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鹿青崖連忙站起來道:“義父,今日辦不得。官軍勢急,若我回不來,便是害人守寡,還是等擊潰官軍后,義父安心,我也放心?!?/br> “這說的是什么話,你若回不來,為父便殺了她讓她下去陪……哎,怎么說起死的事來了,晦氣!吾兒立了大功,今日合該一醉方休才是,抬酒rou來!” 正堂內立時一掃之前的血腥,開懷宴飲起來。 直至日頭漸暮,鹿慎見滿堂的人都已目光渙散,便一聲不吭地起身走出堂外。 “大公子,二爺可答應了?” “答應,能不答應嗎?你見他什么時候拒絕過父親?”冷笑一聲,鹿慎眼底爬滿陰鷙之色,回想起宴上鹿獠對鹿青崖贊不絕口的情態,妒意越濃,道:“你可見他帶回的那個小娘了?” “上午的時候在寨子門口見過了?!?/br> “可當真貌美到連這木頭樁子都動心了?” “反正小人在梧州這地界沒見過,想來是那官軍從外地帶來的,眉眼身段兒都不是尋常貨色能比的。小人說句不中聽的話……比您后院那幾房加起來還強些?!?/br> 鹿慎冷哼一聲,越想越氣,只覺得世上的好事都讓這撿來的家伙占盡了,沉下臉道:“你去從地牢里提兩個瘟奴,就說是去給他院子里送花的,讓這兩個瘟奴開開葷!” 隨從失色道:“大公子……這要讓二爺知道了,小人是會被拖去喂狼的!” “蠢貨,你不會指使下面的人去?!再不行你不會去山里躲著嗎?過兩日等他領兵出去,回不回得來還說不定呢!” “……是、是?!?/br> …… “河谷……哨崗……對,這里有兩個哨崗,后面是火藥倉……” 鹿青崖院子里沒有紙筆,陸棲鸞只得找了根木條放在燭火上燒,撕了片里面的裙角做紙,努力回憶著青帝寨的地形,在上面畫起了地形簡圖。 待畫得差不多了,陸棲鸞把絹布折好,塞進自己隨身帶著的艾草香包里,那香包里的香料之前浸水打濕了,拿出來把絹布換進去,大小剛剛好。 天快黑吧……月黑風高好辦事,等到把這地圖傳出去,她脫身就有望了。 這么想著,陸棲鸞又枯坐了半個時辰,終于聽見樓下有了動靜。 ……來啦! 陸棲鸞跑到窗口處,只見院子門口站崗的人正截下兩個黑衣人盤問。 “干什么的?” “二爺要娶妻了,說寨子里沒有女孩兒喜歡的東西,讓小的們來給夫人送點花?!?/br> 恰好之前鹿青崖也老是在給陸棲鸞送花,門口的崗哨只當他們二爺又犯病了,搜過身見他們沒帶兇器,便放他們進去了。 夜色籠罩,陸棲鸞在樓上看不太清,只覺得這是蘇閬然來了,直接便奔下樓,開門道:“你可算來了……哎?” 一開門,竟是兩個陌生的黃瘦男子,見了她的臉,眼中一片驚艷之色,隨即將她逼進了房內。 “這回沒騙咱,真是個美人兒……” 陸棲鸞本能地退到一張桌子后,瞪著眼道:“……你們是?” “嘿嘿~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br> ……不不不,外面那么多站崗的,我叫破喉嚨還是會有人來救我的。 但細一看,陸棲鸞發現這兩個人都有共同的特征,就是唇白、面色發烏。 雖然不大想回憶,但王師命演傻白甜的時候教過她……這種癥狀,都是疫病者,而且幾乎是快死了的狀態,只要被撓破點皮,便也會染上疫病。 ……如果是知道她身份的,何必繞這么大的圈兒來害她? 經過這幾天的鍛煉,已然成為半個戲精,沉默了一下,保持距離悲傷道:“就算要我死,也請告訴我,到底是誰在害我!讓我死個明白吧!” “放心吧,我們哥倆享用完你后便送你上路,省得你以后受你準夫君暴虐的氣,大公子能出口了這口惡氣?!?/br> 大公子……是鹿獠的親生子? 陸棲鸞恍然,原來是鹿獠的嫡子與鹿青崖有怨,知道鹿青崖對她有意,便要拿這下作手段害她,用來惡心鹿青崖。 ——拿女人出氣也太沒品了。 陸棲鸞拿出當時考梟衛武試的速度,飛快躲過一個人的撲擊,在一樓遛了兩圈,那兩個瘟奴病入膏肓,體力不及她,很快便惱火起來。 “再跑……再跑我們就不客氣了!” ——說得好像你們現在很客氣一樣。 陸棲鸞本來不太想給鹿青崖惹事,讓他回去找那鹿獠嫡子的麻煩,但這兩個瘟奴實在糾纏不休,便只得跑上了二樓,聽那兩人也追上了樓梯,正想扯著嗓子喊一聲破喉嚨把守衛叫進來,忽見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地上的影子并非只有她一個。 ……她還沒叫,破喉嚨自己就來了。 “跑的掉嗎?!還不快乖乖地——” 兩個瘟奴剛一跑上來,氣兒還沒喘勻,便覺脖子一冷,視野以詭異的角度彎折了過去。只聽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別人我不知道,但你們是跑不掉了?!?/br> 第57章 易門 陸棲鸞:“我覺得咱們需要溝通一下, 不能每次上來就打打殺殺的。咱們兩個現在身在敵營,進退無路,辦事兒就小心點, 你看, 這地方就這么大,你直接把人做掉了, 尸體往哪兒塞?” 蘇閬然則是殺人殺慣了, 聽她教育了一頓, 并不覺得自己錯哪兒了, 轉過臉道:“我沒有動刀?!?/br> ——哦你的觀念里不見血就不等于殺人是吧?非得卸他點什么東西才叫殺人是吧?! 陸棲鸞愁得慌, 道:“行行行,這不是說話的地方,你馬上給我去洗個手,然后趕緊離開這兒, 萬一得瘟疫了我怎么跟你家二叔交代?!?/br> 蘇閬然皺眉道:“你還打算留在這兒?” 陸棲鸞道:“你知道這倆人是誰派來的嗎?” 蘇閬然想了一會兒, 回憶起上峰給說過的匪首概況,說鹿獠座下有二子, 一個是義子,漉魂槍鹿青崖;另一個是親生的, 叫做“瘟神”鹿慎, 人如其名, 好養瘟奴,作戰時讓瘟奴沖在前面,若是死在敵營里, 便會傳播疫病,是官軍最厭惡的對手。 “好養瘟奴做前鋒的……是鹿獠長子?” 陸棲鸞道:“鹿獠長子派人來害鹿獠義子看上的本官,這說明了什么呢?” 蘇閬然面無表情道:“說明匪首想捉你當壓寨夫人?!?/br> 陸棲鸞道:“你這都是跟誰學的,本官一心報國,豈能屈于叛軍脅迫。你得明白,叛軍既然在此地盤踞多年,勢力根深蒂固。官軍雖然都是京中精銳,但強龍不壓地頭蛇,用外力強壓是下著,得想轍讓他們從內部瓦解?!?/br> 蘇閬然:“……那我去刺殺鹿獠?” 陸棲鸞痛心疾首道:“我怎么就教不會你呢?你還是帶著醬醬先潛伏在賊營,我還是留在這兒當一個紅顏禍水,伺機激發鹿青崖和鹿獠嫡子的矛盾,讓他們內部先亂起來。另外我在敵營時看見鹿獠和官軍里的某個文臣有接觸,聽他們話語間的意思,是要里應外合暗害金門衛與虎門衛所有的高品將領,再借此機會換上他們自己的武官,以此控制京城武備,你回去時注意些,到底是誰在背后搗鬼?!?/br> 蘇閬然皺眉道:“那文臣生作什么樣?” “我沒看太清楚,要不我給你畫下來?” “……不用,我回去查一查是那些武官替補,就能找出來是誰在做手了?!?/br> 陸棲鸞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道:“外面的人知道這兩個瘟奴進來了,不能再等了,你快走,帶上這個香囊,里面是我畫的賊寨地形簡圖,至少要在官軍攻山前交出去?!?/br> “那你?” “我不能走,我如果走了,他們便知道賊寨里出了細作,會臨時變更計劃,這樣我們本來掌握的情報都不可靠了?!?/br> “那一會兒匪首回來,你……” 話還未說完,樓下便傳來一聲開門聲,樓下的人帶著幾分醉意走了進來。 “你先去床底下藏著!”陸棲鸞低聲說著,把蘇閬然塞到床底下,自己拿起桌子上的茶壺啪一下在地上摔爛,抓起一片鋒利的瓷片往地上兩個已死的瘟奴脖子上狠狠劃了兩下,隨即縮在了墻角凄厲道—— “救命?。。。?!” 蘇閬然:……???? 樓下的人瞬間酒醒了,風一樣沖上二樓,只見他心尖兒上的小鳥兒姑娘捂著臉縮在墻角,地上不遠處躺著兩個已死的瘟奴。 “趙老五??!”鹿青崖的眼睛瞬間就紅了,“你們兩個眼瞎了?!瘟奴也敢放進來!” “二爺,這……”后面兩個守門的追上來一看,嚇得魂兒都去了一半,連忙跪下來,“二爺饒命!是這兩個瘟奴說是給姑娘送花的,一時被混了過去……” “還等什么?頭剁下來扔鹿慎門前去?。?!” 那二人連忙把尸體拖走,走之前忍不住道:“二爺,還是快出來吧,姑娘沾了污血,萬一也染了疫病——” “滾出去?。?!” 陸棲鸞從指縫里看過去,還沒見過鹿青崖發這么大的火,一時也不敢動,片刻后,便見他走過來,盤膝坐在她面前。 鹿青崖低著頭,手指握得發白,閉眼深深出了一口氣,啞聲道—— “小鳥兒姑娘,我明天讓人送你走吧?!?/br> “嗯?”陸棲鸞愣了一下,懷疑是不是自己演得過了,呆呆道,“為什么?” 鹿青崖的眼睛微暗,道:“因為我的命有一半是義父的,不能為你殺了鹿慎?!?/br> “……” 陸棲鸞不知怎么的心里有點不忍,如果不是立場對立,毫無疑問鹿青崖是個好人,喜歡的就坦言直說,勇于追求。遇見不能解決的窘境,就把利害挑得明白,絕不自己一個人優柔寡斷地拖著。 見她不說話,鹿青崖自嘲道:“是我廢話了,遇見這樣的事,你在這兒也待得不舒服。我找幾個得力的人,趁官兵沒來,把你送出青帝山,往西一直走,等到了輋縣,便是佛門的地界,戰亂不會打到那里去,你也好……” “你不用說了,我不走?!标憲[坐直了身子,道,“四面都是戰亂,官兵、流匪到處都是,能不能安全過了梧州府還是未知,留在這兒反而比較安全?!?/br> 這話是假的,除了關注賊寨的動向外,陸棲鸞也不忍鹿青崖就這么和官軍對抗下去,還是想慢慢勸他,如果他答應招安就完美了。 但鹿青崖顯然是想多了,從她說不走的那一刻起,整個人都好似活了一般,酒勁上涌、面色潮紅,恍然覺得自己那幾筐菜花沒白送。 ——她答應留下來,那、那就不是他一個人在自作多情?還是說她聽說了今天他在義父面前求了主婚的事,現在這個態度就是答應了? 鹿青崖的眼睛頓時迷糊起來,嘴上結結巴巴地問道—— “小鳥兒姑娘,你、你的意思是,你愿意跟我姓鹿嗎?” 陸小鳥兒姑娘見他剛說出這句話,后面床底下的雁云衛殺人狂就已經按著刀出來了,連忙抓住鹿青崖的肩膀不讓他轉過去:“……少俠?!?/br> ——哎哎哎?她這是??? 陸棲鸞:“我愿意姓陸,真的,特別愿意?!?/br> 鹿青崖,安靜地炸了。 ——如果這是夢,就讓我長醉不復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