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普羅:“注意他的眼神,天和?!?/br> 天和:“?” 天和一臉疑惑表情抬頭,關越馬上抽回腳,答道:“懂你意思?!?/br> 天和:“???” 關越說:“給我點時間,還有事,先走了?!闭f著便起身離開。 天和尚不知發生何事,茫然地望向關越的背影。 “你的外套!”天和喊道,關越卻已經走了。 天和說:“其實關于引導公式,我已經有初步想法了,我想問的,只是有關一些常量與變量。這家伙最近真是……普羅,你剛才想提醒我什么?” “唔,”普羅說,“我想他也許有點難過,所以提醒你注意他的表情?!?/br> 天和:“他只是忙著去相親吧?!?/br> 普羅:“他相當糾結,原本以為你想找他復合,只要你開口,哪怕說一句不想他結婚,他就會義無反顧地轉身,奔向……” 天和:“普羅,不要突然轉到言情小說模式。我始終覺得,如果連和誰結婚、要不要結婚,都需要聽旁人意見才能下定決心的話,這輩子就不要貪圖什么自由了?!?/br> “你不是旁人?!逼樟_說,“你與眾不同,你不像任何人?!?/br> 天和漫不經心道:“這是在暗示我什么嗎?當年我決定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可沒問過任何人的意見?!?/br> 天和開始吃鰻魚飯,仍在思考自己的問題,當天下午,馬里奧打斷了他的編程,意味深長地說:“關總叫你去一趟?!?/br> 辦公室里,關越打開了投影,轉過攝像頭,投出一個ppt,投在墻上,耐心地等待著天和。 “等我一會兒?!碧旌统鋈ツ秒娔X。 普羅:“他現在鎮定下來了?!?/br> “他一直很鎮定?!碧旌碗S口答道,“真沒想到,他居然有耐心在公司里給我上課?!?/br> 天和進去,將轉椅推到關越身邊,關越按了下手機,開勿擾模式,翻面,蓋在桌上,手指在觸控板上游移,拖動ppt。 “思考方式在理科的道路上被堵住時,”關越沒有看天和,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墻上投影,認真地說,“我們不妨嘗試拋開計算科學與金融經濟學的思路,從歷史事件與社會變革的角度上,重新梳理宏觀經濟學這門古老的學科,以期尋找原有模型中的……” “老板,”天和說,“呃,其實我已經有了幾個初步的想法……” 關越:“不想聽就出去吧,我下午本來也有事?!?/br> “別?!碧旌蜔o奈攤開筆記本,答道,“我只是不想耽誤你寶貴的時間?!?/br> 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天和仿佛被拉回了久遠的過去里。牛津的盛夏一片青翠,樹木的光影沙沙作響,他們身穿情侶襯衣,天和背靠大樹坐著,關越則躺在天和的懷里,肆無忌憚地享受這夏日的燦爛陽光。 碩士研究生的最后一年,答辯前,關越幾乎沒有課了,天和便常常帶著書來牛津找關越。宣示他對這個人的所有權,威脅所有意圖接近關越的大不列顛小基佬與美女們。 畢竟確定關系前,關越在他的同學面前對天和的介紹是“弟弟”,現在哥倆變情人了,天和當然有理由捍衛自己的應有權利。捍衛的方式包括卻不限于核查關越的人際關系、盤問、跟隨、給臉色看、故意與他挑起矛盾等等。 關越這輩子,唯一惹不起的人就是天和,總是這么被他吃得死死的。 天和卻看得出,關越很吃這套,尤其在心愛的人面前,天和越吃醋,就越顯露出他愛他,關越雖然被管得哭笑不得,卻每次都耐心地給天和解釋。 但只有一種矛盾,關越一定會予以回擊,那就是與專業相涉的問題。天和不吵則以,吵起來后一定要說最后一句話,奈何到了政治與經濟學領域上,關越總是寸步不讓。天和則喜歡有意無意地來打擊關越,仿佛潛意識里,每在精神上揍他一頓,關越的優秀程度就會降低,這樣天和就擁有了絕對的安全感,不用再擔心自己的男朋友被人搶走。 明顯關越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這么優秀嘛,為什么一個兩個都看上他了? 這天兩人在陽光下又吵起來了,起因是天和翻了下關越朝助教借的一本《農業內卷化》文獻,發現在書的空白處,寫了幾行情詩。 這個新來的助教總喜歡假公濟私,半夜三更發郵件給關越,臨近答辯,關越還不敢把電話關機,昨晚助教還在凌晨一點,兩人正在床上的時候打,于是爭吵簡直驚天動地,一發不可收拾。 關越道:“我根本不知道,我還沒有看到那一頁!” 天和:“你怎么可能沒看見?我要去見那個助教?!?/br> 關越:“讓我自己解決,否則我會成為整個系的笑柄。能不能不要無理取鬧?” 天和黑著臉,隨便走進一間建筑里,光線陰暗,關越的學弟妹們經過,帶著好奇的神色看著他們。關越想伸手來拉天和,卻總被天和甩開,經過拐角時,關越改而摟他,天和卻一個側身漂移,令關越摟了個空。 關越耐心解釋道:“明天就要答辯了,給我留點面子?!?/br> 天和:“我建議咱們改用英文吵,這樣大家可以聽得清楚一點?!?/br> 關越是個很要面子的人,低聲道:“不要這樣,寶寶?!?/br> 天和走進一間教室,教室里只有兩個人在閑聊,一名是關越的助教,一名則是關越的同學。天和正想上前,關越卻一手按著他的肩膀,把他按在一個座位上。 天和一臉冷漠地看著關越。 “嗨,關?這是你弟弟?” 助教是個金發碧眼的英國男生,天和一出現,助教瞬間現出了不自然的表情,天和一瞥就知道他心里有鬼。 天和朝助教揮揮手,說:“嗨?!?/br> 關越把手里的書翻到寫了情詩的一頁,放在助教面前,用英文道:“你寫的?” 助教笑了起來,沒說什么,把書合上,教室里的氣氛變得尷尬起來,關越稍稍逼近些許,沉聲道:“不要再給我半夜發郵件談無關論文的事,把你的書帶走,如果不想被投訴的話?!闭f著又低聲,以只有自己與助教能聽見的聲音說:“我們已經締結婚約,不要再給我們制造誤會了?!?/br> 助教臉色頓時變了,收起書,一瞥關越,帶著學生離開了教室。 陽光從窗外投進來,照在教室里,照在黑板上,上面是教授半小時前剛講過的內容,天和坐在一張課桌后,沉默地看著黑板,關越來到天和的前一個座位上坐下,側身,看著天和,意思這樣滿意了? “后面那句說的什么?”天和狐疑地問,明顯還沒打算放過關越。 關越:“不要疑神疑鬼?!?/br> 天和:“如果你最后沒有說那句偷偷摸摸的話,也不會讓我疑神疑鬼!” 關越:“……” “算了?!碧旌鸵膊幌朐亵[他了,拿過關越的手機,把助教的電話拉黑。 “對我來說,這是一件人生大事?!标P越說。 天和:“什么?” 關越攤手,認真地說:“向你求婚?!?/br> 天和無語了,說:“這算是我在逼婚?太尷尬了吧!” 關越笑了起來,忽然伸手過來,捏了下天和的臉,一片葉子從窗外被風卷進來,落在桌上。 關越漫不經心道:“我以為說到結婚,你會很高興?!?/br> 天和:“……” 關越又說:“你想和我結婚,想了很久吧?!?/br> 天和正想毫不客氣地嘲諷關越一番,關越卻從前面的位置朝他傾過來,親了下天和的唇,這下天和的氣徹底消了。 天和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只得不滿地答道:“并沒有這么想和你共度一生?!?/br> 關越:“又在口不對心了,你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和我在一起?!?/br> 天和岔開話題,低頭看,說:“這是雪萊坐過的桌子?!?/br> 桌上以鋼筆留了一行漂亮的字跡,并以塑封保護住,上面是一句雪萊的詩。 “唯有你的光輝,能像漫過山嶺的薄霧?!?/br> 底下又有一行字:“此座位曾歸屬于寫出這樣的詩篇的不朽靈魂?!?/br> “想聽聽我的答辯嗎?”關越忽然說。 天和答道:“你求我,我就勉為其難地聽一下?!?/br> 關越于是起身,走到黑板前,朝天和開始了他有關“內卷化”的課題答辯。這篇論文天和看過,他不得不承認,關越的專業水平非常杰出,他只是這么認真聽著,坐在雪萊的座位上,注視講臺上的關越。 就像這個傍晚,關越捋了袖子,一手插在兜里,站在投影屏幕面前,冷漠地朝天和講解,他整理出來的、認為天和能用得上的內容。 漸漸地,過去的時光與當下,仿佛交融在一起,天和不禁想起了四年前,那個在牛津聽關越做答辯彩排的黃昏。 辦公室里,關越講完了,拿起水杯,喝了點水,視線投向天和。 “‘內卷化’的數學模型……”天和喃喃道。 這就是當初關越讓天和教他數論的原因,將內卷化效應與企業業績相結合,使用數學模型來進行宏觀描述…… 天和馬上起身,關越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到辦公桌前,按下遙控,天和一陣風般沖了出去。 普羅:“勝利在即,大概率的?!?/br> 天和不答,回到自己位置上,翻開本子,開始修改他的公式。青松已經下班了,又五分鐘后,關越也離開了辦公室,來到飲水機后,把一杯咖啡放在桌上,一手撐著辦公桌,一手按著天和的椅背,在他身邊看他打開手寫板,飛快地改公式。 “這個常量我認識?!标P越一指屏幕上,又低頭看天和,“如果你不介意……” 天和完全沒注意到他來了,抬頭時險些與他親上,嚇了一跳道:“哎!別嚇我!” 天和避開關越些許,拉開一個安全距離,惱火地說:“關總,這個動作太不合適了!你既打斷了我的思路,更不像一名ceo做的事!” 關越也意識到自己對天和無意識地越界了,只得轉身離開。 普羅:“需要做檢索對比么?” 天和恢復思路,還好沒忘,只用了十分鐘時間便修改了所有的公式,字符于屏幕上,猶如在魔術師的手下消失,浮現,重新排列。 天和:“不需要,跑一次看看,我在原有的基礎上做了修改?!?/br> 天和緊張地看著屏幕,普羅開始介入,協助計算模型的重新搭建。 普羅:“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緊張……” 天和:“是的,巴赫來一首,平均律,這是他的巔峰之作?!?/br> 巴赫的音樂里,普羅說:“我只是想到,剛才關越朝你講解的內容,應該尚不足以啟發出你對引導公式的修改?!?/br> 天和:“因為我想起了關越的碩士畢業論文,那個時候他對經濟理論的研究,顯然比現在更注重本質,現在的他太看重實用性了,反而失去了那種孜孜不倦的、只為探索真理與本質而生的知識分子氣質……” 確切地說,是今天下午與多年前的那個下午,兩段時光融合的剎那,予以天和極大的啟發,等待的時間里,他告訴了普羅那個聽關越答辯的黃昏。 普羅:“我更關心后來怎么樣了?!?/br> 天和陷入了迷茫里:“后來嗎?” 后來,天和聽完關越的答辯內容,說:“你也是個天才?!?/br> 關越洗過手,與天和在黃昏里離開牛津。 “這是你第一次這么認可我?!标P越說,“哪怕說出崇拜的話,還是忍不住要使用‘也’字?!?/br> 天和記得,那天關越的手很溫暖,因為牽他之前,關越把手在懷里暖了一會兒。第二天,關越起得很早,吻了天和并前去答辯。天和睡醒來到牛津時,答辯剛輪到關越,天和便輕手輕腳,從大教室后門進去,關越上了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