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他也實在想不明白,大爺屋里,佩鳳姑娘也罷,新奶奶也好,哪一個不是形容瑰麗,就是丫頭們也個個像水蔥似的,怎么想到來這外頭的骯臟地方。 又打馬行了一陣子,漸漸天黑起來,又沒見著什么燈光,來升更是害怕,“大爺,您可別被人給騙了吧,這荒郊野外的,哪里有什么村子??!”他再次勸道,“大爺,您看天也黑了,到時候您就是想看,也看不清??!我們,我們改日再來!” 賈珍心里也打鼓,卻不甘心,“明明說就是這邊??!我們再跑一陣。怕什么,關了城門我們就去鐵檻寺?!?/br> 一行又打馬了一陣,遠遠看到了零星的燈火,賈珍樂道,“看,快看,肯定是了!” 再又行得近了些,卻是聽見一片哭嚎喝號之聲,來升忙下馬拉住賈珍,“大爺,別去了,看著不像!” 賈珍也停下張望了一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要不先去看看?” “去也不是您去??!齊兒,快去?!?/br> “是?!?/br> 賈珍便下了馬等著,不料許久都不見人回來,心里奇怪,“怎么去了這么久?”天已經完全黑了,來升拿出火折子把燈籠點燃,越發心里打鼓,“咱們先回吧,您可不能出事??!” “說什么呢,把齊兒一個人丟這里?”賈珍騎上馬,看著那頭燈火沒熄,咬了咬牙道,好賴他還是一個一等將軍呢,怕求,“跟我走!我倒要看看,鬧什么事呢!”他打著馬算是意氣風發得去了。 結果賈珍就被捉了…… 已到六月,一滴雨都沒有,眼看著旱災將至,太子素來憐民,思考長遠,怕到時候真到災時,無銀可用,便開始清查庫銀。時有御史參奏,有官員縱子豪擲百金押妓,想到官員貪污國家的銀兩來yin樂,越發惱怒,下令徹查。 城里一些妓院乃是大地方,是上了官籍各有人照應著的,不好嚴查,只略略做了一下場面過場就罷了,這城外的卻是要辦得實查有證,正在雞毛狗跳,準備收兵之時,賈珍莽撞得跑了進來。 這里也不過是一些小私娼窯,來的也不過是一隊小兵,是見賈珍打扮不俗,卻也不會認為他是哪家的體面老爺,畢竟有錢人,哪里會來這樣的地方,所以根本不聽他跟來升的話,全部拿破布堵了嘴給押進了監牢。 知道這個消息,賈敬當場氣得面色紫脹,手顫著半天也說不出話,“你,你再說一遍!這個不肖子,這個下流的東西,我,我……”差點兒就要立時暈厥過去?!袄蠣?!” “老爺您可不能急,大爺還……” 賈敬閉了下眼,“說句大天我也不去,我丟不起這個人!” 冤孽啊冤孽!才夸了他兩句,縱了他一分,他就闖出這樣的禍來,看來以后定不能寬縱了他,一定要嚴實拘束著他才行! 齊兒跪在地上淌眼抹淚的,當初他一看事情不對,就想著偷偷找個地方藏一陣兒,沒想著大爺竟然還領了人來,當時口里正叫著他的名字,他就知道大爺是擔心他找來了,沒曾想竟害得大爺被官爺給抓了,這都是他的不是。 齊兒連連重重磕頭求饒,“這不是大爺的錯,都是小的的錯,求老爺想想大爺從小到大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苦,縱是有什么不好,也把人救出來才收拾??!求老爺了,求求老爺!小的任打任罰,只求老爺千萬念著大爺是您的親骨rou,獨根苗??!” 賈敬無法,誰讓他生了一個這樣的兒子,只得拿上名貼讓人辦車馬,舍出去一張老臉去贖他。 太子玩味得看著地下跪著的王子騰,“你的妹婿,也是賈門中人,難道是出淤泥而不染?”有趣,難道賈家窮的連個有名頭的□□也玩不起了?那他可不信,真真乃怪癖也。 “內兄雖不才,但實非此等浮夸子弟,與meimei伉儷情深……”王子騰真為賈政一嘆,好容易上個折子讓上君看見,若可一用,就鬧出這樣的事。 一聽這話,太子便笑,“可我知道的卻不是這樣啊,好容易父皇要你推舉一個人,你就推舉這樣的人?” 王子騰額上已有汗,“微臣不敢,微臣知罪?!?/br> “噢,你可能不知道,倒有人參他來著?!碧幽闷鹨槐咀嗾?,“就是賈政的上官參他,說他生情狡猾,不務正業,暗結朋黨……對了,還說他寵妾縱仆,以酒館飯食為名,實是在幫人收受賄賂……”說到這里,他便拿眼看王子騰,以為他會緊張驚嚇不已,不料他的表情卻有些怪異。 “怎么?他參的不對?” 王子騰也知道一般御史參人,雖有些擅自拿捏題目,卻也不會隨意亂來,什么生情狡猾,不務正業都是些虛話,收受賄賂也是輕易不會見于折上,這個人若不真是個清官,只怕也是有人故意尋事,虛罩賈政,劍指于他呀。 “別的還請太子細查,那寵妾縱仆微臣卻敢打包票,絕不是事實。實是meimei與妹婿感情甚好,舉案齊眉琴瑟調和,再說酒館,也是微臣meimei的私產,她一內宅婦人,談何收受賄賂?!?/br> 王子騰知道賈政跟meimei,斷沒有那樣的膽子,也不缺那個錢。 太子冷笑著,“他上面寫明了,一席蛇宴,就要二百兩!一席龍宴,竟要五百兩銀子,還要提前三日預定,這難道不是事實嗎?吃的是什么東西,竟敢這樣的貴!”他龍威已露,“你可知道,二十兩銀子,已經夠農戶人家一年的嚼用!” 作者有話要說: 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賈政:…… 第88章 糊涂 “圣上的御膳房, 就是上四十八道全份兒,也不敢報五百兩銀子, 一日不過一百兩?!碧釉桨l艴然不悅,“難道你meimei那真味館的一桌席面, 能比皇上的御騰還厲害嗎?” 王子騰以頭搶地, 口稱不敢。 “哼,你如何不辨了?” “微臣吃飯從不付銀,所以不敢妄答?!蓖踝域v實話道,心里也打起鼓來,實沒想到真味館的飯菜如此之貴,那生意為何又那般興隆呢?他也不禁迷糊起來。 太子呲笑一聲, 看來要收復他, 定然要讓他心服口服, “也罷, 來人啊,把賈政叫來?!笨此€有什么話說! 坐回到椅子上, 任王子騰跪在那里, 太子端起茶杯。父皇的身體每況愈下,已經到了水米難進的地步, 縱是如此,他老人家仍拖著病體, 氣若游絲得囑咐他,讓他善待自己的兄弟、臣民,他二廢太子寬縱之下的史治貪腐, 要交給他來醫治發病,方可讓祖宗的基業不見衰退! 但他也難??! 太子眼底下滿是糾結,縱然立了他當太子,托他江山重擔,可他舍不下廢太子,更希望他能照顧好他的兄弟們!父皇臨終前想當個慈父,他不是不能理解。 可父皇一旦賓天,那些“好”兄弟們又會怎么對他呢? 除了二哥忠熙親王一向心懷坦蕩、為人仗義尚可信任,其余剩下的兄弟們,只五弟稍弱些,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尤其是他的親弟弟…… 時不予他,原想細觀王子騰,如今只得先將其收復。 賈政一口氣寫了那些好名字,王桂枝看他筆走游龍,各個都覺得好,都快難已取舍。因她懷孕,一日三餐供應,彩云看時辰差不多就擺了桌,賈政便與她對面對著吃飯,正談到如何先派人去山西探看一番,就見有人忙亂跑進來跪下道,“回,回老爺,有太監過來,請您趕緊入宮面見?!?/br> “當真?”賈政唬得站起來問,他才申請轉部,還沒個著落,不知道什么事要被叫進宮里去。 “小的不敢撒謊!” “快,拿我的官服來給我更衣?!辟Z政趕緊站起來,凈面漱口,梳頭整冠。 王桂枝讓這有些凝重的氣氛所感染,“不知道是什么事?” 賈政沒吭聲,他心里也直打鼓,不知道忽然下旨,為得是什么,見她挺著肚子眼里擔憂,又說,“不會有什么大事的,你放心好了?!背松险坜D部之外,他一向安份守己,謙遜忍讓,從未犯過什么錯,應該不會有事的。 只是君威難測,且不知為何,實在讓賈政難以定心。 可王桂枝從書里知道賈家的下場,但不會來的這么早吧?沒有消息來源就是讓人抓瞎,她與賈政同床共枕這么久,都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才修得共枕眠,哪里能對他沒有一點真情掛心呢,她猶豫著說,“是不是東府那邊?或者是咱們家欠的官銀?”只有這兩點是現在能說一說的。 也許是忠順親王?難道他此時就開始攻擊賈府了嗎?他好像跟賈府是政敵?但書里沒有細講,此時王桂枝也不敢再亂說了。 “敬大哥把爵位都讓給珍兒了,他……”賈政正想說他能有什么事呢,卻想著賈珍一向好色如命,好像平安了一段時間,也許真有可能是他又鬧出大事來! 收拾齊備,賈政不敢多言,在鏡前再整了下衣冠之后就急出了門,還交待她暫不要告訴老太太,免得她上了年齡掛心。 王桂枝呆呆坐下來,也許真是救得了命,改不了運? 她能幫著甄英蓮改變不被拐子拐賣,得以在父母身邊承歡膝下,能整頓賈府的內務,縮減相應排場少開支,增加進項開源,卻無法影響改變那個唯以一人治天下,天下直奉乃一人的人。 賈政恭敬隨著太監來到殿內,見內兄王子騰也跪在此處,心中更震,不敢多想,跪下便叩,“臣賈政,跪請君安?!?/br> 太子正在翻閱咨文膳底檔,“起來回話吧?!?/br> 王子騰都跪著,賈政哪里敢起,“小臣草莽寒門,不敢面視君容?!?/br> “呵,你倒知禮?!?/br> 太子便道,“你既然明禮,如何敢在真味館收受高利重銀?” 賈政一聽忙低頭言道,“請君容稟,不知從何處聽得此言,微臣萬不敢受!” “不敢?不敢你一桌席面敢收二百兩?五百兩銀子?”雖然是想借此敲打一番王子騰,太子心里也覺得實在過于靡費。 一聽跟真味館的菜色定價有關,賈政心里稍定,這事他是從頭到尾知道的,就連每一道菜的由來講述,還是他跟夫人一同細注。 “請君不要動怒,容臣解釋?!?/br> “你說?!?/br> “微臣內子所開的真味館,雖然有一席二百兩、五百兩,乃到八百兩的高價,也有分點之菜,最賤者不過半分或一錢銀子,那蛇、龍、鳳、云之席,實是有人預定才做,并非常態?!辟Z政定神后講來。 太子被引出一分興味,“噢?那這四席有什么講究不成,敢賣得這樣貴!” “是,單是蛇席,一共點心、前菜、冷熱主菜一共四十二道,共得費蛇上百條之多,其中有些蛇品珍貴難尋,自捕來便是不易,主廚者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價來進行烹調,再有其中配料不下千種。打比方一道椒鹽舞天蛇,用的蛇要從兩廣運來不說,自中的香料更是遠自海外與新疆,本就價格高昂,再單是運送到京的成本已經十去有六……故此只要有客要預定此等上席,必得提前預約,再由醫者探脈能否進食后才會置席?!?/br> 賈政想著夫人所說,吃這東西,下了肚子,難道還能吐出來,明碼標價,就是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一聽這樣說,太子就輕咳了一聲,之前他拿御膳打比方,看來這真味館比御膳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弄些奢侈之道,哼!” 賈政低頭續道,“還請君再聽臣一言?!?/br> “說?!?/br> “雖然一席兩百銀,但也因此,真味館上上下下養活了幾百人?!辟Z政深怕被太子扣上不務正業的帽子,那只怕連門都出不去了,一時情急無法,只好把夫人之前的歪理圓潤之后講出,“京中達官貴人者來往者眾多,養個蛐蛐蟋蟀弄個葫蘆也有上百上千兩的。但真味館的菜,不但飽了食客之腹,還能讓種菜、養魚、跑商、山民、獵戶等一切與食材有關的百姓們得到報酬,雖不敢說利國利民,但也能讓他們賺些鹽米之錢?!?/br> “噢?真是這樣嗎?”太子微蹙眉頭,不想事情竟是如此,他便對著王子騰道,“你怎么說?” 王子騰道,“此事臣倒知道一個前因?!?/br> “講來聽聽?!?/br> “臣蒙皇恩,自父親手中接下京城節度使之職,皇恩浩蕩,天下太平,將官士兵無事,如此每歲減員上千,多者賞田幾畝尚可過活,有些不過賞錢幾許,家中生計困難,故此臣內子與meimei便組了他們為商隊,在東西南北轉運販貨,以養活妻兒父母。后來依附著眾多,有時買賣難定,為免囤積在手,meimei才想了這個法子,以真味館集齊天下之物,匯制成上等佳肴美味來售賣于貴人?!?/br> 賺有錢人的錢,豈不比貪眾小民之利更強? 太子頓時苦笑不得,看來是不能罰了,“好了,你們起來吧?!笨磥磉@兩人還算是干實事的,“怎么,孤叫你們不動嗎?” 賈政忙把王子騰摻了起來。 “既然如此,就好好開下去吧,那商稅,也要好好繳納?!碧幼屓怂蛠硇〉首咏o他們坐。 “是?!?/br> 兩人仍立著并不敢坐,太子也不理會。 “那個掌中寶?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就這一道菜要預約五天,還要二十兩銀子那么貴?” 賈政忙又跪下道,“這道菜乃是選取公雞兩掌只間的一塊小rou,一只雞只有黃豆粒大小,一盤需得兩百只雞,故而要如此之貴?!?/br> 太子倒吸一口氣,這樣古怪奇巧的菜,真虧他們能想得出來。 “那藤上鞭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那是使用驢之鞭的最前端部分以秘法炮制?!?/br> “有什么功效嗎?” “益腎強精,壯陽補虧?!?/br> 怪不得敢賣五十兩了。 太子又問了一些他不明白的菜名,賈政都一一答了。 “好,孤都知道了。王子騰,你帶著妹夫去把他侄子領回家去吧,以后可別再讓他胡鬧了?!?/br> “是,臣等領旨告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