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咄”,他輕叱一聲,唇邊的氣流陡然凝結成一把氣劍,卻不是向著那個土包,而是向著身后直接斬落!嗖的一聲,那人踉蹌落地,隱身也被破除,在地上掙扎著死不瞑目。他只是個普通的殺手,被派來殺一個以為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不料卻遇見了煞神。 與此同時,那個土包轟然炸開,里面一顆帶血的人頭倒飛而出,神色猙獰,十分可怖。蘇玉溫瞥了一眼,不知道是什么情況,也懶得去琢磨,轉而看著遠望符那一側的情況,他不禁面色微變。 有高手!那個高手隱藏在一群劫道的庸碌之人中,同樣的不起眼,黑黢黢的,完全分辨不出來。 史畫頤肩上已經中了一劍,貓身貼在車壁上,隱藏著不讓前面人發現,一邊與那些劫道者廝殺。那人無聲無息地迫近時,史畫頤未曾留意,只是隨意地斜斜揮出一劍,那人抬臂用力一捏,長劍居然從中應聲而斷! 史畫頤慘然變色,知道遇上了自己萬難抵擋的高手,她情急之下,伸掌在車廂壁上用力一撐,彈身而起,而后倏然伸手,從死人身上拔出一柄長劍,雖然不順手,也勝過手無寸鐵。 她唰唰唰連揮劍而出,劍光圓轉如意,首尾相連,起承轉合間略有生澀,是她從那本三無閣劍譜上學來,記了許多年卻一直不曾用的招式。她有些后悔為什么要過來淌這路渾水,出手也越來越急速,不敢有半點馬虎,只怕將命送在這里。 然而奇異的是,對方的劍法似乎和她竟是一個路子,她覺察到,對方一開始上來招招殺式,只求速戰速決,后來卻忽然緩了下來,仿佛只是想逼她使出更多的劍法。史畫頤心頭惴惴,終于被他再次窺得破綻,,猛地一劍斬下! 那一刻,史畫頤微閉雙眼,心如死灰,引頸待拋,然而,在閉上眼的那一刻前,她卻偶然間瞥到對方那種眼神,似喜似悲,波瀾迭涌,蘊含了無數說不清的感情。 想象之中一劍穿心的痛苦并沒有襲來,便在此時,她覺得后頸處陰冷寒氣一掠而過,然后便被一掌大力地推遠出去。她震驚地睜眼,便看見那人持劍并非對著他,而是不偏不倚地直指身后車廂里的那個女子。 那女子帶著面紗,為的是在國壽前保護清譽,然而從身形來看,分明就是假云袖!她手指在袖口緊握著一面鏡子,對著史畫頤先前站立的方向,居然是打算趁激斗中,對她出手。 一陣長風席卷而過,掠起她面紗的一大塊。 “云姑娘?”那人看到,驚奇連連。手中劍尖卻沒有分毫偏移,依舊穩穩地定在假云袖的心口,他斂眉,微露茫然之意,聲音雌雄莫辨,音色十分細膩柔婉,飽含疑惑,“他請我來要殺的人,怎么會是你?” 面紗后的眼瞳微微閃爍,顯然在疑惑他是誰。 那人微微驚愕,忽然道:“云姑娘,你還記得我是誰嗎?這個應該絕對不會忘?!彼劭粗鴮Ψ骄镁貌徽Z,臉色一冷,持劍冷笑,“回答不出來?你果然不是云袖!” 在他說話的間隙,假云袖覷到可趁之機,翩然矮身向后退出劍底,她沒有用鏡術,而是鏗然拔出一柄長劍,與那人乒乒乓乓地打起來。 那人的劍法顯然比她高許多,卻越斗越是神情肅穆,尋到一個余裕,驀地轉頭看向史畫頤,叫道:“小師妹,我替你擋一擋,你先走!” 史畫頤乍聞這個稱呼,轉瞬便聯想到小曇曾同她講過的三無閣諸事,一時間悲欣交集,脫口而出:“啊,你是段其束!擷霜君同我講過的!” “你和擷霜君一起,那很好?!倍纹涫c頭應了,用長輩式的和善目光打量了她一遍,贊許著微微點頭。雖然分心,但他手底下卻未曾緩慢,很快便穩穩壓過假云袖。 史畫頤見他大占上風,便不怎么擔心,行了一禮,就準備依言離去。恰在此時,遠方,蘇玉溫杏衣抖動飛揚,向這里疾奔而來,史畫頤一把抓住他,看這位小曇的朋友毫發無傷,不禁松了口氣。 她正要拉著蘇玉溫與師兄告別,忽然發覺段其束臉上的蒙臉黑巾不住震顫,似乎是激動已極,她心下奇怪,微微點頭,轉身離去。 然而,在轉身的那一剎,忽然有暴起的亮光大漲出來,浸透了空間的每一處!是那個假云袖在此刻發動了鏡術! 史畫頤感覺到四肢都被鏡光束縛著,重如千鈞,無法活動。她目眥欲裂,眼睜睜地看著假云袖拾起一柄劍,撥開段其束艱難的御劍反抗,筆直地向他們這個方向刺來! 在劍刺到心口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必然無幸,卻在此刻被一股力量猝然推出!身體的束縛一旦解開,她頓時運劍如風,向假云袖攻擊而去,假云袖見討不到便宜,忽然揮手又是一陣驟光掠過,在三人因為光芒刺目而閉眼的時候,連同那一群車輛馬匹悄然消失,不見蹤影。 史畫頤看著滿地空空蕩蕩,不知所以,猜不透她是用了什么妖法將這些車、人在瞬息間運走,有些駭然。她忽然覺察到自己還緊抓著蘇玉溫的手,一下子松開了,雙頰微紅:“蘇公子,不好意思?!?/br> 她看見蘇玉溫手指并攏,豎在心口,中指搭在食指上扭成一個弧形,樣子頗為古怪,不禁奇道:“蘇公子,你怎么了?你的手是在干什么?” 正文 第114章 秉燭呵蒙塵其三 蘇玉溫搖搖頭,微微喘息著,顯然也是驚魂未定:“我這是在祈禱,看樣子有高人暗中援助,幸虧遇見了這位高人,否則我們便要命喪于此了!”說罷,他又矮身對著虛空中行了一禮,然而,未等他抬起身來,忽然被再度重重地按了下去! “他姓蘇?”一陣疾風撲面,史畫頤被勁氣所迫踉蹌后退,踩住衣裙下的長流蘇,險些跌倒。 段其束霍然一下扯開臉上的黑巾,整張俊朗的臉都扭曲起來,兩鬢斑斑,鬢角奇異地簪著一朵雪白的花。他沖過來,陡然抬起劍柄,在蘇玉溫雙肩狠狠一敲,蘇玉溫猝不及防,失聲驚呼,搖晃著就要倒下去。 史畫頤在一旁大驚失色,看師兄抓住蘇公子雙肩,死死地用力,甚至于指節泛白,好像要把對方捏碎,她不禁高聲叫道:“師兄,快住手,蘇公子不會武功!” 段其束置若罔聞,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冷徹鋒利,抬手在蘇玉溫臉上用力扯,發現并沒有帶人皮面具。他往后退了一步,仍舊沒有松手,神情卻冷靜許多,一字一句地問:“你姓蘇?叫蘇什么?” 史畫頤明白自己這位師兄是誤會了,忙不迭地回答:“他叫蘇玉溫,不會武功——真的不是蘇晏!蘇晏是十惡不赦之人,這位蘇公子卻是個溫潤如玉的公子!” 段其束微微點頭,緩慢地抬手放開他,似乎是相信了史畫頤的說辭。就在蘇玉溫松了一口氣后退的時候,他忽然再度毫無預兆地拔劍而起,雨隔劍如匹練般劃出去,直取蘇玉溫心口! 他雖然意在試探,卻使得是毫不留情的殺招,料想蘇玉溫倘若會武功,驚慌失措之下,顧惜性命,一定會出手。然而,蘇玉溫滿臉驚慌,卻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已然閃避不及——雨隔毫無阻攔地劃出一條弧線,劈開他的鎖骨,還要直斬而下! 蘇玉溫下意識地抬手來擋,卻沒能擋得住,眼睜睜看著那一劍要將他劈為兩半,幾乎睚眥欲裂! 段其束及時地頓住手,點足后掠很遠,以消去劍上的勁力,怎么會?這個人倒似是真的不會武功,看來真的不是蘇晏。他定了定神,合掌行了半禮,微微點頭:“方才認錯人了,蘇公子,多有得罪?!?/br> 他這時拋卻成見,定睛看去,發現對方的氣質與蘇晏迥然不同,不是那種如煙云般會消散的清淡氣質,更近乎于一種溫潤,雖然眉目間有些神似,正常時卻絕不會認錯。他嘆了口氣,驚覺自己心境波蕩,陰翳與仇恨竟仿佛再次蒙蔽了內心。 段其束定了定神,略一點頭,搖手作別:“小師妹,你保重,我先行離去了?!?/br> 他走得如此閑淡而灑然,白衣在日光下翩躚飛舞,迎著滿頭白發如雪,鬢邊那一朵花綴著露水盈盈。 史畫頤看著這位萍水相逢的師兄匆匆而去,竟似毫無留戀,也不曾過問她是如何習得三無閣的劍譜,也不曾知曉她的身份。這場陌路相逢,便只如海上浪潮散聚。她靜靜看著,眼底忽然露出些許的惆悵來。 “那是白露花?!碧K玉溫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以為她在好奇那朵花,他博聞強記,一下子道出了花名,解說,“傳聞中,白露花一生只開一次,最美的那朵,是以死人骸骨為養料,一瞬間綻放出來的?!?/br> 史畫頤聽得悵然,興致缺缺,迷惘道:“蘇公子,假云袖這條線索已斷,我們現在要去哪里?” 蘇玉溫沉吟良久,雙眉蹙起,如今倒真是前路茫茫,無處可去。倘若按照原計劃的話,現在應當帶這位姑娘去……他一撫掌,攤開地圖,用手指在上面虛虛地勾勒一個圈,迎著史畫頤驚詫不解的目光,篤定點頭:“就是這里了?!?/br> “我有一個法子,能追蹤到她?!彼治粘扇?,對天如是說。 —————————————————————————————————————— 月華如水時,沈竹晞跟著陸棲淮再度來到洛水邊,涉山的草木在月色下泛起幽幽銀澤,落在他眼里,卻寒意森然,仿佛有無數黑漆漆的長蛇在暗夜里蜿蜒浮動。 “陸瀾,我們這是要去做什么?”眼看著陸棲淮再度橫笛要吹奏,沈竹晞忙不迭地打斷他,蹙眉問。 骷髏一直在后方尾行著他們,這時忽然猛地繃直了骨架,弓腰扎進河里去!咕嘟咕嘟的河水如同千萬只觸手過來抓住他,將它拼命往下拉,極快地吞沒了那一抹慘白色。沈竹晞大驚失色,就要拔刀,被身邊人攔?。骸安灰齽?,紀公子應該是看出來這里有什么異常,才跳下去的?!?/br> 沈竹晞疑惑道:“陸瀾,才幾日過去,怎么那天死在這里的凝碧樓弟子的尸骨都不見了?連你從水底召喚出的那些僵尸也不見了!”他陡然想起一事,撇撇嘴,聲音低落下來,“你驅使僵尸的法子雖然很強,到底太陰邪了,以后還是不用為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