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沈元歌轉頭,看了沈兆麟一眼,不置可否:“是呢,我也挺喜歡她的?!?/br> 前世的壽宴上,兆麟和宋念薇并未有交集,看來是因為今日的事發生了改變,只是這之后會往什么方向發展,沈元歌無法預見,也不了解,況且如今也只是開了個頭而已,還是先不要把宋念薇和鄭若均的事告訴他了。 沒有把握的事,她更相信順勢而為。 ... 姜氏今天各處都沒討著什么好,只得咬著牙先回了房,推門進去,卻看見甄景為已經回來,在炕上坐著,臉色陰沉至極。 姜氏提起一口氣:“老爺?” 第22章 甄景為臉色難看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垮掉,抬手狠狠拍向床幾:“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動靜太大,連侯在一旁的鄧婆子都嚇了一大跳,姜氏也一怵,趕緊把下人打發出去,親自過去關上了門。 丫鬟們白著臉被推出來,都是二丈摸不著頭腦,問鄧婆子:“mama,老爺和夫人……這是怎么了?” 鄧婆子只隱約知些原委,神情晦暗地擺擺手,示意她們下去。 門扇靜靜關著,夜里卻傳出一種躁動不安的味道。 姜氏廢了好大功夫才把白日的事說清楚,房中點著炭盆,氣氛卻直至冰點,甄景為將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沈元歌怎么樣也就罷了,關鍵是黃尤以為我在羞辱他,今天他從宋府回來直接去了尚書臺,我還以為是好消息,到底是妄想了,以他的性子,買通說兩句話已是大費周章,又怎會特意來報喜!” 姜氏臉色發白:“他對老爺說什么了?” 甄景為眉頭緊皺,嘆了口氣:“還能有什么?無外乎說我假托進美之名,實則找來無顏女借機侮辱,諷刺他指鹿為馬,顛倒黑白,這真的是…”他說不下去,手掌憤憤拍在桌上,“此人生性多疑,手段狹毒,宦黨又日漸勢大,此時被如此誤會,如何是好?” 姜氏慌了神:“怎么會?沈元歌是因誤食蜂蜜,才起了紅斑紅疹,應當…應當看的出來才對,怎么會瞧不出是意外才至那般呢?” 這事其實在沈元歌的考慮之內——黃尤其人,有點短視。 換而言之,他眼睛不大好,離的遠些的東西就看不清微末。 沈元歌臉上起的紅疹斑點,加上著意偽飾,在他眼里尤其像麻坑胎記,自然貌丑無比。 “依他所言,今天他見到的沈元歌,滿面母斑,眼小如豆,不堪直視!” 姜氏著急了,騰地站起身,又坐下,傾身向甄景為道:“要不等沈元歌臉上好了,再想法子讓他看看,總得把誤會解開才是啊?!?/br> 甄景為瞪了姜氏一眼:“說的輕巧,此人擅弄權柄,對下又素來狂傲,已經發怒,這事還有第二次?” 良久的沉默后,他長長嘆出一口氣:“尚書臺有名無實,他尚未染指太深,但愿他莫要存心報復罷?!?/br> 姜氏愁眉不展:“萬事具備,怎么偏今天就出事了呢……難不成……”她抬眼,試探著道,“這女孩當真薄命?” 甄景為一頓,斥道:“婦人之見?!?/br> 姜氏急切地朝往炕沿外挪了挪:“不是妾身隨便懷疑,實在是事情太巧,”她思忖道,“年紀小小便失了爹娘,往常家宴都沒事,偏生今天壽宴上鬧成這樣,還有宋家二姑娘說的一句話,我想起來了,老爺,你知道她是因為什么才誤食了花蜜么?” 甄景為翻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什么?” 姜氏拊掌:“是宴上御賜的進貢甜酒里有花蜜,那二姑娘說沈元歌吃不得御賜之物,還道可惜來著!” 這一連串的事…… 甄景為蹙起眉頭,沉吟不語,又聽身側嘟囔:“唉,難道是沈元歌真沒進宮的命么…” 甄景為面色沉的更厲害,像是把這話聽了進去,卻斥道:“子不語鬼怪力亂神,別整天把這些神神道道的掛在嘴上,沒的失了身份,時辰不早,寬衣就寢吧?!?/br> 人是躺在了榻上,可如何睡得著。 如果沈元歌這個指望落空,一年后,只能讓閔瑤去試試了。 想送家族姑娘進宮這個盤算無疑是復雜而無奈的,因為國公府曾經扶持當今云南王,當下政局不穩,皇帝又多疑,導致如今搖搖欲墜的局面,子弟不堪用,只能把心思暫且放在女兒身上,國公夫婦都是寡斷之人,早先把甄閔瑤放在打算里而狠不下心,正逢來了個有資質的孤女沈元歌,自然下意識就把她當成了唯一可利用的犧牲品。 可眼瞧著沈元歌進宮的事出了岔子,等于把夫妻倆又打回了原先左右搖擺的狀態。 甄景為到底在朝為官,更有主張些,想到半夜,還是決定把原先的計劃實施下去,說不定還有轉機。 東院徹夜難眠,沈元歌卻睡了一個入京以來最安定的覺,次日起來,頗覺神清氣爽,早膳都比先前多喝了一碗粥。 用過早膳后,正打算照常去西院給甄母請安,春菱進來道:“姑娘,宋家二姑娘來了?!?/br> 沈元歌一愣,起身道:“快請進來?!?/br> 宋念薇進門,端詳了下沈元歌的臉,眉間神色一松:“看來jiejie好的還挺快的,今天來見jiejie一次,我也放心了?!?/br> 沈元歌讓她坐下,微笑道:“原是我不小心,勞煩你還特特跑一趟?!?/br> 宋念薇道:“我來不只是為了這個事,還有別的話要說?!?/br> 她說完,看了春菱一眼。 沈元歌道:“無妨,這里只我主仆二人,meimei有什么話,直接說來便是?!?/br> 宋念薇抬眼,見她神色坦然,道了聲好,從袖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小盒,打開來,里面放著一支密封竹筒和一個酒杯。 她把竹筒里的酒水倒進杯子里,道:“本是jiejie的內宅家事,按理說我是不好管的,只是我既然發現了,還是想來提醒一下jiejie,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br> 她目光放在酒杯上:“這是昨日jiejie喝酒剩下的半盞甘醴,jiejie應該已經知道了,就是這里面摻了花蜜?!?/br> “可我昨天已經問過太醫和家廚,原本的玉昆甘醴中沒有這個?!闭f到此處,宋念薇微微皺眉,“想必jiejie也記得,這杯酒,是甄大姑娘倒給你的。你們同住一府,早在昨日之前,她應該就知道你不受蜂蜜的事吧?” 春菱聽得此言,睜大眼睛,身形一動:“姑娘…” 沈元歌也微微愣住了,沒想到她這么有心,還特地留下酒液來說予自己,不由得心頭一暖,抬起頭來,正對上她的目光。 那雙眼睛,清澈澄明,未有半點自家壽宴被擾亂的苛責之意。 沈元歌雖是不得已才在壽宴上采取措施,但到底是她一手推動了這件事情,如今見到宋念薇這般,心中歉疚,牽動了下唇角,道:“多謝meimei提醒,我以后會注意,擾了老夫人的壽宴,實在抱歉?!?/br> 宋念薇眼中現出異色:“jiejie才是受到傷害的那個人,這話說的沒什么道理?!?/br> 沈元歌抿抿唇角,又聽她道:“這個壽宴原本不是祖母的意愿,老人們都喜歡簡單清凈,說句不怕得罪jiejie的話,這件事倒省了祖母許多接旨后的委蛇功夫呢?!?/br> 沈元歌聞言,也回之一笑:“虧得meimei愿意開導我?!?/br> 宋念薇將空盒收起:“哪兒呢,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br>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雖對于宋念薇而言,沈元歌是初相識,卻十分投機,沈元歌溫柔和氣,身上卻沒有許多京中貴小姐那股矯揉勁,讓人心生親近,沒留神便一直坐到了中午,直到日頭高高掛起,她才注意到時間,起身道,“時辰不早,母親不讓我在外頭待太久,得回去了?!?/br> 沈元歌也站起來:“我送meimei?!?/br> 宋念薇邊往外走邊笑道:“jiejie叫我念薇就好了,我家里就三個哥哥,都忙地跟什么似的,沒空理我,我和jiejie投緣,以后多見面才好?!?/br> 沈元歌應道:“那是自然的,我也覺得和你十分合得來呢?!?/br> 目送她背影遠去,沈元歌不由作想,若有這么一個坦率的姑娘做弟妹,著實也算是件幸事,可惜她已有心上人,正暗嘆間,旁邊春菱道:“姑娘,宋姑娘說的事情…奴婢去告訴老太太吧?” 沈元歌拉住她:“這事還沒準,鬧開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不必驚擾姥姥?!?/br> 春菱應了,微微皺眉:“奴婢知道,宋姑娘沒必要來說這個謊,大姑娘不大能容人呢?!?/br> 沈元歌不甚在意地搖頭一哂,握住她的手:“春菱,我知道你真心待我,我也真心與你說,我和弟弟本就不屬于上京,來府上是承了外祖母的恩,我們只管誠心相待的人就是了,至于其他人,追根究底又能怎么著?但愿各相不妨礙罷了?!?/br> 這也是她來京之后,對除甄母之外的甄家諸人唯一想要的結果。 早晚是陌路,只愿是陌路。 春菱眨眨眼,似是不大理解,半晌道:“老太太既把我分派給了姑娘,我聽您的就是?!?/br> ... 待到初一,管家領著仆人到各院發放例銀,輪到筠青館時,兩人正待進去,卻見甄閔瑤從路上走過來,叫住了他們:“慢著?!?/br> 管家見是她,忙哈腰行禮:“大姑娘?!?/br> 甄閔瑤一笑,扶著丫鬟的手款款走近,瞥了眼小仆托著大小荷包的漆盤,道:“李管家忙呢?!?/br> 管家道:“是,因老太太在這邊,是以先分派了川桐院和筠青館的,待會兒就去東院了?!?/br> 甄閔瑤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提起荷包掂了掂,道:“李管家,這分量不對吧,你的賬目算清楚了?匯報過母親了沒有?” 第23章 管家一時沒反應過來:“二奶奶上個月才交代過,表姑娘份例等同大姑娘,每月三兩銀子,不會出錯的…” 甄閔瑤皺眉,將荷包放回盤上,截斷他的話:“上月是上月,這月是這月,管家都沒問過母親,直接就發派了,要是賬目出了錯,這責任算誰的?” 李管家唬了一跳,為難道:“這…以往都是例銀發派完登在賬上之后,再交給二奶奶過目的,不必提前說?!?/br> 甄閔瑤眼一橫:“辦事躲懶也就算了,你竟然還兩三推諉,我看你分明就是有意給這里偏私!” 管家道:“這可不敢!姑娘若不信,小的這便去回了二奶奶…” “回我什么?”可巧不巧的,剛提到她,姜氏就從西邊路上過來了,身后還跟著鄧婆子和兩個丫鬟,對李管家道,“我才從老太太那里出來,瑤兒,你不是要來找你元meimei說話么,怎么都停在門口不進去?” 李管家心里正愁這大姑娘不知當家事,一肚子道理沒處講,看見姜氏過來,見到救星一般,忙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姜氏卻道:“管家是該告訴我一聲的?!?/br> 管家有點蒙,卻沒回嘴,低頭聽教訓,口中邊道:“勞二奶奶指點?!?/br> 姜氏板起臉孔:“快到年下了,府中各項采買初支,數目不曉得要比平日多多少,你也知道,府里本就不寬綽,哪來這么多銀子各處各地的撒?你管著府中瑣事也許多年了,這點兒分寸都沒有么?” 大冷的天,李管家生生冒了一鼻子汗,一是被訓的,二來也是因摸不著頭腦,這夫人上個月還對表小姐好的跟什么似的,怎么突然就變了風向?真是讓人措不及防。 正說著,院里一前一后出來兩個人,正是沈元歌和春菱,沈元歌拾步下階,微笑道:“說什么呢,好生熱鬧?!彼I硐騼扇诵卸Y:“舅母,表姐?!?/br> 姜氏嗯了一聲,甄閔瑤道:“表妹出來的正好,我們正說你院子里放例銀的事呢?!?/br> 沈元歌撩起眼睫:“嗯?” 姜氏道:“元歌,臨近年下了,府上開支也多,從這個月起,你院里人的月例便折一半吧?!?/br> 沈元歌見到她看向自己第一眼的神色時,便已經猜中了七八分,聽她如此講,一點都不意外,不過這嘴臉變換之快,實在有點惹人厭。 她在心里聳聳肩,決定膈應膈應她們,目露關切道:“呀,府里吃緊了?舅母怎的不早說,上個月還送那么多東西來,姥姥知道這事么?” 姜氏本還想著要怎么說才能嚇住她不把克扣的事告訴甄母,一見她這個乖巧樣,臉色頓了頓,語氣硬邦邦的:“京中入少出多,向來生計艱難,我送你那些東西是可憐你,只是老太太年紀大了,又豈能因例銀安排這等微末小事擾她煩心?” 沈元歌深以為然:“是是是,舅母說的對極了,春菱,還不快把前些日子舅母送的妝奩拿出來?!?/br> 春菱正連連皺眉,聽見沈元歌吩咐,飛快地哦了一聲,疾步進屋,端了那三層精致飾盒折返。 沈元歌伸手接過,三兩下打開,滿盒珠光寶氣捧到姜氏面前:“既然府里周轉不靈,元歌怎好再留這個,這一奩東西,怎么說也折扣好幾年的例銀才抵的回來呢,如今物歸原主,舅母拿去做些補貼吧?!?/br> 話音落地,春菱沒忍住,掩嘴發出幾不可聞的一聲輕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