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第8章 午后溫度漸漸下去,陸質抱了剛醒的紫容出來,守在外面的小太監就趕緊關上了外間的大門。里間的軟帳也被丫鬟們放下,把暖閣遮的嚴嚴實實。 看看時辰,問過嚴裕安之后,膳房便開始準備待會兒要上的茶點。 紫容還沒醒透,身上熱熱的坐在陸質懷里醒神。 在無意識中,他身體里往外散著一股一股的清淡香氣,眼睛也半睜不睜的,軟綿綿靠著陸質,弄得陸質以為他還要睡。 陸質心里一時間有些后悔,剛不應該一看見他動,就過去把人撩撥起來。 “還困嗎?”陸質低聲問。 紫容抬手握住陸質在他臉上剮蹭的兩根手指,咕噥:“困……不困了……” 陸質就把他往懷里顛了顛,道:“笨?!?/br> 說完又端起茶杯湊到紫容嘴邊:“喝口涼茶,精神一下?!?/br> 紫容張嘴要喝,陸質想了想,先把茶杯挪開一些,告訴他:“少少的喝一口?!?/br> 紫容乖乖點頭,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果然,剛睡得熱乎乎的醒過來沒多久,五臟六腑都是暖的,一小口涼茶下去,立時精神不少。 “唔……”紫容拽著陸質的手腕:“還要?!?/br> “沒了?!标戀|使了個巧勁兒,把手腕掙脫出來,嚴裕安立刻過來把茶杯收到了一邊。 紫容并不執著那個,看著茶杯被收走了,便轉而握著陸質的手貼在自己依然有些發燙的眼皮上,往后更深地陷進陸質懷里,喟嘆一聲:“哎呀,好舒服……” 陸質輕笑。寫字久了,手是有些發涼,掌下傳來一陣熱意,陸質便心甘情愿地給他當冰袋消腫。 說完這兩句話之后,紫容沒比剛才活泛多少,仍是有些發蔫的靠著陸質。 他一張臉小小的,眼皮上蓋著陸質的手,就被遮住了大半。陸質低頭,只能看見他微微嘟起的嘴唇。 兩個人靜靜地坐了一會兒,點心便上好了。 留春汀下人全在后院跪著,這會兒伺候的是書房和膳房的人。 過了這幾天,陸質也看出來了,有別人在的時候,紫容總容易拘束,有些怯怯的。所以弄好之后,陸質就叫下人都下去,連嚴裕安也跟到外面守著,里間只剩下他和紫容兩個人。 離陸質最近的是一盤糖蒸酥酪,不太甜,卻是陸質少有的愛吃的幾樣東西之一。 許是聞見了什么味道,紫容嗅了嗅鼻子,坐正了些,想拿開陸質的手。 陸質卻起了壞心,偏不許,用上些力氣,捂著紫容的眼睛不讓動。 紫容著急,嘴里哼哼著在陸質的手心里掙扎。他眼皮一顫一顫,長睫毛就戳的陸質手心發癢。 陸質嘴角微揚,卻裝作不滿道:“剛還懶的很,一眼不愿意瞧人,這會兒有東西吃了,才來撒嬌?!?/br> 聞言,紫容不動了,原樣靠著他,道:“我聞到了,是不是蒸酥酪?” “嗯?”陸質給他嘴里喂了一口,道:“小花妖長了個狗鼻子?” 紫容咯咯咯地笑,笑了好一會兒,才咽下嘴里的東西,說:“殿下以前,不總是在書房吃這個嗎?” 紫容舔了舔嘴唇,嘴角還沾著一點糖渣,他自己不知道,得意地嘟著嘴說:“嚴裕安偷偷給你送吃的,我都看見過!” “皮?!标戀|伸手把他嘴角的糖渣擦了,又給他喂了一口道。 略想一想,陸質會在書房偷偷吃東西的時候,怎么也是四五年前了。 那會兒陸質剛帶著嚴裕安從皇子所搬進景福殿,沒有母后幫他打理,當時大皇子也已經出宮了,皇帝更不在意。所以剛住進來的時候,光是這滿殿的下人,都折磨了陸質不少。 膳房不好好伺候,不是說短這個,就是少那個。說出去怕人笑話,堂堂皇子,竟然經常饑一頓飽一頓。 也就是那段時間,嚴裕安常在陸質在書房的地方悄悄送點容易克化的東西進去。陸質小人端的大架子,他記得擔在自己肩上的嫡系顏面,不肯有一絲失態,常常是嚴裕安求著他吃。 后來固倫長公主和太后發了話,情形才一日比一日好。再往后,陸質漸漸大了,自己也立得起來,才徹底壓住了那些奴才。 不過宮里的太監宮女換的快,如今在景福殿伺候的,估計早沒有當年那批人了。知道這些陳年舊事的,也沒幾個。 現在說起這個,才發現當日種種艱難,如今竟記得不是那樣清了,陸質只是覺得奇怪,喂給紫容一口熱茶,道:“你從那會兒就看著我了?” 紫容點點頭,也來了精神,轉過身跪坐在陸質腿上,興沖沖地對陸質道:“對呀,我無聊嘛,院子里又沒人。好不容易你來了,我就使勁兒地看呀看呀看?!?/br> 怎么沒人?就算皇子不在,書房重地,也時時刻刻有人守著的。陸質笑,學他說話:“看呀看呀看,看出個什么門道?” “什么門道……”紫容慢吞吞地轉了一圈眼珠子:“殿下長得真好看!” 陸質不期然被紫容夸了一句,竟然有些耳熱,便伸手刮了一下紫容的鼻尖,道:“嘴比蜜還甜?!?/br> “嘿嘿?!弊先萆岛鹾醯男?,被刮了一下鼻子,骨頭又軟了,忍不住地想撒嬌。他用兩條細胳膊抱住陸質的脖子,賴在陸質身上,拖著聲音道:“好看……殿下長的就是好看……” “唔?!标戀|倒也大大方方的接住了,再禮尚往來的回贈一句:“你也好看,比我還好看?!?/br> 他這樣說,紫容就抿著嘴很害羞一樣地聳了聳肩膀。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得陸質按著才行,一轉眼又跟見不得人了似得,一個勁兒地把臉往陸質懷里藏。 “這是怎么了?小蠻牛還沒長角兒,就開始頂人了?” “殿下……殿下……” 陸質輕笑,拿兩只手把紫容籠在懷里,任他叫,自己一邊喝茶,一邊隨意答應。 也是這會兒,陸質才想明白,紫容為什么對他這么依賴。 這小花妖已經躲在樹里偷偷看了他四五年,可不就數和他最親近嗎。說起來,自己才是奇怪,明明撿回來才六七日,就已經在意成這樣,看他淚汪汪的樣子,便恨不得把欺負了他的人盡數打死才好。 “殿下……”紫容又拖著聲音叫人。 陸質摸摸他頭發,道:“在?!?/br> 陸質知道,小花妖被逗的害羞的時候不會躲開,反而會更緊地往他身上黏,只要把臉藏好了不被他看見才行。 只有害怕的時候,像今日上午,不知道是因為什么,當時的小花妖眼睛里的情緒是一看見他就想湊上去的,但又害怕著什么一樣,身體只往后縮。 想到這里,陸質面色冷了一些,小花妖敏感得很,坐起來捧著他的臉認真地問:“殿下怎么了?” 殿下怎么了? 上午這人反常的厲害,陸質稍微激了一下,紫容就給了那么大的反應。當時陸質顧不上問別的,好好的哄了一中午,下午自他睜眼也一直陪著,可到這會兒了,紫容還是不肯改口,即便是撒嬌,也是一口一個“殿下”。 “你說呢?”陸質不動聲色,反問紫容:“你說我怎么了?” 紫容慢慢地眨了眨眼,臉色慢慢變了,他從陸質腿上下去,跪坐在旁邊,拘謹地低頭絞自己地十根手指頭,拿眼角余光偷偷地看陸質。 真是該死,陸質稍微對他好一點,就忘了“規矩”了。 紫容心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害怕和矛盾。怕的是陸質因為他的“不守規矩”而討厭他,矛盾的是,過了這幾天,好像陸質有時候并不那么討厭他的“不守規矩”。 可什么時候會喜歡,什么時候會討厭呢?小花妖沒想明白。 他當然想不明白。在寶珠告訴他那些規矩之前,他可從來沒覺著陸質因為什么不喜歡他過。 看紫容這樣子,陸質心頭又開始發悶。不知道小花妖腦子里種了什么根深蒂固的東西,現在看來,果然還是沒有哄好。 陸質知道,齷齪就在這留春汀,等等自有人會把實話吐出來。 他不打算再逼著紫容了,剛想緩了臉色笑一笑,紫容就往他這邊挪了挪??粗枪牧颂齑蟮挠職?,才伸手過來拉住了他的手,聲音很小,道:“殿下……生氣了么?” 陸質梗了一下,還沒開口,紫容又道:“殿下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我聽話?!?/br> “我聽話……” 紫容原本就嬌氣的不得了,一出來就遇上陸質,被捧在手心里寵著,愈發受不得委屈。不多一會兒,心里對陸質的依賴就壓過了寶珠教給他的規矩,垂著頭又往陸質跟前湊了湊,把眼睛貼在陸質肩膀上,抱著陸質一只手臂,道:“我好好的聽話,你不可以不理我,不可以不見我,但是可以、可以……” “可以什么?” “可以……”紫容自己也想不出來,思緒被陸質牽走,想了半天,突然紅著臉抬起頭來,看著陸質說:“可以喜歡我。紫容喜歡殿下,殿下也喜歡紫容?!?/br> 陸質忍不住笑了,心道小花妖怕是連喜歡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 他忽略這茬,轉而問:“你說要聽話,是聽誰的話?” 紫容認真地回答:“聽殿下的話?!?/br> “嗯?!标戀|看著他,道:“只許聽我的話。要是有別人告訴你,我喜歡什么,討厭什么,那怎么辦,你該相信嗎?” 小花妖轉了轉眼睛:“……不應該?!?/br> “嗯?!标戀|拖著他屁股把人抱進懷里:“那叫我什么?” 紫容眨眨眼,愣愣的看著陸質,盤在心頭的那一點點疑惑突然間散了個一干二凈。 “陸質!”紫容的心思澄澈,高興極了,就學著下午陸質那樣,捧著陸質的臉,輕輕在他眼皮上親了一下,親完了繼續叫:“陸質陸質陸質!” “乖?!?/br> 留春汀是不住了,晚上陸質叫人把紫容挪到了正院他自己的寢屋。那個套間大得很,拿兩個屏風一隔,也就不用擔心紫容在這邊有什么不好了。 陸質不知道自己隨意的一個決定,就能讓紫容高興地天翻地覆。他臉紅紅的,盤腿坐在自己剛鋪好的床上,第三遍問陸質:“你就睡在這個后面嗎?” “這叫屏風。是,我就睡在這個后面。你剛才不是看見了?床和你的一模一樣?!?/br> “看見了?!弊先菪Φ醚劬Σ[成一條縫兒:“我看見了?!?/br> 說著話,陸質突然往前邁了兩步,緊緊站在紫容床前,低頭意味不明地看他:“你……”陸質頓了一下,突然沒奈何地笑了,嘆了口氣,道:“一身的味兒!” 這邊平時都不用,還沒熏香呢。但小花妖心里高興,在水元閣待了不過一刻鐘,就散了滿室的玉蘭香。 紫容可管不著這么多,看他靠過來了,忙不迭地爬到他身上,黏黏糊糊的,拿軟綿綿的臉蹭陸質的下頜。 陸質正面抱著他,感覺胸口有個什么yingying的硌著,“什么東西?” 紫容摸了摸,理直氣壯地說:“你送給我的禮物呀,不是自己偷偷拿的?!?/br> 哦,是玉佩。腰上掛的,小花妖怎么戴在脖子上了? 陸質忍著笑,又伸手往他袖子探。那兒可藏著白天給他擦過眼淚的手巾子呢。 紫容急了,拼命把手背后,可陸質逼得急,沒辦法,紫容只好急匆匆地落了幾片花瓣在床上,香氣也愈發濃郁:“給你給你,這個是我和你換的,我要你一個東西,可給你的有好幾片了……” 第9章 各宮各殿都燃起了燭火,主子們還未安歇,本應是下人們最忙的一段時間,留春汀卻靜靜的,只見燈影綽綽,卻不聞一絲人聲。 陸質在外間主位上坐著,手里捧一杯熱氣氤氳的茶,閑閑地吹了兩口。 離他三步遠處,跪著兩排在里頭伺候的宮女和內侍。其余負責灑掃粗活的太監宮女都跪在門外,從里到外塞得滿滿當當,陸質低聲說一句話,清楚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 “誰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