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節
“破不開?!彼合滦淇诘募y飾,黏在菱花鏡面上綻開的縫隙中,神情憂慮,“陸公子,在此等待并非良計?!?/br> “二公子他帶著兵刃,不論遇到何種艱險,都還有抵抗之力,我們到前面去看看,說不定能遇上他?!痹菩浼毬暭氄Z地建議。 陸棲淮垂下眉眼,死死地盯著骨門正中的眼瞳看了幾息,忽然一點頭:“走吧,云姑娘?!?/br> 順著綿亙的石墻往前走,他們越發覺得心驚。 走一段后,視野陡然開闊起來,白天的琴河竟與那掌柜所講的完全不同,。這是一條原本繁華富庶的城中街道,兩邊石墻延伸開去,露出一處圓形的廣場,四面都有小路蜿蜒遠去。 廣場上兩邊樓閣林立,各式招牌爭高直指,挨擠在一起的旗幟密密麻麻,像是錯落挑起的頭顱。街邊二三兜售食物的小車,鍋爐俱在,瓢盆桌椅放置一旁,灶頭炕著的熱囊餅清晰可見。不遠處有人搭戲臺演出,臺前的柱子宛然立在那里,后臺的圓形廂房里整整齊齊地堆疊著演出的一整套行頭。 放眼望去,沒有半個人影,聽不到一點聲音,雖然平和,卻少生機。 云袖驚嘆連連,走過去近看。 她現在站立的地方是一間胭脂水粉鋪,進門的桌上,老板用來記賬的本子平攤在那里,毛筆閑閑地擱置在筆架上,硯臺里的墨還未干涸。堂中的柜子打開了一小半,一卷紗巾半豎在簾上,似乎是要拿出來給客人看。 “這里不像是一座著名的兇城,仿佛其中的人只是短暫地去往外地,隨時會回來居住?!痹菩涓袊@道,她隔著衣袖握起梳妝臺里的一支發簪,在發間一比劃,“居然還能用?!?/br> 陸棲淮不置可否,淡淡道:“越是平靜,越是兇險?!?/br> 他俯下身來翻閱桌上的賬本,唰唰地翻過一頁一頁,忽然手凝住了。沉默良久,他將簿子推到云袖面前,聲音干澀:“這本賬本最后的日期,是六天前?!?/br> “喀!”云袖手里的發簪被她無意識地一使力,從中折斷。 她看著陸棲淮,神情駭然:“琴河滿城的人早已死去,怎么會還有記錄?” “難道說,這些鬼魂死得不甘不愿,死后還眷戀著這個地方,時常來這里嗎?”她聲音發苦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或者說——琴河的人根本沒死,只是訛傳?那,那,它是怎么得來兇城的這個名號?”云袖按住額頭,苦苦思索。 她從衣兜里掏出路上取來的凝碧樓傳訊紙,展開和陸棲淮并肩看,上面簡敘了凝碧樓幾位弟子路過琴河遇難,其中也有一位高階領袖,事情經過卻都語焉不詳,一筆帶過。 “奇怪,凝碧樓能算上高階領導的不過就四五位,都是威名赫赫、震動一方的大人物,折了其中一個,應該會有很大影響才對,怎么就這樣簡單地一提?”云袖思索幾番仍是不得解。 陸棲淮不置可否,一抖手中的賬本:“這里面每一道條目都列的很清楚,六天前賣出了左首第二格柜子里的一包簪花——” 他打開第二格的柜子,掃視了一遍,指過去:“東西的標簽都還在,確實少了一包簪花?!?/br> “價格是……”陸棲淮又念道,他忽然頓住了,眼瞳微微一縮,“一錢犀角。這是什么東西?你可聽說過犀角?” 他手指敲打桌面,猛然想起:“我所知的犀角,是許多年前一處叫三無閣的隱世門派常用的東西,他們似乎修煉燃犀之術,以犀角編織陣法,殺滅惡靈——只不過,那同這種貨幣,大概不是一樣東西?!?/br> 云袖茫然地搖頭:“我從未聽聞。幾百年來,風岸大地的通用貨幣一直是紫錦貝?!?/br> 她浮現出一個主意:“陸公子,我們去店家的抽屜里看看,或許能找到這樣東西也說不定?!?/br> 陸棲淮一劍挑開柜臺上的落鎖,拂袖掃開積塵,緩緩拉開抽屜,里面一塊一塊整整齊齊碼在一起的東西,都是黑黢黢的,看起來很不起眼。粗略地問,有類似檀木的厚重而不是靈性的清香。 “犀角就是這個?都看不出角的形狀!”云袖小心地取了一片,觸手所察一片冰冷,滑到幾乎握不住,她輕輕一捏,犀角片脆薄如紙,竟從中斷裂開。 “這就算作貨幣也不方便流傳,一壓就全碎了?!痹菩浒欀家粨凼?,和陸棲淮面面相覷。 “或許使用他們的人,只在這里用,不需要攜帶?!标憲吹?。 他掃了一圈房屋,眼神最終落在窗前放置的一盆草木上,那植物無花,葉子長長地卷曲著,細瘦的一條一條伸出來,像一截一截人的手臂高高地舉起來伸向窗外。 陸棲淮想起沈竹晞落在骨門后面的時候,接連縮回去的植物,神色一冷:莫非,就是這東西抓走了朝微? “我來的路上看見過好多這樣的植物?!痹菩鋵@形容奇怪的葉子記憶很深刻,“就算是街頭買東西的小車,上面也放著一盆?!?/br> 她屏住呼吸,抬手試著觸摸一下那尖利的葉子,陸棲淮忽然冷喝一聲:“后退!” 祝東風錚然出鞘,霎時間,仿佛是感覺到了空氣中的劍氣波動,那葉子以可見的速度哧啦瘋長出來,死死地將云袖攔腰圈住,更多的葉片揪住她散落的頭發,將她整個人向上吊起,還有一些從她的口鼻探入,瘋狂地掠奪她吸入的空氣。 陸棲淮毫不遲疑地揮劍連斬,那些長葉子十分乖覺,如有靈性,祝東風一逼近,它們裹挾著接連向后退卻,纏到云袖的另一側,轉眼的功夫將她上上下下纏滿,只露出一點黑發。 祝東風被葉子顫緊了,能削鐵如泥,卻很艱難地才能砍斷這草木。 葉子還在不斷地生長,云袖看起來像個包裹過度的粽子,她奮力掙扎著,按在菱花鏡上的手卻被藤蔓死死地纏住,居然一絲一毫都動彈不得。 陸棲淮棄了劍橫笛疾吹,樂聲一路高亢上去,顫抖到尖利的地步,仿佛千百只巨鳥因為驚恐而齊聲尖叫,又如鬼神之音,難以形容的刺耳疾銳。 云袖只覺得仿佛有指甲不停地嘶嘶刮過她的心臟,如果不是被束縛著,她一定要伸出手捂耳朵。 陸棲淮一路吹笛逼近窗前,忽然一手用力在藤蔓上一扯! 與此同時,笛聲陡然低回下來,嗚咽婉轉,絲絲如訴,比先前動聽了百倍。云袖忽然感到身上一松,那些綠葉還暴虐著想要試探卷上陸棲淮的玉笛,卻仿佛忽然感覺到什么可怕的氣息,被笛音的氣浪所震,飛也似的一瞬縮了回去。 云袖從耳朵里拔出折斷的葉子,驚魂未定:“陸公子,多虧了你,不然我怕是就……”她咬著牙對著菱花鏡打了一束光,鏡面上陡然爆發出熾焰,紛擁上去將那植物燒得干干凈凈。 “這是棲魂草?!标憲刺帜槠鹚笄耙黄Y上的短葉,語氣冷凝,“云袖,你說對了,這里真的有亡魂出來活動?!?/br> 云袖因為他的動作雙頰微微緋紅,捧著菱花鏡強作鎮定:“棲魂草是什么?” “不入輪回的亡魂不能長久飄蕩在陽世中,若不奪舍,只能棲身于棲魂草中,日間蟄伏,夜間活動?!标憲唇忉尩?,神色有些奇異,“琴河滿城的人到底怎么是死去的,居然都沒有進入輪回?” 他搖搖頭,語帶不忍:“不入輪回,要付出何等殘酷的代價?!?/br> 云袖定睛看他眉目間漸漸浮現起悵惘之色,心中有奇妙的預感,似乎眼前的事物,陸棲淮從前經歷過的。她遲疑著啟唇:“陸棲淮,你從前見過它嗎?” 陸棲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眸中冷下來,長眉皺起,如畫卷上青山起伏:“云姑娘,你問得太多了?!?/br> “出去罷?!彼辉俣嘌?,提劍離去。 正文 第193章 故人漸行人其六 良久,還是先前那人打破了怪異的沉寂:“七年前的最后時分,擷霜君和其他人一道從中州不遠萬里跋涉,奔赴南離追擊隱族的參兵敗將,那之后的事情便沒有人知曉了,據說南離人遠遠地看見火光熊熊,燃燒三天三夜未曾將歇,可是南離都是冰天雪地,什么樣的火能在冰雪里燃燒不滅?指不定也是些怪夢奇說的胡言亂語,聳人聽聞的,不過這七年里,除了這樣真假莫辨的傳聞,就再也沒有擷霜君的消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