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節
荀南衡、明華月和荀澈荀淙自然也是嚇得心有余悸,連忙過去扶俞菱心和荀瀅先坐下,又趕緊叫人拿棉布藥粉等等過來給俞菱心。 荀瀅這時越發哭個不住,她滿心的難過與委屈已經壓抑太久了,此時又見俞菱心這樣擔心難過,眼淚當然就更收不住了。一時間姑嫂兩人抱頭痛哭,連荀澈也紅了眼眶。 他咬了咬牙,再次在荀南衡面前跪下:“父親,兒子若是能保全老太太的性命,還是想保全的。只是如今時局如此,縱然咱們想叫老太太遠離亂局頤養天年,長春宮卻是不可能不生事的。父親您的難處,兒子知道,兒子真的知道。瀅兒這次雖然是沖動了,到底也是兒子沒有看好她的緣故,您還是罰我罷,別怪瀅兒,她真的是嚇著了?!?/br> 荀南衡深深舒了一口氣,隨即抬眼去看明華月,見到妻子滿面皆是擔心,眼眶也是微微泛紅的,一時間五味雜陳,說不清到底有幾分酸楚,幾分無奈,但到底還是伸手扶了一把荀澈:“為父時常不在京中,你也辛苦了。罷了,老太太的事情,聽天由命罷?!?/br> 荀澈恭敬欠身:“兒子給您分憂,是我的本分。兒子只恨自己到底智謀不足,沒能面面圓滿,還是讓父親難為了?!?/br> 荀南衡又嘆了口氣,只是下一句還沒出口,便見外頭的管事快步進門稟報:“侯爺,宮中有旨意,請您和世子爺進宮議事?!?/br> 荀南衡和荀澈父子對視一眼,皆知可能是西北之事,父子二人在朝政之事上倒是極有默契,當即便簡單叮囑了明華月和荀淙兩句,隨即各自整理公服,應命入宮。 而這邊明華月自然趕緊叫人給俞菱心料理了手上的劃傷,又安排幾乎哭到脫力的俞菱心與荀瀅各自回房休息。 俞菱心回到晴雨軒之后,一時都不敢立刻去看安哥兒,還是再緩了緩,心緒才漸漸穩定下來。 白果看著實在擔心,又給俞菱心切了脈,才勸道:“少夫人,您今日這受驚動氣實在嚴重,奴婢這就叫小廚房給您加一碗安神湯,晚間也得好好休息才是?!毖粤T好像還有些欲言又止,但想了想,還是沒再多說什么,便退了出去。 俞菱心緩緩調整了一下呼吸,她知道白果的疑慮——雖然荀瀅那一下子就要抹脖子實在看著嚇人,她今日在玉竹堂的反應還是太激烈了。 可俞菱心稍稍一回想剛才的情形,便還是有些心里跳跳的后怕。 看到荀瀅手里有剪子的一瞬間,俞菱心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如墮冰窖。前世里荀家悲劇的開始就是荀瀅的死,這輩子荀澈重生之后,除了國事政務的抱負之外,最要緊的其實還是守護家人。 荀瀅要是真的再抹了脖子,俞菱心簡直不敢想,后半輩子自己與荀澈是否還能再睡得著。 不過幸好,到底是虛驚一場。 當俞菱心終于想到這里,精神也稍微放松些的時候,也感覺到了手上傷口的疼痛,便叫甘露再帶點兩個丫鬟進來服侍盥洗,等重新換了衣服才再去看安哥兒。 又白又胖的小家伙很安靜,吃奶吃飽了也不愛鬧,眼睛又大又亮,滿是好奇。俞菱心抱了他一會兒還是覺得手疼,只好再次交給乳母照顧,自己先回房去休息。 不到半個時辰之后,荀澈居然就回到晴雨軒了。 俞菱心雖然歡喜他回來的這樣早,但也有點意外:“今日怎么這樣快?” 荀澈神色有幾分凝重:“皇上是心意已定,不愿再讓先前的亂局繼續。點了父親前往西北,按著秦王,不,按著太子殿下先前查訪的結果整飭西北軍備?!?/br> 俞菱心看著他的神色,又追問道:“這難道不是你預料之內的?” 荀澈伸手攬了她的肩:“父親前往,當然是我預料之內。但是皇上今日言語實在太過果決,我還是覺得有哪里不大妥當?!?/br> 第195章 愈演愈烈 俞菱心順著他的言外之意想了想, 也皺了眉:“是后宮里頭有什么話帶到了御前?麗妃, 還是皇后?” 荀澈又沉吟了片刻, 才壓低了聲音:“原先我想著,最好還是能逼出麗妃的兵變逼宮之意,才能將朱氏一族并二王的后路徹底斷絕,如今看來, 只怕有這想頭的人卻不只是麗妃一人?!?/br> 俞菱心不由眼睛瞪大,望著荀澈說不出話。 荀澈緩緩頷首:“吳王與魏王的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兩位殿下當然是叫過撞天屈, 皇上那邊大約是九成信了, 之前也總還是有那么一分疑慮,想著便是這兩兄弟之間真有些什么,總也不至于在中秋宮宴的時候非在宮里出事。不過三殿下用的藥實在是上品,所以幾位太醫驗過之后,皇上也是徹底灰了心。畢竟去年三殿下就有在景福寺里跟二殿下良媛通.jian的舊例在前, 如今用藥設局, 不管原本到底是想要算計誰, 最終的結果都是在那么多宗室與命婦的見證下與二殿下不清不楚,皇上面上無光之外, 心里也是沮喪的很?!?/br> 俞菱心聽到這里,卻又難免有幾分鄙夷:“養不教, 父之過。幾位殿下的行事為人, 皇上自己難道就沒有責任, 如今這樣……” 初為人父的荀澈聞言倒苦笑了一聲, 本能朝安哥兒房間的方向望了望,隨即才去握俞菱心的手:“皇上的性子,我實在是了解的很。先帝與先皇后實在恩愛,后宮也清凈和睦,皇上自小雖然也見過些許的傾軋爭寵,大致上還是一路平順的,性子也是仁善溫厚。國事繁雜之間,他沒太多心思在教育皇子上頭,可能也是從來沒想過居然還能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然而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皇上自己心里頭也是難受至極,面上蒙羞是一則,另一則也不乏做父親的悔愧難當。若是心腸硬些的性子,其實反倒簡單,重罰了二殿下三殿下,自己仍舊逍遙便是。但皇上卻也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這幾日里皇上已經清減了不少?!?/br> 俞菱心不由眨眨眼,竟有些迷惑:“所以,皇后娘娘由此生出了什么心思?還是皇上有了什么決斷?” 荀澈此刻已經攬著俞菱心坐下,明知此時此地只有夫妻二人,但心中還是反復斟酌,才將聲音壓得更低:“皇上沒說,但是我看著這幾道明旨的意思,和當中日期的安排,怕是皇上有提早退位的心思了?!?/br> 俞菱心一怔:“皇上想禪位?” “人言可畏,”荀澈再次頷首,“這話其實在天家同樣適用?;噬峡瓷先ジ挥兴暮?,然而天下悠悠之口到底難填。你剛才說起,這‘子不教,父之過’,皇上心里也明白,至少現在是明白了。同樣的,有這念頭的人也不只是咱們,縱然人人都不說,皇上也明白人人都在想。說白了,皇上就是想躲個清凈,什么皇子的丑聞,西北的局勢,郴州的軍務,都脫手甩給太子殿下,不想cao心煩憂了?!?/br> “那皇后娘娘的態度如何?”俞菱心也感覺到了當中的微妙之處。 荀澈的薄唇邊浮起三分諷刺:“出了這樣的大事,皇后娘娘的鳳體倒是痊愈了。尤其是麗妃娘娘在乾熙殿外跪了兩天兩夜之后被抬回長春宮之后,皇后娘娘還過去親自看了看麗妃,隨即也去了乾熙殿外脫簪請罪,自稱身為嫡母,卻沒有能好好管轄后宮,教導皇子,請皇上降罪?;噬袭斎皇菦]有責怪皇后了,尤其是格外不愿意見麗妃的時候,此消彼長,倒是愿意與皇后娘娘商量說話了。聽說昨天晚上,皇上是歇在了昭陽殿。而今日皇上說話的意思里,這提前退位的想頭,便明晰了不少?!?/br> “皇后娘娘勸皇上提前退位,總要有些好處才是?!庇崃庑碾m然已經早已聽出荀澈透出的這個意思,但是想想還是覺得有點不確定,“若真是那樣,那四殿下不就更沒有指望了么,皇后娘娘總不能是真的想明白、愿意做個富貴閑人了吧?” 荀澈伸了個懶腰,又活動了一下脖頸,唇邊的諷刺之意也更加強烈:“是否真的想明白了,咱們此刻是不得而知的。但在皇上跟前,皇后那豁達淡泊的姿態應該是做足了。至于這到底是開悟,還是以退為進,短則三四日,長則五六天,就能看出些端倪了?!?/br> 說到這里,荀澈的目光居然又閃了閃,飛快地向窗子的方向掃了一眼,便抿了唇,沒再多說。 俞菱心卻是心里立刻一跳,而那件一直沒能真的放下的心事也隨之問出了口:“難道還能有什么變故是著落在齊珂身上?他不是已經跟皇上請旨,自請革去功名、回鄉讀書了嗎?” “難說?!避鞒哼@次沒再望向荀瀅小書樓的方向,而是目光微微低垂,似乎很是猶豫了一下,才繼續道,“這也是我今日才知道的,宮宴那日,原本應該引吳王去找魏王的那個小宮監其實沒能完全成事,一開始給吳王第一次的藥分量不夠,后來是吳王是‘剛好’遇到了離席片刻的齊珂,又被齊珂帶錯了路,最終才引到露華殿。所以若是此事再生波瀾的話,怕是……” 隨著荀澈一句句說出來,俞菱心的心也隨著一寸寸往下沉,這個意思就是說,在這件叫吳王魏王徹底萬劫不復的丑聞之中,齊珂所參與的程度比她原先以為的還要深。 如果皇室為了遮丑不再細究也就罷了,若是當真重新排查,齊珂縱然可以有說辭去解釋說他以為吳王在找魏王才帶了路云云。但這樣嚴重的事情,對質之下若有出入,那天牢之中的三木大刑當然是不會落在吳王的身上。 真要是到那個地步,齊珂的性命只怕難保,那么荀瀅以后該怎么辦? 荀澈伸手去與俞菱心相握:“先別太擔心了,未必便會到最嚴重的地步。便是到了,我也會有辦法的?!?/br> 俞菱心順勢就倚到他懷里,嘆了口氣:“我是真的不忍心齊珂出事。而且,齊珂若真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到底要不要告訴瀅兒,齊珂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素來自詡多智的荀世子到底也是有這左右為難、無言以對的時候,夫妻二人相依之間,幾乎是本能地同時將目光再次轉到西側的窗子,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地,望向荀瀅閨閣的方向。 隨后數日,京城中的熱鬧與紛亂果然絲毫沒有止歇的趨勢。廷議之中雖然避諱著這件皇室的驚天丑聞并沒有人敢提出皇子之事,但西北的局勢卻是幾乎每隔兩三日便有消息傳來,不是郴州軍那邊有什么報告,就是太子留在西北的官員上本,看似都是常規的小事,但透露出的局勢日漸緊張,竟也不遜于京城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