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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遠水謠在線閱讀 - 第41節

第41節

    “宋修遠,我心悅于你?!蹦虑鍖⒛X袋倚回宋修遠肩頭,在他耳際輕聲說道。

    宋修遠渾身一頓,倏地回頭,怔怔看著穆清,漆黑的雙眸里仿若掀起滔天的巨浪,那是他隱藏不住的欣喜與激動。

    近一年的朝夕相對,他知曉穆清是個極易羞怯的小女子,哪怕是當初與他確定心意,都要假托軟肋之詞。如今她說出這樣的話,即便是借著酒意,但所謂酒后吐真言,卻又如何教他不欣喜?

    穆清仍枕在她肩頭,輕輕吻過他的面頰,繼而對著他的耳朵吹氣:“你呢?是否亦心悅我?”

    宋修遠默默不言,雙手圈緊了穆清,跨入府門快步回了東苑。

    守在東苑里的海棠等人早已得了通報,備下了熱湯手巾。一見穆清這個模樣,海棠正想上前伺候穆清凈面更衣,卻被宋修遠喚?。骸安槐?,此處有我。你們去膳房備些醒酒的東西?!?/br>
    宋修遠將穆清安置到床榻上,抬首卸了她頭頂的寶樹花釵,又一一取下盤發的簪子搔頭。

    發髻盡散,穆清頓覺頭頂輕松了不少,覺得自己腦中更清醒了些,想到自己先前的問題還曾得到回應,心中一時不甘,雙手死死揪著宋修遠的衣袍不讓他起身:“阿遠方才還未回答我?!?/br>
    這個模樣,倒像個向長輩討好話的女娃娃。但因為那姣好的容貌,生生又多出了一絲嬌媚之態來。如此姿容,如何不心動?宋修遠滿手的珠釵首飾無處安放,心底卻十分歡喜,笑道:“我亦心悅夫人?!?/br>
    穆清盯著他,眸色亮亮,用手指戳著他的心窩嬌俏道:“那你此生便只得有我一個,若你此處有了別人,我便離得遠遠的,教你余生再找尋不到我?!?/br>
    她選擇留下來,不過是因為一個他。若有朝一日,他真的不認她,那么她便回到蜀國,跑到華鎣深山,離這座侯府遠遠的。天大地大,沒了一個宋修遠,她一樣能在靈山秀水間活得恣意妄為。

    宋修遠攬過穆清,失笑。穆清醉了不喜昏睡,卻喜歡粘著他討好聽話。對著喜歡的女子,好聽的情話簡直信手拈來,可是他卻不想哄她,因為無論醉了醒著,她都是她。

    “鎮威侯府的主母,永遠都是夫人。我心底的人,亦永遠都是夫人?!彼涡捱h正色道。

    穆清聞言,微微勾起唇角。

    心滿意足。

    “阿謠?!绷季?,穆清輕聲道。

    “嗯?”宋修遠未聽清,從唇齒間溢出一個聲音。

    “喚我阿謠,這才是我的名字?!?/br>
    “阿謠......”心底疑惑,但宋修遠還是喚了出來,短短兩個字,卻低沉綿長,鉤得穆清心癢癢。

    穆清忽而翻身跪在床榻上,微微垂首盯著宋修遠上下龕動的雙唇,鬼使神差地撲倒他懷里,伸出手指摩挲著他的唇。

    她的名字,從這張嘴里說出來,竟這么好聽。

    宋修遠立即噤聲,欲抬手拂去穆清的手指。

    穆清卻想起了今日同柳微瑕說的話,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她心尖尖上的人啊。

    她突然笑了,笑得那樣好看。宋修遠一時有些呆愣。趁著這個間隙,穆清不由分說地吻上了宋修遠的唇。

    既然他們都心悅彼此,那么從前那些克制守禮的日子究竟算些什么?她何時活得這般窩囊?她是華鎣的阿謠,不是什么穆清公主。她想同他親近,想堂而皇之地同眼前這個她喜歡的男人親近。

    宋修遠只覺自己腦中“轟——”得一聲炸開了花,丁零當啷,手中的珠釵環佩悉數落地,傾過身子摟住了穆清的腰肢。

    但是很快,他覺得今日的穆清有些不一樣,不似往日那般羞赧。他發覺穆清伸手解開了他的大帶與腰封,接著,那雙柔弱無骨的手又順著松垮的腰封往上,帶了些微的急躁與不得章法,將他的外袍與中衣領口一齊扯開。

    腦中忽然警醒。

    他的的確確被穆清撩撥得起了興頭,但是穆清卻是醉了,醉得恐怕都不曉得自己在做些什么。

    宋修遠手上使了巧勁,拉開穆清,喊道:“莫動!”

    穆清還在扯他的衣襟。

    宋修遠握住穆清的雙手,無奈喚道:“夫人!”

    “阿謠!”

    最后這聲阿謠終于起了作用,穆清不再動作,卻抬首楚楚地將他望著,手里依舊緊緊揪著他的衣裳。

    輕輕地吻過她額頭的朱砂,宋修遠低聲嘆道:“你醉了,好好歇息,聽話?!?/br>
    他想要她,但腦中的理智卻告訴他,穆清醉了,他不能在此般情境下做那種事。

    ***************

    鳥鳴聲聲入耳。

    頭疼欲裂。

    穆清躺在床榻上,緩緩睜眼,翻身看去,身側的宋修遠卻不見蹤跡。

    前夜睡得不安穩,迷迷糊糊間醒了數次。她分明記得那數次的清醒時分,腰間沉甸甸的,是宋修遠圈著她的手臂。而宋修遠本尊,就安安穩穩地睡在她身后。

    莫非那只是她的一個夢?她何時竟開始做起了這樣的夢?昨夜醉酒,她究竟做了些什么?

    扶著突突發疼的腦袋起身,穆清掀開床幃,只見清亮的天光早已透過窗紙投入室內。心底一驚,她喚來海棠,匆忙問道:“什么時辰了?”

    “巳時三刻?!?/br>
    ?。?!

    宋修遠率六千精兵護送寧胡公主出嫁和親,鑾駕巳時正啟程,此時此刻,只怕已過了玄武街,將要行出郢城。

    她竟一覺昏睡到了這個時辰,連宋修遠的面都沒見著?

    穆清敲了敲腦袋,驀地吩咐道:“即刻備馬,我要出府?!?/br>
    ☆、手書

    五月飛花。

    這一日的郢城格外喧囂,縱貫京城南北的玄武街側人頭攢動,自皇城城門朱雀門外始,直到城南的明德門,一路上皆是朝著街上伸長了脖子看熱鬧的百姓。

    今日是寧胡公主出嫁的日子。

    若說前次玄武街上這般熱鬧的情境,還是在去歲鎮威侯迎娶蜀國穆清公主的時候。

    這些布衣百姓平日里只能在街頭巷尾聽見些許貴人們的傳聞,而郢城東北那幾座貴胄云集的坊,于他們而言更像是傳說里大羅神仙的住處,從不敢肖想。至于那些貴人的面,則是見也未見。

    但是今日卻不同,公主鑾駕將從玄武街穿成而過,他們若是運氣好些站在靠前的位置,沒準還能透過帷憐一觀寧胡公主的面貌。若是運氣不好,像去歲那般沒瞧見穆清公主一樣沒瞧見寧胡公主,雖略有遺憾,但生平見識過兩回公主和親,亦是值了。

    巳時一刻不到,守在朱雀門外的百姓終于發覺皇城里的動靜。

    未幾,有一青年將軍著了玄衣玄甲,面容端肅,騎著高頭大馬自朱雀門而出。即便有春光照拂,那一桿□□在他的手中仍散發著森森的寒氣。有人認出了這位青年將軍是不過二十有五的鎮威侯,當即有不少還未踏入人生征途的少年郎歆羨不已。弱冠而身居高位,手握重兵而保國安民,娶得風流媚骨的蜀國公主為婦,人生如此,又有何憾?

    鎮威侯的身后是十六位輕騎校尉,他們手中的大夏旌旗,迎著和煦的春風,獵獵飄揚。再后則是百十名裝備齊整、列隊兩邊的精騎兵。不少個頭高的百姓踮腳向前望去,隱隱能瞧見被騎兵護在中間的數十名赭衣宮人。

    忽然,人群中迸發出了一陣熱議。循聲看去,卻是公主的鑾駕終于出了朱雀門。

    街側的婦人皆有些好奇天家公主的嫁妝,之間鑾駕后頭跟著的便是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大紅嫁妝,若再算上后頭隨嫁跟著公主出塞的各行技者與名伶優人,真真可謂紅妝十里。

    不知是何人率先起了頭,朝著寧胡公主的出嫁隊伍跪了下去,喊道:“公主萬安,吾等愿公主早日歸朝?!?/br>
    是了,這些百姓雖只在街頭巷尾的秘辛傳說中聽聞公主和親的始末,但周身流動的卻到底是夏國血脈。寧胡公主是夏國的公主,是他們的嫡公主,塞外不比中原,公主一及笄女兒,如何不思念故土?

    姜懷瑜閉眸坐在車內,聽著外頭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喊,觸景生情,心底酸澀不已。原先已被壓下去的情緒又涌了上來。出了雁門關,從此夏國郢城便是她命里永遠的記憶。關山萬重的,早日歸朝?談何容易。若能仿效解憂公主魂歸故里,已是大幸。

    坐在側位的松蘭見她面上的蒼白連脂粉也遮不住,開口輕聲勸慰道:“公主您瞧,百姓心善,都盼著您歸朝呢!再者前日太子殿下亦同您說了,只要——”

    “松蘭!”聽到此處,姜懷瑜突然出聲喝道,“宋修遠還在前頭呢!且車輿兩側都是他手下的兵丁,你這個時候說這些,是不要命了?還是想壞了皇兄的大事?”

    松蘭自知失言,垂首斂眸:“婢子知錯?!?/br>
    姜懷瑜暗自嘆氣,仰頭向后靠去。

    日頭到了正中偏西的時候,和親隊伍終于在郢城郊外的一處空地上停了下來。公主身嬌體弱,今日晨起又過了一番大禮,此時在車內顛了一個半時辰,已覺疲累不堪。

    松蘭躍下車輿,從隨行宮人處拿了些干糧小事,又爬回了車內。

    宋修遠喂青騅食了些馬草,心中頗為煩悶。照眼下這個速度走,三個月都不一定到得了雁門關。如今京中局勢詭譎多變,不知數月后待他回京之時,又是何種局面?

    不知穆清一人可應付得過來?當初還是應讓她留在歸云山。

    青騅不懂主人的煩惱,顧自啃著百脈根。

    “跟著我打了這么多年了,你還是這么個沒心沒肺的模樣?!彼涡捱h朝著青騅戲謔道。

    看它吃得歡快,宋修遠亦叼了顆百脈根,拍著馬脖子嘆道:“罷,怎么也算是有難同當有福同享的生死兄弟了?!?/br>
    青騅朝著他噴氣。

    “將軍!那頭的小郎君道有東西需給您過目?!边@個時候,突然冒出一個小校尉,雙手向他遞上了一樣物事。

    宋修遠漫不經心地扭頭去看校尉手中的物事,卻在瞧清楚的那一剎那怔愣。

    他贈給穆清的匕首?

    宋修遠當即啐出嘴中的百脈根,匆忙問道:“人在何處?”

    ......

    穆清掩身藏在一棵樟樹后頭,正低頭踢著腳邊的石子玩兒,耳畔突然傳出一道低沉的聲音:“夫人怎來了此處?”

    穆清循聲抬首,朝著宋修遠莞爾道:“我來送你?!?/br>
    昨夜宿醉,穆清不自覺便睡過了時辰,醒時已過巳時三刻。

    宋修遠看了眼穆清身邊的驪駒,蹙眉問道:“林儼呢?”

    “我出來得急,來不及喚他?!蹦虑宄涡捱h走近一個步子,盈盈笑道,“阿遠放心,我走的是官道,安全得很。不會再突然冒出來個厲承將我擄去了?!?/br>
    午后的陽光微微有些發燙,熏得穆清整張臉明媚而紅潤。宋修遠看著穆清明艷的雙眸,放低聲音嘆道:“只怕有心算計夫人的不是已落獄的褚遂,而是他背后的太子殿下。我不在的這段時日,夫人需小心?!?/br>
    穆清頷首應了,含笑的雙眸里是熠熠的光彩。

    想到了什么,宋修遠又補充道:“還有,若有可能,宣王與太尉府的娘子那處也少些走動吧?!?/br>
    昨日姜懷瑾同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值得細細推敲。明明六禮未成,姜懷瑾卻在他面前稱柳微瑕為“吾婦”。若他沒有意會錯,姜懷瑾應是想借著柳微瑕與穆清的關系將鎮威侯府收入麾下。

    姜懷瑾果然起了奪嫡的心思。鎮威侯府世代供職于軍營,手握重兵,在軍中有及其重要的地位,若參與到奪嫡之中,難免不起什么血雨腥風。

    穆清將宋修遠的話皆記在了腦中,心底卻不想她與宋修遠這最后的丁點時刻全被外人占去,見宋修遠還欲張嘴說話,干脆整個人掛到他身上,對著他的雙唇便啃了下去。

    咦?草味?

    穆清今日作男子打扮,著了寬大的圓領錦袍,頭上亦束了一枚小玉冠,若不細瞧她的眉眼,遠遠望去便是一個瘦弱的小郎君。

    宋修遠腦中還有一絲的清醒,身后數十丈外便是他的軍士與和親隊伍,若被人瞧去他鎮威侯光天化日之下與一郎君廝混在一處,他在軍中的威儀和名聲當真是跳入黃河也洗不清了。

    “阿謠!莫要胡鬧!”情急之下,宋修遠拉開穆清,啞聲喚道。

    這回卻是穆清怔住了。阿謠?他怎么知曉這個名字?

    宋修遠看她這個模樣,知曉她果真不記得昨夜的事情了,心底惋然。然而他還是有些不死心,輕聲問道:“夫人昨夜同我道這是你的名字,莫非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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