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節
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去見他們吧,越早越好。我……陪你一起?!?/br> “好?!?/br> 第111章 番外5·2 似乎在一夜之間, 全城的人都知道了曾經可憐可悲的老唐太斯交了大運的消息。 當然,這個消息,也實在是太讓人震驚了。 大概只有神知道路易士·唐太斯怎么得來的好運,能夠在年輕的時候對一個落魄的貴族施以恩惠的,總而言之,當初的善舉在如今得到了回報,貴族老爺的兒子特意找了過來, 鄭重其事地上門拜訪。 在全城人羨慕著老唐太斯的好運之時,還是有一部分人真心實意地為他感到高興,其中, 就有打一開始便為遭遇不幸的唐太斯一家四處奔走的莫雷爾先生。 他有幸——沒錯,難以想象他竟然得到了這份榮幸——作為引領伯爵與伯爵的未婚妻拜訪路易士·唐太斯的向導,在來時的路上,便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動和欣慰, 對伯爵道:“伯爵先生,無比感謝您的到來。若是您來了, 唐太斯先生的病情或許會有所好轉?!?/br> 說到這里,他還有些猶豫地隱晦提醒了一句:“在您到來之前,唐太斯家的狀況十分糟糕,待會兒, 您要是看到了相當拮據的環境,還請……” “好的,我已經做好準備了。多么慶幸,我并沒有來得太遲?!?/br> 伯爵早已對這位長輩的遭遇表示過驚訝和不忍, 此時,自然也露出了悲傷的神情,不會惹得他人的懷疑。 他還鄭重地感謝了莫雷爾先生對路易士·唐太斯的額外關照,可莫雷爾連連擺手,只說自己順應了內心。 然而,眼看著就要抵達唐太斯租住的房子門前,莫雷爾先生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有忍住,小聲補充: “還有一件事,伯爵先生。您想見的那位長輩,因為長期的憂慮臥床不起,最近幾日甚至開始了絕食……” 伯爵默默地點頭,抬眼向前看去,唐太斯家的房門已然映入了眼簾。 “沒關系,在見到我之后,唐太斯……叔叔,一定可以重新振作起來?!?/br> 這里也算是貧民的居住地,華麗的馬車開不進來,因此,他們其實是一路徒步過來的。 莫雷爾先生在這一路上,全程只跟走在一旁的基督山伯爵說話,甚至連目光都不敢傾斜。會有這樣的表現并不奇怪,不是因為他在伯爵先生面前太過拘謹了,而是因為,和他們走在一起的,還有另外一個人。 伯爵的未婚妻也來了。 在那頗為震撼的舞會中,搶奪了基督山伯爵本人的風頭的厲害人物,就是此時緊跟在伯爵身側的這位美麗的人了。 “她”戴著面紗,并沒有顯露出完整的真容,而動聽悅耳的嗓音似乎也只存在于除未婚夫之外的人們的幻想之中。幾乎所有人都在猜測她比伯爵還要神秘的身份,有人說她是貴族的女兒,也有人猜測,她其實是異國的公主……眾說紛紜,其重點無不圍繞著高貴和美麗。 因為,在想象之中,也就只有最為奢侈富饒的土壤,才能孕育出擁有這般美貌的人了。 在來這里之前,伯爵的“未婚妻”踏出馬車,其實是被密不透風的斗篷裹住了全身,一點兒縫隙都沒有漏出。但是,在遠離了無數道暗自投來的視線,快要走到唐太斯家門前的時候,“她”許是感覺太悶,便將蓋住臉的兜帽取下,顯露出未被面紗完全覆蓋的雙眼,和如藍色海藻般的長發。 莫雷爾先生只匆匆瞥了“她”一眼,心跳便漏了半拍。他不敢再看了,不止是被驚艷,還因為,伯爵似乎非常介意別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未婚妻身上的時間超過半秒。 “她”的出現,使得這簡陋而粗糙的地方頓時更加黯然失色。莫雷爾先生只用眼角的余光掃到,伯爵時刻都扶著未婚妻的手,以防她被地面的坑洼不平絆倒。 “——到了?!?/br> 思緒收攏,莫雷爾先生的話音隨即響起,宣告他們的目的地已然就在眼前。 門沒有關死,因為伯爵會來的消息早就傳到了這里。貧乏而冰冷的房屋內,老唐太斯仍舊臥床不起,梅爾塞苔絲守在老人的床邊,即為那位基督山伯爵的到來感到憂慮,又不禁心生起了幾分希望。 “我不記得年輕的時候幫助過哪位貴人,那位伯爵大人怕是找錯人了?!?/br> 老唐太斯嘴里不斷地重復著這句話,眼里雖然因為困惑多了一些光芒,但卻還是死氣沉沉,死亡的灰暗還未放棄從他這具病弱干枯的身體離開。 他實在是想不起來,并且并不愿意接受這對其他人說無疑是天降的福分。如今,能夠支撐老唐太斯打起最后一分精神睜開眼的,也就是對那位大概認錯人或是記錯名字的伯爵大人自身的期望了。 希望伯爵大人善良仁厚,愿意給他一個為兒子埃德蒙·唐太斯述說冤情的機會——雖然潛意識里也知道,對外國的伯爵說這些閑話并沒有什么用,但老唐太斯和梅爾塞苔絲都還抓著這微弱的一絲期盼。 樓下,破舊的房門似乎一下與墻壁相撞。 樓梯間,也傳來了嘎吱作響的刺耳聲音。 有人來了,并且,他的腳步聲正在向二樓的狹小而黑暗的房間靠近。 坐在床邊的姑娘頗為緊張地站了起來,無處安放的手只好拽緊了自己的裙擺。而老唐太斯也勉強地坐起了身,幾乎凹陷進眼眶的灰暗眼球毫不轉移地盯向門口。 咚,咚,咚。 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最終,就停留在他們的視線匯集的地方。 白發,俊美的面龐也同樣過分蒼白的伯爵停在了那里。 他不是應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不止是因為,他看上去身份顯赫,不應踏入這貧窮之人所居住的簡陋場所。還有更多,更為復雜的原因。 他是跨越了他與房間內的這兩個人相隔的十年、幾十年——乃至于更為漫長的時間,才真正地站到了這里。 他也在這時與他們對上了視線。 ***** 艾爾利留在了一樓,沒有跟著埃德蒙一起上去。 這是經過了思量后作出的決定,他覺得,這一次的重逢對埃德蒙來說無比重要,還是將時間和空間都留給他們最好。 莫雷爾先生把他們送過來后就離開了,他還有公司的事情要處理。獨自留下的艾爾利在一樓找到了一根腿有些瘸的小木凳,搬到敞開后透進了一片光的門前,也不介意這里頗為糟糕的環境,抱著膝蓋坐下了。 這根木凳實在有些矮,但找不到更高的了,本就在路上踩臟了邊角的裙擺直接拖到了地上。艾爾利還要把裙子撈一撈,維持著這個很是別扭的姿勢坐了不知多久。 時間的流逝對他而言也并不明顯,因為,四周很安靜,樓上的談話聲傳不到下面來。 艾爾利原本是望著門檻無所事事地發呆,但后來,不知怎么就將先前暫時拋到腦后的那個念頭重新拽了回來。 若不是因為“意外”,他現在大抵已經離開了,身邊不會有人陪著,更不會—— “我得好好想想?!?/br> 他對自己說。 確實應該好好想一想,搖擺不定或是長久的猶豫,都會違反他“不要再傷害到別人”的初衷,也是逃避,極不負責的表現。 但是,重新開始抉擇的過程居然還是那么不順利,就像是無形之中已然注定,他不能得出那個決絕而堅定的結果一般。 似乎在樓上的談話沒有進行多久的時候,就有人踩著凌亂的腳步下來了。 是梅爾塞苔絲,曾是埃德蒙真正的未婚妻的女人。 在如今的時間點,這個世界的埃德蒙·唐太斯剛被捕沒多久,梅爾塞苔絲還是一個憔悴卻又美麗的少女。艾爾利冷不防抬頭,略顯詫異的目光恰好就與少女的視線在半空中撞到了一起。 “……” 少女的眼神似是就在與他相視的那一剎那恍惚了片許,她本人也足足呆愣了好一陣,才從莫名而來的驚羨和失落中回過神。 艾爾利不知道二樓的他們到底說了什么,自然也不知道,為什么梅爾塞苔絲下樓后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在躊躇了許久后,鼓起勇氣詢問他—— “小姐,請原諒我的冒昧……我實在很想知道,請問您,真的……和伯爵大人認識了很長的時間嗎?” 艾爾利一怔,但是,正因為梅爾塞苔絲的這句話,他才猛然間反應過來,埃德蒙并沒有告訴她實情。至少是沒有告訴梅爾塞苔絲,自己就是埃德蒙·唐太斯的真相。 可梅爾塞苔絲大抵是從某些細節上察覺到了端倪,她理智上確認這個年輕俊美的伯爵不會是此時身處于監獄中的埃德蒙,可情感上仍持有幾分遲疑,故此,才會忍不住詢問艾爾利。 埃德蒙將真相隱瞞,其實也在情理之中。 若是有要維護這個世界的大體軌跡正常延續的顧慮,梅爾塞苔絲就不能在這個時候知曉埃德蒙·唐太斯的遭遇??墒?,艾爾利本來以為,他會說。 他以為埃德蒙會和這兩個即使陰差陽錯與他分離、卻仍舊在他的生命中占據了重要地位的人相認。 但如今察覺到的事實與他的猜測截然相反,梅爾塞苔絲仍有希冀的目光還停留在他這里,讓他在愣怔過后,幾分復雜的情緒率先浮現于心。 這個模樣的他不方便說話,因此,艾爾利只是點頭。 梅爾塞苔絲眼里的光弱去了一分,但她還在追問: “伯爵大人說,自相遇后,他的心便一直牽掛在您身上,真的是這樣嗎——哦,不,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是這樣,我真是羨慕你們的幸福啊?!?/br> 艾爾利勾住裙角的手指在不經意間收緊。 他差點就反問出來了,十分想要知道在方才的那段時間里,埃德蒙都對老唐太斯先生和梅爾塞苔絲說了什么。但話音到了口邊,他又臨時把它們收住,因為就在這一刻醒悟,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再顯然不過。 答案就在他的心里。他只不過是刻意讓自己不去想。 于是,這一次——艾爾利再度默默地點頭。 梅爾塞苔絲眼里的希冀之光徹底地熄滅了。 她看著艾爾利,心中是迷茫的,不知道自己的眼角為什么滑下一滴淚,更不明白,被她這無禮的詢問冒犯的這位尊貴的人,顯露出的眼神為什么會比她的還要復雜難懂。 那,實在是太晦澀了,不明白為什么會有悲傷墜入那么清澈美麗的眼睛,梅爾塞苔絲的心竟也在深深地刺痛。 她在這悲傷的引導下,情不自禁地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 “您愛他嗎?” 這個疑問不再帶有她自己的情緒,而是發自內心地期望著…… “就像他對您的愛。即使是我,也能感受到的那份——壓抑,卻又熾熱的愛意?!?/br> 期望,那位只是初見就讓她失神落魄的伯爵大人……能夠得到幸福。 “……” 艾爾利再度沉默了。 如若只是點頭或者搖頭,當然十分簡單??墒?,這兩個動作所代表的意義,卻沉重到了讓他幾乎不能移動一絲一毫的地步。 沒錯,答案就在心里。早就已經在了。 跟方才他所找到的“答案”,歸根究底,也可以算作同一個。 本來作出的決定是,他想搖頭,他不想說出來,只要將這份情感作為留戀,帶著一同離開就可以了??伞白钃稀蹦敲炊?,最大的無形的阻攔,就擋在此時的他面前。 …… ——我又要自私一次了,是嗎? 他心里這么想著。 然而,在現實里。 明明是跟方才一般無二的動作,并且也同樣沉默,可是,從這簡單的舉動上,竟像是能夠看到將自己壓抑已久的沉悶盡數宣泄的釋然。 艾爾利站了起來,朝著少女所在的方向,緩緩地點頭。 那個方向,并不止有梅爾塞苔絲。他的目光越過了少女,凝望向被漆黑陰影覆蓋得失去原本色彩的破舊樓梯,眼里似是也染上了同樣深沉而無可奈何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