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坂田銀時看不見艾爾利的臉,但在這一刻,他不免能夠大致地想象出一個畫面。 在被黑暗填充的狹小空間里,始終保持著麻木表情的英靈小小地歪了一下頭。 “在最開始,我確實不知道自己會成為英靈的原因?!?/br> “也許是因為,有一位偉大的君主為我寫下了傳頌千年的情詩,將他的榮耀一同分予了我吧?!?/br> 曾用綢緞來形容的嗓音莫名地變得空靈,仿佛在這一刻穿越了時間與空間,順著歷史的長河逆流而上,回溯到了某段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歲月。 ……等一下,歷史上真的有如英靈所說的典故嗎?又是君主,又是情詩,這種想想就讓不喜歡少女漫的成年人起一身雞皮疙瘩的設定明明是已經過時了的超級瑪麗蘇套路啊。 如果說出這話的換成別的任何一個人,坂田銀時都會翻個白眼勸他/她關注現實少做夢,可是,偏偏就是名叫艾爾利的英靈。 誰都不得不承認,他絕對有這個資本。 光看他現在的模樣就知道了,放到任何一個片場,亦或是一個世界——他都會是那個最讓人無法挪開目光、最讓人念念不忘的存在。 他的名字也會永久地印刻在歷史的畫卷之中。 …… 在master兩眼發直思緒飛到外太空去的這一期間,艾爾利還是老樣子,安安靜靜地跪坐著,注視著他。 雖然他的視線全被水桶遮住了,但英靈顯然不能用常理來束縛,他確實正凝視著坂田銀時,又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凌晨零點,已經到人類休眠的時間了,master?!?/br> 原來是在等時針與分鐘在新一天的初次重疊。 兩個小鬼頭都在之前被坂田銀時強勢地趕出了家門,在危險人物(艾爾利)消失之前,他不打算讓他們過多地接觸。 所以,現在相當于半吊子御主和半吊子英靈同居一室。 坂田銀時飛快地掀開了英靈提前為他鋪好的被子,鉆進了被窩,立即合上了眼皮。 “你的master已經睡著了,好了在明天中午十二點前絕對不要吵醒我喲!” 英靈回道:“好的?!?/br> 坂田銀時最后聽到的聲音就是: “那么,晚安。祝你做一個好夢?!?/br> ***** 這天晚上,好夢并沒有乖乖地降臨在坂田銀時身上。 他倒是真的做夢了,但那不算好夢,也不算噩夢。 夢中的恢弘,是在親眼見到之前無法憑借想象在腦海中勾勒的壯闊場景。 主人公是他,卻又不是他,更像是借用了別人的視角,將親歷的事件在他這個外來者面前重演。 ——有人正緊握“他”的手。 位于山巔的圣殿巍峨雄偉,他牽引著“他”緩步走入高墻之內。 構筑這一偉跡的巨石雪白宛如明鏡,將兩人的身影倒映無遺。 香柏木組成棟梁,勾勒出宮殿內層的寬闊,鐫刻的紋路宛如初開的鮮花。 他們踏上了向上旋轉的樓梯,由金粉鋪墊的天花板與墻面使得大殿熠熠生輝,堆滿寶石黃金珠寶的寶庫就在眼前。 他——就是這個一直緊緊握緊“他”的手的男人,在夢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依稀望見他那身精美的長袍,編起的白發就落在胸前裝飾作用的金飾前。 “……艾……你……” 夢中的話語同樣含糊不清。 這時候被困在夢境里的坂田銀時已經意識到自己“附身”到了誰上了,是艾爾利,絕對沒有錯。 借著艾爾利的視角,坂田銀時的視野總算清晰了一點。 那個男人的膚色較深,手臂刻印著復雜而隱現神秘的紋身。 兩只手的手指都戴著一枚戒指,一共戴著十枚戒指的男人似是又說了什么,在此時抬起了“他”的左手。 隨后,能夠望見的唇角勾起的弧度是那般柔和,他便懷著無以倫比的虔誠與愛意,在“他”的—— 在艾爾利的指尖,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第4章 不止是受到牽連的御主。 雖然次數很少,但來到現世的英靈其實也是會做夢的。 艾爾利沒有解散實體,在master沉沉入睡之后,他就坐在了master的臥室邊緣,背對著衣櫥,卻并不緊靠。 他不知何時合上了眼瞼,本就濃稠的漆黑一下子襲來,將他扯入了混沌的深淵—— “余替你戴上?!?/br> 一個本應當留滯在過去的聲音含著笑意,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傲慢,悠悠地在耳邊響起。 艾爾利感受到了一陣刺痛,像是被細密的針尖扎入皮膚,留下了永久無法褪去的印記。 他十分清醒,自這一幕在眼前發生起,他就明白了這只是夢境。 他抬起了右手,打量著緊緊束縛住右手手背的飾品。 鏈條首先環過中指的指腹,延伸出的部分又將手腕緊緊纏繞。 純金的飾品精美絕倫,每一分毫都展現出堪比神造的心血,它被雕刻成神鷹,旁側有象征國家的百合花點綴。 除了再也無法取下這一點之外,幾近完美。 “奧茲曼迪亞斯?!?/br> 艾爾利又一次——借這場夢的機會,說出無法改變的事實:“我不喜歡你的禮物?!?/br> “是么?!?/br> 這個低沉的聲音又近了些,呼出的氣息將令人戰栗的濕熱噴灑在耳垂,隨后,腰也被扣緊。 從腰間傳遞出的力道述說著男人的強勢,他說出的話,他用堅固不可摧的寶物將情人禁錮,宛如一道世間最為珍貴的有形又無形的鎖鏈。 ——即使這時的他已為英靈,由人類鍛造而出的凡物卻依舊成為了他的束縛,任何時刻,任何人…… “除了余,誰也不能將它摘下?!?/br> …… 第二天,許是思緒被夢境拉扯得太深,以至于夜晚仿佛在閉眼睜眼的瞬間悄然而逝。 坂田銀時總算掙扎著從被男人么么噠的終極噩夢中驚醒。 唰地推開被子坐起來,他沒有來得及吼出“就算如此阿銀我也不能接受不正當的男男關系??!”,就一眼瞥見了房間里的另一個人。 艾爾利這一晚并沒有移動位置,所以,他還靠在衣櫥前。 那身看起來極其笨重的盔甲就像是一層冰涼的屏障,保護著與環境格格不入的他。英靈盤膝坐著,暫且無視那更顯得突兀的水桶,他垂著頭,安靜得如同出自技藝最為高超的工匠手中的雕像。 “master?!?/br> 過了一會兒,英靈才像是從沉睡中清醒。 并且,問道:“你昨晚睡得可好?” 坂田銀時懶洋洋地道:“不好,夢到了奇怪的家伙,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br> “簽訂契約后,你有可能會夢到我生前的事情,如果對你造成了困擾,我很抱歉?!?/br> 坂田銀時瞥了他一眼。 “喂喂,昨天一整晚你就坐在這兒么,睡著了?” “是的,和你一樣,我也做了一個夢?!?/br> “噩夢?” “夢到了曾經的master?!?/br> 坂田銀時又注意到,艾爾利的左手像是一直按著他的右手。 并且,這時候才發現,他之前讓艾爾利取下的“手套”是用類似黑色皮革的材料做成的,將右手包裹得嚴嚴實實,手套末尾與袖甲之間留出的縫隙里,隱隱閃爍過了黃金的光芒。 “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br> “只是,許多年后,忽然想到了他?!?/br> ***** 通常來講,萬事屋接到的大多是一些無聊的委托,諸如滿世界找富家夫人失蹤的寵物狗寵物貓,守在商業街發傳單等等。 現在的情況也沒有改變,唯一的區別是,跟萬事屋老板一起抓貓發傳單的人又多了一個。 萬事屋新來了一個畫風極其突兀的小弟——這個消息如風一般刮到熟人們的耳里,沒過多久,就人人皆知了。 還是那個道理,區區遮住臉的障礙物根本無法讓絕佳的氣質減低多少。 異國人打扮的艾爾利光是站在一個地方不動,只發傳單,就能成為這條街最為亮眼的風景線。 或許是出于“暴殄天物”的莫名罪惡感,坂田銀時把扣在英靈頭上的水桶取了下來,換成了他在附近小賣鋪買來的凹凸曼面具。 所以,現在就是頂著古怪面具的艾爾利用十分鐘發完了一天的傳單,拿到老板顫抖著發出的工錢,提著master給的菜籃子去菜市場買菜。 很顯然,他的魅力對擺攤賣菜的大叔阿姨們同樣適用。 還是只花費了十分鐘,十分鐘后,“面具怪人”提著滿滿當當的菜籃走出了菜市場,胳膊下還夾著盛情難卻之下接收的一捆大蔥。 按照master的叮囑,他現在應該帶著菜和大蔥回家,提前準備好晚飯。 艾爾利在這之前沒有做過飯,但現世的常識全都灌注在了順應召喚而來的英靈腦中,他稍作思索,便可以動手嘗試一下。 不過—— 在回家的路上。 艾爾利臨時拐了個彎兒,轉進了中年大叔們聚集的賭場,用大蔥勾住了抱住游戲機不肯放手的master的衣領,淡然地把他一路拖了出來。 “等等等等等等我馬上就可以把輸掉的錢全部贏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