女孩手下遭受到同樣的待遇。 郗羽頭痛欲裂,她伸出手去護著自己的頭,試圖從小女孩手里搶救自己的頭發。 李澤文壓根沒想到meimei會去扯郗羽的頭發,臉色一沉,馬上騰出一只手,沖著李亦宸的手腕就是一巴掌。 “啪”,一聲極重的響聲之后,李亦宸小朋友的手松開了,精美的發卡“吧嗒”一聲掉在地上,發卡別著幾縷頭發飄飄蕩蕩落到地面,烏黑的頭發在大理石地板上十分顯眼。 李澤文看得眼角一跳。 他沉著臉把李亦宸放下地上,轉過身手心輕輕覆住郗羽的鬢角輕輕揉了揉,“疼嗎?” “沒什么,”郗羽好容易緩了一口氣,抬起臉連忙跟李澤文道,“教授,沒關系,我不疼?!?/br> 怎么可能不疼。李澤文沒有說話,繼續揉著她的鬢角。 “澤文,不好意思,”看到女兒闖了禍,原本站在大廳另一角和其他客人聊天的嚴靜也連忙中斷了和其他客人的聊天,走過來道歉,“真是對不住?!?/br> 李澤文并不領情更不會笑納這個道歉,他放下手,轉身正色道:“她對不起的不是我?!?/br> 嚴靜尷尬一笑,看向了郗羽:“這位是……” “我朋友,郗羽?!?/br> “郗小姐,”嚴靜連忙道,“我女兒的事,對不住?!?/br> 郗羽望向面前這位容貌姣好一身精致套裝大概只有四十歲不知道和李澤文有什么關系的女士,連忙說:“沒關系的?!?/br> 李澤文表情里疏無笑意,他居高臨下看著自己meimei,道:“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嗎?” 小蘿莉大概從來沒有被人這么嚴厲的訓斥過,她癟了癟嘴,仰頭看了看俺李澤文,又看著自己通紅的手腕,一臉泫然欲哭。 李澤文說:“向jiejie道歉?!?/br> “呃……”嚴靜為難地看了看李澤文,“澤文,你meimei也不是有意的……” 李澤文語氣冷硬:“讓她自己道歉?!?/br> 李亦宸小朋友滿臉委屈地看著李澤文,臉憋得紅紅的:“我不!” 嚴靜連忙蹲下身和女兒聊了幾句,在看到女兒手腕的紅痕時,她臉上明顯抽搐了一下,看起來比打在她身上還疼。李亦宸看到母親出現,伸手抱住了mama的脖子,本來還沒掉下來的眼淚和泄洪一樣滾滾滴落,開始嚎啕大哭,雪白小臉漲到通紅,上氣不接下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已經到場的賓客都圍了過來——看熱鬧嗎,誰都喜歡。 李澤文沒理這個惹禍的meimei,撿起剛剛掉在地上的發卡,抬起手把發卡重新別回郗羽頭上,又輕輕揉了揉她的鬢角。 “我說今天是知行結婚呢。你可低調點,現在這樣是要喧賓奪主還是怎么的?” 爽朗利落的女聲打破了小朋友的哭泣聲,李澤文一側頭,就看到自家jiejie李君子風風火火走了過來。 李君子無奈的看了看李亦宸,一手拖著李澤文一手拉著完全懵住的郗羽走到一邊去:“算了,我們去一邊去?!?/br> 小孩子需要有人哄,哄的人越多越高興越要博取關注,受到了大量關注后李亦宸的哭聲更響了,因此三人雖然走到了一邊,小朋友的哭聲卻沒有衰減的趨向。 “真是的,不知道爸和嚴阿姨怎么教的孩子,”李君子皺著眉頭抱怨,“小小年紀的女孩子不知道怎么養成這個樣子的,簡直兩面派。平時能給她好處的時候看起來到是可愛的,但是一個不順心就撒潑打滾,就算是老來得子也別寵著過了頭吧?!?/br> 李澤文眉心微蹙:“我之前沒注意到她居然有這樣嚴重的行為問題?!?/br> “你一共才見她幾次啊,”李君子搖頭,“何況在你這個哥哥面前,我們這個meimei是只會賣乖的?!?/br> 郗羽知道這事兒完全是自己引起的,她連忙說,“沒關系,她還是小姑娘呢,大概是我不討她喜歡吧?!?/br> “你這么可愛的妹子,怎么可能不討人喜歡,”李君子笑瞇瞇對郗羽伸出手,“這位姑娘,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李澤文的jiejie,李君子?!?/br> 想到一天前才穿過她的睡衣睡覺,郗羽對她的感覺立刻親切起來,她連忙對這位jiejie進行自我介紹:“你好,我叫郗羽?!?/br> 和郗羽打過招呼后,李君子又對李澤文道:“她扯郗羽的發卡無非是要博取關注,以前她所到之處,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今天情況有了變化,心里不高興,壞脾氣就發作了?!?/br> “問題不在于孩子,她畢竟還小。所有問題兒童的背后,都有一對或者一個問題家長,”李澤文說,“教育方法出了問題,不改不行?!?/br> “我之前提過好幾次,說要身教大于言傳,要給孩子制定規矩,可嚴靜壓根不理我,還心疼的抱著亦宸委委屈屈。有幾次她給亦宸講故事,把我形容成了囚禁公主的惡龍!至于我們那個老爹,因為老來得女,心痛孩子心痛到了骨頭里,總說什么‘年齡小不懂事’,爺爺奶奶就更別提了,對這最小的小孫女簡直是心肝寶貝一般,她真的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李君子對李澤文無奈的一攤手。 李澤文說:“這樣下去不行?!?/br> “當然不行,”李君子沉重地說,“我看,只有一個解決辦法了?!?/br> 李澤文看她:“你想怎么辦?” “很簡單,特別簡單。你生個孩子就好了?!?/br> “嗤——” 郗羽之前一直敬業地當著李澤文身邊的花瓶,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極謹慎,可謂笑不露齒,目不斜視。但李君子的話還是讓她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說真的,你要有個孩子,爸爸和爺爺奶奶保管分一半的心去關心你的孩子,絕不會再把亦宸當心肝寶貝看了,她那身寵出來的臭毛病大概可以不藥而愈了?!?/br> “你對我說這個不如對今天的新郎和新娘子說?!崩顫晌娘@然并不為所動,淡定道。 “那還差點意思。今天的這對新人的孩子確實可以轉移爺爺奶奶的注意力,但我們那個老爹也不好去寵叔叔的孩子啊,”李君子的身高大約有一米六七,比李澤文矮不少,但她今天穿了個高跟鞋,看上去應該有一米七五,于是可以很輕松拍弟弟的肩膀,“你好歹是長子,你的孩子地位當然不同啦?!?/br> 李澤文看她兩秒鐘,點頭道:“jiejie,你還真是拼?!?/br> “……”李君子失笑,“我發現現在要惹你真是越來越難了?!?/br> 郗羽一旁圍觀,覺得還挺難聽懂他們的話的——她絕對這姐弟兩之間的關系挺有意思。 “總之,你要出面和和爸爸談一談亦宸的教育問題。也許你面子大一點,他們大概會聽你的?!?/br> 李澤文略一頷首:“我會的。養出一位刁蠻公主,對誰都沒有好處?!?/br> 李君子忽然又嘆了口氣:“要說,我們三明明都不是一個媽來著。怎么好像我們才是孩子家長???” “不是一個媽”?什么意思?郗羽忽然聯想到三個人的年齡,醒悟了李君子剛剛那句話中的豐富信息——也就是說,李澤文的父親有三個孩子,都是不同的女人生的。她是不是應該感慨李澤文的老爹真是老當益壯?李家的家庭關系很是復雜??! “沒錯,我們家確實比一般家庭復雜?!崩顫晌囊谎劭闯鏊谙胧裁?,直接道。 “教授,我也不是這個意思……”郗羽連忙說,“親戚多也很好的?!?/br> “親戚的數量和麻煩的多寡成正比的,”李君子完全沒有任何陌生感對她露出一個鼓勵的笑容兼之“年輕人你還是tooyoung”的表情,“小羽,待會你就明白這其中的辛苦了?!?/br> “……” 第24章 很快的,郗羽終于明白了李君子的“辛苦”是什么意思。 因為她終于注意到了周圍越來越刺人的目光。 隨著賓客越到越多,她因為在李澤文身邊,受到了極其強烈的關注,所有人的目光都化為實質,宛如夜航船的探照燈一樣,在她身上掃來掃去。 這真是一次奇妙到讓人抓狂的體驗。郗羽在二十分鐘之內認識了李家上下,從老到幼的所有人——同輩或者晚輩也就罷了,反正都不認識,走馬觀花地客氣笑著應付一下就行;可是長輩們的信息量實在太大,如此顯赫的家庭,讓郗羽的大腦險些死機。 既然領著郗羽出現在所有人面前,李澤文對面前這一幕當然有所預料,郗羽的基本信息也透了個底朝天。 一直以來,李澤文身邊不能說沒有過異性的存在,但從來存在感稀薄,持續時間也不久,至少他從來沒主動帶過任何異性見家長——對此李家上下統統覺得無奈,老人們想抱孫子想得上火,但他們又能怎么辦?年代早就變了,現在又不是封建社會,直接包辦婚姻,把后輩當成所有物,要他干啥就干啥。 畢竟那種跟小說寫的一樣干涉孩子婚姻的事情通常只可能發生在孩子經濟不自由思想不自由的的情況下,李澤文哪一條都不沾。他遠在美國,經濟獨立,思想更獨立,在家族里的地位超然,誰還能管得了他?全家人統統感慨男人條件太好水準太高了也不好,而此刻,他居然一改常態,帶著一位異性出席堂弟的只邀請了親朋好友的結婚儀式。 是的,雖然李澤文說郗羽是“朋友”,其中的意味只要稍稍有點社會閱歷的人都能感覺得到。誰會帶“普通朋友”來參加這種所有親戚朋友統統都會出席的婚宴?大家都是社會人,社交也要按照基本法好嗎。 何況,在場的不少人都注意到了李亦宸拉扯郗羽頭發的那一幕,李澤文對郗羽的維護之意,只要不是瞎子都可以看得出來。 好在李家人總歸很有素質,對郗羽的關注雖然強烈但并不露骨,得到了她的基本信息后都也覺得還算滿足。 不論郗羽怎么看待自己,實事求是的說,她的外在條件的確不錯,身高腿長,笑起來酒窩深深,再配上一身華服,和李澤文站在一起,極為耀眼奪目,和今天的新郎新娘比起來也不遜色。至于內在嗎,至少李家的長輩覺得還不錯,看得出是教養很好禮貌懂事的孩子,名校學歷更是錦上添花。從這個角度看,李澤文這么多年來高眼光也不是沒道理。 李澤文的父親很和藹親切地跟她說“會好好批評女兒,有時間就跟澤文一起去去家里玩”,至于李澤文的祖父祖母則也顯示出了對郗羽的關愛,完全沒什么長輩架子,李澤文的祖母還拉著郗羽的手,說要給她見面禮,并且還一定要求郗羽下午和她一起打麻將。 對這所有的帶著好奇的好意,郗羽只能微笑著“嗯嗯”了幾聲表示知道了。 但不論怎么被人圍觀和搭話,郗羽也沒忘記自己來參加這場婚宴的目的是見程茵——要知道,她可是為了這個目的才一直忍受旁人的視線到現在的。 好在程茵果然在婚宴開始前半小時到達了現場。 婚宴開始前夕,郗羽總算在人群中準確無疑地看到了她。她暗自松了口氣。倒不是郗羽不相信李澤文的話,但是她挺擔心,萬一程茵今天有事來不了呢?程茵今天穿得青春洋溢,渾身上下沒有多余的裝飾,只有脖子上有簡單的銀項鏈,淺藍色襯衣和白色七分褲的打扮讓整個人看起來活力四射,簡直可以直接去拍雜志照片。她右手拿著小小的手袋,正在和李澤文的嬸嬸,也就是新郎的母親言笑晏晏地交談。 李澤文目光一掃看到這一幕,跟郗羽道:“她算是我嬸嬸的朋友?!?/br> “算是你嬸嬸的朋友?”這說法有點奇特,郗羽沒忍住反問。 “我嬸嬸就是李知行的母親,”李澤文說,“知道國內的方舟慈善基金會嗎?” 難得有她知道的機構,郗羽當然點頭:“嗯,似乎聽過?!?/br> “我嬸嬸是基金會的主席,程茵很支持她的工作,慈善基金會的許多活動都是程茵主持經辦,兩人關系不錯?!?/br> “原來如此,”郗羽小聲問他,“我在想要不要過去跟她打個招呼呢……” “沒必要?!?/br> 仿佛是為了印證這句話一樣,下一瞬郗羽就看見程茵結束了和李澤文嬸嬸的交談,隨即面帶微笑朝他們走過來。 好像也不應該奇怪。畢竟自己身邊有李澤文這個一千瓦的人體燈泡,自帶光源瑞氣千條閃閃發光,不管走到哪里都這么醒目。 程茵笑著跟李澤文打了個招呼,寒暄了幾句“你什么時候到的”,然后把視線轉了過來,看著郗羽笑問:“你不就是前幾天安安婚禮上的伴娘嗎?” “是的?!崩顫晌拇鸀榘l言。 “對呀,你說過,她是你的學生?!?/br> “我叫郗羽,”介紹了自己的名字之后,郗羽盯著她說:“在安安的婚禮上,我叫住你,是因為我覺得你是我的初中同學?!?/br> 一旦確認了她是曾經自己的同學,再看她的時候依稀總能發現小時候的影子。郗羽一直覺得程茵類似自己在古裝劇里看到的古典美人,雪白肌膚,一雙桃花眼,鼻梁挺直——從哪個角度看都挺好看的。 “初中同學?”程茵眨了眨眼睛,看起來很為這個說法而吃驚,旋即露出笑容,“安安婚禮的時候,你叫住我原來是這樣……我和你的同學長得很像嗎?” “非常像?!臂鹨蛔忠活D道。 “那你應該是認錯了。我確實對你沒有什么印象?!?/br> 郗羽已經從李澤文那里聽說了這件事,因此對于他此刻的回答也做好了準備,但還是覺得心臟猛地往下一沉,她補充了一句:“我覺得我沒有認錯。我們初一的時候是同學,初一下學期的時候,我們還是同桌?!?/br> “你為什么這么肯定我是你同學呢?這個世界上長得很像的人很多?!背桃鸱磫?。 “……” 郗羽一瞬間思維卡殼。她是通過公安局的姐夫獲取了程茵的信息,但這一點不能說破——世界上任何人都不會喜歡有人在自己背后搞偵查。 “我告訴她的?!崩顫晌闹皼]做聲,此刻才徐徐道,“你兩天前給我了你的履歷,你就讀的小學和郗羽的那位和你同名的同學就讀的小學是一所,而且也是同級生。我想世界上沒有那么巧合的事?!?/br> 此言一出,程茵當即一愣。郗羽連忙感激的看了自家教授一眼。 “這樣啊……既然是這樣……”程茵下意識地看向李澤文,卻沒能從他淡定的模樣里看出任何線索,她也只能重新看著郗羽,慢慢道,“郗小姐,我也不瞞你……我人生中有幾年的時間,我的記憶都有些模糊?!?/br> 曾經叫她“小羽”的好友,現在只剩下一句“郗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