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有時候不知不覺就能看到天黑,看到睡著,可她就是舍不得少看一眼,因為往后或許再也看不到了…… 她心中一時酸澀難當,眼眶微微泛紅地看著他,見他額間微有薄汗,連忙拿起放在枕旁,扇子輕輕扇著,看著他面上淡了些許的紅痕,不由低頭以唇瓣親了下,滿心希望他能早些好。 手中的扇子輕搖,不知疲倦,直到午間酷熱盡消才稍稍停下。 白骨其實每一日都很忙,早間起來就要忙活著秦質梳頭、擦拭身子,梳頭倒是還好,她很是樂意,每日窩在他身邊給他細細梳一兩個時辰的毛都還是滿心歡喜,可擦拭就有些難為情了。 她想起了先前種種,頗有些扭不過來,他既是哥哥又……又是相公,一思及此,心中每每總有一種古怪的羞恥感掛著,尤其是那處不敢看的地方,總會讓她面紅耳赤,每每都是快速隨意擦了一遍便飛快給他穿好衣裳,才微微松了口氣。 然后去端老兒煎好的藥,回來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喂,起先笨手笨腳地喂得不怎么好,后頭便熟練了許多。 這日剛端了藥往回走,便聽褚行在屋里欣喜道:“公子,您可算醒了!” 她腳下微微一頓,不由悄悄戳開窗戶偷偷往里頭看了一眼,只可惜她這處角度不好,只能隱隱約約透過珠簾子看到他的身影,卻看不見他的神情。 她收回了手指頭,默站了片刻便原路返回,將藥放了回去,回到離他最遠的屋里,往后的幾日再也沒有去看過他。 褚行知她要冷了公子的心,斷了公子的念頭,他自己也知道,如果公子自己不愿意放手,白骨再如何也無濟于事。 這些他不好多說,可自家公子才剛醒來,身子還虛連床榻都下不了,便這般迫不及待,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秦質見不著白白,只能每日時不時看著門口,似乎在期盼著什么,他能看見自己,能看見楚復,能看見大夫……卻唯獨看不見白白,眼眸越發黯淡下來,可每一次門口一有動靜他還是第一時間看去,幾日下來如同自虐一般。 褚行到最后實在受不了公子這般難受,去尋了白骨,她卻一步不動,麻木不仁地坐著,那冷血無情的做派叫他很是氣苦,卻又不敢在公子面前多說。 這日半夜里,白骨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絲困意,便聽門那處有細微的動靜,似乎有人輕輕推開了門。 整個客棧里只有他們,除了他,誰又敢進她的房間? 白骨微微一愣,他已然進了屋緩步往這處走來,許是夜色太深身子又虛弱,一不小心便碰到了外間的凳子。 白骨一聽連忙睜開眼看去,見他扶著桌案一副力竭的模樣,險些沒忍住起來去扶他,可還是勉力忍了下來,她不想這幾日的難受再重新來一遍,于他于己都是煎熬。 屋里極為安靜,他幾乎沒再發出什么聲響,可她還是能清晰得感覺到他的呼吸聲,他站在原地緩了很久,才緩步走來。 她連忙閉上眼裝作從來不曾醒來的模樣,他在床榻旁坐下許久也不見動靜,似乎只是為了到她這里坐一會兒。 又一陣許久的靜默,白骨都要忍不住睜開眼看他的時候,只覺身側微微一陷,他俯身靠來,身上的藥香漸漸傳來,氣息漸近,溫熱柔軟的唇貼上她的唇瓣,極輕極溫柔仿佛怕吵醒了她,可又忍不住親昵靠近。 白骨鼻尖一酸,再也忍不住睜開眼看向他,正巧對上了他綴滿細碎星光的眼。 秦質見她醒了眼中微有怔然,片刻便沖她笑起,朦朧的月色下,那眼眸中細碎的光微微閃動,看著似乎跌入了星辰起伏的大海之間一般惹人心顫。 白骨一眼不錯地看著他,心口一下下得跳。 他這般撐著似乎有些吃力,見她醒了便徹底俯下身抱著她,在她唇瓣輕啄了一下,又以面在她面頰旁摩挲,聲音頗有幾分虛弱,“……娘子為何不來看我?” 第118章 白骨聞言苦澀難解, 想要讓他回去卻半點開不了口,往日看不見他能忍便忍過去了, 現下就在她身旁又這般虛弱, 叫她如何說得出口? 秦質沒等到回答便微微抬頭看來, 見她不語也沒再開口問, 只抱著她低頭吻了上來,唇瓣輕輕觸碰似乎只有這樣親昵才能讓他稍微安心一些。 他的薄唇微啟吸吮住她的唇瓣, 輕輕吸吮, 似乎在摩挲一塊軟糖, 半點不帶侵略意味, 親昵之中又覺舒服。 她知道要推開他, 可手卻不受自己的控制,她舍不得這最后一點溫存,一想到要舍棄, 便覺連心都被剜掉了, 叫人痛不欲生。 那齒間清冽的男子氣息漸漸透來, 讓她呼吸漸漸不暢,不自覺沉迷其中, 唇瓣微微一動忍不住吮吻了下他溫軟的唇瓣,只一下意亂情迷地回應, 便被秦質抓得緊緊的,舌尖很輕易便探了進來細細纏磨。 白骨被他磨地心口慌跳不已, 不知過了多久, 便感覺到他呼吸漸重, 那唇瓣齒間的纏磨惹得屋里的空氣都熱了起來,耳鬢廝磨之間只覺他額間都起了濕意,手也頗為用力地摟著自己。 她連忙睜開眼睛看向他,果然見他額間微有汗濕,窗邊透進來的月色映得他的面容頗顯幾分蒼白虛弱,她心中一急,連忙輕輕扶上他的手臂,微微避開了他的親吻,捋了捋發麻的舌頭,低聲阻止道:“我困了,想睡覺?!?/br> 話中雖是拒絕,可語氣卻因為剛頭的耳鬢廝磨顯出幾分濕潤春意,聽在耳里頗有幾分女兒家的嬌軟,音色極柔似在撒嬌。 二人靠得這般近,說話間唇瓣都能相觸,欲親不親的惹得人心猿意馬,床榻上的氣氛越發旖旎。 秦質穩了穩了心神,手上力道漸松,手上才覺出幾分未曾注意的疼,一時只能輕輕環著她,又在她軟嫩的唇瓣上輕啄了一下,聲線微啞寵溺道:“好,睡罷?!?/br> 白骨見他這般摟著自己,死死壓著想要窩進他懷里的念頭,低聲提醒道:“哥哥,你不回去嗎?” 秦質聞言眼睫微微一顫,半晌才當作沒聽見哥哥二字一般,避重就輕回道:“娘子,我身上疼得厲害,抱著你才睡得著?!?/br> 這話中的刻意回避讓她心口一陣酸澀,再也開不了口說接下來的狠話,只能在他懷里微微轉了個身背對向他,稍微隔開了些距離。 秦質見她背對著他沒再開口說話,屋里極為安靜,靜得讓人透不過氣來,他默然了許久還是伸手攬上她的腰輕輕抱住,動作極輕緩,似乎生怕她不愿意讓他抱著一般。 白骨眼眶瞬間一片通紅,晶瑩剔透的淚水順著臉頰一顆顆滑落而下漸濕了枕側,心口難受地喘不上氣,卻還要死命壓抑著不讓他發現。 他身上傷重極難入睡,過了許久呼吸才漸漸平穩起來,可惜睡得很淺,她微微一動便能讓他醒過來,這一醒便又要好一會兒才能入睡。 她生怕吵醒了他,便再也不敢動彈一下,整夜下來整個身子都麻了,僵硬得不行。 昨日的一個回應讓她更加不知道該如何疏遠他,早間起來的時候看著他那虛弱蒼白的模樣,更是什么話也說不出口,只能拖著,這一拖便又拖了兩日。 客棧外頭每日都有人叫囂,她即便不理,也總是能聽見的,這就像是一個警鐘,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離開。 可秦質每每對她溫柔倍至,小心翼翼絆腳的時候惹得人心都化了,她只要一面對他就是一敗涂地,根本說不出半句重話,只能刻意冷著臉,可他好像完全看不出來一般,照舊親親抱抱,還是一如既往地親昵。 她想法子刻意遠離他也無用,每每離開了片刻他就會形容落寞地找來,身上的傷本就不宜走動,這般多多少少加重了些傷,虛弱地不堪一擊。 白骨便也不敢再刻意離遠了他,在他身邊呆久了,心思便開始搖動了,越來越舍不得,越來越貪心…… 她總是在想,這只是一次意外,他即便不會武功,也會陣法蠱術,往后必然不會再出現這樣的危險,更何況她現下恢復了武功,她也可以護著他不是嗎? 白骨這般想著便一下豁然開朗,連忙端起藥邁出了灶房,滿心歡喜地想要去告訴秦質,叫他知道自己的心意,這一出灶房正巧碰上迎面而來的蠱酒老兒。 老兒一看見便沖著她招了招手,“哎,你那蟲兒我可沒法要了,這幾日成天哭,我瞧著這般下去都能快哭干了,你趕緊端走端走!” 白骨聞言一怔,連忙端著藥跟著老兒進了屋,一進門便見桌案上擺著一只打開的鈴鐺,缺牙窩著鈴鐺一旁,腦袋垂在鈴鐺邊緣,一個勁兒地抽抽搭搭地哭,桌案上一大片水漬。 老兒見它還在嚎,不由“嘖嘖”兩聲,搖著頭道:“你瞧瞧這眼淚嘩嘩的,桌板子都給它洗得能當個鏡兒照~” 白骨這幾日一直不敢來瞧缺牙,現下聽著微弱到的哭聲可是愧疚難當,連忙上前將端著的藥放到桌案旁,心疼喚道:“缺牙?!?/br> 缺牙當即頓住,飛快扭頭看向她,小眼兒泛起霧氣,直張開空蕩蕩的小嘴巴給她看,一疊聲微弱地嘶吼著,似乎在質問她良心有沒有!人性有沒有! 白骨看著它軟綿綿的小嘴巴再也沒有以往的鋒利,心中自責到了極點,也不知該說什么,只得坦白道:“對不起,沒有你的牙他會死的,我真的沒辦法了……” 缺牙聞言越發怒瞪起小眼兒,憤怒地直在桌案蹦噠,整只蟲子將桌案上的一灘水漬砸得水花四濺,一不小心便“滴答”一聲蹦噠到了桌案旁的藥碗里沒了影兒。 白骨嚇了一跳,這藥剛熬出來的,可燙著呢!她連忙端起藥碗往桌案上一倒,缺牙伴著煎好的藥一道倒到了桌案上,藥湯順著桌案邊緣淌下,缺牙僵直著身子半晌,突然吐出了小一口黑水,似乎是剛頭喝下的藥湯,可顏色卻完全不對。 老兒見狀一怔,看著缺牙爬出了藥湯池,在干燥的一角滾了滾,將身子上的藥湯滾了干凈,他微一沉思,上前仔細看了眼它吐出的水,又嗅了嗅桌案上的藥湯。 白骨見這般自然知曉不對,心中想到卻不敢相信,直開口問道:“有毒嗎?” 老兒聞言神情肯定地點了點頭,“帝王蠱的唾液能治病,亦能解毒,它的唾液不同尋常,若是毒遇之能變各色,這毒一遇既呈黑色乃是毒中劇毒,我未曾見過?!?/br> 白骨聞言心口一慌,身子緊繃,“不可能,這是我親手煎的,我都一一驗過的,熬的時候一刻都沒有離眼……” 老兒聞言也覺奇怪,以白骨的警覺性和武功絕對沒有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下藥,“這藥是我親自帶來的,旁人也不可能從我這處下藥……難道是客棧的水出了問題?” 井水通往外頭,難保不會被做手腳,他微一琢磨,“或許人沒進來,而是用了別的法子,江湖上旁門左道極多,能人異士數不勝數,為了以防萬一,我先帶缺牙去看看井水是不是有問題?” 白骨面色已然開始發白,做殺手時從來沒有過的恐懼感越發加深,這藥她是要端給秦質喝的,若是沒有缺牙這一出,那他豈不…… 她背脊驟然一涼,腳下一軟直坐在了凳子上。 老兒見慣了大風大浪,倒也沒覺出什么驚嚇,只這般敵暗我明確實不利,便開口安慰道:“這外頭這么多雙眼盯著自然會出問題,你也莫要放在心上,然后多注意便是,只這客棧已然不安全,還是要早做打算,盡早離開為好?!?/br> 白骨聞言一言不發,神情都有些恍惚起來。 老兒不由嘆了口氣,拿過鈴鐺撈起了滾來滾去的缺牙,吊兒郎當往外頭晃去,“走咯,愛哭鬼,去喝幾口水讓老朽瞧瞧有沒有毒~” 老兒晃晃悠悠出了屋,屋里頭便徹底歸于了平靜,只余順著桌案邊緣滴落的藥水,一滴滴滑落在地,如同砸在她的心里,一下一下生疼。 她看向桌案上的碗,里頭還有些許藥湯,看著稀疏平常,卻能要了人的命,也斷了她的念頭…… 她再是不舍,也不可能拿他的命做賭注…… 她視線瞬間模糊一片,眼里滿是灰暗絕望,她只能放手,放他一條生路,他還有自己的人生,以后也會遇到真正適合的人,而她這樣的人注定活在黑暗里,一輩子見不得光…… 命數不由她,天道不顧她,永遠都將她排除在外,何其不公! 她心口一窒,悲憤怨怒難當,猛地拿過碗砸向墻面,碗碰在墻上“啪”地一聲脆響,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第119章 白骨看著一地的碎片半晌才緩緩起身往屋里去,一路走得極為煎熬, 每走一步都像踩刀尖上, 進一步就想退一步。 好不容易走到屋里, 便見秦質在里頭穿外衣, 只是手上使不來勁,還未穿上衣衫便從手上滑落在地。 他順勢俯身去撿, 卻因為背上的傷而無法彎腰, 一時只能看著掉落在地的衣衫神情不耐,誠然他這樣性子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自己這般無用,連穿衣這般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 他默看片刻,不顧身上的傷,俯身再一次去拿, 這一次指尖已然快要碰到衣衫了。 白骨卻快步上前,神情冷淡從他指尖拿起了衣衫。 秦質見她來了當即眉眼展笑,可抬眼見她這般神情不由微微一怔,他心思何其敏銳,如何看不出她的不耐煩,一時面色蒼白了幾分。 屋里的氣氛莫名有些凝固,漸漸壓抑得人透不上氣,梧桐門血染小鎮早已鬧得人心惶惶,近日又來了這般多的江湖中人, 看著就覺來者不善。 可怕的氣氛一時籠罩在小鎮之上, 早幾日前就不復以往熱鬧, 青天白日里長街上都沒有一個人走動, 住在這鎮上的人紛紛避走躲禍,短短幾日這處便成了一座空鎮。 現下屋里這般安靜,街上也沒有喧鬧聲,襯得這寂靜更讓人心中壓抑難受。 白骨這般不耐煩的表情實在讓人難堪,尋常男子哪里吃得消自家娘子這樣輕視,早早就要大發雷霆將鬧起來。 可秦質的眉眼還是輕輕彎起,照舊染上溫潤笑意,淺聲輕喚道:“娘子……” 白骨聞言心都顫疼了下,強忍著心口酸澀,面無表情淡道:“我是不是你的娘子,你到現在都還沒想明白嗎?” 秦質聞言神情怔忪,看著她似乎沒聽懂,片刻后笑容漸漸消失,眼中的光也慢慢黯淡下來,說不出來半句話來。 白骨垂下眼睫避開了他視線,拿著手中的衣衫滿臉不耐,像個壞脾氣的孩子一般口無遮攔,“我不想再在這處呆下去了,每日都只能陪著你那處都不能去,無趣得緊?!?/br> 秦質眸光微微一閃,想要起身仔細看她神情卻使不上勁,只能伸手拉住她的手,輕聲哄道:“娘子再忍一忍,等我好了就陪你到處去玩好不好?” 白骨從他手中輕而易舉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挑中了最狠的一點,淡漠道:“哥哥連一件衣衫都撿不了,誰知道你會不會好,我可沒那個耐心等……” 秦質看她許久,似乎在看她話中真假。 白骨依舊淡漠著一張臉,平平靜靜任他看著,半點不回避他的視線。 秦質看了許久伸手將她拉至身前,神情認真道:“你別擔心外頭的人,我會想辦法……” 他的手依舊溫熱,包著她的手別有一番安全感,可現下卻虛弱無力,若不是她也不至于這般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