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節
第275章 最好局面 ———————— 人生苦的地方太多, 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 許青珂嘗了一大半的苦,竟多數集中于生死離別的多。 且都是至親。 景萱非她至親,卻痛苦更甚, 因為至親之愛恨有緣由, 若是一人對你無緣由的愛,對你舍棄生死, 那么,一旦她死離別, 那么于你愧疚難舍之痛就更甚。 尤是許青珂這種竭力淡薄卻入骨深情的人。 她的人生已經足夠慘淡, 余下的光輝只在寥寥數人身上。 然而但凡死一人, 人生光輝便足以暗了大半。 許青珂并不是一個外露痛苦的人,可她的眼太靈動,若非刻意遮掩, 愛恨苦痛都十分鮮明。 此時,她大概是痛到極致了。 秦川看到了,心臟劇烈收縮,一時竟也痛到了。 抬手!淵這邊的人齊齊停手…… 北琛整個人都懵了。 景霄也痛到極致了, 一刀劈退秦夜,瘋狂跑來。 沒人能攔他。 他沖進了院子,卻又猛然緩了步子。 景萱垂死, 有些話,她很想說……卻看到抱著她的人那樣痛苦。 她知道她痛苦,因她是這樣溫柔的一個人。 “公子……我好開心……遇上你……那晚上……遇上你……我不后悔的……” 她艱難得抬起手,她想安撫這個人, 卻發現手上此時滿是血,于是停住了,她不想用自己的血來玷污這個人。 纖細脆弱的手要收回來的時候,許青珂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 “我知道……對不起……” 她癡心錯付,她心中愧疚,因始終不曾告訴她自己是女兒身。 她大半生都在遮遮掩掩,想信的人不能信,想厚待的人,卻只能避著遠著,恨極的人,卻用了漫長的歲月去與之虛與委蛇。 她心中早已疲倦之極,但都不極懷里姑娘的輕輕一句不后悔。 不后悔么? “我……我也知道……”景萱忽如此說,許青珂一震,卻看到她另一只手……手中顫顫從懷里拿出了一個物件。 一個香囊。 “做好很久……不敢……給你……”她臉上有羞澀,有釋然。 許青珂觀察力超凡,一眼就看出這香囊是景萱一針一線細心縫制出來的,上面的花色卻是女子所用。 原來,她早已知道。 許青珂看著她,看到她眼中余光逐漸閃爍,卻竭力維持,她也是不舍的吧。 卻還想安撫她。 人死別離,大概是悲傷的。 屋子里的顏姝等人看到景萱替許青珂擋下一箭的時候,大概就惋惜了。 但當她們看到許青珂捏住了香囊,卻伸手扯下了束發的綢帶。 男子冠發,若是不冠發呢? 當一頭青絲垂落肩頭,如絲滑墨水,如綢帶緩緩散開。 一根根一縷縷,從后背糾纏,那纖細的輪廓,那清華的姿態……何嘗不精細明麗。 她的單薄,她的美貌,她的一切都染上了女子的柔色似的,腦海里終有一根弦崩斷了。 全場的人都驚呆了。 顏姝也怔了,千算萬算,千念萬念,沒想到這是一個……女人。 她們還好,是背對許青珂的,可秦夜等人卻是正面的。 青絲垂肩的許相爺美得不似人間人,可她不曾看其他人,只低頭看著景萱。 無言,卻都懂。 景萱笑了,手指撫摸著她的臉,指尖有血,她的臉上也有血。 果然是極好看得。 她心里藏著的那位許公子不管是男還是女。 都好看極了。 “別哭……”景萱艱難又輕微吐出這句話,瞳孔卻是頃刻暗淡,笑容凝滯,手掌松滑下來,許青珂驚慌去握住,但鮮血滑膩,纖細的手腕手掌便從她手中滑落。 落而無聲。 手停頓那里,保留著虛握的姿勢,許青珂垂眸,兩滴淚落下。 寂靜。 心太苦了。 鏗!劍光切過,師寧遠后退一步,渾身浴血,渾身的痛卻來不及看她落淚。 弗阮冷眼看著,卻微微皺眉,他是驚訝的,因這個人在他手底下隱忍多年,哪怕養父母死的時候也不曾哭過,仿佛把恨跟愛都藏到了骨子里。 他以為這人是最肖似自己的。 也是因為如此,他才把她看做可以一斗的人物。 然而……原來她也會哭。 弗阮略一失神,讓師寧遠乘機脫身,他已重傷,用了為數不多的力氣過去,但秦川已經揮手大喝:“御醫呢?讓御醫全部給寡人過來!” 他命令完,忍不住走過去,語氣放低,竟是低頭:“是寡人的錯,你別哭……” 他此時才知道,這世上有比金戈鐵馬更強大的利器,便是一個女人,這個女人落下淚來的時候,他便覺得這萬里河山都不甚重要了。 但他的話不用,她沒看他,落下的淚也不會因他的低頭服軟而止住。 直到浴血的師寧遠推開想要扶住他的北琛,他跪在她對面,什么也沒說,只是在景萱伸手點了幾下xue位,再取下腰上懸掛的玉佩,掰碎,里面竟有一顆小小的藥丸。 “這一顆護心丹是我一個人時想拿來救命的,后來遇上你了,它就是為你準備的,它便是你的?!?/br> “現在若是你愿意,便可以用來救她?!?/br> 大概眾人也沒想到師寧遠還有這樣的手段。 護心丹嗎?看起來很普通,但北琛深知自己老哥是如何厲害的藥師,他都如此珍惜藏著的一顆,那必然是絕無僅有能護人性命的。 景霄眼中渺?;氖彽慕^望重新燃起光點,但當他看到臉色蒼白染血的許青珂…… 她的命何嘗不脆弱。 師寧遠寧舍至寶只愿為她續命,他如何能用它來救自己女兒。 怕是……景萱也不愿意的。 一枚丹藥救一個人,此時卻有三個人需要它。 許青珂看著他,仿佛眼里沒有別人。 “那你呢?” 師寧遠一笑,這一笑非陰戾歹毒自私的姜信,也非意氣風發絕世的上師。 灼灼郎君,明郎如驕陽。 “你活著,我便活著,你死了,我必死?!?/br> “我希望你救她,因我自私,我不希望你把死去的她看得比我還重,何況?!?/br> 死人是爭不過的。 他擅算計,怎會讓自己陷于那樣尷尬的境地,何況…… “你哭起來可真讓我受不了?!?/br> 這句話才是真真的原因,師寧遠渾身上下都痛著,氣脈虛弱,可他真心覺得眼前這個人一雙好看的眼里掛著淚,可真叫他心如刀割。 他如此輕佻,又如此深情,許青珂伸手指尖取過丹藥,放入景萱唇中…… 景霄看到她此舉,握緊了手中的刀,他想起了白星河,從前他驚訝于許青珂是她跟許致遠的女兒,因為那兩人聰明絕頂,卻十分不喜心機,心思明朗綺麗,心胸開闊。 而那時許青珂算計死了不知道多少人,邯煬權貴滅族不知多少,就是蜀王室也死了許多。 這樣的人……怎會是他們的女兒,又怎會是她的女兒。 也便是皮囊有幾分相似。 但此時才知道……他們終究是一家人。 骨子里就是善良重情的。 反而是他生的女兒最不像他。 不管景霄心中如何想,師寧遠舍了護心丹,許青珂也舍了護心丹。 他們像是一體的。 秦川心頭梗塞疼痛,直到他聽到許青珂對師寧遠輕聲說:“我曾殺你一次兩次,又負你一次兩次,如今,恐又要有一次了……” 丹藥入口,景萱生死還未可知,但許青珂把景萱送入師寧遠懷里。 師寧遠臉色一變,“你這是做什么?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