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荀澤與妻子感情其實還不錯,但他為人比較軟弱,老太太罵順暢的時候連他帶著一起罵,孝道在前,又隔一輩,荀二老爺都管不了自己親娘,他也只能忍著,同時叫自己妻子忍著。 忍著忍著,晏氏就坐下了病,后來成婚一年半好容易懷上一胎,又因為老太太想給荀澤塞通房丫鬟生氣,孩子勉強到了四個月就小產了,而晏氏自己則是在小產之后拖了半年,也撒手人寰。 為了這件事,上輩子晏司馬差點打斷荀澤的腿,也幾乎跟荀家翻臉。 而荀澹的親事上,大概算是幸運一點點。因為荀澹是庶子,讀書也不如荀澤,不過是個三甲同進士,所以職任領的是從六品的實差,他自己看上了一個同僚的女兒,是聶翰林家的親戚,同樣是六品小武官的女兒聶氏。 荀老太太更是百般看不上了,雖然她也看不上荀澹,但也是自己的孫子,在她心中俞菱心的身世是能配荀澹的,怎么會讓荀澹娶六品官的女兒,于是在人家拜訪的時候也是像對俞菱心一樣百般挑刺羞辱。但聶家姑娘脾氣很剛,直接翻臉表示老死不相往來,更不要說談婚論嫁,所以上輩子的荀澹在死前都沒有成親。 “聽過的,老太太大概就是心里總有邪火撒不出去罷?!庇崃庑男π?,“但那些對我沒用的,放心罷?!?/br> 荀澈沉了沉,便牽起她的手親了親,沒再說話。 車馬隊伍又行了小半個時辰,就到了翠峰山莊。眾人進門見禮,首先遇到的,居然是昌德伯夫人與齊珮。 第113章 態度 迎面相對, 荀澈和俞菱心都有些許的意外,齊珮倒十分平靜坦然。 她靜靜站在正堂廊下,纖細身形好像是又消瘦了兩分, 一身水綠的夏日衫裙十分清雅飄逸,頭上是精致的迎香髻, 斜插了兩枚瑩潤剔透的翡翠簪并兩對珍珠發卡,耳邊墜下銀絲碧璽, 雪白的腕子上同樣是金銀細絲絞著溫潤流光的大珍珠, 整個人優美姣好, 很是顯出了齊家女過人的秀色。 俞菱心唇角微微一揚, 便側目看了一眼荀澈。 荀澈掃了一眼前頭之后,目光就立刻收了回來, 不止是側目,幾乎是側臉轉向了俞菱心, 同時伸手去扶她:“剛才馬車出城之后有些急,會不會暈?” 俞菱心含笑看了看他,便輕輕搖頭, 但也沒有拂開荀澈的手, 而是由他那樣伸手扶著一路到了堂前。 “舅父, 舅母。二表哥,二表嫂?!币蛑谕庥?,齊珮便主動開口招呼。 荀南衡與明華月皆不以為意, 點頭應了便繼續往里走。先前昌德伯夫人想要給齊珮和荀澈牽線的意思, 他們當然知道, 甚至也不是完全沒有考慮過。 畢竟門當戶對,而且齊珮本人的品貌也都是十分出眾的,身為昌德伯府嫡長女,進退有度,知書達禮,也不似荀瀅那樣不通庶務,撇開齊家的作風有些過于油滑之外,齊珮本人還是不錯的。 但荀澈對齊珮一點意思也沒有,這事說一說也就丟開了,到后來有了俞菱心,齊家就更不在考慮之內了。昌德伯夫人雖然借著齊珮過來陪伴外祖母而再行試探了一次,到底也不曾如何出格,所以對荀家長房而言,這件事就算徹底揭過,大家還是親戚。 按照大盛婚俗之中認親,在新婦入門的轉日拜見長輩時主要是拜見公婆已經叔伯等,至于夫家的姑姑與姑父就不在定例之中。但也有些走動頻繁、關系親近的出嫁女,會回到娘家參加這第二日的見親,當然也會給新娘子見面禮,以示親熱。所以若說昌德伯夫人是為了繼續與長房和緩關系而帶著女兒過來,倒也合情。 但俞菱心聽見齊珮這句平平靜靜的“二表哥、二表嫂”,心里還是輕輕一動。 五月初她笄禮之前,齊珮到俞家之時說話的態度可不是這樣的,甚至在六月十七以舅家表姐身份送嫁的時候,齊珮的目光也是還有幾分閃爍的,怎么如今一夜之間就好像徹底拋開了? 但無論思緒如何,此刻也都算不得大事,今日折騰的重點,大概還是在荀老太太身上。 進了正堂,荀老太太和荀家二房眾人都已經坐下了,只不過眾人面上的神情態度相差卻非常大。 荀二老爺夫婦并肩坐在老太太下首,夫妻兩個面上都有些木木的,眼睛里沒什么神氣,不知道是因著想著之后的外放甚至分家而有些沮喪,還是心里又什么旁的事掛著。 荀澤坐在再下一位,見到荀南衡等人進門是頭一個站起來的,簡直就跟跳起來一樣,但臉上仿佛帶著些慚愧,躬身一禮有些不敢抬頭。 荀湘仍舊是緊張躲閃,帶著些畏懼的樣子,座位本就靠后,見禮的時候也是往后縮,尤其不敢去看荀澈。 而最末一位的荀澹神情是最坦然的,只是額角上有點紅,起身的動作也有明顯的咬牙和不自然,一看就知道是挨了打的。 相對來講,此刻精神最好的反而是坐在正中間的老太太,面黑如鐵,眼睛里光芒也銳利的很,反倒看著精神。 而拿了繡墩坐在老太太身邊的昌德伯夫人也是一臉氣定神閑,與外頭神色平靜到有些清冷的齊珮好像有三分相似。 荀澈與俞菱心進門見禮時這樣環視了一圈,心里便都有了些數。老太太與二房眾人等,自然也在打量這對新婚夫婦。 荀澈其實與平時沒有什么太多不同,雖然臉上春風得意小登科的明亮舒暢十分明顯,但一家人之間對他到底還是熟悉的。 俞菱心就不一樣了,她先前雖然到過荀家數次,但出入衣裳顏色都是偏冷偏素,青色玉色丁香色,淺淺淡淡之間總是有幾分清冷的。其實俞菱心自己也沒注意到,這是她前世里寡居十幾年太過習慣,才會看見艷色便習慣性有些閃避。 然而此刻是新嫁的第二日,百金一匹的茜紅繚綾撒花裙上用金線密密繡著大團的并蒂蓮,配上流光溢彩的煙霞錦臂扶,以及她發間碩大的紅寶石頭面,俞菱心原就明艷出眾的容貌越發被映襯得粲然生光。 進門那一瞬,就是滿心怒氣的荀老太太,心思各異的昌德伯夫人、荀二老爺夫婦等,都不由暗暗嘆了一句,果然是絕色麗人!難怪荀澈如此癡迷。 但這念頭也不過就一瞬而已,當文安侯荀南衡當先開口問安的時候,荀老太太的火氣便已經開始撒出來了:“哼,請安?我倒是安的很,這不是命大么,沒讓慈德堂一把火燒死!” 有關那放火之事的所謂兇手與前因后果人證物證,荀澈早已安排妥當,并無什么破綻可尋。但也到底是給外頭的說法,對荀老太太自己而言,她當然知道自己有沒有讓丫鬟松香心懷有怨。 至于那真正放火之人是誰,她雖然能想到是荀澈為了報復有關俞菱心之事的籌謀,卻并沒有覺得自己的籌謀有什么問題,依舊滿心都是憤怒于兒孫的不孝不順。 可二老爺夫婦那邊卻沒有那個無恥的功力,縱然他們心里未必像荀澤一樣因為得知老太太的籌謀而羞慚,但還是對長房的勢力有相當的畏懼,連忙起身打圓場:”老太太還是后怕的很,后怕的很,大哥大嫂請坐?!?/br> 荀南衡自己也是有女兒的人,對荀老太太的算計從一開始就憤怒的很,所以對荀澈的責備之中真正怪他放火驚嚇老太太的成分并不大,主要還是怪他沖動。而荀南衡自己身為人子的內疚自然還是有的,只是不算很多。 然而到了此刻,這本來就不多的那一點歉疚也徹底消散了,忍了忍,便直接領著妻子坐下,又看了一眼荀澈與俞菱心:”給老太太敬茶罷?!?/br> 翠峰山莊里雖然是老太太和二房等人住著,但伺候的下人和守衛的護衛都是荀南衡與荀澈父子安排的,有關見禮的東西自然也是早就預備了。當下便有丫鬟送了茶和繡墊過來,荀澈與俞菱心跪下給荀老太太行禮:”祖母,請喝茶?!?/br> 荀老太太翻了個白眼:”這我怎么當的起?!?/br> ”母親這是何必?!败髂虾獍櫭嫉?,”澈兒婚事已成,這是給您的孝敬。母親不納,也不算他們的不孝?!?/br> ”對!不算他們的不孝,算是我的不慈!”荀老太太怒道,“左右都是不慈!也不差這一刻!端著罷!” 俞菱心與荀澈都是跪著,只不過這畢竟是新媳婦進門,所以是俞菱心雙手奉了茶盞向前遞過。 說起來這樣故意不接,好讓新媳婦多捧一刻跪一刻的,也算是后宅里常見的手段,只不過實在是低級的很,一般高門大戶是沒有人用的,都是那些小門小戶打罵兒媳才會這樣折騰。 “慎之,扶你媳婦起來?!避髂虾庖嘤信?,明華月同時向下人示意,立刻有婆子過去將茶盞接了放到荀老太太手邊的茶幾上。 荀澈面無表情,直接起身,同時扶了俞菱心一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