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花無修雖然怕腐爛的尸體,卻不怕那些分尸,可是,每一次看到,明知道這些都是她造的泥人而已,還是會忍不住頭皮發麻。 終于還有最后一個。 無修帝將穆冰的狐貍腦袋帶到她眼前時,她終于開始懷疑這不是她所造的泥人,趁過去的自己不注意,悄悄抹了點血在手上。 因還是詢問不到答案,無修帝憤怒地提著狐貍腦袋離去。 花無修悄悄把血染在了穆冰曾經送給她的桃子上,可是卻鼓不起勇氣去吃它。她害怕看到她不想知道的真相。 直到這天,她聽聞花無修帝從書院抓了個心智不全的女娃娃回來。盡管恐懼,她還是吃下了那個染了血的桃子。 然后,她看到了穆冰的記憶。 是穆冰死前不久的記憶。記憶里,在她被過去的自己抓走后,穆冰又回到了書院,悄悄毀了她先前捏造的所有假人。然后,穆冰找到曾經的華容書院的每一個學生,騙他們說預言是真的,他們中必有一人能殺了無修帝,希望他們能夠救一救華容院長。 之后,記憶以穆冰的視角,見證了每一個華容書院學生的死亡,包括他自己的死亡。 記憶的最后是一片黑暗。黑暗里,穆冰的聲音回蕩耳邊:“我知道你會用桃子來看這段記憶。其實,我什么都能算得出來,我知道自己的命運,知道一切將會發生的事。上天給了我這個本事,并不是讓我用來違抗命運,而是希望我讓一切都如命運安排那樣發展。我不能違背命運,為了院長,為了報恩?!?/br> 花無修拼命地從記憶里走出來,推翻了眼前的所有東西,仰天怒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吼累了,她便趴在地上笑,笑得滿臉是淚。 ☆、彼岸 花無修后來想,如果當初穆冰為她洗澡后問她可算是報恩,她回答他做了那么多再多的恩情都已經報了,穆冰會不會就心滿意足的離開,所有人就都有可能逃過一劫。 如果真有如果,如果前生的她能夠多點容忍,會不會一切都不會發生。 可世上哪有如果。 聶風裘,無夢,白池,藍孟宇,君不棄,鐘離靈,玄金鑰,穆冰,他們每個人的面容依次從腦海中閃現,或笑,或哭,或悲傷,最后都變成了血染的顏色,充斥著她的腦海,教她忍不住瑟瑟發抖。 她第一次覺得,殺人是這樣可怕。而殺了人的自己,是這樣罪惡,不可饒恕。 想到無辜的鈴鐺,她虎軀一震,連忙拉住聽到動靜跑進來的侍女,道:“我要見她!” 不久,黑顏燼走了過來。 當初在天荒境內遇見的那個尸鬼小孩如今已經解除尸毒并經過歲月的洗禮,長得這么大。 黑顏燼恭敬道:“院長請跟我來?!?/br> 花無修便跟著他去。 當看到那熟悉的花園,熟悉的景色,以及熟悉的自己,花無修才意識到,不知不覺自己又走進了歷史的軌跡。 她聽著過去的自己問:“你終于愿意交出你的第十個學生了?” 那一瞬,她覺得真是莫大的諷刺,忍不住想笑,卻又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克制著般,讓她無法自然地笑,只是冷漠著審視著過去的自己。 “我沒有第十個學生?!彼牭阶约河萌A容墨干巴巴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回答。她把這稱為是命運的強制執行。 “什么意思?” “你可還記得我說過,我此生不求收多少學生,十個足夠?!?/br> “當然記得。你不會,真的只收了十個學生吧?” “我此生無能,只收了九個學生。我想收的第十個學生,沒有來?!?/br> 一如過往重復的談話。 她想把一切真相都說出來,卻脫口而出:“放了鈴鐺,她是無辜的?!?/br> 這一場由命運主持的兩個自我的較量,她與過去的她都輸得一塌糊涂。 “花無修!夠了!不要再殺人了!” 隨著這一聲吼出來,花無修與過去的自己一起愣住了。 她突然明白,這不僅是現在的自己的心聲,亦是華容墨的心聲。 只要能夠阻止過去的自己繼續濫殺無辜,即便是消失,華容墨也當會同意吧。能夠和相愛的人一起死,或許也是一種福分。 她堅定了心念,不顧扼住喉嚨的那股神秘力量,咬破嘴唇也要說出真相,卻在張口的瞬間,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一切仍在重復。 醒來的時候,已在奈何天。 負責照顧她的侍女送了水果過來。 她一把抓住那個侍女,惶恐地問:“鈴鐺呢?楚漣心呢?” 回答她的是從簾曼后面走出來的大將軍南神易。 南神易道:“他們兩個人都已經被王殺死了?!?/br> 花無修踉蹌了一下,跪在地上,哭著喃喃:“我錯了,是我錯了,求你們,求你們放過我……” 南神易自然不能明白她話中意思,冷道:“事到如今,你的學生都已經死了。預言已破,王大概很快就會放了你。這些日子,還請你好自為之?!?/br> 眼前再次一黑,花無修倒在了地上。 她漸漸明白,何為因果輪回。 她聽到鈴鐺死時的話語:“你會后悔的?!?/br> 她感覺到過去的自己握住了她的手,聽到了過去的自己說:“即便你也希望我死,我卻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死。華容墨,我欠你的,現在全部還你。但從今往后,過往之事,皆拋塵埃,你我之間,再無情義可言?!?/br> 過去的自己不知道,如今想殺了她的,不是華容墨,是她自己。 她悄悄布下了法陣,等待過去的自己掉入陷阱,然后睜開眼睛, 過去的自己說:“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殺了我?” 她道:“足以殺你?!?/br> 能殺死神仙的,只有神仙,以及神仙自己。 法陣的光華中,她悄悄運氣,準備殺死被困住的另一個自己時,卻一個恍惚,魂識被身體里的另一個靈魂推了出來,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陷入一片漆黑中。 光芒再現時,她已經變回了自己。 她被蘇醒的華容墨抱住了腰,柔唇被肆意侵犯,教她喘不過氣來。但也不想推開他。 太好了,她終于做回了自己,他也終于醒了。 這樣的好消息把前面所有的不好統統掩埋掉,教她忘卻了所有悲傷,心中只有與華容墨纏綿在一起的幸福。 華容墨停止了吻她,緊緊抱著她,在她耳邊喃喃:“這是夢嗎?” 法陣消失,屋外結界也消失。 黑顏燼和南神易神色匆匆地跑了進來,齊齊道:“王,您沒事吧?” 華容墨看著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似乎努力想記起什么,卻什么也想不起來,眉頭緊蹙,喃喃道:“這里是哪里?發生了什么?” 南神易見華容墨拉著花無修的手,氣道:“放肆!” 花無修連忙道:“你們都給我出去!” 黑顏燼與南神易神色難看地面面相視了下,轉身離去。 華容墨松開了花無修的手,依舊眉頭緊蹙。他有太多的疑惑想問,卻不知從哪里問起,最后道:“現在是什么時間?” 花無修連忙抱住他,閉著眼睛貪婪地享受著這種感覺,道:“什么都不要問,什么都不要知道。這里是夢境,你我都是夢。如果你問了,夢就醒了,我就消失了。你不想我消失的,對不對?” 華容墨一時還有些回不過神,但花無修給他的感受是真。他什么都不問,只是撫摸著她的發,她的臉。如果這真的是夢,他希望這個夢不要醒。 花無修想,如果華容墨知道她后來的所作所為,知道她屠戮了他的書院,殺了很多不該殺的人,再加上她之前所殺的人,他大約再也無法接受她。 但是她還想著能和他在一處,想著和他隱居山野,過逍遙日子。 趁著華容墨將將蘇醒還未恢復修為靈力,花無修在華容墨身上下了咒,教他沉睡過去,然后安排侍女好生照顧他。她則要去安排隱居前的事宜。 天邊下起了細雨,烏云遮日,隱隱雷聲轟響。 花無修剛剛出了奈何天,便遇到了在雨中來去躊躇的南神易。 南神易走上前道:“王,前些日子,東南西北四方勢力的大臣,以褚天云為首,于天河廟中聚在一起商議要事,我因著好奇也去聽了番。王可想知道他們商議的是什么事?” 花無修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道:“我不想知道,你也不必告訴我?!?/br> 南神易卻不甘心道:“我曉得王只是想做個徒有虛名的帝王,所有事情概不過問??蛇@件事非同小可,還請王……” “南神易!”花無修打斷道,“你別忘了,我當初之所以答應做這個帝王,只是礙于你們別無選擇。你們也答應過我,只要你們選出合適的王,立刻讓我退位離開。如今,我已經到了極限,還請你去告訴那些大臣,讓他們早做打算,我已經決定離開這里!” 南神易眼神顫了顫,道:“他們在一起商議的事正是讓王退位。只是,選出下一任帝王的方法,是殺了您!他們說,您如今已經成為眾矢之的,只要您在一日,他們所建立的王朝便不能得民心。只要有人能殺了您,那人必定能得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 “什么?”花無修愣了一下,忍不住想笑,輕蔑的目光看向南神易,“你也想殺了我嗎?” 南神易面色白了白,道:“我若是想殺了您,就不會告訴您這些!” 花無修道:“即便你想殺了我,你也殺不了。南神易,想辦法將那些大臣叫到大殿,我要見見他們,與他們談談,尤其要與那個褚天云談談!” 雨越下越大,雷聲也越來越大,天地一片暗沉,明明晌午,卻仿佛夜里一般。 大約兩個時辰后,南神易便將所有大臣都召集到了大殿之中。 花無修站在寶座上方,看著下面黑壓壓一片,道:“誰是褚天云?” 連呼吸都緊張的氣憤中,一個青衣男子淡定地走了出來,爽朗的聲音道:“我是!” 搖曳的燈火中,花無修將那男子仔細打量了番。只見是個目光堅毅卻身形單薄的普通人,高高瘦瘦,二十來歲的模樣,脆弱到她可以一掌打死,卻從骨子里生出一股讓她厭惡的天真氣息。 “你是怎么當上大臣的?”花無修道。 褚天云冷靜異常,道:“王可能還沒見過我,我是楚大人提拔的?!?/br> 花無修怔了怔,“楚漣心?” 褚天云點頭道:“正是??上С笕四敲春玫娜?,已經被您殺了?!?/br> 花無修道:“所以你就煽風點火,要殺了我為他報仇?” 褚天云道:“是也不是。如今天下民心潰散,各處紛爭不斷,難道這個局面您不該承擔責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