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她氣得笑,笑著推他,一來二去,被他按到書架上親起來。 起先是親著玩鬧,可當沈奚絲絲縷縷的長發順著他的襯衫領口鉆進去,那就是穿心過肺,在引誘他了。兩人漸漸地靜了,彼此望著。 半個字沒有,靜得讓人心都軟了。 傅侗文抱她,她任由他抱,于是上了床。 他把屋里的燈都滅掉,留下床頭一盞磨砂玻璃的壁燈。那燈罩上是歐式雕紋,深淺不一的鵝黃染了雜色,以至落在他臉上的光也變幻莫測。 眼也是。 他的性情總讓人捉摸不定,可她能分辨出其中的細微差別。他以男女合歡來開玩笑,那都是沒當真,是做給外人看、外人聽的。當他要想要動真格的,偏偏不愛說笑。 在北京的傅家,穿過垂花門,間廳,到了上房大院,正門進去是堂屋,左手邊就是兩人過去住的地方。里頭有張大床,床帳下發生過的事只有她和他曉得。他尋了個法子,借她雙腿紓解了一回。從頭到尾他也沒說半個字。 那晚帳外的燈未滅,他最后親到她的唇,像是燈被人推倒,點燃了紅紗燈罩,火全都燒到了她身上去…… “以后都在一起,好不好?”他低聲問。 他問出這話,就是在征詢是否要發生關系了。 她心窩里亂跳著,不吭聲。 他笑。 身邊像有傅宅的那盞燈,紅色的玻璃罩子在外頭,映著他的臉和眼??善鋵嵎块g里的燈早都滅了。只是覺得火燒火燎地,熱得慌,燙得慌。 她初歷情愛,難免想得嚴重。傅侗文耐著性子親吻她,同她廝磨。數次嘗試,都因為她過于懼怕的反應停下了。最后他不得已,下床去找水喝。 披著襯衫的男人背對著她,站在窗口看著外頭。從身子開始好轉,他就養成了開窗睡覺的習慣,想是那些年病榻上的日子讓他膩煩了,終日里窗門緊閉,全是藥湯的味道。如今敞著窗,有春雨,也有霞飛路上的霓虹燈和路燈。 他擱下茶杯。 再回來,上了床,人卻忽然安靜了。 兩人都平躺在床上,沈奚悄悄地望著天花板。他不會睡了吧? “我在上海那幾年,還沒有電車?!彼鋈徽f,是聽到外邊有電車駛過。 原來還沒睡。 “你來上?!菫榱藦倪@里出去嗎?” 他不答。 怎么不說了? 又一輛電車叮叮當當駛過霞飛路時,他翻過身來,親她的嘴唇。也許是剛剛有了一陣休息,沈奚沒來及再度緊張,他已經沉默著突破了阻礙。他舔她緊咬著的牙齒,沈奚喉嚨口被火燒般地,慢慢地、被動地隨著他的節奏動起來。 四點鐘時,她醒了。 意外地,傅侗文不在身邊。 她從沙發上撿起自己的衣裙,穿戴整齊后,打開壁燈,開了門。 樓下燈全滅了,但能聽到隱隱的說話聲。 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嗎? 深夜穿自己的高跟鞋下樓,怕會踩出聲響,擾了休息的人。沈奚找到他的拖鞋,勉強穿上下樓。一樓的房門是閉合的,但顯然,里頭的人發現了有人來了。 門從內打開,能看到房間里的沙發上、椅子上坐著不少人,粗略看出去就有六七位先生,傅侗文披著西裝外衣,在眾人當中坐著。 他沒想到沈奚會這時候睡醒,驚訝了一瞬后,笑著說:“這位是沈小姐,我的未婚妻?!?/br> 傅三公子剛在北京城丟了上一位未婚妻,辜家的幼薇小姐,卻從未有人聽說他在上海訂了婚。大家都錯愕著,紛紛立身而起,對沈奚微頷首欠身,打招呼。 “這不是……”其中有位戴眼鏡的先生認真瞧沈奚的容貌,“在紐約的那位沈小姐嗎?慶項,是那位嗎?” “就是她?!弊T慶項端著個咖啡杯,倚在廚房門邊回答。 那男人笑起來:“那可是老相識了,沈小姐,你可還記得我?當年逼譚慶項對你吻手禮的人,正是在下?!?/br> 沈奚有了點印象。 “傅兄,看來你是真把‘自家人’變成‘自家人’了,”那男人深夜談正經事,談到頭疼欲裂,難得有個消遣的話題,自然不放過,“沈小姐,當年我問你的問題,今日你可方便告訴我了?當年,你是如何和三爺認識的?” 沈奚仍和過去一般,不擅應付這些公子哥的調侃。況且此時她只穿著長裙拖鞋,站在樓梯上,要下不下地正尷尬。 “諸位,諸位,我不得不多說一句。這可不是三爺在上海偶遇的佳人,這樁姻緣要從宣統三年說起——” 傅侗文把手里的鋼筆扣上筆帽,在手里顛了顛,作勢砸他。 對方笑著躲閃。 “你們先談,我去去就來?!彼x開他們。 沈奚也輕對眾人頷首,算是告辭,掉轉頭先一步上了樓。 傅侗文跟上她的腳步。 兩人一先一后進了房,沈奚沒防備,被他從身后抱住,推著退著,摔到了沙發里。 “你別,還疼呢……”她躲躲閃閃。 “還可以嗎?剛剛三哥和你?”他笑。 其實是逗她的,初經情事,怎么也要讓她修養幾日才好。 “嗯……”她含糊著,“挺好的?!?/br> “我感覺,很是不錯?!?/br> “……”沈奚覺得這對話好熟悉。 第一次接吻?是了,那時他就厚顏無恥地問了這幾句。 沈奚枕在沙發扶手上頭,蜷著身子,在他懷里頭,手指還在無意識地撥弄他襯衫的紐扣。剛有了實質男女關系,原來是這樣的心境,瞧他哪里都是好的,哪怕盯著他的手指瞧,瞧上十二個時辰都不厭。如他昔日所言,是恨不得兩人的身子長在一起,分不開。 分開了就不得勁。 顯然傅侗文也喜歡抱她,他和沈奚的心情有所差別,更多了“失而復得”的心情,尤其是她在醫院的這幾日,他無法靜心去做別的事。這公寓里的東西他都重新翻看了一回,找她在這里留下的痕跡,以此來感受她等自己的日夜。 傅侗文的眼睛在她面前,亮得像個少年。 沈奚抿嘴笑,摸了摸他的眼睫毛,指腹輕輕地撥弄著它們。 他笑,捉她的手,低頭親。 親完卻蹙眉。 “怎么了?”她奇怪。 “你手上有一種——奇怪的味道?!彼Z。 沈奚怔了怔,紅了臉,猜測著是什么,自己聞。 分明是消過毒的藥水味,她在隔離區那么久,這種氣味怕要幾日才能消散。偏他有意誤導,神色暗昧,騙她往巫山云雨、魚游春水的地方去想了…… 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相思未相負(5) 笑聲傳上來。 樓下的人起哄似的往樓上喊:“侗文?你幾時下來???我們都餓著呢?!?/br> “你給個回話就是,大家都是明白人。要一個時辰呢,先讓慶項燒點東西吃,要是兩個時辰,我們就去長三堂子了,明日再談?!?/br> 傅侗文對女人呵護的名聲在外,可這些人真沒見過他說著正事,就能這么走了?上樓了?三更半夜的撂下一屋子大男人在樓下候著?都是胡鬧慣了的男人,平日的混賬都擺在臺面上,笑著,非要逼他露面。 “你快些去?!鄙蜣赏扑?。 他懶得搭理他們:“這樣一喊,我倒真不下去了?!?/br> “你不下去,他們要把房掀了,”她著急,“都三十幾歲的男人了,怎么全沒分寸?” “這是嫌三哥了?”他低聲問。 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沈奚悶不做聲。 偏他逗她上癮:“我們這幫人,從來都不是正經的男人,央央是今日才曉得?還是往日里裝著糊涂?” “……我說不過你?!?/br> 她要起身,被他一手按下去:“這是生氣了?” 樓梯上有腳步聲,沈奚一驚:“都上來了……” “怕什么,鎖上了?!彼?。 真是不曉得過去這幫人在外能胡鬧到什么程度。沈奚提心吊膽,聽著凌亂腳步聲,生怕再下一步就是敲門了。 “我說你們幾個餓了該和我說,去找傅侗文有用嗎?人家傅三公子連剝個蒜都不會?!弊T慶項在說話。 還是譚先生好,沈奚松口氣。 豈料下一句就是:“侗文,我盡量拖著他們,一小時,至多是一小時,西洋時間,不是一個時辰,你可要算好了?!?/br> …… 本就是在逗悶子,也不是要真來敲門叫人。譚慶項既然給了大伙臺階下,他們也不鬧了,都乖乖回去等吃宵夜。全是十點鐘被傅侗文電話叫過來的,往常去吃酒,到這時間也會有宵夜伺候。所以大家說餓,是真餓。 廚房間和一樓里熱鬧著,卻再和他們無關了。 他把矮柜上的無線電扭開,滋啦啦地,調到有了聲,是晝夜不休的戲曲。咿咿呀呀聽不清唱詞,人有時是別扭的,越是聽不清的,越是能吸引人注意。 沈奚被引著,努力找調子,辨唱詞。 “開這個,可不是讓你聽的?!彼⌒λ?。 說完,他自己卻聽得入了神。 沈奚思緒溜著:“三哥?” “怎么?”他把她擠著,偎在沙發里。 兩人身子擠著身子,腿粘著腿。 “你什么時候開始喜歡聽這個的?”對他的過去,她所知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