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她點到即止,接著詢問:“明明,你是蘇喬的助理嗎?我跟江修齊聊起你,他都不講話了,你現在不畫畫,回來北京工作,吃得消嗎?” 人來人往,喧鬧聲起。 其中不乏宏升集團的員工。 陸明遠與戚倩拉開距離,告別道:“戚主任,我要走了?!?/br> 蘇喬站在走廊的另一端,遙望陸明遠。 陽光鋪滿了瓷石地板,照亮細細碎碎的花紋。 陸明遠向她走來,依舊是氣質出眾的樣子。蘇喬仔細觀察他的眉眼,暗嘆自己以前……怎么沒有發現呢?他融合了父母的長相優點,將美貌的基因進一步發揚光大了。 蘇喬試探道:“你剛才,在和戚主任說話嗎?” 陸明遠“嗯”了一聲,反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你不要多心?!碧K喬發現陸明遠不想講,那她更不會當場逼問。 她笑道:“跟你說一件有意思的事,顧氏集團的人,可能瘋了。你知道為什么戚主任會遲到嗎?因為顧氏集團要跟我們搶奪這個項目……” 陸明遠猜測道:“他們也聯系了單位領導?” “對呀,”蘇喬道,“我剛剛才收到通知。我很驚訝——他們這么快,就要和宏升,撕破臉了?!?/br> 陸明遠不忘踩一腳顧寧誠:“今天早上,顧寧誠來找你,是想打探什么消息?”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我跟你說實話, 我不懂顧寧誠在計劃什么,”蘇喬道,“他給我一種……有恃無恐的感覺?!?/br> 她一只手揣在衣服口袋里, 另一只手挽住陸明遠的胳膊:“要是能拿下這個項目,不僅有高利潤回報, 還有政府的大力支持。站在顧家的角度想,他們憑什么要讓著宏升集團呢?前幾年大家合作, 利潤都是四六開,蘇家占六, 顧家占四, 他們心里不忿吧?!?/br> 陸明遠頻頻點頭。 他總結道:“顧家和你們鬧掰, 能掙更多錢。就算不是現在,遲早會鬧?!?/br> 蘇喬贊許道:“連你都能想得通啊,何況蘇展他們呢?!?/br> 這句話, 是蘇喬的無心之失。 陸明遠卻停下腳步, 暗暗尋思:在蘇喬看來,他比不上蘇展機智。的確, 蘇展作為宏升集團的實權掌控者,城府深重,日理萬機…… 即便這樣安慰自己, 陸明遠仍然不太高興。 他拐彎抹角道:“嗯, 你對我的了解還是不夠深?!苯又岢鼋ㄗh:“我們應該多花點時間, 膩在一起?!?/br> 蘇喬回過味來, 笑道:“下半輩子都要和你在一起了, 你的那些小習慣小心思,我會一天一天地慢慢摸清?!?/br> 伴隨著“摸”那個字,她動作輕佻,在他的手背上畫圈。 陸明遠收回了手,背到身后:“周圍有人在看我們?!?/br> 蘇喬四處環視,忽略了自己的同事,只與戚倩目光交匯。戚倩從沒用那種眼神看過蘇喬——極其復雜,說不出包含了什么情緒。 蘇喬對她露出一個笑。 哪怕是因為宏升集團的項目,蘇喬也不能得罪戚倩??墒顷懨鬟h顯然是她的兒子,母子多年未見,久別重逢,也不知道戚倩心里有什么想法? 愧疚,思念,還是無所謂呢? 蘇喬面上沉穩,心緒早已紛雜。 貿然和戚倩打招呼,絕對是下下策。無論戚倩或者陸明遠,都不希望引人注意,蘇喬現在能做的,就是盡量配合他們。 她掂量了片刻,驀地想起當初在倫敦時,江修齊曾經提過陸明遠的母親。比起公私分明、高不可攀的戚倩,江修齊脾氣更好,更容易接觸——思及此,蘇喬決定,當晚回去,就給陸明遠的這位表哥打電話。 陸明遠不知蘇喬滿心都是他。 他再次回頭,看了一眼母親,當做告別。 白天的時間過得飛快。除了顧家橫插一腳,讓人驚訝以外,整個項目進展順利。眨眼到了晚上,聚會如期舉行。 聚會開設地點位于一家俱樂部。俱樂部歷史悠久,早在一九九幾年,便已經初具規模,它改建自清朝某一位王爺的府邸,裝修風格古色古香。 天幕半黑,門牌高懸,紅色燈籠垂落兩側,左右搖擺,照出銀杏槐木,雕梁畫棟,越發凸顯富麗堂皇。 陸明遠第一次參觀這種地方。 他有一點職業病——每當見到獨特的畫,他都要停下來,快速掃視幾秒。這間廳堂里的畫像,大多屬于山水國手,陸明遠不懂水墨,卻充滿了興趣。 蘇喬偷偷和他說:“喂,你看上哪種風格了?我們去拍賣行里找相似的?!?/br> 陸明遠想也沒想,直接拒絕:“不去?!?/br> 他的語氣不容置喙:“家里只能放我的畫?!?/br> 蘇喬輕笑:“你太霸道了?!?/br> 陸明遠當然不會承認。他隨機應變:“這叫情趣?!?/br> 他抬起一只手,摟緊蘇喬的細腰。 蘇喬明眸善睞,膚白如玉,看得陸明遠心頭一動——反正是他的人,他這樣想著,低下頭,吻了蘇喬的唇瓣。周圍還有不少人,可他們身處角落,被屏風遮掩,并沒有引人矚目。 蘇展卻注意到了。 他剛好站在角落的另一側。 隔著明暗不一的光影,他能瞧見蘇喬和一個男人舉止親密。八角宮燈金絲纏繞,落下昏黃的燈輝,遠處愈發影影綽綽,蘇展舉杯,悶出了一聲笑。 “大哥,什么事這么開心?”蘇澈向他走近,低聲詢問。 “蘇喬身邊的人,是陸沉的兒子,”蘇展對弟弟明知故問,“你知道嗎?” 蘇澈今晚還沒吃藥。 這一次的聚會上,合作伙伴云集,哪怕蘇澈沒什么事,他也必須露面。更何況,顧家的動作傳進了他的耳朵,他第一時間聯系了顧寧誠,果不其然,顧寧誠再三推脫,說自己也不清楚——他的家族公司正處于管理層迭代,交付給了一批專業的職業經理人。 “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按下葫蘆浮起瓢,蘇喬可真不簡單……”蘇澈拿出藥瓶,掂了幾粒藥丸。 透明的膠囊躺在手心,他直接拿起蘇展的玻璃杯,問了一句:“大哥,你這杯子里裝的,是礦泉水嗎?” “是,”蘇展應道,“人多,我不喝酒?!?/br> 蘇澈就從他的杯子里飲水,吞藥,一氣呵成。 他體弱多病,藥不離身,這么些年來,始終沒有調養好。 細數他們蘇家這一輩,雖然有五個兄弟姐妹,葉姝和葉紹華都不可靠,蘇澈受不了工作勞累,而蘇喬心思不純、資歷太淺,算來算去,似乎也只有蘇展堪挑大梁。 蘇澈端穩杯子,格外溫和道:“大哥,你用不著發愁。如果遺囑真在陸沉手里,又被他送給了蘇喬,為什么不馬上執行?蘇喬沒實權,忌憚你,她有遺囑都不管用?!?/br> “先不談遺囑的問題,”蘇展打斷道,“短期來看,蘇喬不會硬碰硬。反倒是顧家的步伐,快要追上我們了?!?/br> 他心里有事,嗓音更低:“你還記得程烈嗎?” 程烈是哪個? 蘇澈思考幾秒,恍然大悟:“程烈董事長,他是咱們的競爭對手之一?!?/br> 他的大哥糾正道:“你說的不對,他是我們——曾經的競爭對手?!?/br> 程烈的父親白手起家,將生意交給了后輩。風頭最盛時,他們揚言要收購宏升。 可是最后,程烈賠了個精光,腦子也出了問題。某一年的正月,家家戶戶都在喜迎春節,程烈卻把積蓄抵押給了銀行,穿著棉袍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從云端跌到谷底是什么滋味,沒人比程烈一家更清楚。 時隔已久,蘇展竟然重新提起:“程烈的獨子,當年十三歲,先天性花生過敏……” 這一句話尚未說完,蘇澈的神情一瞬大變。 他偏過臉,麻木地看向人群。 歡聲笑語中,一片觥籌交錯,衣香鬢影里,只見珠光寶氣。 蘇澈分明見慣了這種場景,可他的酒杯晃了幾秒——原來他的手指在顫動。 他并不驚訝,甚至早就猜到了,可他聽見蘇展親口講出來,便無法保持理智與冷靜。 蘇展優雅地解開袖扣,斯文得體,自顧自地說:“程烈愛護他的兒子,放到心尖兒上了。他兒子十三歲生日那天,我讓人在蛋糕里拌了花生醬……沒什么痛苦,那孩子走得很快?!?/br> “你殺了他?你殺了他……”蘇澈呢喃道。 第一句是疑問,第二句是肯定。 幾個吐息后,蘇澈恢復狀態:“死了便死了吧,沒攤上好命,能怪誰?讓他來世,投身到普通人家?!?/br> 他更驚訝的是:“大哥,你把這件事都告訴我了?!?/br> 蘇展道:“因為,我想跟你談顧家?!?/br> 他隱沒于靜僻的墻角,嗓音淡漠到不真切:“當年,程烈的兒子一死,他自己就瘋了。我費了一些勁,斷掉他的資金鏈,他就開始抵押財產,向銀行借貸款。這一招,對顧家沒用?!?/br> 蘇澈感到不可置信:“我們要和顧家決裂了?大哥,你是不是太武斷了,我們還有姻親,還有合作項目,顧家的領導班子,對我們非常柔和?!?/br> 蘇展笑了笑,含沙射影:“嫖.客不是冷血動物,他們也會對妓.女溫柔?!?/br> 他的弟弟啞口無言。 隔著一道十幾米的回廊,蘇喬莫名覺得背后發涼。 她沒心思交際,只和熟悉的朋友打了招呼。不過,無論蘇喬走到哪里,陸明遠都跟在她旁邊,蘇喬心念一轉,將他介紹給了伙伴。 陸明遠被幾位見多識廣的文藝青年纏住,和他們談起了西方美術史的起源與發展。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幾位文藝青年雖然喜歡藝術,但他們畢竟不是專業人士, 剛和陸明遠聊了幾句, 大家都露出了欽佩的神情, 其中一人感慨道:“你的研究很豐富啊……” 陸明遠否認道:“那是因為你不了解這一行。我說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你沒聽過, 就覺得是我見識廣?!?/br> 他措辭直率, 一針見血, 那人反而笑意更深,接連調侃道:“哎呀,蘇喬的品位不一般。你是一個藝術家嗎?我們都以為,蘇喬欣賞的是生意人?!?/br> 陸明遠拿起一杯酒, 和幾位小伙子碰杯,反駁道:“這是你的偏見?!?/br> 他不想喝酒, 僅僅端著杯子:“不管你做什么職業,本質上還是一個人。人都有不同的性格,你的職業,只能影響性格的一部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