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并非反問。眼前女人臉色雖然還是那樣蒼白，嘴唇幾乎沒有血色，就連身形也無比消瘦的如同記憶中，可是……沈宴卿只要從譚淑慧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眸中，就能看出，這并非一個十幾年都精神失常的女人所能夠呈現出來的色澤。

    并且此刻近看之下，沒想到她印象中那個仿佛如畫中走出的女人，那樣一個安靜恬淡的女人，竟然也會變得如此真實有活生生地充滿了人氣。

    她遠比自己想想中的還要好看得多……

    沈宴卿雙手不由緊了緊。

    譚淑慧聽到沈宴卿的話，卻是悠然放下手中茶壺，才堪堪轉過輪椅，面向沈宴卿，淺淡一笑：“我想，沈小姐應該明白，沒有人可以一輩子都活在幻想中，你是，我也是！”她話說的不是很流利，但是聲音顯然已經沒有了先前的干澀沙啞，順暢了許多。

    沈宴卿就這么定定地望著她，眸光驀然劇烈晃動了一下：“你為什么要給我看那些照片？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她現在已經不會覺得，眼前的女人只是想要讓她了解什么顧驀的過去……

    這其中必然有什么隱情。

    沈宴卿急迫的想要知道，然而譚淑慧卻并沒有馬上告訴她有關于她的目的，只是緩緩轉過身，將兩杯茶都放在窗臺上，望著不遠處的別墅出入口，好像在等待什么人回家一般，聲音十分淺淡地對沈宴卿說：“你明白一個人十年如一日的等待另一個人，那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受嗎？”譚淑慧說話同時，眼簾微微垂落，臉上露出一抹落寞來。

    沈宴卿原本的心焦氣浮一下子就被譚淑慧這一句話給噎了回去。

    愣愣地看著她出神，沈宴卿抿了抿唇，張口欲言，可是她卻突然發現，自己竟是從來沒有體會過那種滋味兒。

    沒有體會過的事情，她又該如何去回答？

    “……”譚淑慧見她完全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怒反笑。

    只是那笑聲大概因為長久壓抑的關系，竟是笑得十分凄楚又蒼然。

    沈宴卿蹙眉微微別開臉頰，這才又開口：“抱歉！我今天來，不是想聽你說這些，我希望譚小姐可以明白的告訴我，你讓人給我傳遞那些照片究竟是什么意思，至于其他的……”

    “你閉嘴！”

    可還沒等她說完，譚淑慧卻馬上像是驀然精神失常了一般，整個人就這樣直接從輪椅中站了起來，并一把掃掉了放置在她桌面上的那只花瓶。

    瓶子里面還插著顧園中特有的五月菊，花瓣并未凋零殆盡，卻已然泛黃。

    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也隨著花瓶墜落在沈宴卿腳邊，迅速縈繞于整間臥室中。

    沈宴卿不禁整個人都蒙了！

    “你……”

    轉眼便聽到譚淑慧幾乎聲嘶力竭地沖著她低吼出聲：“你現在的位置原本就應該是屬于我的！沈宴卿，你根本就不懂，那本來就是屬于我的位子，我幾乎等了他十幾年，甚至是二十年……可你這個一直都被他寵著的女人，呆在他身邊……你又怎么會明白我的心情？”

    第二百二十九章 譚淑慧對沈宴卿說出當年真相

    譚淑慧仿佛喃喃自語般，聲音越是說到最后，越是讓人感到撲朔迷離。

    可沈宴卿的腦海中卻一時間滿滿都回應著她口中的幾句話——

    你現在的位子原本就應該是屬于我的！

    我等了他十幾年，甚至二十年，你又怎么會明白我的心情……

    “……”

    一時間，內心里完全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沈宴卿整個腦海中幾乎都在回蕩著有關于譚淑慧剛剛的那段告白。

    什么叫她的位子原本就是屬于她的？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十幾年，二十年……

    沈宴卿驀然間便覺得頭痛欲裂，甚至小腹處也開始隱隱作痛。

    她想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可是，想到眼前站著的人，沈宴卿愣是收住了自己動作。

    她不想讓譚淑慧發現她懷孕的事。

    現在，壓抑在她心中的不論是顧驀還是其他，沈宴卿也都已經快要看不見了，眼前最清晰的恐怕就只剩下那個驀然就站在了她面前，整張面容都在眨眼間變得倉皇而猙獰的女人……

    “你……你原來可以站起來？”

    半晌，沈宴卿才捂著唇說出眼前所見事實，而他竟也早已經知道自己懷孕的事。

    記得月嫂曾經還跟她偶然提起過，后園那位早十幾年前就因為一場意外，失去了行動能力……

    可譚淑慧卻是冷眼看著她，完全不慌不忙的樣子站在沈宴卿面前，只輕“哼”了一聲，那雙漂亮的眼眸中竟很快便閃過了一抹殺機。

    隨即，譚淑慧深吸了一口氣，才又悠然坐回了身后輪椅中，模樣竟轉眼一如往昔般寧靜：“是！我早就可以站起來的！”女人微側著臉，臉上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與欺騙了大家之后的自責，只緩緩從她的表情中彰顯出來她以往的自信。

    沈宴卿的身子不由一陣陣顫抖，完全沒想到，之前印象中那個看似平靜無波的女人居然也會是如此犀利的個性。

    而譚淑慧眼角余光看到沈宴卿面露驚愕的神色，卻是不由扯了扯唇角，很是高興地說：“沈小姐，你剛剛不是還在問我有關于那些照片的事情嗎？”譚淑慧抬起眼睛。

    沈宴卿聽到這，才又抬起臉龐與之對視，只是她依然看著窗前的女人沒有說話。

    所有的東西幾乎都在她內心中翻江倒海般，直覺另沈宴卿快要吐了。

    譚淑慧卻看著她臉上僵硬的神色，并沒覺得怎樣，只是笑了笑，很輕蔑的樣子，很快收斂起她那一身凌厲的氣息，面向窗外對沈宴卿說：“前面幾張，想必沈小姐不用我說你也能看得懂！”

    “我跟小驀本身就是青梅竹馬?！?/br>
    “我們幾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跟李頎，溫閑……還有許多人，我們以前是那樣的親密無間，只可惜時過境遷……”說起這些往事，譚淑慧默然垂下眸子，眸光中晃動的，似乎是過去記憶的殘片。

    沈宴卿就這樣木然站在那里望著她，聽她訴說。

    直到又隔了幾秒，譚淑慧才再次開口：“直到小驀十八歲那會兒，在我幫他慶生的時候，他才終于肯答應在我過完18歲生日以后就同我交往?？墒恰?/br>
    談及此，譚淑慧竟驀然轉頭，惡狠狠地瞪向沈宴卿：“這一切都被你們沈家給破壞了！”

    窗邊原本還恬靜如往昔一般的女人在提到“沈家”的時候，卻是眼神幾乎要吃人一般，簡直就跟變了個人。

    沈宴卿不由詫異：“沈家……破壞？”

    “你什么意思？”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一縮，直覺想要離開這里。

    此刻看到譚淑慧臉上所表現出的冷厲面容以后，沈宴卿已經不想再繼續聽下去了，心理不得不說她已然有些后悔。

    沈宴卿怕了！

    她害怕自己知道的將會是完全無法承擔的后果。

    可是，譚淑慧卻顯然不想就這樣讓她離開，直接便道出了她今天來這里的目的：“其實我想，沈小姐你今天之所以會應約出現在這里，你最想要問我的，應該就是那最后的一張照片的來歷，還有它背后所隱藏的真相吧！”說著，譚淑慧沙啞地笑出了聲。

    口中發出“桀桀”的苦澀聲音，聽在沈宴卿的耳中卻尤其滲人。

    猶如地獄魔鬼的喪鐘，在不斷向她侵蝕。

    忍不住便問出口：“什么真相？”

    腳步難以克制地向前邁開了兩步，譚淑慧卻立馬制止了她：“你別過來?！?/br>
    她眼神再次變得冷漠冰寒，沈宴卿腳步當即一頓。

    譚淑慧見她腳下動作驀然止步，這才又繼續說：“你也看到了？那張照片中，站在事發當場草叢里面鬼鬼祟祟的男人就是你們沈家的人！”

    “而當年拍下這張照片的，也是曾經一個背叛了你們沈家的人?！?/br>
    “只是很可笑，大概在拍這張照片的時候，那人似乎并沒有發現他已經被人跟蹤?！?/br>
    譚淑慧諷刺地笑笑：“然而更可恨的是，當時我們譚家雖然依然健在，還好好地存在于這個城市中，卻是完全無力去阻止那一場悲劇的發生?！弊T淑慧越說到后面，神情越發晦澀陰暗，最后眼眸也緩緩低垂了下去，里面悲傷不言而喻。

    沈宴卿卻是忍不住喃喃：“沈家？悲??？”為什么她會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譚淑慧聽到她虛弱的聲音從前方不遠處傳出，卻是冷不丁掃了眼過去，沖著沈宴卿便陰森森地挽起唇角：“你知道，那照片中的車子是誰的嗎？”這話她說的很輕，見沈宴卿臉色越發難堪，譚淑慧竟笑意加深。

    沈宴卿卻是立馬抬起雙眼，雙眼睜得很大，好似完全不敢置信一般，也不愿再去猜想。

    “不會的，你一定是在騙我……”

    心中收到刺激一般，驀然一痛。沈宴卿嘴唇輕輕顫抖了幾下，卻愣是沒能找到一句足以反駁面前女人的話來。

    譚淑慧卻閉了下雙眼，頓了下，才十分平靜地回答了沈宴卿：“那輛車子，就是顧驀爸媽十幾年前身亡時所搭乘的車子……”

    “你騙人——”

    沈宴卿聽到這里，也終于忍不住地大吼出聲，幾步來到了譚淑慧的輪椅前方。

    譚淑慧大概并沒有想到沈宴卿會有如此沖動的舉止，將想要站起來拿起茶水潑她，卻已然被沈宴卿一把抓住，按在了墻邊：“你騙人……”臉上幾乎在無意識間已經淚水成河。

    沈宴卿絕對不會相信十幾年前的事故是她們沈家一手造成的，這不對，完全不可能的……

    她內心幾乎要在這一瞬間炸了，眼眶子也一下就變得guntang。

    然而譚淑慧卻是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反駁她一句，只是靜默地看著她，微抬著下巴，挽著唇，擬出她高人一等的姿態來。

    沈宴卿這會兒看到譚淑慧臉上表情，實在難以壓抑內心中的恐慌，神色驀然便窘迫不已。

    又見譚淑慧根本就不對她的言辭加以駁斥，那模樣就仿佛沈家的作為已然鐵板釘釘……可是真相若真是如此，那么當初沈母又為何執意救沈氏而跪地求她家給顧驀，陷她于今天的水深火熱中？

    第二百三十章 正式回歸！譚淑慧蘇醒傳遍顧園

    “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

    內心中一時間開始劇烈地鼓噪起來，沈宴卿竟是想也沒想，強制性地板正了譚淑慧的身子便開始搖晃她：“你告訴我，那件事情跟我們沈家根本沒有任何一點瓜葛！你說的全都是騙我的，那些都是你在撒謊！你說話啊——”

    沈宴卿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在逼迫著譚淑慧來回答自己的問題。

    可是眼睛已經被水滴注滿，逐漸失去了顏色，譚淑慧卻依然還是那么平靜地望著她，什么都不肯說。

    沈宴卿看到她那雙漂亮得有些過分的眼睛里面顯然早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那股子暴躁與凌厲，卻依然是用著另一種十分憐憫的目光在看著自己面對她歇斯底里時……眼淚瞬間滑落臉龐，神情一滯，手指尖兒也跟著松脫了下來。

    一切都來的那樣突兀，卻也結束的如此戛然。

    兩人之間就這么靜默了好半晌。沈宴卿就仿佛傻掉了一般，整個人淚流不止，站在那里，卻毫無聲音。

    譚淑慧則是看著她一臉頹敗的模樣，全身都仿佛瞬間蘇醒過來，半晌后，直到她欣賞夠了沈宴卿臉上的落魄，這才又緩緩開口說了一句話：“沈宴卿，有沒有關系，你只看顧驀今后到底會不會留下你腹中的孩子就應該會明白了?！敝劣谄渌?，她已經不想再多說。

    而說完這些話以后，譚淑慧人也顯得十分疲憊，臉色蒼白著，含著淺笑，用力推開了沈宴卿的身子踉蹌轉身，默然又坐回了她的輪椅中，手摸了摸她儼然坐了十幾年的輪椅，背對著門口開始沏茶。

    沈宴卿眼眸輕輕挪動間，看到的事譚淑慧依舊順暢的沏茶動作。

    而滿室茶香就好像是諷刺般，此刻竟讓沈宴卿突然覺得她自己活的真的很好笑。

    原本以為顧驀身上會有這樣的味道全事因為她喜歡，可是……眼下看著譚淑慧，沈宴卿卻深深覺得，她竟是一直都活在自己的幻想與周圍人的謊言與欺騙中，就如同譚淑慧之前所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