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睡夢中像是有一首歌謠,輕輕唱著,卻聽不清。 他很長時間沒有這么沉沉睡過了,心中似乎放下了一切的警惕,放下了一切的煩惱,只剩下最深的安寧。過了很久很久,羽鴻意猛地再一次睜開雙眼。 天色已經暗了,他渾身的傷勢也早已愈合。 之前和他摟在一起的慎思,此時卻不在身前。 羽鴻意慌了片刻,伸手在眼前漫無目的地一撈,猛地彈起了身。而后他才反應過來,如果慎思的傷勢也好了,和他分開才是正常的。 羽鴻意將手指伸到了自己的舌頭底下。 那塊東西果然還在那兒,只是因為此時并不在發揮效用,并沒有粘在他的身上,輕輕一掏就掏了出來。 羽鴻意將這玩意擦擦干凈,舉在眼前,對著外面透進的月光看著。 確實是一塊像玉一樣的東西,晶瑩剔透,十分細潤。玉塊中央似乎還有著一團圖案,像是一個漢字,卻因為光線太暗,看不太清。 將它重新收好之后,羽鴻意爬出了這條地縫,一眼就看到慎思正坐在外面。 羽鴻意松了口氣,打了個招呼,“小子,出來多久了?” 慎思看他一眼,很快就側開了腦袋,不叫他看清臉頰的紅色。但是就連那耳根也是紅的,哪怕在月色下也十分明顯。 “現在知道害羞了?”羽鴻意呵呵兩聲,想多調笑兩句這小子之前激烈的行為。 話都已經到了喉嚨,他卻忽然沒法說出口,反而連自己的臉頰也熱了起來。羽鴻意拍了拍古怪發熱的臉,坐在慎思身邊,“之前都是為了救你?!?/br> 慎思點點頭,十分乖巧,“我知道?!?/br> “所以當時都發生了些什么,做了什么,你就不要太在意了。當時的情況我能理解?!庇瘌櫼庥值?,“只需要記得我們互相之間的恩情就夠了,其余細節就忘掉吧?!?/br> 慎思比方才還要乖巧,“好?!?/br> 羽鴻意不禁側眼多看了看他。這小子說好……好? 雖然這確實是羽鴻意說想要的發展結果,也確實是他主動提出來的要求,但此時聽這小子答應地這么干脆,羽鴻意這心里怎么就這么不痛快呢? 但羽鴻意并沒有更深入分析自己這點微妙的心態,只覺得自己這陣不爽來得實在莫名其妙,懷疑是否是孕期焦慮。 想到孕期焦慮,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之前他那樣將自己翻來覆去地折騰,雖然一直小心著沒有讓肚子收到直接的傷害,但……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心中有些不安。 說來也怪,這樣一睜開眼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究竟還在不在的經歷,他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之前那次只是覺得可能有點遺憾,這次他卻有些慌了。 慎思留意到他的動作,終于再度將視線移到他的身上,也看著他的肚子,“放心吧,沒事?!?/br> “是嗎?”羽鴻意還是有些發慌。 慎思點了點頭,“你一直將那個東西含在嘴里,不是嗎?這個孩子和你血脈相連,同樣會受到那東西的照拂。只要不是一下子被毀了要害,就一定不會有事?!?/br> 羽鴻意這才真正松了口氣。 慎思將他的每一點神態變化都看在眼里,不禁問道,“你很在意這個孩子?” “畢竟已經為這個小崽子吐了這么久,要是真沒了,我就太虧了?!庇瘌櫼庹f著,又忍不住哈哈大笑,“結果是我對他太沒信心了!我的孩子果然沒有那么弱??!” 慎思不禁腹誹:哪里只是不弱小。 想想自從公子換成了眼前這個人之后,這個孩子跟著他歷經了多少坎坷,慎思就覺得,這孩子如果將來真生了下來,一定是個孩堅強。 而羽鴻意在那志得意滿地大笑半晌,又從兜里將那個慎思給他的東西掏了出來,垂涎欲滴地撫摸了一下,然后遞到慎思身前,“你的東西,收好?!?/br> 慎思看了片刻,卻搖了搖頭,“公子,你就拿著吧?!?/br> “是嗎?”羽鴻意也不和他客氣,笑著就趕緊收了回去,“那真是太好了,我正心疼著。有了這種好東西,以后再怎么受傷流血也不怕了,可以盡情以命博命了,哈哈哈……” 慎思聞言頓時黑起一張臉,劈手就將那東西搶過去,“今天的慘樣,你還想要再經歷幾次?” “只要死不掉,幾次都可以啊?!庇瘌櫼庑χ?。 慎思默默將那東西收回了衣兜里,心里暗暗發誓,以后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絕對不會將這玩意再拿出來。 他卻又不禁用指尖摩挲著玉塊上所刻的那個字,神色一時間有些悵然。 “這好東西是哪來的?”羽鴻意問他。 慎思搖了搖頭。 見他不想說,羽鴻意也沒有再問。 片刻之后,慎思嘆了口氣,終于將手從衣兜里掏了出來。他又伸手指了指眼前,“公子,你看看這個?!?/br> 面前橫著的正是那巨大怪物的尸體,羽鴻意一來就看到了。 慎思卻指著它那顆脫眶的眼珠,“公子,你仔細看看?!?/br> 羽鴻意便順著他的手指,仔細一看,頓時臉色微變。因為是在夜幕下,之前他看得有些不太清楚。此時慎思一指,他才發現,那原本赤紅的鳥眼已經變成了黑色,變成了這種鳥類兇獸本來該有的顏色。 赤瞳兇獸的瞳孔絕對不會因為死亡而變色,究竟發生了什么? “它活過來一次?!鄙魉嫉?,“結果很快變成了普通的兇獸,才徹底死了?!?/br> 羽鴻意想起熟睡之前所聽到的怪物鳴叫,以及所嗅到的濃郁花香,原來那些都不是幻覺嗎?可是為什么赤眼兇獸會變成普通的兇獸,那花香又是什么? 他們究竟是被什么救了一命? 僅僅思考片刻,羽鴻意就找到了答案。他臉色一變,猛地站了起來。 他在腳邊看見了花,白色的,很小一團,仿佛弱不禁風,不特意留意幾乎發現不了。但不知何時,它竟然開得漫天遍野都是。 僅僅在數個時辰之前,這種景象分明還是沒有的。 許久不曾憶起的少女嗓音,終于又從他的記憶深處挖了出來,翻涌進了他的腦海之中。 “有一種花,平時根本不開,只在每個國家的圣山都留了一個根?!?/br> “這是當初花神留給這個世界的寶物。只有花女有資格給這種花澆水施肥,然后它們就會開滿整個國家。已經異化的兇獸,只要聞到這種花香,就會恢復正常?!?/br> “聽說是白色的小花,很漂亮的?!?/br> 第55章 有風在林間吹蕩,揚起了一地的花香。它們不再像最初那樣濃郁,氣味已經變得很清很淡,卻依舊清雅悠長,帶著安寧的感覺。就連原本危機四伏的山林,此時也是寧靜的,安逸的,像是洗去了所有的血腥。 羽鴻意站在這無數安寧的包圍之中,心中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仿佛已經有某種不可挽回的事情發生了。 好半晌后,他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北明的圣山,是在這個國家的正中心嗎?” “是的。從這兒過去,大概有十日的路程?!鄙魉蓟卮?。 “我想要去看一看?!?/br> 慎思有些驚訝,“怎么了?” “不知道?!庇瘌櫼獍欀碱^,“就是忽然覺得應該過去看看……大概只是為了確認某些事情吧?!?/br> 慎思看了他片刻,依舊沒有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很快就起了身,拍了拍衣裳后沾著的草葉,取出腰上那枚玉笛,嘗試著輕輕吹奏。 玉笛順利被吹奏出聲。慎思又等待片刻,卻什么也沒發生。 “看來是不行了?!鄙魉加行┻z憾,“那些被蓄養的巨鳥已經全被那個怪物弄死了,我們只能自己過去?!?/br> 羽鴻意看了那玉笛一眼,笑了笑,“這是那些訓鳥人的笛子?” 慎思點了點頭,將之前都城之外誅殺張尚書等人一事說了一遍。他沒解釋為什么自己可以使用這種玉笛。羽鴻意也沒有問,只是摸了摸他的腦袋,“做得好?!?/br> “可是有些太沖動了?!鄙魉甲约簠s皺著眉,“那張尚書雖然可惡,就這樣直接殺了,總是會引發很多麻煩?!?/br> “哦,沒事?!庇瘌櫼饽樕仙袂楹翢o波瀾,“殺了也就殺了,反正該殺?!?/br> 慎思還想說些什么,羽鴻意那摁在他腦袋頂上的手掌忽然用力,將他一頭的頭發都揉得蓬亂。慎思連忙后退,正準備抗議,羽鴻意卻已經收回手,滿不在乎地繼續往前走去。 慎思愣愣看了他背影片刻,而后跟了上去。 少年這才憶起,眼前這個人,在面對該殺之輩時,是從來不會考慮后果的。從最開始在侯府里面的時候就是了。 那時候,羽鴻意殺了人,直接從侯府里面跑了出去,沖進山林,一路成為了北明的將軍。此時得知慎思在北明殺了人,羽鴻意如此滿不在乎,是又要做些什么?慎思有些不安,卻又有些興奮。 枝頭上的月亮越攀越高,兩人花費小半個時辰行到山林外頭,正準備再花費大半夜回到第八旅所在的小鎮,卻意外碰到了正在尋找羽鴻意的人。 “老大!”一個家伙極為高興地沖了過來,“你果然沒事!真是太好了!” 羽鴻意對著月色定睛一看,正是第八旅中的一個小兵。 周圍還散著幾個第八旅的其余小兵,聞聲通通圍了過來。 “真的是老大!” “我就說嘛,老大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會出事!” “都是那個齊宏,危言聳聽,把我們給嚇了個夠嗆?!?/br> “咦,這不是慎思小哥?你怎么也在這里?” 羽鴻意仔細一問,這才知道,當初齊宏與他分頭逃命,也不知道是爆發出了多大的潛力,竟然直接一口氣跑回了那個小鎮,這才讓這許多人一路尋找過來。至于齊宏小世子本人,此時正癱軟在床上,無論如何也沒法再走動一步了。 有了眾人所攜帶的馬匹,回程的路途便輕松多了。 羽鴻意進入那小鎮時,齊宏幾乎從客棧里爬了出來,一把鼻涕一把淚道,“老大,我真怕再也看不到你了……” 等到從羽鴻意口中得知愛馬慘死的消息,齊宏不禁哭得更加傷心。 其余人倒是都十分開心,在邊上不斷笑鬧。他們都為已經羽鴻意擔心了大半日,此時見羽鴻意毫發無損,心情都十分輕松。 羽鴻意擊了擊掌,叫他們安靜下來,“接下來的十幾日,我要去這北明的圣山一趟,你們就先在這里待命。記得每日自覺鍛煉?!?/br> 眾人一愣,不禁面面相覷,又紛紛愕然問道,“我們不是要去北宜嗎?” “等我回來再去?!?/br> “我們不是要討伐叛軍嗎?” “哦,叛軍?!庇瘌櫼獾?,“你提醒了我。假如在這段時間里,你們遇到了叛軍的人,不要主動與他們為敵。請代我告訴他們,我想和他們好好談談?!?/br> 眾人不禁越發驚訝,“那圣旨怎么辦?” “圣旨?”羽鴻意笑了笑,“你們是聽我的,還是聽圣旨的?” 此言一處,大半的小兵都寂靜了下來,紛紛目瞪口呆。 趙老三帶著自己那大幾十個悍匪站起了身,鄙夷地看了這群小兵一眼,毅然高呼,“當然是聽老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