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李家和薛家原本就沒什么來往,若非因為崔氏這層關系,根本就不會有交集。 李崇蹙眉問:“薛府客人出手救你們?”看向李莞,李莞抿唇,據實相告:“是陸大人?!?/br> “陸大人?”李崇若有所思。 這邊在說話,那邊崔氏便被請來了,許是聽說了姑娘們在薛家的遭遇,來時神情匆忙,吳氏和羅氏也同時到達,吳氏進門就掃了一遍地上跪的姑娘們,見李欣和李悠沒什么異樣,心下稍定,才問道: “怎么了這是?” 羅氏也蹲下身子瞧瞧李繡有沒有受傷,確定完了之后,才讓李繡接著說話。 “我們在薛家循規蹈矩,并沒有惹事,安平郡主和安陽縣主來的時候,還特意喊了菀姐兒去說話,樣子挺和善的,可不知后來怎的,就讓薛小姐挑唆的過來對付我們?!?/br> 崔氏蹙眉,說道:“繡姐兒慎言,你如何得知她們是受了薛小姐挑唆?這話傳出去,對薛小姐的名聲影響多大你知道嗎?” 崔氏剛進門,沒聽到李繡剛才說的那些話,只是聽李繡開口說薛瑩的不好,就開口制止。 李繡被崔氏說的縮了縮頸,委屈的咬唇,不敢再多言,李莞見狀,對上崔氏目光,冷冷開口: “夫人也未在場,如何得知她們不是薛小姐挑唆?那薛小姐無禮至極,與我們說話時,三句不離我爹苛待你,李家苛待嬌姐兒和茂哥兒,我想著我爹縱然不好,可也談不上苛待你,而整個李家,若說最受重視的孩子,便是嬌姐兒與茂哥兒了,我聽到薛小姐那般詆毀,心中自然不服,與她爭辯兩句,為我爹正名,為李家說話,她便惱羞成怒,記恨在心,挑唆了其他人來為難我們,若非有人趕到相救,我與繡jiejie如今是何慘狀,夫人可能知曉?” 李繡的話是把事情經過復述一遍,而李莞的話便把因果緣由說了出來。 李莞心中也認定了,安平郡主等人是受了薛瑩挑唆,雖然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但必然如此,因為在今天之前,李莞根本不認識安平郡主等人,若說仇恨什么肯定是不會有的,那便只有薛瑩了,她因為李莞和她爭辯幾句后,懷恨在心,想借眾人之手教訓李莞。 寧氏聽后,拍桌問道: “到底怎么回事?那薛家如何會說這等詆毀之言?我李家何時做過苛待你們母子之事?” 薛家對孩子們做的事情固然可惡,但寧氏現在更難釋懷的卻是薛家說李家苛待崔氏母子,這種話要是傳出去,對李家的名聲可是有致命打擊的。 崔氏斂下眉眼,使人瞧不出喜怒,轉身對寧氏行禮,片刻間便以恢復平靜。 “老夫人明鑒,今日之事確實出乎所有人預料,李家待我如何,我心知肚明,感恩在心,我也不是說孩子們說謊,但很顯然這其中定是有所誤會的?!?/br> 崔氏平日為人不錯,持家有道,寧氏挑不出錯漏,剛才就是一時心急才厲聲質問,如今聽了崔氏之言,憤怒略有緩和,吳氏平日與崔氏交好,此刻也上前為崔氏說話: “八娘說的不錯,這其中肯定是有誤會的。今兒左右不過是孩子們之間的事情,既然薛家不歡迎咱們,那咱們今后就不去了,沒的叫人冷臉湊上去不是?” 崔氏感激的看了一眼吳氏,順勢說道: “二嫂說的是,既然薛家不歡迎咱們,那今后咱們不去便是?!贝奘险f完這些,轉身看向李嬌,沉聲道:“你可聽到,今后就算薛家下帖子請你,你也不許再去。咱們李家人,都不許再去?!?/br> 李嬌張嘴想說什么,被崔氏瞪去一眼,就嚇得縮了回去,聲音低若蚊蠅:“是?!?/br> 李莞暗自蹙眉,心下疑團越發大了,崔氏似乎很不愿意李家和薛家來往。 薛瑩說李崇的壞話,絕對不會是偶然間的道聽途說,定然有人長期誤導,而這個人除了崔氏不做他人想,畢竟在李家來京城之前,和薛家攀得上關系的就只有崔氏,崔氏隱藏的太好,以至于這么多年,李家居然不知道,她有個嫡姐嫁在京城永安侯府,連她嫡姐五年前去世,李家都不知道。若非永安侯府率先邀李嬌前往做客,李嬌回來之后有意炫耀,李家人可能現在都不知道崔氏和薛家的關系。 她為什么要隱瞞她和薛家的關系呢。這么多年來,她隔三差五就回崔家去,是真的回崔家去了嗎? “那今天這事兒就這樣算了?”羅氏從旁低聲問了一句。 吳氏可以息事寧人,那是因為她的孩子沒有受到直接傷害,可是繡姐兒和菀姐兒呢?難道就要憑白遭受這一切嗎? 吳氏看了一眼崔氏,見她鼻眼觀心不說話,吳氏只得兩手一攤: “唉,那有什么辦法呢?咱們家跟侯府還是有很大差距的,胳膊扭不過大腿,孩子們又沒有受什么了不得的傷,若是斤斤計較了,反而會讓人家笑話咱們不自量力?!?/br> 吳氏話音落下,松鶴堂里鴉雀無聲,羅氏也不敢開口了,因為吳氏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如果羅氏還要計較的話,便是在挑事了。 “好了好了,都被跪著了,起來吧。繡姐兒和菀姐兒回去洗個澡,換身衣裳,晚上伯母請你們吃些好的,將這些不愉快全都……” 吳氏上前去扶李繡和李莞,邊說了上面這些話,可還沒說完,就被李崇打斷: “哼,人家都把污穢之物潑到你臉上了,你卻還想著息事寧人,也是可笑。我李家的孩子就比他薛家的孩子低人一等?由著人家沒由來的欺負不成?” 李崇的聲音不算大,但清楚到松鶴堂中每個人都能聽見,吳氏和崔氏對看一眼,吳氏低下了頭,她也就說說現成話,可不敢跟爺們兒爭辯,崔氏調轉目光看向李崇,平靜問道: “二嫂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覺得沒有必要……” “什么沒必要!我李家雖是書香門第,不善武事,但卻還有血性,你若覺得沒必要,那就回你崔家去?!崩畛鐓柭晫Υ奘险f完這些話,便拂袖離開松鶴堂,惹得堂中所有人面面相覷。 李莞看著李崇離開的背影,覺得自從李崇早了三年考中狀元,李家來了京城以后,她身邊一切都開始混亂起來,李崇這些日子不明緣由的頹廢,今日仿佛找到了一個宣泄口,他接下來會做什么? 李崇走后,吳氏又開始活躍: “老夫人,他這是要干什么?難不成咱們家真要為了這么點小事去跟薛家較真兒嗎?那不是以卵擊石,貽笑大方嗎?” 寧氏雖然也有憂愁,但吳氏這話她就不愛聽了,擰眉道: “你若是怕,便也回你娘家去躲難去吧?!?/br> 留下這話,寧氏起身對所有人說道:“全都回去吧。崔氏你留下,我有話問你?!?/br> 羅氏過去詢問了李莞有沒有受傷,李莞搖頭后,羅氏便帶著李繡走出松鶴堂,吳氏被寧氏嗆了一口,又不敢當面與寧氏頂撞,只好嘆氣作罷,對李欣李悠使了個眼色,一起離開。 第51章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之后, 寧氏讓桂嬤嬤去門邊守著,旋身坐下,看向崔氏。 崔氏神情鎮定, 端立寧氏面前,婆媳倆對峙片刻后,寧氏終于開聲: “那薛家如何會在菀姐兒她們面前說老八的壞話?你來京城之前, 果真沒與薛家來往過?” 先前不問, 是給崔氏面子,但有些事情既然李莞都能想到, 寧氏又如何想不到呢,心中自然也是疑慮重重。 崔氏垂下眼瞼,鎮定自若,提起裙擺跪在地上嘆息道: “都是媳婦兒的錯?!?/br> 寧氏雙目精光掃過她, 語調嚴厲:“你的錯?” “是?!贝奘喜粍勇暽?,垂頭解釋:“媳婦當年歡歡喜喜嫁入李家, 然夫君對我始終冷淡, 這么些年, 若說我心中無怨, 便是虛偽,我不敢與老夫人訴苦,只得每回家去時與家中母親姐妹訴上一訴, 瑩姐兒之所以會說夫君不好,想來是從崔家那邊聽說的?!?/br> 崔氏聲音柔和,語氣溫婉, 條條理理說的很清楚,也沒有故意撇清自己,反而與寧氏說出了不少‘真心話’,寧氏看著垂首認錯的崔氏,回想這些年老八對她確實異常冷落,她心中有些怨恨也屬正常,在夫家無人與她訴談,便只得回娘家抱怨,這也算人之常情。 略略抬手,寧氏道:“起來吧?!?/br> 崔氏起身,掖了掖眼角的淚痕,眼底泛紅的樣子讓寧氏再說不出責備她的話。 “這些年確實苦了你。老八太軸,從小便是如此,不過我相信,他總有一天會醒悟過來,知道你的好?!?/br> 寧氏不僅沒法繼續責備崔氏,還反過來安慰她。 崔氏吸了吸鼻子,對寧氏行禮,做感激狀:“是,多謝老夫人?!?/br> “不必謝我?!睂幨峡粗?,語重心長勸道: “老八心里有結,不過人也心軟,你有時候與他說話相處,可以多順著他些,雖然比喻不太恰當,但是你也看到這兩年菀姐兒與老八的關系緩和了不少,我雖不太中意菀姐兒這孩子,但不可否認,她在這方面做的很好,所以說若是你和老八沒有話題,大可讓孩子們效仿菀姐兒的做法,讓嬌姐兒或是茂哥兒略微纏一纏老八,我相信父子親情,血濃于水,他縱然再軸,對孩子還是會照顧的?!?/br> 崔氏低眉順眼:“是,謝老夫人提點?!?/br> 寧氏嘆息,心道這個媳婦太刻板,性子溫吞又好面子,看她這反應也知道,肯定拉不下臉面讓孩子們去糾纏老八。 “老八那里我也會與他說,你記著,夫妻二人和睦了,日子才能過的美滿?!睂幨显俣谝痪?。 崔氏鼻眼觀心:“是,謹遵老夫人教誨?!?/br> 寧氏擺擺手:“罷了罷了,你回去吧。今后就算回崔家,也莫在抱怨,心里有什么委屈就來與我說,我始終都會幫著你的?!?/br> “多謝老夫人,媳婦告退?!?/br> 崔氏對寧氏恭謹行禮,而后便退出了松鶴堂,桂嬤嬤在門口與崔氏行禮,崔氏離開后,桂嬤嬤進門,就聽寧氏大大一嘆: “唉,油鹽不進?!?/br> 說的是崔氏。 寧氏自問對崔氏很好,處處看重,凡事讓她做主,不僅對崔氏,就是崔氏生的兩個孩子,寧氏也特別看重,倒不全是因為崔氏出身清河名門望族,更多是為了彌補自家兒子對她冷淡的意思,她好好一個黃花閨女嫁來府里做續弦夫人,一進門就來了個撞門雙喜,給李家添了兩個胖娃娃,寧氏自是歡喜的,可偏偏兒子一根筋,總是惦念往事,對崔氏冷冷淡淡,連明面上的和美都不肯裝,再加上從前醉酒無狀,寧氏這個親娘都替崔氏委屈,就只能對崔氏更好些。 如今老八一夜開竅爭氣了,石破天驚考中了狀元,老爺喜不自勝,仿佛多年沉珂痊愈,越發精神矍鑠,走路都帶風,老八光宗耀祖,不僅僅是李家的光榮,也是崔氏的光榮,等以后老八正式為官,再給崔氏請個誥命,看那時候兩人的關系能不能稍微緩和些。 ***** 李崇自昨天中午出門之后,一夜未歸。 李莞派人去他書房,李崇到了京里仍不愿與崔氏同住一院,便獨自搬到書房去住。 問了多回,都說李崇還沒回來,也沒有帶張平和趙達一起出門,李莞實在擔心,以前李崇不是沒有過徹夜未歸的事情,但昨天情況有些不同,李崇明顯是帶著怒意出門的,李莞真怕他會出事。 到了第三天上午,李崇兩夜未歸,驚動了老夫人,將全府上下問了個遍,都說沒見過李崇,寧氏害怕出事,便派人去國子監告知老太爺李賢,誰知派去告訴李賢的人回來復命,說是李賢也不在國子監中,寧氏才真正擔心起來。 闔府女眷聚集在松鶴堂里,等待下人們出去找尋的消息。 李莞坐在角落里,臉色蒼白,腦中情不自禁的回想上一世李崇尸體被送回大興時的情景,那時正值寒冬,李莞聽到消息以后,就從京城趕回了大興,跟家中女眷一同在大門外等他,就好像當年他考中狀元時那般,四個族兄將他的棺木從拖車上抬進門,誰也不會想到半年前剛中狀元的人會突然去世,這屬于誰都無法預料的狀況,二伯他們直接在京城給李崇臨時買了一副棺木運回來,一點都不體面,因為家里人都還沒有見他最后一面,所以棺木都沒有釘七星釘,當他的棺木蓋子推開時,李莞是麻木的,只見李崇毫無生氣,瘦如枯骨,面色鐵青,皮膚有些焦黃。 看見李崇尸體的那一刻,寧氏當場就暈了過去,但李莞卻記得,李崇的靈堂前,并沒有多少哭泣的聲音,崔氏的臉很白,穿著麻衣端跪在棺木前燒紙,而李莞帶著李嬌和李茂跪在崔氏身后,等有人上門祭奠時,給賓客回禮。 這些情景,甚至是一點很微小的細節,此時此刻在李莞心中都十分清楚,她甚至還記得火光映照在崔氏臉上時的角度,霧蒙蒙,陰暗不明的…… 李崇出殯那天下大雨,冬日雨格外的刺骨寒冷,李茂捧著李崇牌位,走在家中小輩們前頭,雨打濕了臉。 李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濕濕嗒嗒,手背上的水滴漸漸暈染開來。 “我不等了,我出去找爹爹?!崩钶笍囊巫由舷聛?,丟下這么一句話之后,便要出門,寧氏喊住她,羅氏正在門前,將李莞給拉了進來,寧氏道: “你去有什么用,別添亂了?!?/br> 李莞心頭打鼓,身體里有個聲音告訴她,一定要去找李崇,如果不去找的話,李崇可能就會像上一世那樣,冷冰冰的被裝在棺材里抬回來了。 李崇去世的時候,李莞也沒有哭,她當時還覺得自己是冷血的,親生父親去世都沒有任何感觸,直到李崇死后一個月,她在宋家后院看到院子里那株老槐樹時,想到李崇住的銘心院里也有一株同樣的老槐樹,突然就不可自制的大哭了出來,那個時候李莞才知道,李崇的離世對她來說并不是毫無觸動的,她只是不愿意相信,李崇就那么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掙脫開羅氏的拉扯,李莞埋頭沖了出去。 可剛走到垂花門前,就被迎面走來,神色凝重的李賢給擋了回來。 “不用找了,去把外面的人全都叫回來吧?!崩钯t發話的同時,跨進了門,寧氏迎上前來問道:“怎么?” 李賢往主位上一座,立刻倒了杯茶喝下,重重放下杯子,說道: “他在奉天門外跪一整天了?!?/br> 奉天門是太和外殿門,文武百官上朝宮門的必經之路。 李莞站在門外,凝眉盯著李賢,只聽寧氏問:“他跪在那里做什么?” 李賢扶額嘆息,一副無可奈何之態: “他在御史那里參了永安侯薛良碧一本,說薛良碧上梁不正,縱女欺人,怙惡不悛,李家雖不享高官厚祿,卻也為君育人,兩代盡忠,家中子女不該無端遭此待遇,故以新科狀元的身份參本至御史之手,御史昨夜擬貼,今日上本啟奏,他便在奉天門外長跪?!?/br> 松鶴堂中人聽了李賢之言,全都愣在那里,不知道說什么好。李莞得知李崇沒事,懸在半空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一半,可李崇跪在奉天門外,讓御史告薛良碧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