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如果真讓尚余謀劃成功,必定是那三人爭奪一粒金丹,根本不許自己參與其中。 不過這也沒辦法,誰讓自己出身散修并無勢力,哪比得上太上派玄奇山與陳家呢? 女修長睫一眨,覆住了所有不滿不快。她再睜眼時,還是瞳光清澈無有波瀾。 “我現在可說出了所有實話,根本不瞞韓道友什么。其實我就根本沒指望,楚衍會因你三言兩語就乖乖聽話。他大可看著李逸鳴深陷危機都不出手,大不了他擔下那些因果,這也算萬全之策?!?/br> “不過呢?!鄙杏嗟氖种冈诳罩袆澚艘幌?,一筆一劃寫得分外工整,“他動情了,這就是弱點,也是我們的機會?!?/br> “李逸鳴那心魔化身,雖有些礙眼十分有用……” 少年殿主正仔細給韓青解釋他的計策,就聽有人顫巍巍地傳音道:“殿主,尚殿主,楚衍殺上門了……” 剎那間,尚余身上那種從容淡定的氣魄不在了。 他驟然一攏手指,似能看到空氣中雷霆綻放劇烈波動,由此顯示出他并不平靜的內心。 “怕什么,我們太上派有層層陣法看護,從始至終就沒人能硬闖進來。傳令下去,讓化神長老齊聚發動護山大陣,再不濟就讓煉神長老也出動?!?/br> 尚余有條不紊地安排下來,傳音的長老也跟著鎮靜下來,仿佛之前的慌亂匆忙并不存在一般。 唯有韓青知道,事情怕不會那般輕易解決。一個合道真君何等威能,僅靠太上派的護山大陣,也不會輕易解決。 他們至多能將楚衍困在陣中,卻無法傷害到他分毫。合道真君極難殺死,這已然是真理是法則。 “好在今天韓道友也在,我們剛巧能解決這件事情。等會楚衍精疲力竭殺入此處后,你我合力出手滅殺此人。到時那枚金丹你我一人一半,并不分給旁人分毫?!?/br> 尚余的目光看了過來,是威嚴非常不容反駁的凜然,已經讓韓青稍稍愣住了。 其實她也明白,如果自己沒有那件仙器認主,時機又是這樣的巧,尚余怕是絕不允許自己參與進來,這件事的好處全會落到尚余手中。 不管能分潤到多少,終究并不虧不是?韓青輕輕點了一下頭,以此當做誓言立下約束。 少年殿主隨手拾起了地上掉落的那串花,他修長手指一撫,劍光閃電盡數依附其上,藍紫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 柔弱不堪的花朵凋零在地,花瓣飄落零星,但尚余掌中卻有寒芒向外綻放,一寸寸一分分地外擴拉伸,猶如汪洋好比深淵,幽深浩蕩不見底。 好一把劍,優雅輕薄猶如月光。它的鋒刃是冷冷的孤傲的,卻有種凝而不發的危險氣魄,旁人看一眼就本能地開始畏懼害怕。 這是她第二次見到這把劍,韓青淡淡地想。 上次這把劍出鞘之時,縱然尚余只是練虛修士,卻斬滅了那人的生機那人的機緣,斷了他的通天之路。 如此才有現在的楚衍,才有他們的逼不得已無法諒解。 那是至關緊要的一劍,也是猶如刺客埋伏在旁,一出手必定見血的陰險可怕,時機剛好氣勢剛好。 這一劍似是開端,也是收尾總結,首尾相連好似一個輪回。 “我就在這等著你,等你向我復仇?!鄙杏嗟穆曇糨p而低,似乎他在和楚衍交談一般。 他的目光悠悠蕩蕩望向遠方,透過云層直落地面。 身在山腳下的楚衍,似有感應地瞇細眼睛。他掌中刀刃卻未停下,又是漫不經心向前一揮,自有好些符文陣法跟著消失暗淡。 其實楚衍并不相信韓青的話,全是一環套一環的謊言。即便韓青自認誠懇地向他說明一切,楚衍還是心有疑慮。 他自從飛升上界以來,也總是這般不肯相信謹慎小心,大概也是生機驟現不肯冒險的緣故吧。 也是那位了不起的尚殿主實在會使喚人,他掐準了楚衍的心思算準了他的反應,諸多安排有條不紊,引導著楚衍向陷阱里走去。 可韓青找上門后,楚衍反倒無所顧忌了。他索性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想,一鼓作氣殺上太上派來。 再多的陰謀詭計,都比不上楚衍手中這把刀堅決果斷地向下一斬,斬卻執念斬卻陰謀,也斬斷了他心中的留戀與不甘。 反正在楚衍來前,已把所有事情安排妥當??汕身n青并不知道,她用斂魂玉來收買楚衍迫使他妥協,著實愚蠢極了。 楚衍再獲得簡蒼那處洞府的所有權后,在洞府最深處發現了好大一塊斂魂玉,不知來源亦無來歷。 也許那是魔尊大人給自己留下的后路,也許是李逸鳴的安排,倒也沒什么區別。 他小心翼翼取出簡蒼一縷殘魂,放入那塊斂魂玉后,楚衍已然沒了限制也沒寄托,可以放心大膽地全力一戰。 不管尚余算無遺策也罷,李逸鳴在后看顧也罷,楚衍只想痛快利落地大殺一場。 韓青脅迫他,楚衍一刀砍了。尚余利用他,那就再來一刀。 刀刀致命刀刀透骨,殺得敵人rou身不存神魂全無,這才稱得上揚眉吐氣。 楚衍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他順著太上派那條小路緩緩上前,縱然身遭阻力巨大就快壓塌他的脊梁,楚衍都沒皺一下眉。 太上派的風景還是秀美如初,就在幾百年前,剛入上界的楚衍,也帶著點好奇忐忑,走在同一條小路上。 只是那時他有簡蒼陪在身邊,盡管兩人并未心意相通,也終究是個同伴不是,好過他此時修為高覺卻孤單寂寞。 “叛門之徒,也敢上門找茬!” “好一個墮入魔道之人,你速速跪下認錯,尚殿主還能饒你一命?!?/br> “跪下,退下!” 真是吵鬧啊,亂哄哄的罵聲一起涌入楚衍耳朵里,也沒讓他皺一下眉毛。他只是不急不緩地繼續上前,每一步都走得穩妥踏實,再時不時揮出一刀。 每一刀都砍中了陣法運作的關鍵之處,符文瞬間化灰陣法威力全無。 主持陣法的長老們先是訝然一瞬,而后他們就驚悚駭然地后退了。誰也不是傻子,都能看出眼前情況如何。 太上派的護山大陣也著實不堪一擊,它竟在楚衍的面前瑟縮了顫抖了。層層陣法剛一觸到他的身軀,就立刻化為碎屑。 何等威能何等尊嚴,好像楚衍是天地間至高無上的君王,萬物臣服無有反抗之力。 真是太可怕,也令人心馳神往啊。難道合道真君個個都有如此威嚴,不張口亦能驚動世間? 化神長老們不斷地后退,都沒人有心思再說閑話。他們額上有汗眼中是驚駭,就連一貫平穩均勻的呼吸,都跟著亂了毀了。 眼看敵人就快走到半山腰,偌大一個太上派,卻沒一人能攔得住他,著實丟人著實令人感到恥辱。 正當太上派長老們覺得恥辱又無可奈何之時,楚衍忽然停下了,他手中刀刃一樣,眼中笑意蕩漾,看得人可氣又無可奈何。 那位少年大能容光璀璨氣質凜然,他只站在原地,就能讓人艷羨贊嘆地注視好久,都不肯眨一下眼睛。 何等氣魄何等神采,怕是上界都沒有幾人由此風采。 “其實呢,我本來也算太上派弟子,也不愿與長老們鬧得這么僵硬。只要長老們乖乖退去,我就不殺你們,說到做到?!?/br> 本來已有死意的太上派長老們,齊齊怔住了,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衍又心平氣和地說:“即便是尚殿主,也不會責怪各位長老。你們有陣法依托還打不過我,難道真要和我廝殺不成?我可以在此立誓,絕不毀滅太上派道法傳承,也不殺一個小輩弟子?!?/br> “畢竟這只是我和尚余的事情,若是牽連到其他人,總歸是不大好的,我也于心不忍啊?!?/br> 有人顫顫巍巍問了一句:“你說話當真?” “天道作證,如有半句虛假,我神魂俱裂不入輪回?!背苄σ饕鞯卮?。 太上派長老們互相看了一眼,竟無一人動作。 第123章 楚衍也并不催促,他又彈了彈手中刀刃,錚地一聲回聲悠長。 不用仔細琢磨,太上派長老們都覺得自己牙齒一酸,耳根生疼。僅憑這一聲回音,也能引得他們心神不寧難過至極。 這人修為高絕遠超想象,已然讓他們生不起抵抗的念頭。 所謂合道修士,在上界不過寥寥五人,都要太上派開啟護山大陣,才能勉強支撐。 若是楚衍有心殺戮,他一刀斬下,太上派長老們怕會立即魂飛魄散??梢娺@人還是留有余地的,至少他沒違背諾言直接殺戮。 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當真叫人十分為難。 一想到他們身后就是整個太上派,有太上派的弟子與千年基業,太上派長老們反倒不怕了。 畢竟他們都承了太上派恩情好處,即便臨陣脫逃后能僥幸活著,也避不開因果糾纏。早在他們被尚余吩咐對付楚衍的這一刻,許多人都已心存死意。 沉默寂靜了一會,還有人澀著嗓子說:“我等知曉楚真君好意,只是我們責任加身不能退縮。今日我們寧肯與太上派同歸于盡,也不會躲閃半步?!?/br> 眉目秀美的大能修士微微皺眉,他眸中有光眼角帶笑,自有一種別樣的風流氣派,真像個害羞清秀的少年修士,對著誰都是滿心善意一腔誠懇。 在場的太上派長老們,可沒被楚衍這個微笑唬住。恰恰相反,他們早已繃緊了脊背如臨大敵,甚至抿緊了嘴唇。 他們生怕自己不自覺地牙齒打顫,會泄露出他們的害怕他們的怯懦。 修為相差太大,也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眼看護山大陣已有一角毀滅,究竟能支撐多久,所有人都不敢細想。 “哦,既是如此,倒也簡單?!背苈掏痰卣f,“我敬佩各位長老一身傲骨,所以我只毀陣法,不殺人?!?/br> 說罷楚衍向前遞出刀鋒,動作緩慢沉重又一絲不茍,好像他劈開的不是虛幻不真的靈氣,而是粘稠堅固有著韌性的某種液體,固執難纏地裹在他的刀刃上。 護山大陣立時有反應,噼啪電光凜冽狂風與灼灼烈火都來了,齊齊撲到楚衍身前,宛如天劫降世令人無力反抗。 烏云籠罩在楚衍頭頂,也悄然削去了他的生機他的靈氣,卻無法磨滅他的刀鋒,雪亮湛然的刀鋒。 那斬在虛無中的一刀,終于落在了實處,劃開了虛空破開了靈氣,袒露出深深長長的一道裂隙。 固然沒有聲響亦無多么璀璨的光火,卻成功讓層疊密布的護山大陣,光芒殞滅遁入黑暗。 薄而堅韌的一層屏障,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全無征兆。天地之間那種逼仄壓抑迫使人呼吸緊繃的威勢,也同樣煙消云散。 而太上派長老們與這合道大能,真真正正只隔三丈遠,不用神識都能瞧清楚衍衣袖隨風抖動。 他們這時才知道后怕,免不得心神恍惚地想,萬一這一刀沒有留情,又有誰能躲開呢?他們豈不是全都血rou模糊,就連神魂都逃不出來。 怎樣的刀法怎樣的修為啊,足以然他們臉色煞白不知所以。 少年大能嘴唇一揚,露出個舒緩輕快的微笑:“我也曾受過太上派恩典,所以手下留情了。好端端一座山,若是被我砍掉半個山頭,那該多難看???” “不過僅此一下,別無例外?!?/br> 楚衍還搖了搖頭,很是為自己驕傲一般。 真是憑空而立的災劫,幾百年前楚衍叛門而去也就算了,誰知他現今卷土重來殺上太上派。 雖說并無人命傷亡,也很足以讓他們警惕害怕。難道以卵擊石,和楚衍拼個你死我活么? 太上派長老們明明已經下定決心,偏偏在最后關頭又起了猶豫,小心翼翼地躊躇不前,仿佛如此就能避過一劫般。 有人恰到好處地插言一句,剛巧解了圍:“長老們退下吧,太上派還要由你們照顧。護山大陣被毀,即便是尚殿主也不會怪罪你們?!?/br> “就讓我和我的師弟,好好談一談?!?/br> 說話之人就是李窈蘭,藍衣女修寂寞地立在山巔,越發顯得她身形纖細瘦的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