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大汗！”那孩子得了球便跑開，一邊跑一邊回頭看，看得太入神，腳下一絆，在地上打了個渾圓的滾，其他孩子哈哈大笑，他滿臉通紅，立刻爬起來，也不喊痛，拍了兩下灰塵繼續跑，這下不敢再回頭看了。

    姜芮嘴角露出一點笑意，她記得這小孩就是昨天那個。

    烏爾汗盯著她面上的淺笑，從初見到現在，就沒見閼氏笑過，沒想到第一次笑卻是因那幾個小子。

    “這個孩子叫什么名字？”兩人沿著湖畔繼續散步，姜芮問道。

    “哈森?！?/br>
    “是阿茹娜的弟弟？”她又問。

    烏爾汗略略挑眉，“是，閼氏知道他們？”

    姜芮道：“他們姐弟長得有些像?！?/br>
    烏爾汗很贊同：“他們都像阿古達，不像烏蘭?！?/br>
    難得閼氏愿意和他多說幾句話，烏爾汗抬眼瞧了瞧四周，往帳篷區一指，“你看，正在修帳篷的就是阿古達?！?/br>
    姜芮看過去，只見不遠處，有個人蹲在圓圓的帳篷頂上，她眼力好，一眼看見對方滿臉胡子，于是又默默把視線收回來。

    圓頭圓腦圓眼睛、有著毛茸茸頭發的孩子很可愛，但是有著毛茸茸胡子的大人，就只剩糙了。

    想到此，她不由看了烏爾汗一眼。

    他的胡子不長，短短的一層貼著皮膚，加上他深刻的五官和偏深的膚色，看起來是個很有野性魅力的男人。

    這種魅力的前提是，他不會拿胡子蹭她。

    但是思及之前幾個的習慣，姜芮對此一點也不樂觀。

    又走了一陣，太陽越升越高，她準備回去，烏爾汗牽著馬走在她身邊。

    進入帳篷區時，有個人迎面走來，姜芮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像刮刀一樣在自己和烏爾汗身上刮過，然后才俯身行禮。

    會這樣不情愿，又似乎對烏爾汗不滿的，難道是——

    “奧格勒?！睘鯛柡购俺鰧Ψ降拿?。

    姜芮記得他就是前汗王長子，阿茹娜口中實力摻了水的狄族第二勇士。

    “你要出去？”

    奧格勒垂著眼睛道：“是?！?/br>
    “你去山的北邊看過了嗎？我們之前打賭，你輸了?！?/br>
    奧格勒臉色一下發白，牙關緊緊咬住。

    烏爾汗仿佛沒看見，說完這兩句，徑自和姜芮繼續往前走。

    兩人打啞謎似的，不知說的賭約是指什么，姜芮并未多問，他卻主動說道：“翻過遠處那座山，是一群狼的領地，頭狼年紀大了，有一匹公狼經常挑釁它的地位。奧格勒覺得它會成功，我認為頭狼依然是狼王，我們打了賭?！?/br>
    “所以那匹狼失敗了？”姜芮接著他的話。

    烏爾汗頷首，“對，今天早上我騎馬去找那群狼，頭狼還在，狼群中沒有那匹年輕的公狼?！?/br>
    姜芮猜測：“它被驅逐了嗎？會不會跑到山這邊來狩獵？”

    “不，”烏爾汗看她一眼，語氣平靜，“它被殺了?！?/br>
    在狼群里，公狼挑釁頭狼只有兩個結果，一是成功了，狼王受傷被驅逐，孤獨等待死亡來臨；二是失敗，公狼被殺死，如果是缺少食物的季節，尸體還將被狼群吃掉。

    難怪剛才奧格勒臉色那么難看，姜芮心想，若只是一個普通的賭約，斷不會到這種程度，那匹年輕公狼和頭狼，與奧格勒跟烏爾汗如今地位多像，唯一不同的是，頭狼年紀大了，烏爾汗卻正值青春鼎盛。

    姜芮覺得，盡管狄族的人看起來都十分擁護烏爾汗的王位，但肯定還有屬于前汗王的勢力對此心懷不滿，特別是奧格勒，畢竟他曾是距離王位最近的那個人。

    要是從來沒有看見過希望，也就不會生出奢望之心，就像普通的狄族人，不會覬覦王位，也不會關心是誰在爭奪王位，只要坐在上面的人實力足以服眾就行，所以他們才如此誠心愛戴烏爾汗。

    但對于奧格勒來說，烏爾汗卻是他的對手，甚至是死敵。

    這樣看來，她覺得昨天那場刺殺，幕后那只手是誰可以猜到了，奧格勒即便不是主謀，也是順水推舟的從犯。

    在距離狄族王庭那么近的地方，要不是有內應，那些所謂的劫匪怎么可能混入？

    至于對方的目的，也好猜測，北狄和中州和親，肯定會影響北方其他部落的利益，只要殺了朝陽公主，再嫁禍烏爾汗，說他不愿意娶中州女人，所以在王庭之外將人殺了，如此以來，便能再次激起兩方的戰火。

    其他部落就可以趁火打劫，堂而皇之侵占狄族牧場，至于奧格勒，他大概是等著烏爾汗去打仗的時候，從后方鳩占鵲巢，霸占王位。

    不得不說，能想出與虎謀皮這一招，他果真是個實實在在的、目光短淺的蠢貨，難怪會輸給烏爾汗。

    烏爾汗也正在想這件事，他看著姜芮，語含歉意道：“昨天那些劫匪與奧格勒有關，可是我不能殺他給你報仇?！?/br>
    姜芮并不意外，且不說刺殺并未成功，就算成功了，烏爾汗若想殺奧格勒，只怕也難以過族人那關，她記得狄族似乎有條組訓，永遠不能把刀刃的方向對準自己的親人。

    烏爾汗本還有話要說，想了想又咽下，打算當成給閼氏的驚喜。他是不能殺奧格勒，但他可以殺了奧格勒的師父，只要沒有那個詭計多端的老頭子，奧格勒就是折斷翅膀的鷹、拔了爪牙的狼，一個廢物而已。

    他準備在婚禮慶典上割開那老頭的喉嚨，用他的血慶祝閼氏的到來，她應該會喜歡吧。

    作者有話要說：

    老九:準備了結婚禮物，老婆肯定很高興~

    第163章 異族蠻王06

    婚禮慶典在第三天傍晚開始。

    陽即將下山的時候，狄族人不像往常般回到帳篷里休息，而是一個個穿上鮮艷的盛裝，在月亮湖邊生起篝火，一頭頭新宰的全羊被架上烤架，美酒、糖果、喜餅如小山般成堆擺放，所有人都高興得像是在過節。

    歡笑聲傳到閼氏大帳，姜芮身著狄族喜服，靜靜坐在火光下，她如此鎮定，反倒是秋華等人不住在帳內走來走去，坐立難安。

    門外傳來一串腳步聲，阿茹娜興奮沖進來，“大汗來接閼氏啦！”

    說完，她就呆立在門邊。

    隨后而來的人被她堵在門口，正要開口說話，一抬眼看見坐在大帳正中的人，也不由怔住。

    方才還說說笑笑、隨性肆意的一群人，好像忽然被誰點了啞xue，不但放肆的笑聲收斂了，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了些。

    幾個狄族人面面相覷，皆在各自臉上看到驚艷，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新來的閼氏，卻還是被對方驚人的美貌鎮住。

    阿古達忍不住想，難怪他們的頭狼會如此討好閼氏，這要是他……算了，跟他好像沒什么關系，要是讓他天天對著這么漂亮的女人，恐怕沒幾天就得短命，因為根本不敢大口喘氣，怕氣太粗把人吹跑了！

    這么想著，他又分外佩服起大汗，有勇氣把如此漂亮的閼氏娶到手，不愧是狄族第一勇士！

    烏爾汗撥開擋在面前礙手礙腳的人，踏入大帳，他今天也一身盛裝，滿頭毛躁粗硬的頭發規規矩矩梳成小辮子，一聲羊羔皮長袍，腰間系著彩色綢帶，腳踏高筒皮靴，隨身佩戴弓箭與匕首，冷硬的嘴角朝上勾起，嘴邊有著淺淺的笑紋。

    自他入內，眼中就已經看不到別人，只有他的閼氏。

    “準備好了么？”他走到姜芮面前輕聲問。

    阿古達等人聽得滿身別扭，就算是見到大汗去和狼群搏斗，他們都不會像此刻這樣覺得奇怪，可他這么輕聲細語的跟閼氏說話，讓人感覺好像是一群群螞蟻從肚皮上爬過，rou麻得很。

    “嗯?！苯禽p輕點頭。

    烏爾汗朝她伸出一只手，在姜芮準備搭上去時，他又反悔似的收回去，忽地半蹲下，一手繞過她的膝彎，另一只手圍住她的背，將人抱了起來。

    大昭宮人驚呼出聲，狄族人卻吹起口哨。

    雖然大汗抱住閼氏的樣子，像是一匹狼叼著小羊羔，不過……嗯……應該還是很般配的。

    烏爾汗就這么抱著姜芮走出大帳，一路走向月亮湖。

    這個距離不算長，但也絕對不短，普通人抱住另一個人走出數丈遠已算不錯，烏爾汗的臂力卻十分驚人，姜芮能感覺到他臂彎隆起的肌rou、以及長袍下結實的胸膛。

    隔著厚實的胸肌，有顆健壯的心臟在里頭穩健跳動，她不自覺去數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又一下……

    然后慢慢的，心跳聲開始加快，越來越快，她抬頭去看烏爾汗的臉，他面上表情依舊輕松，并不像是力竭的樣子。

    察覺到懷中人的視線，烏爾汗低頭看她。

    兩雙眼睛對在一塊，姜芮見到那雙眼中閃著異樣的光芒，但她可以肯定，那并不是篝火的火光。

    “你今天美極了，我的閼氏?！彼鋈粶愒谒呎f道。

    灼熱的氣息噴在耳旁，有點癢，姜芮偏了偏頭。

    看他的樣子，心跳得那么快，不是累的，反倒像是……興奮的。

    月亮湖邊的狄族人，看見他們的汗王抱著閼氏出現，一同發出欣喜的歡呼聲。

    這場婚禮，與其說是婚禮，更像是所有人同樂的節日，不論男女老少，面上都帶著喜悅的神色，圍著篝火唱著歌，跳起舞。

    姜芮和烏爾汗并排坐在最尊貴的位子上，由阿古達帶頭，全部族人一個一個輪流上前，向他們的汗王與閼氏敬酒。

    烏爾汗來者不拒，且他們喝酒不用杯子，而是用碗，一碗又一碗酒液跟水一般倒入腹中。

    狄族人眼見汗王喝了那么多酒，不但沒有人來勸，他每喝一杯，其他人反而起哄助威。

    姜芮喝的是奶酒，甜甜的，沒有太多酒味，有人來敬時，她就抿一小口，一般人見她愿意喝，就心滿意足的跑開了。

    也有幾個起著哄，想要她大口喝完，每當這時，烏爾汗就伸手把對方拎到自己面前，讓跟他喝，其余族人就嘻嘻哈哈圍過來，看是大汗先倒下，還是膽敢挑戰的人先倒下。

    平時就不見他們怎么講究禮儀尊卑，今晚更好像是得了特許，全放開了，連哈森、阿茹娜那樣的小孩子，都端著奶酒過來敬。

    全部人都敬過一遍，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烏爾汗放下酒杯，對阿古達說了句什么，剛才還肆意唱歌跳舞的人，全部都安靜下來，靜靜退回自己的位置，圍在篝火兩邊。

    阿古達匆匆而去，沒一會兒押著個人回來。

    月亮湖邊安安靜靜的，只有草蟲不住鳴叫。

    烏爾汗站起來，雖然喝了許多酒，但吐字依然清晰，他指著被壓在地上的人，一字一句道：“牧仁背叛了我們，跟西邊的戎族勾結，我要處置他，誰有意見？”

    人群比方才更加安靜，連晚風吹動篝火的呼呼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無人反對，烏爾汗拔出匕首準備上前，卻發現自己的衣袍被人拉住，回頭一看，閼氏正看著他。

    他想到自己未曾解釋，便道：“牧仁是奧格勒的老師，那場刺殺是他策劃的，我要殺了他?！?/br>
    姜芮皺起眉頭：“所有的叛徒，都是你親手解決？”

    “當然不是?！睘鯛柡沟?，“他是我給閼氏的禮物?！?/br>
    姜芮審視他的表情，發現他一臉嚴肅，竟然是真心實意這么想的。

    他為何以為她會喜歡這樣的禮物？難道是那天她斬斷刺客的手臂給了他錯覺？

    不論如何，她不喜歡在這種場合親眼見到殺人的過程，并不是說對那名叛徒有什么憐憫之心，只是單純覺得鮮血淋漓讓人不適。

    她道：“能不能用尋常對待叛徒的方法處置他？”

    這還是閼氏頭次對他提出要求，烏爾汗自然要應下，雖有點遺憾準備的禮物似乎不怎么符合閼氏的心意，但今天這樣的日子，什么事情都無法影響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