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川恍惚的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哦，我受傷了！那是……是壞人，壞人要欺負人，不可以！”

    說著，啪啪啪拍了好幾下顧碧城的手臂，力氣還挺大的。他抓住明川的手，已經開始摸到一點頭腦：“壞人要欺負誰？”

    “嗯？”明川模模糊糊的看著他，覺得他的問題好奇怪啊，但是一時之間居然真的想不出來壞人要欺負的是誰來著，想了半天，感覺自己詞窮了，但是好像這個詞又很熟悉，是誰，到底是誰？

    他啪一聲一拍大腿：“他要欺負我老公！不可以！哼！”

    “……”顧碧城不知道說什么好，先把他舉起來掂了掂，又在他臉上用力啵了幾口：“你剛才說什么？再說一遍？”

    明川懵懵懂懂，抬手用袖子擦臉：“不可以？”

    “前一句？”

    顧碧城也沒料到，這種情況第一次被叫老公，他簡直要開心爆炸了，就算隱約明白過來明川應該是意外遇到了裴深，但這居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結果明川哼了一聲，手腳并用的轉身，用屁股對著他：“天黑了我要睡覺了?！?/br>
    顧碧城：說好的老公呢？

    明川低著頭抱住自己，模模糊糊想起來好像有件事情讓自己很不爽，但是他也忘記了，什么都想不起來只記得生氣了，委屈，于是不管顧碧城怎么扒拉都不肯出來，鉆進沙發角落生悶氣。

    他口齒不清的樣子實在太可愛了，顧碧城雖然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但還是忍不住想笑，就好像父母看到小崽子們發脾氣，就算他們連哭帶叫還蹬腿，看起來也還是可愛的不得了，真的很難嚴肅沉重的去對待，只能邊笑邊哄。

    明川好不容易才被哄回來，主要是因為他困了，想睡覺。

    他的臉頰guntang，眼皮不停地往下滑，很快就真的睡著了。顧碧城嘆了一口氣，摸摸他的臉，把他抱上床蓋上了被子。

    第二天早上起來，明川呆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這是哪里，旁邊雪白如同棉花糖的被子里躺著的人又是誰，他翻了個身，覺得腦袋有點疼，哼一聲用枕頭捂住頭閉上眼睛繼續躺平。

    顧碧城醒了，拉下枕頭摸摸他的臉：“再叫聲老公來聽聽？”

    什、什么？！

    明川嘩啦一聲，變身鴕鳥鉆進了被子里。

    看來要讓他在清醒的時候做這種事很不容易呢。

    第四十九章

    明川擺脫宿醉的隱隱頭痛，在床上填飽了肚子，推開面前的盤子，終于想起來講述昨晚遇到的事情。

    顧碧城的回應非常正面，雖然他也挺吃驚，看起來根本沒來得及徹底消化事實：“打得好！”

    說實話明川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尤其是他握著拳頭氣勢洶洶的發脾氣并且試圖把顧碧城藏到他拱起的身子背后的時候。顧碧城親親他的臉，眼神幾乎是不可思議的，有一種奇妙的輝光，明川被他看的簡直不好意思了，尤其是表揚的意味簡直明明白白，但是按照道理來說打人是不對的，對于大部分好孩子來說就算當時處于理直氣壯的狀態下，但冷靜下來還是會忍不住“這是不對的”這個反應，開始覺得心虛。

    他簡直是被溺愛。

    越是被夸贊明川反而越心虛：“也沒有……我當時就是很生氣嘛……”

    顧碧城摸摸他的腦殼：“沒事，你特別勇敢，也特別棒，我很驕傲，你一直都是這么好?！?/br>
    明川臉紅了。

    殺青宴后才是整個后續宣傳最重要的時候。電影已經進入緊鑼密鼓的剪輯，后期，特效制作之中，這一切完成之后就是內部放映，點映，首映，然后大規模上映。

    這期間每一步都在宣傳計劃之中，絕對不能出現任何紕漏和意外，同時也意味著劇組之中凡是算個角色稍微有點流量的都奔赴在宣傳的路上。

    雖然密集，但是有效。

    電影營銷策略是這樣的，最重要的并不是粉絲，因為無論如何他們都會去看的，被忽略的倒是絕對不會去看的，隨便他們怎么做，反正不掏錢沒人在乎他們的感受，真正重要的被營銷瞄準的是無可無不可的路人，反復，來回，大面積高強度的宣傳所有的目的都是為了在路人心里加強印象，讓他們掏錢買票。

    這對于本來就會關注愛豆動向的粉絲來說是不是太密集太不友好了？

    并沒有人在乎，因為無論如何他們都會去看的，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就算是一部毫無爭議的爛片，大部分粉絲還是會閉著眼睛掏錢的。這就行了。

    有時候電影投資商可能是最容易滿足的人群之一，有錢就行。

    明川暫時無意向制作人或者投資人發展，也完全無法欣賞這其中的藝術和智慧，單純只是覺得很累，很吵，而且粉絲也對他寵愛的很不可理喻。

    問他機場照為什么不笑，是不是不開心。

    不是啊，他平時就不愛笑啊。

    哇，心疼哥哥，我們哥哥好累好辛苦好棒的呀！

    他到底哪里棒了？明川隱約覺得他是不是中了命運的大獎，顧碧城和所有人都在夸他，明明他什么都沒做，也會有人說可愛，棒，好帥。

    而陸離的解釋很簡單，他們就是會這樣，承認吧你就是和他們無法共鳴，永遠不在一個點上。

    明川覺得這好像不是一個問題，至少他從來沒有遭遇陸離的黑歷史：他哭的時候粉絲哈哈大笑，他笑的時候粉絲嗚嗚哭泣。

    所以他義正言辭的回答：“我覺得我也沒辦法和你共鳴?！?/br>
    陸離受傷的看著他：“哇，你們演技好的人就這么霸凌我嗎？我也不想的??！我很努力了呀！”

    明川：“努力做鬼臉？”

    陸離不可置信的看著他，猛吸一口氣，掏出手機開始發微博，看看，看看，你們的哥哥又欺負我！

    明川：==，好吧，你開心就好。

    就這樣，暑期檔到了，電影首映式開始了。

    對于宣傳來說這還遠遠沒有結束，各地首映禮都需要有人去參加，而隨著首映之后的點映，明川毫無懸念，確實火了。

    所以他需要去更多地方參加宣傳活動。當然這種高強度工作是有一個明確的結束時間的，上映時間過半。

    雖然按照道理來說顧碧城不太希望他工作難度這么大，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明川的角色真的非常受歡迎，所以他有自己需要承擔起來的責任。而明川的責任感并不低。

    電影首映午夜場票房共計1008萬，當時就樂暈了一批人，之后大盤持續走高，碾壓了同檔期所有類型片?；趪a保護月心照不宣的存在，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敵人，而與之伴隨的是強大的口碑效應，本來沒有什么興趣的人們涌入電影院買票，顧碧城一戰成名。

    明川簽的合約當然不包括分紅，但這并不妨礙知道內情的人用一種“你發了！”的眼神恭喜他。

    不談論錢的話，明川也確實發了，他紅了。

    電影上映之后，明川很快帶起一輪話題，和他之前在別人配合炒作之下的名氣，以及在綜藝中通過表現獲得的好感都不同，這次的贊譽是扎扎實實的，來自于觀眾對一個演員的褒獎與承認，意義格外特殊。

    也更加重要。

    電影上映的時候，明川也在首映禮上看過一遍。

    說實話不管多少次，看到自己出現在銀幕上也好，出現在電視機上也好，都有一種奇妙的割裂感，好像完全覺得這不是自己。按照表演的要求來說，確實不應該是自己，但真的面對自己的表演的時候，難免還是會覺得不安全感剎那間翻涌奔騰，隨后就是羞恥感。

    明川很快脫離了這種本能，開始從演員的視角來看整部電影。

    觀眾往往意識不到一部電影的剪輯，配樂，打光都有什么意義，但最終這些東西和演員的表演一起，變成了一種震撼他們的能量，而這個行業的演職人員就真的很難單純的被攝入情境之中，看別人的也還好，看自己的時候總會敏銳的意識到一些固有的問題，和偶爾出現的微妙出戲感。

    明川出場在電影開場十分鐘之后，驚鴻掠影一般的一個鏡頭，視角是某個角色的眼睛，光影昏黃，他很敏銳的轉過頭看了一眼，濃黑眉睫，眼波粼粼。

    漆黑的放映廳里響起一陣抽氣聲。

    明川也有些吃驚。他本人平時生活中絕對不屬于那種氣場強大的人，相反是十分內斂偏向于平淡的，只有偶爾才會爆發，不過爆發的那個時候他不會照鏡子。而在鏡頭之中這一切全不同，他有角色附身，以至于看起來簡直驚心動魄，翩翩公子，風雅而鋒利，他能理解為什么有人發出那種聲音。

    這個角色的故事實際上也很簡單，出身于世家的年輕軍官，一腔熱血，是腐朽的廢墟里錚亮的劍，為了信仰背叛自己的階層和出身，借助家庭關系成為地下黨員，傳遞情報，最后被抓住嚴刑拷打，死于當年冬天。

    這種層級的故事很難打動明川了，但并不代表就真的不動人。

    他的出場時間比之前預想之中的少一些，但還是保證了十分鐘的曝光，這之中產生的效益可不止十分鐘。他在的這一場還好，年輕女孩子比較多的場次里，他扮演的角色受刑的時候往往能聽到一片抽泣聲。

    明川對于自己的表演沒有過多的看法。他實際上還屬于進步階段，經歷了國內頂尖的導演之一幾個月的挑剔和塑造，對于自己的技術能力還是很有了解的，狀態并不松弛，態度也還算端正，表現出來的東西基本合格，人物魅力也當然存在，所以總體說來他還是比較滿意的。

    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這種人物內心矛盾并不多，很容易把握，但也沒有太多可以發揮的空間，說到底cao作的重點不過是發揮魅力而已，而其他老戲骨的表演部分倒是讓他如癡如醉。

    表演是一種精妙的藝術，幾乎接近于科學，無論是表現派方法派還是體驗派，明川覺得都有可以學習的地方，而他本人實際上偏向于個人鏡頭魅力強烈的方法派，這種方式并不適合表演所有的角色，也并沒有太深入的投入角色，主要還是通過聲臺行表四個基礎表現人物，而非帶入自己，徹底沉淪。

    說實話現在明川還是有些害怕這種表演方式的，毫無疑問這對精神會產生很嚴重的影響，好的體驗派演員幾乎都是瘋子。這說法雖然偏頗，但在某個程度上確實是事實沒錯。

    而在這一行如果你要持續發展，心理健康不可忽視，尤其是明川沒有太多自信自己現在真的可以負擔這種程度上的投入和消耗精力。

    他并非畏懼，而是想要長久，始終能夠站在這一行。再次看到自己的表演，明川才意識到顧碧城是對的，他需要事業，并不僅僅因為除了顧碧城之外他需要有別的支撐，就像是有錢人家的全職太太往往有層出不窮的愛好和玩樂，也是因為顧碧城了解他，明白他。

    他需要，他熱愛。

    電影播放完畢，滾動著演職人員表的時候，放映廳里仍然是安靜的。明川坐在一片黑暗之中，突然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似乎能面對所有的苦難，似乎能擁有整個世界，似乎無論面臨多少痛苦，他都可以毫不猶豫的走下去，堅持去抓住從一開始他就想要的光。

    他離開福利院的時候身無長物，空空蕩蕩的原野上大風吹起他的衣襟，他頭頂著太陽，那就是他的王冠。

    燈光漸次亮起，掌聲如同潮水一波一波涌來，明川按照安排站起身，充滿力量的同時感覺到頭暈目眩，他就像是出席人生第一部電視劇的發布會一樣，前所未有的感覺到自己充滿了力量。

    與此同時他擁有了愛。

    當天晚上明川回到酒店，吃了飯洗過澡爬上床，窩在柔軟的被窩里給顧碧城打電話。

    “看了嗎？”

    顧碧城知道他問的是什么。之前他看過導演剪輯版，不過那時候電影還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字幕和剪輯相對來說都比較粗糙，配樂部分也有點出入，而顧碧城的主要目的是確定這一版到底能不能用，和抱著隱秘的喜悅與驕傲去看自己的愛人截然不同，所以明川問了。

    “看過了，你好棒，我就知道你會做的很好?！鳖櫛坛悄沁呥€有按鍵音，明川后知后覺意識到影片大爆的紅利對他來說還暫時沒有什么體會，可是顧碧城肯定是人仰馬翻了。

    他正想說什么，顧碧城已經暫停了工作，后仰在椅子靠背上，語氣里帶著一點笑意：“我從來沒有這么想你過?！?/br>
    明川忘了自己要說什么，潮濕的手心攥著被子，聽他的聲音在自己耳邊撓來撓去，溫柔蘊藉，讓人情不自禁想起躺在一起的時候，顧碧城柔軟光滑的發絲。

    “我們雖然也并不是沒有分開過，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們還可以通話，但我還是想你，看完電影之后我就想見你。我想，他們都不知道，這個很棒的人是我的愛人，他們都不知道發光的你愛我，也不知道我是多么愛你，和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同。這種感覺讓我覺得好像不公平，可是又像是擁有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你，好像我擁有的太多了，太幸福了。這個夜晚有多少人念著你的名字，但你心里只有我?！?/br>
    明川簡直被他說的快要融化，甚至還有些莫名其妙的委屈，卻又覺得幸福的過分。正如顧碧城所言，他也擁有一個不為人知的顧碧城，這種你們都不知道但是他是我的，他比你們所知道的好得多，好的更多，這一切都屬于我的感覺，簡直能讓所有人都變成視財如命的葛朗臺，守著金礦再也不離開。

    好想飛過去被他抱抱啊，明川惆悵的翻了個身，躺在床上在心里說。

    第五十章

    在外頭的工作其實沒什么好說的，剛開始的新鮮退去之后只剩下按部就班，照本宣科。在每個宣傳地的粉絲和觀眾看來，宣傳內容當然是新鮮的，包括段子和梗，但其實對于當做工作的人來說，整個宣傳期循環往復講的都是一套話，能說不能說的都差不多能整理成文，宣傳的側重點也是固定的，所以真的沒有什么樂趣。

    明川順便也上了幾個綜藝。這次待遇和之前就截然不同，時間也長了，總算也不是趁別人東風，算是個有一定分量的嘉賓了。隨著票房吹氣球一樣漲，他受到的好評越來越多，儼然有本片第一黑馬的架勢，在綜藝里的鏡頭也越來越多。

    這倒不是看人下菜碟，人家綜藝也是要看收視率的呀。搞個誰都不認識不知所云的嘉賓，氣氛當場就能冷下來，誰想看觀眾面面相覷：這誰？

    趁時機大好，公司還安排某個平臺還給他做了個簡短的專訪，這就是他現階段全部的采訪了。顧碧城定的策略，公司不會消耗他的人氣，所以對他采取的宣傳方式也是精簡有效，相對來說很鄭重，但也足夠內斂。

    這個規格的待遇實際上超出他現在的咖位，不過外行人很難體會這一點，而行業之內又始終是流動的，不是有心人根本不會注意到。

    說實話，稿子不全是公關寫的。這倒是讓公關松了一口氣，至少明川和自己對外的形象差距不是很大，文化水平和文憑沒有直接掛鉤，這從根源上能夠有效防止語無倫次，用詞不準，水平不夠，脫稿就丟人等等災難。而且他脫稿說的那段話，仔細品品是很有意思的。

    記者問他說，在電影上映之前，就有不少人因為種種原因而對他產生好感，當然現在電影上映了，喜歡他的人就更多了，這種變化對于他有什么影響。

    氣氛很放松，而且是可以稍微談的深一點的那種，明川聞言笑了笑。在大銀幕之下，明川實際上是個很平和的人，情緒起伏不大，更很少在臉上表現出來，很容易就給人溫柔或者內斂的印象，而這種特質也給當時訪問的記者較深的印象。

    給她更大沖擊的，是明川說的話?！皩?，我當然知道這件事，”他很輕松地笑了笑，往后靠了一下，坐姿更隨意了，微微側過臉思考著，語速放慢：“我知道這對于一個沒有什么經驗的演員來說，完全是一種意外之喜，遇到合適的角色，演的還不錯，有恰到好處的機遇，也被觀眾所認可。當然你會覺得很開心，單純因為被承認，被夸獎，但……不得不承認的一點是，現在的環境對于一個人來說，太容易被慣壞了。你不得不承認觀眾是寬容的，而人很善于因為這個而不能認清自己，意識不到能力是有限的，其實你并非他們所夸贊的那么好。更差的一種情況是，在夸獎之中失去你贏得這些的特質和能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