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楚衍又是修行速度飛快,又是沒到練氣七層就能駕馭法器,難免讓簡蒼有些沮喪。 他資質何等出眾,現在隨便撿來的一個小小凡人,都能超越自己。 世道亂了,真是亂了。簡蒼唏噓感慨,他懶洋洋縮在楚衍神識中,不想聽也不想看。 楚衍不以為意,他把割昏曉在一人衣襟上擦了擦。剛才刀刃上濺了血,得擦干凈才好。 其實他自己都有些驚異,第二人逃跑速度太快,砍樹都有些來不及。 心靈福至般退步縮肩抬手,把割昏曉當飛鏢一擲,它就迫不及待化為一抹流利弧光,輕巧地穿過那層罡風防護,直達那人心臟。 精準又利落,比楚衍親自動手也差不了多少。 離得有些遠,楚衍不想走那么遠,他就下意識招了招手,割昏曉就回來了,和一條搖尾巴討好主人的小狗差不多。 至于簡蒼說得凌空御物,楚衍倒覺得不是。他只是和這把刀格外有默契,似千載未見的好友再次重逢,不需言語眼神都能交流。 心里也有些微驚喜。他被簡蒼打壓太狠,難得揚眉吐氣讓魔尊驚異一回,不得意就不大正常了。 楚衍對著濃紅夕陽看了看刀刃,擦拭得很干凈,一點血跡都沒有,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還沒安靜一會,就聽有人在身后驚訝又惱火地道:“你,你干了什么?” 這話聽來有些耳熟,在哪聽過呢? 楚衍皺眉想了一刻,回頭一看,白衣少年一雙眼瞪得渾圓,食指直直伸出,就差快戳到他鼻尖。 “殺人啊?!背艽鸬美硭斎?,不見半點心虛。 如此頑固不化的兇惡之徒,殺了人既不害怕也不懺悔,實在讓白衣少年意想不到。 他眼睜睜看到兩個人死在自己面前,血腥味飄到鼻端,也仿佛滲進毛孔,吹不散洗不凈,連帶著自己也成了幫兇一般。 越想越惱越想越生氣,就連堅定向前的手指也跟著發抖。自己被這練氣修士耍了,蠢呼呼地跳出來見義勇為救助別人,殊不知楚衍自有方法脫身。 這般兇殘狡詐之人,就算修為比那兩人低幾層,也不用自己擔心。 白衣少年長出一口氣,該說的話還得說:“他們倆已經心生悔意,準備離開。你卻乘人之危背后下黑手,著實不是君子所為!” 又是一個嬌生慣養從未受過罪的小少爺,就連責罵他人,都只用軟弱蒼白的“不是君子”幾字,楚衍不以為意。 “當君子有可能性命不保,還是做小人好,至少活得長久?!背芪⑽⒁恍?,避開少年指著他的手指,“且閣下與我非親非故,不管我是小人或是君子,你都無從評價?!?/br> 聽了這話,白衣少年長眉微皺,高舉的手臂也落了回來。 他不高興,不是楚衍擠兌他,而是這人不聽勸??稍俨荒蜔?,他也要竭盡所能,以免得有愧于自己所行之道。 “若是天下人都如你這般,心狠手辣不留情,還有什么大義正道可言?”白衣少年說這話時坦蕩極了,他眉宇舒展表情放松,整個人都在這昏暗樹林中熠熠生輝。 什么正道啦君子啦公信啦,楚衍一向聽得不耐煩,他簡直想冷笑了。 若是世間有正道,他被謝天為難時,怎么偌大的太上派并無一人出來主持公道? 經歷的事情多了,他對各類事情都看得通透。不偏激也不天真,楚衍很滿意他現在的行事風格。 若是之前偏激時的楚衍,碰上有人跟他磨嘰什么公道天理正義,二話不說直接抽刀。 畢竟現在成熟了也穩重了,再加上人生地不熟,不分青紅皂白見面就結仇的事情,少做為妙。 更何況這人幫了楚衍,于情于理都該應付一下。楚衍還是好聲好氣地答:“閣下秉持本心即可,何必強求他人?” 白衣少年不為所動,眼睛都不眨。 他秀氣面孔都寫滿死板與不知變通,語氣嚴峻地說:“就算你再花言巧語,別想輕易說服我。你背后出手殺了兩人,這就是事實?!?/br> 楚衍針鋒相對,“在那之前,他們倆想還廢了我的經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很平常的事情,何必說得那么嚴重?” “他們已經后悔了?!卑滓律倌暧行@異,“威脅廢你經脈的確過分,他們還向我保證,絕不會為難你?!?/br> 天真到了這種地步,楚衍實在懶得理會他。 那兩人空口無憑許下承諾,連個誓約都沒有,明擺著糊弄白衣少年不經世事。等他離開后,兩人找個時機卷土重來,楚衍又能怎樣? 與其被動應敵,不如主動出手鏟除后患。 楚衍不覺得殺人有多果決得意,也不認為自己有天大罪孽。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這道理再簡單不過。 與其和這人糾纏不清浪費時間,不如先服軟把這事糊弄過去。楚衍能屈能伸,并不覺得自己委屈。 他垂眸低頭,聲音輕細:“我也是一時心急,才出手殺了他們。被前輩點醒之后,已經知錯后悔了?!?/br> “做戲太假,一點誠意都沒有?!焙喩n冷笑一聲,“但凡有眼睛的人,都不會被你糊弄過去?!?/br> 別人如何楚衍不知道,他卻肯定白衣少年一定信自己。 沒見那兩人之前態度敷衍,都能糊弄得少年愧疚不已,自己又差什么? 果然,那少年點了點頭,欣慰地嘆息一聲,“你知錯就好,不算無可救藥。下次起殺心之前,先想想別人也有血親父母,也會難過也會傷心,就不能貿然行事?!?/br> 一席話,讓簡蒼也跟著目瞪口呆。這少年不是沒長眼睛,而是他根本沒長腦子。 第33章 楚衍態度敷衍轉折倉促,粗略一看都能瞧出端倪,偏偏少年還極滿意地點了點頭,甚至和顏悅色地同小呆子告別。 一人一殘魂目送白衣少年走出樹林,簡蒼忍不住喃喃自語:“霓光派完了,竟出了這么個不長腦子的真傳弟子,實在丟人?!?/br> “莫非魔尊知道此人身份來歷?” 即便知道楚衍在套話,簡蒼也沒嘲諷他。 他甚至有些慶幸,自己選中的楚衍腦子靈活不死板。換成某位脾氣耿直的正派弟子。沒準復仇雪恨之前,簡蒼就被氣死千百回。 “瞧見他那朵青色云彩沒?霓光派真傳弟子才有的霓光天纓云,練氣修為就能駕馭,可算上等法寶?!?/br> 聽了這話,俯身搜刮尸體的楚衍手一顫,敏銳地反問道:“練氣修為就能駕馭云霞,莫非剛才那人,未到筑基?” “的確沒到筑基,同是練氣大圓滿而已。真和那兩人打起來,那小輩未經世事又無經驗,加上你,勝算不過五五開?!焙喩n有些幸災樂禍,“你還白白叫了他一聲前輩,可有點虧?!?/br> “不虧,一句前輩就當謝他助我之恩,從此兩清?!?/br> 楚衍應了一句,他顛了顛手上小小一只儲物袋,走向另外那具尸體。 勝者全收敗者償命,上界規則也和凡間一般,簡單粗暴得很。 這兩人既然出來截殺自己,總該有點身家吧,最少也有三塊靈石。沒準還有其余法寶符箓,總之劃算得很。 楚衍試探著輸出一道靈氣,儲物袋毫無反應,封緊的袋口固執得很。 不用他開口,簡蒼就給出回答:“儲物袋已經認主,需要煉化才能打開。這是常識,記著點?!?/br> “多謝魔尊大人教誨?!?/br> 楚衍道了聲謝,他一轉頭,就見那白衣少年竟回來了,這可有些尷尬。 不只少年發怔,楚衍也難得心虛。搜刮尸體不是多光彩的行為,被人逮個正好著實出乎意料。 再傻的人,看看地上衣襟大開死不瞑目的尸體,又看到楚衍手上的儲物袋,也能明白個七七八八。 白衣少年沒生氣,他沖楚衍伸出一只手,“物歸原主,還回來吧?!?/br> “我把那兩人安葬之后,準備將遺物交還給他們的親眷。你殺人也就算了,還搜刮他們身上的財物,不覺得羞愧么?” 聲調驟然高揚,顯而易見的惱怒與厭惡。少年一張臉氣得通紅,他根本不看楚衍,只是固執地伸手向前。 該說這人心地純善正義過頭,還是說他天真得可笑?楚衍眉尾一揚,冷冰冰吐出兩個字:“不給?!?/br> 并非因為楚衍貪圖幾塊靈石,而是他瞧不慣這少年的行事風格,又忍無可忍。 以大義為名,就能逼得他人妥協退讓。稍有抵抗不順心意,就說你心術不正墮入魔道,實在令人討厭。 被拒絕的少年氣得渾身發抖,已然不知說什么好,“你,真是不知好歹一心作惡!” 聽聽,稍不順他的意,就成了本性惡毒。好事沒干幾件,以大義之名欺壓讓人的手腕,卻熟稔的很。 楚衍垂眉低頭,他不惱怒只有些悲傷,“你以為自己在主持正義,瞧不起我小氣又市儈。你又怎知,我拿這些儲物袋有何用處?” “我哥哥三年前就喪命于江州,全家都指望他帶回來的靈石維持生計,他這一死,不亞于五雷轟頂。我父親年邁多病,又急又悲一命嗚呼。母親稍好些,也是整日精神恍惚以淚洗面?!?/br> 話沒說完,簡蒼就古怪地笑了,“你身世這般凄慘,本尊怎么不知道?扯謊太大,當心圓不回來?!?/br> 楚衍不理他,眸光暗淡聲音輕細繼續說,“我為了復仇,花了整整三年時間追查仇人。多虧閣下出手相助,才有幸手刃仇敵。若非無可奈何,我不想將傷疤揭開給別人看。一味哭弱祈求他人憐憫,未免太難堪?!?/br> 白衣少年渾身一顫。 他根本不知道,那兩人根本不是初犯,還犯下這般罪行。和背負仇怨的楚衍比起來,自己一味強求讓他不要殺人,實在不夠體貼。 楚衍要強而倔強,卻被自己惡語相向。忍無可忍才吐露實情,自己行為著實不體貼。 僅此一句還不算完,楚衍又低聲道:“我搜刮他們的儲物袋,并不是為了自己發財。我想將這兩個儲物袋在我哥哥墳前毀掉,就當替他了卻心愿?!?/br> “我知道,在前輩看來,我心性兇狠出手又太狠辣??晌乙膊辉溉绱?,誰不想純白無暇地地活下去呢?” 越說少年越愧疚,之前的理直氣壯已然變成羞愧。他訥訥無語好一會,斷斷續續地說:“是我行事魯莽,誤解了你的意思……” 該怎樣表達歉意與內疚,少年不知道。他想拿些靈石表達歉意,又怕被楚衍誤會,不上不下難過得很。 誰知他還沒說完,兩只儲物袋就被扔到他面前,啪嗒一聲落了地。 眼前的楚衍,哪有之前傷心黯然的模樣。他一字字指著儲物袋道:“只聽我幾句話就能改變主意,你所謂的大義與天理,也沒有多了不起。東西我不要了,你拿走?!?/br> 嗡地一聲,仿佛天地顛倒萬物無光。 少年哪還不知道,他第二次被楚衍騙了?那些可憐倔強與無可奈何,通通都是謊話! “你,你卑鄙無恥!”少年氣得嘴唇發抖,既是惱怒又是憎惡,一時間燒得他理智搖搖欲墜。 想也不想,他抽出一張符咒放在指間。符箓光芒四射,龐大靈氣匯聚而來,似能見到空氣中波動成形。 不用看都命吧,這張符威力非同一般,旁人見了早該瑟瑟發抖。 可楚衍好端端站在原地,他秀美面容上唯有冷肅端然,自有不凡威懾力,“要殺就殺,我不在乎?!?/br> “你一心行善,卻從未考慮周全。眼見不一定為實,旁人花言巧語求饒幾句,就心軟放他們離開,又豈知自己好心辦了壞事?” “我這人不惡毒也不善良,別人待我如何,我就怎樣回報。那兩人想廢我經脈斷我修仙之路,說是殺父殺母之仇也不為過,以直報怨有何不對?且他們嘴上說著不再尋仇,之后還能另找他人折磨我,閣下又能時時刻刻跟在我身邊不成?” 的確自己考慮不周,一心只想行俠仗義未考慮其他因素。就算他再瞧不慣楚衍,這點也無法辯駁。 少年咬了咬唇,憤怒的勁頭一泄,夾在指尖的符咒也跟著熄滅了。 “而且我敢打賭,若他們看出你也是練氣修為,定會二話不說連你一起殺了。攔路搶劫的修士劫匪,心狠手辣比我更甚。閣下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還不自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