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這不可能,他是親眼看著宋豐豐釘木板和鎖門的。喻冬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感,張嘴大吼了一聲:“什么人!” 話音剛落,虛掩的門就被猛地撞開了。一個人從里頭躥出來,一把將喻冬撞倒在地,在風雨里頭也不回地跑了。 喻冬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有人趁這個機會行竊,又怒又恨,勉強冷靜下來才跨入門內,順手按亮了燈。 他迅速從墻上摘下相框,拆開后將照片全都裝進自己書包里。 屋內沒有什么失竊的痕跡,只是相框下的柜子已經被人打開了,里面的東西倒在地上。 喻冬恨得直想罵人,但他已經沒時間整理了。轉身正想離開,頭頂突然啪地一響——燈滅了。 在燈滅的瞬間,有人從門外沖了進來,帶著一頭一身的水。 “我靠!”喻冬大吼一聲,舉起拳頭就砸往那個撲到自己身上的人。 正砸中那人下巴,那人嗷地一聲痛叫一聲,扯著喻冬胸前兩根書包帶往一旁倒:“是我!” 喻冬連忙收回了第二拳:“宋豐豐?” 宋豐豐是回來找喻冬的。他怕風雨太猛,喻冬找不到路,而且喻冬瘦,在他看來是那種一吹就能飛上天的瘦。 喻冬連聲跟他道歉。宋豐豐說沒事,轉身去看門鎖。 之前那個敲門行竊的人已經把門鎖撬壞了,關不上。 兩人忙了好一陣,眼看雨水不要命似的一股股往地上潑,但門就是關不緊。廳里漸漸進了水,地面濕成一片。 天色更暗了。喻冬找出半截蠟燭點燃,放在飯桌上。宋豐豐讓他把二樓晾被褥的粗長竹竿拿來,先將門頂著,隨后立刻把縫隙堵上。在竹竿還勉強能撐住的時候,兩人把廳里的沙發、茶幾、電視柜全都移到門后,死死撐著那幾扇被烈風吹得震動不已的門扇。 只是這回他們誰也出不去了。 “你傻的嗎?”喻冬坐在地上,踢了宋豐豐一腳,“回來干什么!” 宋豐豐小心把蠟燭移到兩人中間,盤腿坐下:“回來救你?!?/br> 他咧嘴一笑:“要不是我,你現在還蹲在門口哭吧?!?/br> 喻冬:“誰哭了?” 宋豐豐:“我哭,行了吧?!?/br> 車隊已經離開,周蘭會被妥善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喻冬并不緊張。奇怪的是,他即使知道現在自己和宋豐豐呆的地方并不十分安全,他也沒有焦慮。 在幾乎被狂風吹成橫線的雨幕里,他們能看到玉河橋對面的東街還有幾點燈光。 “開小賣部的誠哥也沒走,他家里東西太多搬不了,所以一直在加固門窗?!彼呜S豐給他指點,“誠哥有發電機?!?/br> 有的人點起蠟燭,有的人打開應急燈,而財大氣粗的誠哥直接用上了發電機,整個小賣部在黑沉沉的風雨里像一處發光發亮的圣壇。 喻冬對著拜了拜:“快來電吧快來電吧?!?/br> 打了一會兒牌之后,兩個都餓了。 喻冬拿著周蘭的收音機,電臺所有的節目都取消了,全天24小時滾動輪播臺風路徑走向和市里各個地方的狀況。 圖書館那邊的安置點已經滿了,興安街的大部分居民已經成功轉移?,F在從海邊撤走的人主要往體育館方向去……教堂頂上的十字架失蹤……媽祖像被臨時加固,但情況不容樂觀……一對登山的情侶在烏頭山失聯,目前緊急派出兩名聯防隊員前往搜尋,但希望渺?!?/br> 聲音斷斷續續,不知是收音機過分老舊,還是這個風雨的影響。 宋豐豐把蠟燭拿到廚房,不僅煮了粥還另外煎了一碟子魚。冰箱里放著不少食物,天氣太熱,怕會放壞,他干脆把隔夜的菜都拿出來,放鍋子上蒸熱,全端到飯桌上。 這一頓晚飯吃到一半,周蘭打電話過來了。 她借用安置處那邊的座機,一聽到喻冬的聲音立刻開始大罵。 喻冬從沒聽過她這么兇悍的樣子,被罵得連連點頭,雞啄米似的。 好在臺風路徑稍稍偏移了他們這邊,并不是正面襲擊。宋豐豐也跟周蘭說了幾句話,笑嘻嘻安慰她。喻冬覺得特別奇怪:周蘭明明還是怒氣沖天的,但宋豐豐三言兩語,開個玩笑,那邊態度就變了。 “我絕對喂飽他,絕對照顧好他?!彼呜S豐大聲說,“喻冬少了一條頭發,我賠你兩條!” 喻冬:“……你頭發還沒我多吧?” 宋豐豐放下了電話:“是沒你那么長?!?/br> 一頓飯吃完,蠟燭的光越來越弱了。兩人都不樂意洗碗,猜拳推了半天,喻冬去洗碗,宋豐豐去找新的蠟燭了。 二樓的雜物房黑燈瞎火的,宋豐豐全憑記憶摸索。他記得今年過年時他到周蘭家幫忙打掃衛生和搬東西,確實看到過一包白胖圓潤的新蠟燭。 喻冬小心翼翼端著剩下的一截蠟燭走上來。燭火搖動,他的影子像個黑色的、薄薄的巨人,貼在墻壁上隨之移動。 宋豐豐找到了那包沒被使用過的蠟燭,拿出一根,湊過來點火。 他低著頭,小心將燭心的棉線湊近喻冬手里的蠟燭。 喻冬看著宋豐豐。物業的保安說他黑了,他覺得不對。黑的那個人應該仍舊是宋豐豐。 眉毛黑,眼睛黑,睫毛挺長的,被燭火映得晃動不止。新的蠟燭終于被點燃,火光騰地變大,宋豐豐整張臉都被照亮了,像有揉碎了的光粒黏著在他的頭發上,連發根和額上的細小汗珠都隱隱約約被照亮。 “好了,換我這根?!彼呜S豐把翻出來的一個月餅鐵盒倒扣著,將蠟燭黏在上面,還抬頭對喻冬笑,“我說了吧,沒有我真的不行?!?/br> 兩人在家里呆著,實在無聊,繼續打牌也沒什么意思,宋豐豐開始跟喻冬聊起自己班上的事情。 8班是個普通的班級,有成績不錯的學生,也有宋豐豐這樣的體育特長生或者藝術特長生。宋豐豐被按頭當了體育委員,每天早上苦兮兮地站在隊伍前面帶著全班同學做早cao,自己也終于了解了喻冬害怕被人注視的感受。 “你不是要訓練嗎?”喻冬正披著毯子吃番薯干。雖然九月份氣溫仍舊很高,可風雨讓溫度驟降,有些涼了。 “剛開學,教練讓我們多熟悉熟悉學校環境,現在高二是全面訓練了,高一等到十月才開始?!彼呜S豐問他,“這個伸展運動不是要先邁右腿嗎?好像還要把腰壓下來?” 他做了個大鵬展翅的姿勢。 喻冬:“……先邁左腿吧?” 宋豐豐:“右腿?!?/br> 兩人僵持不下,喻冬先放棄了:“好的右腿,是要把腰壓下來……我幫你?!?/br> 他壞笑著甩開毯子,沖宋豐豐伸出手掌。宋豐豐立刻舉手防御:“靠,你又想撓我癢癢!別過來,你比我還怕癢,想死嗎!” 喻冬一想,也對。 為了保護自己,還是算了。 他已經半跪著直起身,此時正準備坐好,忽然聽見身后“砰”的一聲巨響——是陽臺上的窗戶碎了! 在響聲發出的瞬間,他并沒能立刻回頭或是閃避。 喻冬沒有這樣的經驗。 但他看到宋豐豐朝自己撲了過來。 宋豐豐反應極快,一手把喻冬攬進自己懷中,一手扯起喻冬丟在地上的毯子,幾乎以不可能的速度迅速將兩人都罩了進去。 蠟燭被宋豐豐踢翻在地上,立刻熄滅了。 一根用來支撐廣告牌的鋼管從窗戶的破洞掉進來,在地上翻滾。 “我靠……我靠?。?!”宋豐豐的聲音都抖了。 喻冬被他抱著,耳朵貼在他胸膛上,能聽到他擂鼓一樣的心跳聲。 “沒事吧?傷到哪里了?”宋豐豐毯子也不敢揭,黑燈瞎火地就在喻冬臉上和背上摸,“我靠……嚇死我了?!?/br> 喻冬驚魂甫定,終于找回了說話的調調:“你呢?” “我問你!”宋豐豐大吼,“臺風天你怎么能坐在窗戶下面!” 他摸上了喻冬的耳朵:“耳朵呢?耳朵沒事吧?能聽到我講話吧?” 喻冬被他摸得臉都發熱了,一把將他的手抓?。骸拔覜]聾!講了十萬遍了……我也沒傷?!?/br> 宋豐豐的腳踝沒被毯子遮住,窗戶的碎片擦出了一道淺淺的傷痕。 兩人再次把蠟燭點起來,放在不會被風吹到的地方,再處理窗戶上的破洞。 砸破玻璃的正是那根鋼管。宋豐豐先扯了窗簾塞在破洞上,但很快就發現不行:雨水打濕窗簾,又順著流了進來。 他把鋼管踢開,讓喻冬把床上的席子拿給他。 兩人合力將席子蒙在窗戶上,隨后又拆了一塊床板死死抵著席子。隔著窗簾布、席子和床板的三重屏障,雨水灌進屋里的速度頓時小了,只有淋淋瀝瀝的細小水流從墻上滑落。 喻冬挪開書桌,把地面上的東西全都一件件搬到隔壁的雜物房里。雜物房放不下了,干脆直接拿到樓下,放到周蘭的房間里。 樓頂的防水層也漏水了,雨水線一樣落下來,在樓梯上砸得啪啪響。 喻冬跑上跑下,把家里所有的盆和桶都拿出來,一個個地接水。 宋豐豐則手持兩塊大毛巾,不停地擦拭喻冬房間里的積水。 好在處理得及時,還不至于太嚴重。 一個多小時之后,周蘭的收音機因為沒電而停了。 在停止的前一刻,電臺的主持還在念氣象臺的報告:“超強臺風已經減弱為強臺風級……目前風力減弱……風向改變,對我市仍舊存在嚴重影響……各單位及各位居民務必……” 風向變了之后,雨水不再直沖著破窗的方向了。 宋豐豐累壞了:“我一年都不想再搞清潔了?!?/br> 腳踝上的小傷口隱隱作痛,他又累又餓,吃了點喻冬剩的零食,滾上床要睡覺。 床板拆了一塊,兩人躺得很擠。喻冬問他傷口的問題,宋豐豐說已經消毒,沒有大礙。 這是累且漫長的一夜,宋豐豐躺了一會兒,沒能睡著,開始找喻冬說話。 喻冬睡在里面,靠墻的地方。他頭發還有點濕,皮膚冰涼,宋豐豐碰到他胳膊,喻冬下意識縮了一下。 和宋豐豐并不是第一次一起睡,但這次有些不同。喻冬琢磨半天,突然坐起身:“你怎么不穿衣服!” 宋豐豐懵了:“我穿了啊?!?/br> 他勾勾自己的短褲。皮筋打在皮膚上,一聲“啪”的輕響。 “就穿這個?!” “我沒衣服啊,都濕了?!彼呜S豐委屈了,“你的衣服也不太合身,我平時夏天都這么睡的?!?/br> “……你還有裸睡的習慣?”喻冬吃驚不小。 宋豐豐:“誰裸了?不是還穿著一條三角褲嗎?” 喻冬沒法跟他說清楚,躺下來時盡量貼緊墻壁,躲開宋豐豐。 宋豐豐甚至有些蹬鼻子上臉了:“是不是看到我的肌rou,心里妒忌了?” “我也有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