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第二天,大庭部落終于開始嘗試著自己制陶了。 這并不難, 只要選好料, 控制下各種成分比例, 隨便讓個小娃娃來也能捏出個像模像樣的碗。 大庭部落的問題不在于沒人會制陶, 而是沒人敢制陶, 只要解開了這個扣子, 他們自然而然就會發展起來。人都是向前走的, 事情只要不被遏制, 就會如同滾滾江水般, 奔涌向前。 遲早他們會發現泥條盤塑法十分笨拙,遲早他們會發現手工制陶效率極低。 當時秦放當著那么多人做過陶車, 已經在他們心間埋下了種子, 只要他們嘗試了制陶, 就會明白陶車到底有多方便。 圓形又怎樣?丑陋又如何? 哪個人類不厭惡糞便?到了農耕時代, 還不是小心仔細地把糞便當肥料來培育作物? 根深蒂固的觀念固然可怕, 可一旦敲出一條縫, 那全盤崩裂就在一瞬間。 秦放不急, 他后山那一堆陶器要等大庭部落自己做出圓形器具后再拿出來。 這天晚上,許巖抱了一團東西過來。 秦放好奇道:“許隊長拿了什么?” 許巖進屋后將手中的東西攤開,原來是一件披風,他說:“內子縫了許久才做成,還望秦先生能收下?!?/br> 秦放一怔:“這怎好……” 許巖向他深深鞠了一躬:“若非秦先生,我那調皮的兒子早就出了事,更是有秦先生幫忙,我們才能輕而易舉擊退了江寨,不要說還那心思歹毒的翟侖……”他一一說著,竟有些哽咽,“秦先生為大庭做了這么多,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感謝,一點兒小心意還請一定收下?!?/br> 秦放頓了下,笑道:“許隊長言重了?!?/br> 許巖道:“我知道秦先生并不在意這些,只是大庭山脈入冬后異常冷清,這披風是最柔軟的白狐制成,十分御寒?!?/br> 他有如此心意,秦放再推脫倒顯得見外了,他接過了披風道:“多謝許隊長和許夫人了?!?/br> 許巖笑了下,說道:“內子叫阿雯?!?/br> 秦放看了看手中的白狐披風,贊嘆道:“夫人手工極好?!?/br> 許巖妥妥的資深妻奴,一聽這話,就忍不住說道:“她的確是手巧,我的衣裳都是她親手縫制的,每次我換了新的,都要被人夸上幾天……” 他說了一串后意識到自己說得有點兒多,又十分不好意思。 秦放手里捧著柔軟的白狐披風,心里暖暖的:“許隊長與夫人伉儷情深,讓人欣羨?!?/br> 一句話讓許嬌嬌口中的面癱大哥眉飛色舞了,哪還有點兒往常沉穩冷靜的模樣。 許巖還想在夸夸自己的媳婦兒,卻冷不丁到旁邊一陣涼颼颼的視線。 許隊長后背一緊,十分識趣,他行了個禮,趕緊向秦放告辭。 天色不早了,恩公和恩公也該……歇息了!春宵苦短,自己實在罪過! 虧了秦放不會讀心術,否則看到許巖這心思,一準給他一腳——都想了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關上門后,秦放仔細看了看那披風。 做的是真好,狐貍毛雪一樣的白,縫得也很細致,一整張披風明明是用了幾張皮,卻渾然一體,嚴絲合縫。 這要是在冷眠前,秦放是打死不會收下這樣一件禮物的。 皮毛大衣,得糟蹋多少生命! 當然放到這個社會就不一樣了,要是不穿皮毛大衣,大庭部落的方塊人怕是都要活生生凍死。 天氣見涼,秦放還是很怕冷的,要不也不至于天天躲在秦奕懷中睡。 他披上披風,隨口問秦奕:“好看嗎?” 秦奕完全看呆了。 雪一樣披風,雪一樣的人,本來就細嫩的面龐被柔軟的狐毛簇擁著,越發顯得白皙稚嫩。 偏偏這樣一張年輕的面龐卻有一雙那樣的眸子——深灰色的,仿佛裝下了全世界,又好像什么都裝不下;明明是伸伸手就能碰觸到的溫暖顏色,卻又離了很遠很遠,遠到仿佛只是一場虛假的夢。 “是不是還行?”秦放道,“回頭給你們六人每人弄一件?!?/br> 隨著他的聲音,秦奕猛地回過神來了,他垂眸,低聲道:“好看?!辈恢罏槭裁?,他說出這兩個字時,心口涌起了一陣尖銳的痛。 秦放察覺到他的情緒很低落,問道:“怎么了?” 秦奕搖搖頭道:“沒事?!?/br> 秦放道:“有什么事一定告訴我?!?/br> “嗯?!鼻剞鹊?,“我不會瞞著您?!?/br> 秦放笑了,心情不錯道:“睡覺吧!” 不過兩三天的功夫,秦奕就遞來了消息,江寨的人去秘林了。 秦放立刻找到了許巖,許巖動作很快,這就組織好人跟了進去。 秦放閑著沒事,對秦奕說:“走吧,我們也去看看?!?/br> 秦奕帶著他去了秘林。 卻說江方石這幾天真是腦袋都氣圓了! 他們江寨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何曾輸給過大庭?真是是奇恥大辱,辱得他都想一頭撞死了! 他的手下勸他道:“這實在不怪首領,是那許巖太jian詐,竟然設計埋伏,坑了我們!” 江方石給他一巴掌道:“怪別人jian詐還不如怪自己太蠢!” 他手下一看馬屁拍到馬腿上,趕緊閉嘴。 江方石氣得肝疼,好幾頓飯都沒吃。 他不是個輸不起的性子,許巖能算準他的進攻路線,還能布下天羅地網,他是服的。打仗這事本來就沒對錯,贏了就是對,管他用什么招,他們本就是去當強盜的,也不占理。 他氣得是這老天不公! 但凡他們江寨能吃飽,他用得著去搶嗎?他用得著去命換糧嗎?還不都是餓的!就說前天那次偷襲,若是許巖心狠手辣,下令將他們全砍了,他們也只能認栽。 到時候江寨上下老小該怎么辦?本來就過不了冬了,男人還死了一大半,這不是要逼死他們嗎! 許巖把他們放了,江方石的心情更復雜。 他的手下又來出餿主意:“我們還是得想辦法去大庭啊,要不這冬天該怎么辦?” “去去去!去你媽個大鬼頭!”江方石又給他一巴掌,“你當許巖是傻子?他為什么把我們放了,肯定是留著后手!” 他手下一臉懵:“是這樣嗎?” 江方石咬牙道:“不能去作死,我們還是得另想辦法?!?/br> “要不咱們再去趟秘林?” 江方石心中游移不定,他的直覺告訴他,秘林去不得,上次那只兔子純屬僥幸,再去就沒那么幸運了。 “秘林去不得,大庭惹不起,首領啊,咱們這個冬天真的沒法過了?!?/br> 江方石聽得心煩意亂,把人都趕了出去,自己關門深思。 他一介莽夫,能想出個鬼來。 大半夜的,他家幺兒摸進來:“爹爹,果子給你吃?!?/br> 看著瘦不拉幾的小兒子,江方石心中真是五味雜陳。 幺兒還給他剝了果子皮,送到他嘴邊:“很甜的,爹爹吃?!闭f完,小孩子還舔了舔嘴巴,一臉饞相。 江方石深吸口氣,將果子放進了孩子嘴里,說道:“小寶乖,爹爹明天去給你弄rou吃?!?/br> 小孩眼一亮:“大兔兔嗎!”之前的兔子rou實在太好吃了。 江方石心一橫:“對,兔子rou!” 瞻前顧后沒有用,大庭那點兒糧食還不夠塞牙縫的,要搞就搞大的,與其餓死,還不如轟轟烈烈的戰死! 于是江寨沖進秘林了,不得不說,江方石此舉是英明的,他要是作死再去偷襲大庭部落,那江寨的未來還真是不好說了。 秦放趕到秘林的時候,許巖也剛到。 江寨近百號人正在和一頭巨鹿對峙。 那巨鹿生得可真夠嚇人,鹿角仿佛倒置的劍冢,鋒利得能反光;鹿腿又粗又壯,踏蹄時塵土飛揚,地面都跟著顫了兩顫,和這些巨獸相比,江寨的人小如螻蟻,實在是脆弱不堪。 江寨眾人一個個面如土色,也虧他們餓狠了,膽子肥,這要是慫一些,早就轉頭跑了。 此時大庭部落的戰士們到了,許巖立刻下令,齊刷刷的長矛直沖巨鹿而去。 另一面的江方石愣了一會兒,他旁邊的人也呆了一呆:“那不是大庭的許巖嗎?” “他們來干嘛?” “是要趁機把我們一網打盡嗎?” 江方石反應最快,立馬下令:“傻愣著干什么?配合他們前后夾擊??!” 他這一嗓子把江寨的人給喊醒了,一群人倒也訓練有素,紛紛找準角度,投擲長矛。 巨鹿到底是個牲畜,鹿角堅不可摧,卻也擋不下這么多長矛,更不要提此時腹背受敵,根本是躲無可躲。 秦放對秦奕說:“幫他們一把?!敝饕桥戮蘼古芰?,即便江寨和大庭合力能對抗這頭巨獸,可巨鹿又不傻,打不過還不會跑嘛,回頭讓它跑了,許巖和江方石談判就少了一個大籌碼。 秦奕應道:“嗯?!彼闷鹨粋€石子,用力一彈,直接貫穿了巨鹿的身體。 秦放小聲道:“你這也太厲害了?!?/br> 秦奕道:“畢竟是血rou之軀?!?/br> 秦放心道:謙虛了,這力道怕是連尋常的銅墻鐵壁也擋不住。 即便有秦奕幫忙,江寨和大庭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合伙降服了巨鹿。 江方石遙遙向許巖抱了個拳。 許巖揚聲道:“江首領還是盡快回部落吧,這里血氣重,不宜久留?!?/br> 江方石頓了下,頗有些尷尬的開口:“今日多謝許隊長出手相助?!?/br> 許巖道:“不必?!闭f罷許巖便帶著人轉身離開。 江寨的人都一臉懵逼地站在巨鹿前,十分想不通。 江方石長嘆口氣:“傻站著干什么?趕緊回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