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過了清明,天氣倒不像往常漸熱起來, 整日里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個沒完。院子里的綠葉像是被水澆透了, 一股腦兒的冒出來, 愈發的翠綠,甚是繁茂。 史菲兒瞧著倒覺得甚喜, 如此下去,到夏天越發有了陰涼。如今或許是老了的緣故,史菲兒一到夏日尤怕暑熱, 可是這里沒空調沒電扇, 連每日想天天沖個澡也都是麻煩。哪里有現世半分好。所以一快到夏日, 史菲兒便更喜起陰雨天來。 除史菲兒外賈赦對著連日陰雨也是甚喜,畢竟前兩年因為風雨不順, 田莊收成不是太好, 今年雨水充足, 谷雨時節雨下的爽透, 這谷物灌漿甚好,賈赦自然開心。 畢竟今歲是分宗分家頭一年, 這世道人多半還是相信天數的, 若是今歲田莊收成不好, 指不定到時候就會有人背后議論定是賈赦做了分宗分家一事, 令祖宗不喜, 故而才略施懲戒??扇羰鞘粘缮鹾?,自然就會堵上了眾人的嘴。 賈政接了調任的文書,收撿行囊離京赴任, 帶的人也不多,只帶了幾個長隨管事。臨行之前將賈珠叫到跟前,仔細交代叮囑一番,令其好生進取求學,自己不在家中,其便算是家中長男自當主持家事云云,賈珠一一記下。至于對王夫人,賈政只說自己到了地方會寄信回來,讓其更加上心元春婚嫁之事,若等自己在任處安穩了,再派人接了眾人過去。賈政走前還專門去拜見了林如海,林如海倒是言語不多,只是讓其一路小心,到了記的捎信回來,若是日后京中又了差事,自己想辦法幫其運作回京,賈政自然是謝過不提,臨行之時又辭別了賈母,這才上路。 這幾日賈赦倒是難得放松,原本壓在頭上的幾樁心事,如今到一并都解決了,自然松快許多?,F在只要等王夫人等搬離原本住處,自己再收拾得當,到賈瑚大婚時候入住便可了。畢竟還有些時日,賈赦也不急,總不能剛分好家,就立刻讓人挪地方,那也太無人情味了。況且如今看著那邊也在不停收拾,絲毫也沒有眷戀不舍的意思,賈赦自然也是放心。 難得清閑這幾日賈赦便每日去去碑林館、或者尋幾個好友一處閑聊。這一日,賈赦在書房,因前兩日得了一處漢代碑刻拓本正在欣賞,心里盤算著是不是尋了人做份摹本收進碑林館內,便有管事的來報,說是收到了二老爺的書信。 賈赦心里暗自奇怪。自己和賈政因分家之事雖說不至于撕破臉皮,但雙方多少心里還是有些芥蒂的。只是賈赦覺得自己在分家一事行事公正,上對賈政并無虧欠,諒其也挑不出大錯來,況且他們一房在分家時還橫生枝節,自己還命人不可妄議,也算是為其找回了些面子。 可是你若說賈政為此感激自己,出京就會給自己寄信,賈赦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信的。賈赦命管事將送信的人領了來,倒不是賈政的那幾個長隨之一,只是館驛中人捎帶過來的。賈赦賞了錢,問其此番送了幾封信來府上?那人回話稱只有這么一封,而且府上二老爺稱一定要當面交到您手里。賈赦聽言更覺得奇怪,心里盤算著這論給誰也不能單給自己一人啊。再多問幾句,那人均是一問三不知,賈赦無奈只得將人打發走了,獨自看信。 這不看還好,一看賈赦這氣都不打一出來。信紙之上洋洋灑灑寫滿了三大篇,滿篇寫的都是賈赦cao辦軍需一事有多失職,現如今賈政赴任路上在瞧見那些軍隊士兵手持兵器破舊、衣衫襤褸,有些甚至連一日一餐都不能吃飽之類的云云,反正滿紙之上只現賈赦辦事不利,作為其弟瞧見了深感其有負圣恩之類的話,末了還說,若是日后王爺打贏了勝仗,小心回頭好好參奏賈赦一本,日后再治其個罪名。 賈赦看完信將信往地上一擲,又用腳跺了幾下,這才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氣得直喘粗氣。賈赦心里對自己這兄弟好一通抱怨,你忽然升遷去了外任,就好生生麻麻溜溜去赴任就好了。這軍隊軍需如何又關你何事?況且平日里賈政對自己的事情極少問詢,怎么出了京反而還關心起來了?這也是奇怪。況且你個工部做了多年,本就對兵部戶部的事知之甚少。你怎么會知道其中的流程?自己若不是經歷了這一遭,自己也不會知曉。 這本來出了京就這軍需之事也就不歸自己管理了,兵源由戰事所轄區域及鄰近州府調派占了大頭,從京中出發了也只有一小部分而已。況且自己討要的銀兩也是義忠親王自己點頭認可的,他都點頭了拿錢走人了,現在士兵吃不上飯、穿不好衣、拿不上好兵器,都是自己的過錯了?自己去哪里說理去? 賈赦越想越氣,心想這賈政在京中沒事給自己添些小堵,出去了,還不能讓自己消停,真是氣人。信躺在地上,賈赦又踹了一腳,那信被賈赦這一腳生起的風翻了個面,賈赦忽然瞧見這信封背面居然還有四個小字,賈赦不解,彎腰拾起,只見上面寫著:第一要緊。賈赦沒好氣,心里腹懣道,合著你寫信將我說落一頓是第一要緊的事!信拾起放在桌上,賈赦沒好氣端起茶杯來,心里自然還是忿忿,也不知是緣何故,往信上一瞅,賈赦忽然直了眼,手一抖跌了茶盅,外面管事聽見一聲脆響忙進來瞧,還未等開口,就被賈赦厲聲哄了出去。此時再瞧賈赦,臉上已是變了顏色。 你道賈赦為何變了臉色,原來賈赦喝茶之時,將那信橫眼一掃,卻發現信的第一頁每行第一個字連起來竟是王存逆心,謹慎小心。這叫賈赦如何再坐的安穩,這魂都快嚇出來了。這這這是什么意思,賈赦捏著信的手都抖了起來。仔細將信又看了幾遍,賈赦越發覺得這絕對不是自己多心。 可是賈政是如何能夠知曉這義忠王爺存了反心呢?他就是一個去京外赴任的小官罷了。就算是王爺起了逆心,這樣機要的事是怎樣會被其洞察出來?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而且平日里見其也不算是個機警的人,不擅政務,為何此事反而機警了呢?賈赦又仔細看了遍信,覺得這信的確是出自賈政手筆,而非假借他人。 賈赦捏著信頓時心里沒了主意,這等事卻也不能找旁人商議。畢竟這一開口便是可能要掉腦袋的死罪。不管義忠王爺是否謀反,自己這話都不能亂說,沒有的話就是誣陷王爺,死罪一條。要是真的,自然會有人來質疑其如何得知,說不定還會懷疑其是同黨。賈赦越想心里越亂,那薄薄的三頁紙仿佛是燙手的山芋一般。 賈赦慌了一會兒神,漸漸冷靜下來。姑且先不論賈政是如何得到信的,可是這后半句讓自己謹慎小心又是何意?自己雖然和義忠王爺不算和睦,但是自己如今也只是個虛職,對外也沒啥事,自己謹慎小心該小心些什么呢?賈赦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本來的好心情被這封信徹底搞糟不算,還讓自己惶恐起來,賈赦一肚子氣,卻也無從發泄,只得將這信小心折好,貼身裝好。 入夜,賈赦在書房待了許久,才會房休息,躺下沒多久,便夢見義忠王爺帶兵口打著清君側的旗號殺回京城,對于昔日功臣如四王八公之類都是痛下狠手,自己榮國府也毫不例外,被其列了八大罪狀,不但治罪還要抄家。賈赦嚇得一激靈,直楞楞坐起。他如此自然將一旁的張夫人嚇著了,忙掌了燈,見其一頭冷汗,又急急絞了帕子給其擦汗??雌浠亓松?,便端了湯水來,讓其喝下。賈赦此時才徹底回了神。 “老爺可是被夢魘了?從不見你這般模樣?!睆埛蛉溯p聲言道。 賈赦自然知道自己所夢之事覺不能向外人道,只是點點頭,好在這張夫人甚是懂得眼色,見賈赦不主動說,自己也不多問,只是取來干凈衣服服侍賈赦換上,賈赦此時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做夢汗拓濕了褻衣。 賈赦忽然想起那句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句古話,現在想來著實是有道理啊。好不容易心事都了結的七七八八了偏又生出這么一樁來。賈赦心想就不能讓我消停幾日,過幾天清閑日子嗎?怎么就這么難呢?不過煩心歸煩心,賈赦倒是開始琢磨起來,若是真有那么一日,自己這一府又該如何?如何好容易才有了今日這般天地,賈赦可不想自己一番心血白白付之東流了。 如今看來首要之事,便是要查清楚這王爺是否有這逆反之心,若是果真如此,自己應該早日報告朝廷讓其早有準備,畢竟自己是知道他們這次出征所帶兵馬并不太多。只要防范得當的話,想要成功絕非易事,可是這王爺哪里來的自信呢?賈赦陷入沉思。 第二百七十四回 274 賈赦從夢中驚醒,自然是睡意全無。喝了湯水, 回了神, 換了衣服, 仍是冷汗出個不停。賈赦也怕如此下去夫人擔心,索性穿衣起身, 自己去了書房。 賈赦被那夢中事情一嚇,倒更覺得這信中所言之事會要為真。若是真有人犯了,殺進城里, 這宅院怕是要遭了殃。琢磨良久, 賈赦覺得不管此事如何, 這宅院的守備要加強。想到此,賈赦忙命人將宅院的圖紙取了來, 又將府里負責守衛的下人名冊翻看了一遍, 開始重新部署, 如此竟是折騰了一夜未眠。 次日一早, 賈赦便命管事將護院的下人都聚集一處,自己又自己篩檢了一番, 只留下了身體健壯, 多少會些拳腳功夫的家生子。瞧著人數不多, 賈赦又命管事將年輕的家生子的都聚在一處, 又選了十好幾號人, 這才罷手。將人都挑選齊全了,賈赦又是好一通訓話后,才將人分派編組各領了負責區域, 又定了巡查時間,一天三班,晝夜不息。 眾人也倒是樂意,雖說這活兒比先前辛苦些,但是月錢卻長了一倍。只是管事的有些不明所以,這些事所說老爺也關心,但終歸是交代下去后由相關管事自行cao辦,完了再來復命便是,今日老爺如此親力親為的,是怎么了?原本負責宅院保衛的管事心里惴惴不安,賈赦瞧見也不多言。只是責令其好生當差,若是出了半點差池,定要好好整治。 這方將看宅護院的下人都梳理一遍后,賈赦又命人將門子都聚到一處,又命人拿來素日考評本查證每人cao守品行,自又是調換了一遭,此還不算完,又令其嚴加守備,凡事府里進出都必須仔細記錄云云,眾管事一旁聽得心驚膽顫,暗自揣測不知是誰犯了過錯,讓老爺如此謹慎。不過至此之后,府內更是嚴密安防了。 賈赦捏著賈政的信,提心吊膽地過了兩日,這兩日真可謂是度日如年??墒谴说却笫滤粋€人暗自尋思也太過難熬,思來想去賈赦還是決定要將此事和賈母商議商議。 如今賈赦心里倒是通亮,府里如今有這等威望,賈母絕對是功不可沒。只是這樣的事,賈赦一早沒報與賈母知曉也是考慮著如今賈母年事已高本就應該好好過幾日輕松日子,若是再因為府里的瑣事來煩她,一來自己不孝、二來也是說明自己無能,可這等事關系府中的未來存亡,賈赦也實在沒有別的招了。不過這賈赦心里還是存了一絲僥幸,打算此事不明著說與賈母,而是將信呈上,若是賈母看出來其中的端倪了,自己再和盤托出,若是沒看出來,那么還是讓老人家好好享福,過幾天安穩日子吧。 賈赦借著請安捏著信去了賈母處,賈母處自然還是熱鬧非常,一群媳婦婆子湊在跟前和賈母說話,一旁又有孫輩或是嬉鬧或是下棋,賈赦瞧在眼里頗生感慨,這樣繁花似錦的日子卻是拿捏在別人手中。 內眷見賈赦進來,一時都住了聲,史菲兒本來跟李紈正說什么正得趣,冷不丁聽屋子靜了聲,抬頭一看才瞧見賈赦進了屋。 史菲兒笑道:“我當時誰能做出一鳥入林,百鳥噤聲之舉。原來是你啊,這幾日我瞅你忙里忙外,怎么今日得了閑?” 賈赦當著一屋子人,自然也不好說出來意,只是言道:“前幾日聽聞老太太又有了新點心,可是璉兒那小子不孝順,將您賞我的那份都帶走孝敬他舅舅去了,今日我便是厚著臉皮再來討一份了?!?/br> 屋子里眾人一聽都笑了起來,張夫人道:“這等事也難為老爺惦記,下次還是直接與我說便是了,我一會兒回去捉住璉兒好好說他?!毖援呂葑永镉质切β曇黄?。 旁人不知道,可是史菲兒心里卻是門清,賈赦從來有事都會借著請安的由頭,而且總是編個討要吃喝的事,這樣史菲兒留飯,兩人也可以坐下慢慢商議不被打擾。今日再瞧賈赦臉上,雖然其仍是笑著,但眉宇間透著一絲焦慮,史菲兒倒是奇怪,如今賈赦煩心的事不都了結了么?今日又是為了何事? 史菲兒道:“這便是我疏忽了,下次給你的定要多一份才好。今日天氣難得放晴,你們也都去轉轉,活動活動,不如先去園子里走走,看看有什么新景致,回來告訴老太太,我再去瞧瞧?!笔贩苾呵屏搜圪Z赦道:“我現在還是先將這怨氣平了再出去吧?!北娙俗匀挥质切α艘粓?,起身告辭賈母離去了。眾人一會兒便都走了個干凈,只剩下賈赦和賈母兩人。 史菲兒讓丫鬟去將這幾日的新點心各種都取了些來,一會兒的功夫小丫鬟便拎了個兩層食盒,打開端出四碟子,每個碟子都碼的整整齊齊。之后丫鬟又奉了茶。 史菲兒擺擺手讓丫鬟自去,對著賈赦道:“這些可夠?若是不夠,我再命人取了來?!?/br> 賈赦本就沒有心思吃點心,不過見賈母準備了許多,也不好推辭,隨意捏了一塊兒,兩三口送入口中,便豎起大拇指連連稱贊。 史菲兒也不多言,只道:“這還有許多,你慢慢吃便是,這里沒人與你爭的?!辟Z赦聽言又捏起了一塊兒,慢慢開了口道:“這幾日老太太可曾收到我兄弟的信?” 史菲兒自然知道這便是正題了,不過按理賈赦和賈政二人兄弟感情著實一般,如今二人還都有些頗瞧不上對方之意,賈赦如此問必然是他忽然得了信。 史菲兒搖搖頭道:“你兄弟走時說到了任上便送信回來報平安。甘陜之地雖然路途遙遠,但細算起來也不過是二十多日便能到了。你們兄弟兩個平日里脾氣倒不是很投機,他一走,你倒是第一個問起來的人?!?/br> 賈赦也不多言,將手中點心放下,又拍了拍手,這才從懷中取出封信來,遞與賈母道:“兩日前收到了這封信,老太太您瞧瞧?!?/br> 史菲兒接過信瞧了眼賈赦,倒是先沒將信拆開,先問了一句:“你兄弟現在如何?” 這話將賈赦噎住了,自己還真沒怎么想過賈政現在是怎樣一副光景,畢竟這信中所言之事甚為隱秘,他既然將這信送出,也不知其是否居于危處,自己倒是光顧著著急府上的事了,如此看來自己著實欠考慮。 史菲兒見其不言,也不追問,伸手將信囊抽出一抖,展開及閱。賈赦一旁仔細盯著賈母表情不放。史菲兒看信看得很慢,三頁紙,賈赦覺得賈母看了似乎有一個時辰。末了,史菲兒將信放在桌上,只是端著茶盅喝茶。賈赦此時心里上次翻騰,既想將信背面的那第一要緊指給賈母瞧個真切,可又覺得既然賈母未瞧出來就不要給其添堵為妙。心潮思緒此起彼伏,著實難受。 不知過了多久,賈母放下茶盅道:“前些日子我倒是夢見你過去的舅舅了。瞧著臉上倒是不大有喜色。醒來后我就甚想我那兩個侄兒,可是你那二表弟前些日子又放了外任,如今只有史鼎一個在京中了吧。你今日去尋他,說他姑母想他了,請他來府上吃點心?!?/br> 賈赦萬萬沒想到賈母看完信會說這樣一檔子話來。賈赦猶豫道:“如今我那三表弟身居要職,怕是……” 史菲兒道:“他姑母請他來,我倒是不信他不來。你只管去便是,若真不來,那我這姑侄的情份怕是要傷了?!?/br> 史菲兒說這話時一臉嚴肅,賈赦也不敢怠慢,忙連連點頭應道:“一會兒我便去請我那三表弟來?!?/br> 史菲兒聞言點點頭,將候在門外的丫鬟招了進來道:“去拿個火盆來?!毖诀唿c頭應了,少頃便端著個火盆進了屋,賈赦此時忽然一驚,伸手想去拿桌上的信,卻晚了一步被賈母先拿住了。 史菲兒將信往火盆里一丟道:“兄弟間雖性格有異,但若非傷及太過,凡事還留些余地為好。氣也一時,怨也一時,如今賈府這樣怕是有人倒是樂于作壁上觀,你且謹記便是。人也不是一成不變的,爭名逐利、趨利避害那是正常,若能跳出一點,人生大不同也未可知?!辟Z赦點頭稱是,和賈母又說了些閑話,這才告辭不提。 賈赦出了府,將賈母方才說得話仔細咂摸,倒似咂摸出幾絲味道。賈赦暗自揣測到底賈母有沒有看出那封信中的文章?賈赦也沒有了主意,若說看出來了吧,賈母也太過沉穩,竟然面上一絲表現也沒有,而若是沒看出來,為何又說出那番話來。 賈赦一路行走,到了史鼎的官衙處,遞上名帖自然有人迎了進去,只是待賈赦落了座,剛才告知史將軍巡城去了,要等些時候方可歸來。賈赦忽然間如驚雷在耳邊炸醒,心里一沉,今日看來無論如何也要將自己這三表弟請去府上了。 第二百七十五回 275 賈赦去尋史鼎,怎料史鼎不下府中, 賈赦奉了賈母之命自然是要將人請到的。跟班的下人自然也是認得賈赦的, 不敢怠慢, 奉上好茶讓賈赦自便。 賈赦喝了會兒茶,忽然明白一件事。如今他任這九門都統下的左翼總兵一職, 可以說京中的安全可有一半都攥在其手里的。自己再如何cao練府里的護院家丁,那也遠遠比不上九門都統下的官兵??!若是真有事,請其放些兵力關照一下府上也是能說得過去。如此想來怕是賈母已經參透了那信中的秘密了, 只是到底姜還是老的辣, 這等大事面上也絲毫不帶著, 實在是厲害。賈赦心中正在感慨,這時便有下人來報說是史將軍回來了。賈赦聽了忙起了身, 正了正衣就瞧見史鼎步履匆匆走了進來。 “表兄, 多日不見, 一向可好?”史鼎見了賈赦忙迎上來行禮, 言語中倒是頗為親近。這讓賈赦倒是輕松了些,畢竟上次賈母回史府見了舅舅之后對史府就不大喜, 回來也不甚走動, 也就是禮節上過得去罷了, 本來賈赦還有些擔心史鼎對自己也會冷淡些, 如今這表兄一出口倒一下子沒生疏感。 賈赦也忙還了禮道:“勞煩表弟掛念, 我這邊倒都是老樣子,一切還好?!倍速e主落座,史鼎又命人重新奉了茶, 兩人坐下慢慢說話。 照例敘舊一番,史鼎道:“表兄今日所謂何事?” 賈赦一笑道:“說來也不算大事,按理不該來您這衙門口等著。若細論起來也就算是個家事罷了?!?/br> “家事?”史鼎不解。 賈赦點點頭道:“我是母命難違,你姑母甚是想念你,今日一早便命我請你去府上吃點心,我說表弟你公務繁忙怕是不得空,你姑母卻說若是我請不了你來這姑侄情份遠了不說,還要責罰我呢?!辟Z赦一攤手,一臉無奈,“你也知道,如今你姑母年歲已高,家中所有事無不都要順著她的意,如此讓老太太能每日開心些就算是我們做兒子的盡了孝心。所以今日表弟定要饒恕我這不情之請??!” 史鼎見賈赦說得懇切忙擺手道:“表兄說得哪里話,本來我這做晚輩的就該時常去請安問好,如今還勞煩姑母惦記著,又派表兄來請,已是不該了。過倆日,我定去府上拜見姑母?!?/br> 賈赦忙言道:“別過兩日了,就今日吧,你不知我出門可是領了軍令狀,你姑母說若是一日不見你,那我這兒子也不必回去見她了。表弟你看在我的我如此懇求的情面上,就隨我去吧?!闭f罷賈赦伸手將史鼎一拉。 史鼎道:“此時怕是不行,這還有些軍務要議,不如這樣,待我今日軍務事畢,我便去府上拜見姑母?!?/br> 賈赦一聽大喜道:“那便說定了,若是表弟食言,我明日可還來守著?!?/br> 史鼎連連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钡苄謧z又扯了兩句閑話,賈赦這才告辭回府。送走賈赦,史鼎卻無心公事,心里起了波瀾,就連下屬請其去議事也喊了幾遍,史鼎才回了神。 賈赦回了府,第一時間給賈母回了話,賈母點頭算是知曉了,也不留賈赦,反倒是說自己還有事,讓賈赦自去忙。賈赦心里倒是有點憤懣,自己可是分明聽見幾句賈母在安排丫鬟籌備晚膳之事,瞧著樣子必定是只和史鼎吃了。賈赦回了書房,倒是琢磨起另一件事來,那個素日和自己不和,沒事又做些給自己添堵的事的親兄弟現在是何狀況呢?賈赦思量頗久,提筆寫了封信,選了伶俐心腹快馬送了出去。 史菲兒收到賈赦的回復,知曉今日史鼎會來,倒是有幾分安心。若說賈政的那封信暗藏的話史菲兒看出來了沒有,那是自然。 許是有人會詫異,為何史菲兒不用看背面提醒便會知曉了?原因倒是簡單,這古人書信都是從右至左豎行書寫,而現代閱讀則是從左到右橫行行文,賈政此事也算行的謹慎,雖用了藏頭法,同時也改了次序,那幾個字是從左到右排序。雖然史菲兒在處已有年頭,但看書下意識還會橫著先掃一眼。于是這封信史菲兒第一眼,沒瞧見別的就先看見“王存逆心,小心謹慎”這幾個字了。 史菲兒登時就是一驚,心里立刻明白了賈赦會拿這封信給自己看的用意,畢竟按照他們現在兄弟二人的關系情份,按理賈政也不會優先給賈赦來信啊。 史菲兒慢慢將信看了一遍,再偷眼瞅了賈赦正緊盯著那信第一頁第一行呢,想來自己果然也是看到了要害。 可偏偏這話不能妄言,一來史菲兒自己知道這義忠親王要壞事,而且先前自己便宜哥哥也想借自己拖賈府下水來著,只是過了許久,沒甚聲響,史菲兒也漸漸放下了。哪知現在竟有提起了? 二來自從出了翠星一事,史菲兒還是覺得言多必失禍從口出這老話一點不假,自己身邊的丫頭個個是自己驚醒挑選的不假,可這樣的事賈赦這越的都不敢明說,自己自然不能挑明在屋里議論,這里君權神授那一套可是深入人心,自己也是無法。況且自己也是明白既然這書里說他最后是壞了事,自己何其有無交集,蝴蝶效應獲悉是輻射不了那里吧,畢竟自己努力許久,這賈府才有了改變。 三來史菲兒最奇怪就是這等大事,以賈政往日的為官情商看他能洞悉出則是有鬼了,可為何偏偏會是他來報信?這其中倒要好好推敲推敲。史菲兒看了信,又聯想起這幾日賈赦在府里的動作,忽然腦海中就想起史鼎來了。如今他可是守著京城九門呢,可以說萬一這反軍真殺到京城,你說這史鼎是開門放人呢還是奮力守城呢?史菲兒越是如此想著,越覺得需要從史鼎處來驗一驗虛實,請其過府敘敘姑侄情誼是假,這探探底細倒是真。 史鼎倒是沒讓史菲兒久等,申時稍過史鼎便依言而來,賈赦自是將人送去賈母處,自己再那也覺得尷尬,略略陪座片刻就稱府中有事,告辭而出。 史鼎也是許久未見自己姑母,今日又是臨時被請了來,也難免局促,史菲兒倒是毫不見外,先是問了府里狀況,又捎帶問了問史湘云母子如何。史鼎本就是武將,對于內眷之事本就不上心。被賈母如此一問倒是問住了,只是草草敷衍。史菲兒見其如此也不多言,順口說過上幾日想接史湘云來府上小住幾日,史鼎一聽自然連連答應,心想回去了,還是去瞧瞧,畢竟自己都想不起來這雙母女,府里就更不會多優待,若是來了姑母出,小孩子口無遮攔說府里待其不好,傳揚出去,那日后怕是要麻煩。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扯著閑話,轉眼就到了飯點,丫鬟便來報說是飯菜準備齊備,是否現在用膳。史菲兒笑道:“本來就是請你來敘舊吃飯的,今日特做了幾個府里舊菜,你瞧瞧姑母府里做的和府上有和差別?”說罷便安排下人餔菜,丫鬟婆子倒是個個爽利,不肖片刻,這菜品便齊備了,眾人見賈母再無吩咐,便都退了下去。 史鼎倒是奇怪,怎么老太太吃飯若說今日是請侄兒,或許內眷覺得不便跟著侍候,可怎么連丫鬟婆子也都撤了。史菲兒見其面有異色便只得解釋道:“如今年歲大了,喜熱鬧又厭熱鬧。吃飯還是消消停停清清靜靜最好。況且旁人再懂心思也不如自己不是,若是吃飯都不能自己做主還有何意思?”史鼎本就是行伍行軍出身,講究也沒有那么多,聽了也點點頭不再言語。 史菲兒道:“這每一樣都是原來府上常做的,不知道現在府上還常不常吃,來先嘗嘗這個?!?/br> 言畢這桌上菜肴一轉,一盤楓涇丁蹄就轉至史鼎眼前,史鼎舉箸便夾,這rou嫩滑彈爽,入口香酥,倒是比自己府上更合味。 史菲兒見其動了筷子,慢慢道:“這道菜其實你祖父還起了名字,侄兒你知不知道?” 這倒是頭一次聽說,史鼎一愣,“侄兒不知,還請姑母賜教?!?/br> 史菲兒一字一頓道:“你祖父稱其為莫伸手?!?/br> “莫伸手?” “對,莫伸手,伸手必被捉?!笔贩苾侯D頓解釋道:“你祖父曾言官場之上涉及頗多,莫因繁華迷了眼?!?/br> 這席話自然是史菲兒自己鬼扯,而且莫伸手,伸手必被捉也是出自劉少奇之口,反正這史家老爺子作古多年,如今可不是由著自己胡編,反正也無從考證去。況且今日自己就是要去誆人的,不逗逗史鼎怎么能誆出實話? 史菲兒說的是輕描淡寫,但史鼎仿佛像是被戳中心事,眉頭一下皺了起來。史菲兒不以為意又開口道:“如今知了這諢名再嘗一口,看看滋味如何?”史鼎無奈舉箸又夾了一筷入口,原先的甜香之后后味竟有了一抹微酸。 作者有話要說: 楓涇丁蹄是上海菜啦,放在這里是劇情需要。其實我就是有點饞了,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