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節
沖琳看著他,過了片刻,木然道:“已經遲了嗎?” 沖祁道:“宗主洞府已經封閉?!?/br> 沖琳道:“沖禹呢?你殺了他嗎?” 沖祁看了看她,苦澀道:“在你心里,我便是個會殘害同門手足之人?” 沖琳道:“不知道,我心中自然而然的便生出‘若沖禹妨礙了你的大事,你或許會殺了他’的念頭。我不知其來源,但……師兄,我這念頭,會否成真?” 沖祁沉默了很久,道:“僅在他作出有損宗門之事的時候?!?/br> 這答案令兩人都沉默很久。 過了片刻,沖琳才輕輕的道:“果然。他死了嗎?” “沒有,他跑了?!睕_祁道,“離開了宗門?!?/br> 沖琳輕輕的閉上眼睛。 沖祁垂眸片刻,再抬眸,眼中已經是清冷一片,又恢復成那個冷靜理智的掌門。 “昕兒的情況……你算過了嗎?”他至今未能理解,為何沖昕之事,會出這樣大的岔子。 沖琳搖搖頭,道:“只比從前更加難以推算。但我猜想,定是他轉世過程中出了問題。他是你帶回來的,這之前,有什么不對嗎?” 沒什么不對,一切都在宗主的掌控之中。只不過,沖昕算不得是真正的轉世。 沖祁沒有把這話說出來。當年親身參與了一切的沖琳,已經把那些事情都忘記了。她再不能和他執手,一起面對和承擔一切。 接下來的路,他只能獨行。 七年后,有奇異的云霞天象匯聚在長天宗。這天象既不是結嬰也不是還虛,饒是長天宗弟子見多了進境的天象,都未曾見過這般奇異的天象。 像是一堂耐心的教學,便是宗門中最蠢笨愚魯的弟子,都有所悟。更不要提那些金丹、元嬰,修為越高之人,收獲越大。 每個人都如癡如醉,直到天象散去,還沒有脫離悟道的狀態。 天象散去之后,有一道威壓掃過整個長天宗。但奇特的是,與以往師長們震懾的威壓不同,那道氣息如春風拂面,撫過每一個人的臉龐,像是帶著無限的喜愛。 這究竟是誰? 更令人困惑的是,宗門師長,竟無一人出來說明。 但是許多人都顧不上這個疑惑了,天象結束,他們都匆忙的開始閉關。長天宗里,開始了一次大規模的閉關。 而遠在妖域的青君,忽然驚起,心中充滿了狂喜! 246 秘地中, 消失了七年的洞府又再次出現, 有沉穩緩慢的腳步聲響起。 沖祁和五位長老都從天象中收斂了心神, 屏住了呼吸。 黑色的絲履踏出了洞府, 如山岳般俊美的青年走出了陰影, 沐浴在陽光中。明媚的陽光打在他的臉龐上,久違的溫熱之感自皮膚傳向身體深處。他不由得舉手遮住陽光, 微微仰起頭,望了望那湛藍通透的天空。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諝庵刑N含的靈氣雖然稀薄,但……有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味道。 真是久違了! 他放下手, 看到幾張飽含了期待的面孔, 期待中又有著緊張,明明都是活了上千歲的人了。 他便沖他們笑了笑。 他笑的時候, 眉間自然而然的便有一分不羈的風流。偏那眸子漆黑又深邃,像還不知人間艱辛的青年,也像已經歷經了世事,看盡了紅塵的老人。 長老們齊齊抱拳躬身:“恭喜宗主歸位?!?/br> 站在最后的沖祁比長老們慢了一拍,也躬下身去。 這明明……是他期盼了數百年的事情??蓜倓偰乔嗄甑囊恍?,他第一個念頭不是歡喜, 卻是……果如沖琳所言, 沖昕…… 這世上, 只怕再沒有沖昕這個人了。 沖祁的心里, 說不清是什么感覺。 黑色的絲履又向前跨上了一步,長天喚道:“沖祁?!?/br> 沖祁抬頭,應道:“在?!?/br> 長天道:“走罷, 去看看封印?!?/br> 自長天宗在此建立,便一直存在的秘地禁制解開了,七道流光射向了證道峰。 在證道峰的大殿中,長天伸出手虛虛一抹,水磨青石地板消失,露出下面漆黑的深淵。長天垂眸望著那無底的黑,他的臉上失去了笑容。 “比我想的還要糟糕?!彼p輕的道。 沖祁躬身謝罪:“弟子無能?!?/br> “不關你們的事?!遍L天嘆息道,“這都是我的錯?!?/br> 他手一攏,腳下的深淵消失,重新恢復成青石的地板。他吸了口氣?!疤”×??!彼?,“得想想辦法?!?/br> 長天宗的丹藥司在太許峰上。 這峰上有大片的藥田,種植著絕大部分煉制日常丹藥需要用到的靈植。許多執役弟子每天要在藥田間忙碌勞作。 丹藥司的掌司旃云峰主沖禹七年前閉關,至今未出。這并不影響丹藥司的運行。宗門十三司皆運行了上千年,早有完備的規章制度。掌司不過是總領之人,他在或不在,都不影響一司的正常運作。 這一日清晨,太許峰上的執役弟子們早早醒來,準備做完早課便去藥田中勞作。他們各自在自己的役舎中打坐修煉,體內的靈力運轉了一個周天,開始吸收天地靈氣。待他們早課做畢,睜開眼睛,都不由得微感奇怪。 待得出了役舎,三三兩兩的碰頭往藥田中去,便忍不住交頭接耳。 “今天的靈氣怎么好像特別的濃郁?” “咦,你也這么覺得嗎?” 有人叫道:“那是什么?” 眾弟子抬頭。 天上有一圈白色光紋鋪下,倏地穿過了他們的身體,擴散開來。 弟子們嚇了一跳,驚道:“怎么回事?” 恰在此時,有黑衣的巡山執事踩著飛劍掠過來,急停,快速的解釋道:“宗門內在布聚靈陣,大家各司其職,不要慌亂?!?/br> 這一聽就像是好事。弟子們七嘴八舌的問起來,那執事道:“具體我也不知道啊。不說了,我還要去那邊說一聲?!彼f完就踩著飛劍往太許峰另一側弟子聚集處飛過去了。 長天宗里,黑衣的巡山執事們像勤勞的小蜜蜂一般忙忙碌碌到各處傳話,維持宗門秩序。 雖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弟子們在田間勞作時,還總是忍不住會抬頭看一看。偶爾,便會有白色的光紋再度鋪開。 “動靜真大啊?!钡に幩镜膱桃鄣茏觽冋ι?。 而符箓司所在的青巖風上,執事們蜂擁在平日里做實驗的廣場上,個個都仰著頭,手里拿著紙筆,眼睛卻盯著天空。每一次白色光紋鋪開,他們就眼睛眨也不眨,如癡如醉的盯著看,唯恐漏掉了一點。 而當一圈光紋散開,趁著間隙,這些執事們飛快的在自己的板子上記錄下剛才所幾下的符紋。 “看清楚了嗎?” “太快了!” “啊啊啊不行啊,記不全!” “能記多少記多少!” 這仿佛是一場符箓司弟子們的狂歡,他們仰著脖子張著嘴,痛并快樂著。 宗門在布聚靈陣。聚靈陣不稀奇,去教務司的藏經閣里查一查,光聚靈陣能找出幾十種來。 但他們從沒見過這么大規模、這么復雜的聚靈陣!那一圈一圈鋪開的白色光紋,是一層又一層疊加起來的符紋??粗y的規模,竟似覆蓋了整個宗門! 最不可思議的是,這么大規模的布陣,竟然沒有調用一個符箓司的執事!這意味著…… “到底是哪一位師長???”有執事望著天空,喃喃自語。 符箓司的執事們也只是筑基修士而已,看不到那符文源頭那么遠。但他們用特別的法器眺望過了,在證道峰的高空上,有一個人正在布陣。 只有一個人。 “難道是掌司出關了嗎?” “沒聽說啊。掌司要是出關,怎么也得來司里巡視一下吧?!?/br> “不不,肯定不是掌司?!?/br> “是啊,那年重整丹藥司藥田的‘生生不息’陣,還調用了幾十個執事呢。今天這個……來了來了!又來了!” 眾人立刻噤聲,目不轉睛的盯著那鋪散開來的符紋。那些符紋在旁人看來只是復雜的紋案,在符箓司的人看來,卻充滿了美感,每一根線條都是那么的流暢。 觀壁峰上,沖琳站在洞府外仰望著證道峰的方向。她已經是還虛境的修士,她的目力可以穿過云層,看到高空的情景。 她看了一會兒,轉身回去了洞府中。 在證道峰正上方的空中,長天憑風而立。他兩手張開圍合,空氣中的靈氣在他兩手之間旋轉凝煉成細細的線。這線又盤旋著構造出復雜的符紋。當一層符紋完成,他雙手一展,那符紋便極速擴展,如沖擊波一般向整個長天宗鋪開去,一層一層的疊加起來,構成一個龐大復雜的聚靈大陣。 每疊加一層,天地間的靈氣便向這里導入更多一分。從清晨至中午,隨著那些白色光紋一層層鋪開,所有長天宗的弟子都能感受到不斷增強的濃郁靈氣。 穿云峰上,瑞瑩對他的父親道:“幾乎快要達到玄炎秘境里的濃度了?!?/br> 虛澤道君望著證道峰方向,道:“我上午去找虛隴,從那邊過,看著……像是沖昕真人?” 瑞瑩糾正父親:“是真君?!?/br> “是?!碧摑筛目?,“但真君的還虛大典還尚未舉辦,這是才出關嗎?” “不知道。真君一回宗門就閉關了。也不知道竹君現在怎么樣了?!比瓞摰?。 虛澤道君好奇道:“那位竹君,真的就是當年煉陽峰的楊姬嗎?” 瑞瑩確認道:“是她?!?/br> 虛澤感慨道:“一個凡姬……這是有過什么樣的奇遇?” 欲成大事,得大道者,必得先苦心志,煉筋骨,而后方得開悟。瑞瑩在玄炎秘境中親身體會了這一點。那么竹生……從一個不能修煉的凡姬,到玄炎秘境中眾人追隨的竹君,她又有怎樣的經歷? 瑞瑩在玄炎秘境中經歷的事情,回來后未曾向父母吐露過一分。她聽到父親的感慨,轉過頭去,只望著遠處的白云。 長天打下了最后一層符紋,白色光紋再一次鋪開,所有的符紋嵌合起來,天地間驟然起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