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嘖,賣相真的很好看。 怎么夸呢,飯如其人?賀安柏默默心想。 蘇喬的辦公室內,陳設整潔一如往日。她左手端著飯盒,右手拿勺子,一邊吃一邊說:“你的職業選擇面……真的很寬廣啊,你不僅可以畫畫,還可以做廚師、做……” 陸明遠打斷道:“別做了,你吃到衣服上了?!?/br> 油漬滴在襯衣胸口處。陸明遠抽了一塊紙巾,幫蘇喬擦了幾下,擦著擦著,有些變味,蘇喬推不開他,如實提醒:“我沒反鎖房門,隨時會有人進來?!?/br> 陸明遠方才作罷。 蘇喬奔向正題:“我跟你說,今天早上,我見到一個新來的清潔工,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他特別面熟,但是又想不起來了?!?/br> 陸明遠道:“什么樣的清潔工?” 第57章 驚厥 “他……外表沒什么特別的,”蘇喬解釋道, “可能是我多心了?!?/br> 她吃了一口飯, 咀嚼完畢, 又說:“上次在家, 你一眼看出蘇澈的問題, 讓我非常吃驚。從那以后, 我總是記著那張照片,我也變得疑神疑鬼?!?/br> 陸明遠拎著一個裝飯盒的購物袋,坐在近旁的椅子上。 他雖是一副宜室宜家的模樣, 話卻說得意味深長:“也許你不是疑神疑鬼,是直覺敏銳。你們公司有不少清潔工吧,你為什么盯上了那一個?” 蘇喬卻道:“我認識的人太多了,就算是舊相識, 也不好找?!?/br> 陸明遠深以為然。 他和蘇喬待在辦公室里說話, 房門緊閉,外面也聽不見他們的聲音。而他們討論的那位清潔工,此時此刻, 正徘徊在大廈的樓梯間。 這里沒有監控器。 顧寧誠的私人助理路過此地。他壓低嗓門, 稱呼那名清潔工為:“程老板?!?/br> 程烈握著拖把, 恰如老僧坐定。 助理道:“今天的機會, 是最好的機會, 只有一次, 沒有下次。蘇展剛開完會, 下午還有一場, 蘇展的保鏢蹲在樓下,保安室里好幾個人在打牌……為了您啊,我們顧總真的費盡了心血。他給您踩好了點,安排好了路線,您要是有決心,我能擔保,咱們一定會成功?!?/br> 程烈聽完,從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小瓶二鍋頭。 想他當年揮金如土時,何曾嘗過這種酒? 時過境遷,他體會到了二鍋頭的辛辣醇厚。 “幫我,感謝你們顧總,”程烈擰上了酒瓶的蓋子,笑得嘴角咧開,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我有好幾個月,沒夢見我老婆孩子。我還在尋思為什么?終于,前幾天,他們來找我了?!?/br> 就在他決定如何報仇雪恨時。 助理溫和地寬慰道:“他們都很支持您。我會把您的話,帶給咱們顧總?!?/br> 他倒是不敢袒露顧寧誠的想法。 顧寧誠并不想白白幫助程烈。他從不做賠本的買賣。他只是需要一個身處絕境、毫無退路、愿意拼死一搏、能給蘇家造成最惡劣影響的人。 思前想后,沒人比程烈更適合。 這年頭,亡命之徒是稀缺資源。 頂層通道上,玻璃明亮如一面鏡子,反襯影影綽綽的人形。蘇展帶著馮秘書從樓梯的隔間下來,準備走向樓下的會議室——那間會議室就在樓梯門口的隔壁。 馮秘書穿著高跟鞋,步履穩妥,裙擺輕揚,然而當她踩到下一級樓梯,她沒來由地腳底一滑,順著樓梯摔在了地上。 她不知道臺階表層,被人涂抹了凡士林。 馮秘書失態地叫出了聲,再一捏腳,腫起一大塊。 她仰頭望著蘇展,忍痛申請道:“蘇總,我……我今天狀態不好。等下開會,我能坐著嗎?” 蘇展垂頭看她的腳踝。 他的眼神里多了復雜而微妙的內容:“馮霏,你在哪兒摔的?”他單膝跪地,手指摸上臺階。 蘇展甚少稱呼馮霏的全名。他總叫她:“過來”,那她就要飛快地跑過來,稍微遲到幾秒,后果也很不樂觀。 馮霏揉了揉腳,虛搭著扶梯,準備站起來。她當然不敢碰蘇展,更不會等著他攙她一把。 掙扎的片刻,有個黑影出現在門廊外。 那人穿著清潔工服裝,左手拎刀,右手點著打火機,懷揣一罐汽油瓶,抱著同歸于盡的決心,出現在她的視野里。 馮霏臉色煞白。 她為蘇展工作多年,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老板是個什么貨色。今天有人突破層層阻礙,上門尋仇,她真的一點也不奇怪。 那汽油瓶“啪”的一聲,被程烈摔在了地上。汽油和凡士林作為互溶的有機物,頃刻擴散到整個樓梯間,程烈話不多說,一心求死,他按下了打火機。 蘇展把馮霏推到一邊,揪著程烈的衣領往墻角拖,另一只手折住程烈的手腕,猛地使力,狠狠一掰——骨節崩裂的“嘎吱”聲,在這靜謐而要緊的關頭,顯得格外陰森可怖。 “程烈?”蘇展奪走打火機,從窗口扔了出去。 他端詳那人的臉,似乎恍然大悟:“我說誰的膽子這么大?原來是我們的程老板?!?/br> 程烈嘶笑,卻不言語。 蘇展又說:“幾年不見,程烈,你瘦得只剩下半個人了,今天是誰幫了你?誰把你弄進公司,還送了你一身新衣服?” 蘇展的力氣,比程烈要大得多。他從小練習搏擊和械斗,練不好就要挨打,對付一個年老體弱,久經風霜的程烈,根本不在話下。 程烈也沒有驚慌。他背靠墻壁,笑得比哭還難看:“蘇總,你也是有父親的人……我老婆兒子的命,你要還給我的……” 程烈的水果刀被收繳了。他手無寸鐵,受制于人,蘇展卻沒毒打他。 變故就在下一秒。 程烈緊緊逼近了蘇展。他不知在身上揣了什么,火光乍現,他從褲腿開始自燃,那灼痛感令他歡呼雀躍,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好像煙塵彌漫時,一家三口便能團圓。 蘇展抬起了下巴:“你是個瘋子?!?/br> 他說:“活該死了兒子,你兒子不死,誰死呢?輸不起,就別做生意。你老婆自己跳樓,能算作我的賬?活不起的人多了去,每死一個,都要怨我,我倒成了冤大頭?!?/br> 說到最后,他還有一些好笑的意味。 他的確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程烈根本禁錮不了蘇展。蘇展卸了他的關節,任憑他癱在墻角,星火明滅,未曾迸濺,燒不到汽油區,蘇展松了一口氣。他脫下西裝外套捂住程烈,三步并作兩步,快速上樓,按響了警報器。 馮霏驚懼交加,在他身后哭道:“蘇總……” 蘇展動作一頓,竟選擇去救她。 第58章 轉機 英雄救美的戲碼老套而庸俗,令蘇展不齒。 這世上沒誰離不開誰, 他心里很清楚, 自己的命更金貴——就算他撂下馮霏走了,又能怎么樣呢?區區一個女秘書, 閉著眼都能招一堆。 可他還是有一念之差。 扔下馮霏不管,著起火來,她必死無疑。尸體會像燒焦的柴薪,干枯、皴裂、漆黑、而她生動鮮活的樣子, 將成為永遠的過去式。 生殺予奪的權利由蘇展掌控。蘇展心頭一動,生出微不可察的惋惜感。很多年前, 在一個水波蕩漾的池塘邊,這種微妙的感覺,也曾經盤踞著他。 蘇展彎腰伸出手,不費吹灰之力, 拽起了馮霏。 馮霏哭道:“蘇總……” 蘇展拍了拍她的后背:“行了,眼淚流一臉, 你的妝哭花了,下午怎么開會?沒事了?!?/br> 馮霏還在哽咽。 方才絕望時, 蘇展向她伸出了援手。她為他工作這么多年,不會不清楚他的做派,正是因為她很了解, 她的心情才會愈加混亂。 馮霏止住淚水, 關切道:“您沒受傷吧?” “我毫發無損, ”蘇展解開了西裝扣, 稍微低頭,瞧了瞧馮霏的腳踝,“倒是你,你能走路嗎?” 他實在長了一張很好的臉。當他如此關心馮霏——他們也曾有過肌膚之親,馮霏的心跳不由加快,她往常并沒有這樣的反應。 馮霏脫下了高跟鞋。 她搭著樓梯扶手,開口說:“我能走的……蘇總,咱們回去吧。保鏢和警察都快來了?!?/br> 蘇展點頭,舉止蔑然道:“回去再查查,是誰膽子肥了,把程烈那老頭,安插進了公司?!?/br> 人在什么時候防備心最弱? ——當他自認化險為夷,轉危為安,高度警戒的精神便會松弛。 蘇展背對著程烈,自認為警報解除,程烈被他弄廢了。他馬上就要返回辦公室,著手處理一切公務。 程烈的臉上浮現了怪異的笑。 他的右手脫臼,左手還能活動,鋒利的水果刀就落在他的腳邊,他無聲地撿起刀柄,刀尖向前,連滾帶爬猛地飛撲,像砍柴一樣,用盡全力劈上去。 刀鋒刺進皮rou,鮮血濺了滿臉。 程烈頓一頓,心臟縮緊,情緒舒暢,笑得像個瘋子:“蘇展,我每天做夢都想殺了你……” 樓梯間聲音嘈雜,混合著警報和馮霏的尖叫。 * 午休尚未結束,警車和救護車接連出現。主管召開緊急會議,員工亂成了一鍋粥,大家以訛傳訛,閑言碎語瘋狂流通。 主管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安保部的人急得快要哭了。蘇展被抬上了救護車,他還有一口氣,囑咐保鏢護送自己,保持冷靜,封鎖消息,誰都不能靠近。 他只中了兩刀,扎在后腰處,皮開rou綻,傷口崩離,興許能撿回一條命。 程烈卻是實實在在地死了。 彼時蘇展的保鏢突然趕到,三兩下解決了程烈。 程烈身負重傷,極其頑強,他爬上窗欄,伸出兩條瘦如竹竿的腿。褲腳的火花熄滅了,他點不燃汽油——但見蘇展倒地不起,血流不止,程烈就是死也瞑目。 他翻窗跳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