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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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雖是未被攔,云母忐忑之情卻未減。她感覺到自己和屏風后的青年男子對上了目光,可她看不清對方的臉,只能模模糊糊瞧見輪廓,自然辨不出表情,因而分外不安。單陽師兄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云母生怕自己拖累了對方,整個人都繃得不敢動彈。 高臺室中也不知靜了多久,久到連原本對自己之舉有七八分把握的單陽都不知不覺繃緊了背,屏風后的新帝才緩緩道:“起身吧?!?/br> “……是?!?/br> 聽到這三個字,單陽頓時猶如瞬間從冰天雪地中走入火中,身體總算漸漸暖和起來的同時,這才發覺自己整個人都被冷汗浸透,里衣不知何時涼颼颼地貼在了身上。好在他面上并未露出異狀,依舊是那般恭敬地對新帝行了禮,方才拉著小師妹回到他先前坐得位置坐好。只是待安置好小師妹,單陽的眉毛忽然敏感地一蹙,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剛才少帝說話的語氣似乎有些怪異的變化……與那些單純被小師妹相貌驚到的人不同,他好像不僅愕然、震驚,還有些……無措? 玄明自然是無措的,他此時非得極為專心按捺住自己胸口噴涌欲出的情感,才能勉強控制住自己的聲音不要發顫。然而他握著扇子的雙手卻在膝蓋上不住地發抖,唯有緊緊握緊能稍稍控制住不動,若非周圍有那么多人、有那么多眼線,他說不定早已跳起來! 她為何會在此處!她為何如此像玉兒!她為何如此像—— 無數問題仿佛洪水決堤般涌入胸口,震得玄明胸口發疼,他的頭腦何等清晰,感覺何等敏銳,幾乎在這些問題涌入腦海中的一剎那就被一一破解,種種線索抽絲剝繭,最后顯露出的真相幾乎讓人不敢相信。 與玉兒與他相似的外表,他莫名覺得耳熟的琴音,玉兒落淚時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腦海中的答案荒唐得很,他卻莫名地確信不疑。 原先的三分挑剔七分從容盡數散了干凈,玄明不可置信地開了口問:“你……” 張了口,他才發覺自己聲音顫得異常,連忙清了清嗓子,卻掩不住干澀。他仿佛已經忘了單陽,只望著云母,道:“你……你名叫云母?” 玄明似是希望自己的說話聲聽起來親切些,可待聲音出了口卻由不得他控制,他發了聲便覺懊惱。但云母似是無所察覺,她見新帝有意與她說話,先是一愣,接著還是不安地點了點頭,接著膽戰心驚地順著對方的疑問一一回答。 “……先前的琴曲是你教他的?” “是,陛下?!?/br> “你從何處學來?” “一、一位隱士長輩那里?!?/br> “你今年多大?可有婚配?” “剛滿十八,還……還沒有……” 聽到“婚配”二字,云母的臉不自覺地燒了燒,腦海中居然模模糊糊地浮現出一個人影來,她不由得怔了怔,倒是比新帝要見她時還慌張,趕緊拼命搖了搖頭,好讓涼風吹散她腦袋里的熱氣。 女孩子聽到這種問題害羞也是嘗試,玄明只當她是用力否認,倒沒有察覺到什么不妥。只是他此時心臟狂跳,想直接問,可話要出口時又覺得情怯,他不自覺焦躁地拿扇子拍了拍掌心,一頓,終于還是問道:“你……父母是何人?” 話一出口,玄明當即感到心臟提到嗓子眼,他手中的扇子也不動了,就坐在那里一眨不眨地緊盯著云母的神情,等著她的回答。 然而聽到這個問題,云母卻是一怔。 這一問對她來說頗為敏感,她這次是游仙身份下山,雖說在人間要弄個身份混過去容易,可她娘畢竟是靈狐偽裝人身住在長安,凡人分不清靈妖之別,若是發現她娘原型是只狐貍,說不定會出什么事,還是不要節外生枝得好,還有…… 娘其實還算是好答的,而父親…… 她和哥哥幼時倒是問過娘他們為何沒有父親,娘總編個狐仙娘娘送子之類的傳說來哄他們,故她和哥哥曾有好長一段時間覺得他們兄妹倆是狐仙娘娘親自送的,不同于那些爹娘不知怎么弄出來的一般狐貍,倒是得意得很。后來年紀漸長雖然明白了這是娘親編出來的謊話,可他們也過了在意這個的年紀,大多數狐貍本就是只有娘沒有爹的,他們的狀況也算不上不正常。 想了想,云母說:“我娘親是一般婦人,至于爹……” 她稍稍一頓,搖了搖頭,答得頗為老實:“我不知道?!?/br> “……不知道?” 想不到居然是這么一個答案,反倒換玄明愕然。 云母“嗯”了一聲,回答:“娘親不曾說過,我與兄長也不曾追問。父親自出生起便沒有見過,許是早就過世了?!?/br> 她話音剛落,除了玄明,滿室望著她的目光已經一片同情,幾個心腸軟的侍衛已是面面相覷,皆說不出話來。 雖然眾人腦海里的想象多少有差別,可總歸大同小異。也是她出生的時間巧,十八年前王朝正與北方敵族有過一場大戰,死傷數以數十萬計,不少民間征來的男丁都死在那一場大戰中,多少妻子喪夫,多少母親喪子。 云母雖是說沒見過父親,可她氣質清靈,眸子純潔無垢,打扮一看就是良家子,其他人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遺腹子”三字?,F在的世道,失了父親,孤兒寡母生存如何不易,且她似是還有兄長,光是想想便覺凄慘。 玄明聽完這等身世亦是震驚,只是他倒不同于其他人一般想到的是遺腹子,他只覺得自己手抖得厲害,幾乎握不住扇子,可這又不好讓人看出來。他沉默良久,反倒換云母奇怪,見他許久不說話,云母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么話,小心翼翼地詢問道:“……陛下?” 說來奇怪,她起先還沒察覺到什么,只是感覺哪里有些怪又說不上來,然而與這位新帝對話了一陣子,聽他的聲音、看他的輪廓,居然漸漸覺得熟悉起來。然而兩人之間隔得東西太多,那新帝又被扇子和屏風擋住大半張臉,云母只能勉強瞧見一個下巴,實在看不出什么,只能在心里覺得別扭。 可狐貍的好奇心哪里是那么好阻擋的東西,云母不自覺地拉長了脖子。躲在屏風后怔怔地思考的玄明注意到她探究的目光,因他心里漸漸有了念頭,看到這么一望,頓時胸口一緊,心中生怯,立刻展開扇子裝作隨意地扇了扇,卻是趁機擋住了整張臉。 這下云母徹底看不見了,泄氣地低下頭來。 這會兒單陽也感到話題似乎偏得有些遠了,他皺了皺眉頭,將話語權從云母那里接過,開口道:“陛下,小師妹內向不善言辭,你若是有什么問題,不如問——” “我今日有些乏了?!?/br> 玄明有些緊張地打斷他,未等單陽反應,側著頭起身站了起來。 新帝道:“我不過是聽到琴聲隨便過來看看,現在便要走了?!?/br> 說著,他似是略沉思片刻,下一刻,單陽便感到新帝的目光筆直地落在他身上,這位帝王已經收了之前閑逸和游刃有余,神情似是相當認真。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你若是想同我下棋,不如等我傳召?!?/br> 話完,新帝抬步離開,他身后的隨從侍女見他行動,連忙“嘩啦”一下全動了起來。單陽和云母只感到身邊有一道風刮過,待風靜之時,高臺之中已經一片安靜。 第88章 “這算是……成功了?還是沒有?” 新帝一行人走后,云母終于放松了下來,但同時又對對方突然來突然走的行為感到困惑。她歪了歪頭,疑惑地問道。 “也許成功了……一半吧?!?/br> 單陽猶豫片刻,回答。他其實也對新帝剛才的表現感到奇怪,但對方讓他等他傳召,應該已經是愿意相談的意思了。 單陽松了口氣,接下來便是要想好如何在與新帝單獨說話時向對方表明自己的態度、說服對方,這些他早已在心中演練過千萬過,只要再整理一番便是,倒不用太擔心。想到這里,單陽一頓,誠懇地看向云母,感謝道:“這一次……多謝師妹相助?!?/br> 他話說得認真,云母一愣,當即便有些臉紅了,一時倒忘了在意那新帝的事,連忙不好意思地謙虛道:“沒什么……” 想了想,云母不知為何又有些擔心,不由得問道:“我剛才……應該沒有說錯什么吧?” 想到之前高臺中其他人驚訝的表情,云母本就底氣不足,難免有些緊張。 單陽也有些在意新帝見到云母后似有異狀的態度,他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小師妹之前說的話有什么問題。他又看了一眼云母的模樣,說:“你剛剛也許不該說自己十八……不過這也無妨,不算什么大事?!?/br> 因為修仙的關系,云母的外表自十五歲后就沒怎么變過,雖說都是清麗的少女模樣,可她明明與新帝同齡,看起來卻要小幾歲,難免讓人驚訝。單陽注意到有幾個侍衛的確是在云母說出年齡后,忍不住露出了吃驚的神色來。 不過正如他所說,這算不得什么大事。 云母此時也反應過來,反省地點了點頭,但想起那位人間天子若有所思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還有那種想不起在哪里見過的熟悉感……云母怔了怔,終究覺得在意。 …… 當晚,月色臨空,白玉借著月華踏入玄明宮室之中時,卻發現屋內并未燃燈,玄明一人端正地坐在黑暗中,他面前擺著桌案,桌上擺著精致的酒壺和小小的酒盞。見她進來,玄明似是淡淡一笑,道:“玉兒?!?/br> 明明是平時聽慣的兩個字,今日他卻好像有意咬得比以往來得纏綿動情,還略有調笑之意,白玉聽完便是一震,不自覺地望向玄明,卻因他整個人被昏暗的夜色攏住而看不分明。她心頭一跳,敏銳地察覺到今日屋中的氣氛隱約有些不對,除此之外,玄明給她的感覺,也似乎說不清道不明的…… 熟悉。 感受到熟悉的一剎那,白玉幾乎登時便心驚rou跳。 玄明自然一直是玄明,除了少了額上那枚紅印,他的相貌性格都沒有變,只是終究成了凡人,忘了那些前塵往事。且他畢竟要從嬰孩重新長大,哪怕在這宮闈爭斗之中被教得少年早慧,如今又已是青年年紀,終究是比白玉記憶里終日在竹林中彈琴的夫君要來得年輕些,可今日…… 有一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以前的玄明。 見白玉站在原地良久不動,玄明又是一笑,催促道:“怎么不過來?” “……來了?!?/br> 白玉一頓,方才回過神,抬步走過去,在玄明對面坐下。玄明將酒盞遞了一個給她,緩緩斟上酒。 窗外的月色斜斜照入屋中,正好映照著白玉端麗白皙的臉。她微微地抬頭,頭上的步搖墜子隨著她的動作輕輕一晃,睫毛像是羽扇般顫了顫,白玉疑惑地看著玄明的臉。 玄明并不急,他想了想,自然地抬手取了早已準備好的秦放在膝上,笑道:“玉兒,我彈琴給你聽吧?!?/br> 白玉一愣。 玄明如今的處境,讓他并不喜旁人知曉他的喜好,故他雖愛琴,卻極少親自彈奏,也不知今日為何忽然要彈。不過他既然想彈琴,白玉倒也不會攔他,便點了點頭,誰知……待玄明起手撥弦,琴音流暢地從弦間流出,還未等一段彈完,白玉已然大驚失色,震驚地看向他—— “你——” 玄明彈得并非是人間的曲子,而是他在竹林中喜歡的曲子。白玉在那竹林中與他相伴了近百年,自然不會聽不出來,立刻方寸大亂。 “你先前讓我去見的人,我今日去見了?!?/br> 玄明一笑,停了手中從單陽那里聽來的曲子,貌似隨意地說著。說到此處,他還略微停頓了一瞬,抬頭看了眼白玉:“誰知……倒還意外地見到了對方的小師妹?!?/br> 話音剛落,白玉臉色已然大變,顯然并不曉得玄明居然會與云母碰了面,且不說云母本來大多數時候是以游仙的狀態在長安走動的,白玉并不曉得她今日在單陽會新帝時也跟過去了,頓時面色蒼白。 不過,玄明停頓片刻,便道:“不過……我沒什么想問的?!?/br> 白玉一驚,驚愕地看他。 玄明哪里舍得她露出這般神情,放下琴,索性便將人拽入懷中,摟著她的腰,捧著臉親了親,待她湊近了,便在她耳邊輕聲道:“……你既然不希望我曉得,我就不曉得,日后,也不會再見她了?!?/br> 玄明天資聰穎,雖說以凡人的見識終究不可能將事情猜全,可他既能將白玉當作仙子,便也能猜得八九不離十。他有許多事不解,唯有一件事確定,玉兒不愿讓他知道,也不愿讓兒女知道,總不可能是故意的,定然是無可奈何而為之。既然是無可奈何,那他若是強行拆了個這個局,許是反倒要害他們。 白玉聽了他的話心中一松,可終究還是有些緊張,她稍稍一愣,便躲著玄明的吻,抬手想將他推開,慌張地問道:“她有看見你?云兒可有看見你?” 不怪白玉擔心,實在是玄明和石英長得太像,她怕云母聯想在一起。 玄明悶笑一聲,咬了咬她的臉,道:“……應當是沒有?!?/br> 沉默了片刻,他又道:“……玉兒,多謝你來?!?/br> 這幾個字,倒叫白玉心尖顫了顫,一時居然不知所措,也不知該如何回應才好。 過去玄明年長她千歲萬歲,看她總跟看個孩子似的,可換到如今,反倒是她年長玄明幾百歲,主動權也在她這里。然而偏偏在這一剎那,白玉感到了些微妙的不平衡感,玄明的聲音沉了,和過去更像了。 白玉一時有些慌亂。 然而玄明還有后文,下一刻,他便道:“這段時間我很開心……這兩年,倒比過去十幾年都要開心些。我說你是我命中皎月,可不是騙你的……若還有來生,你可還會來找我?” 不知是玄明換了位置,還是月光移了位置,他此時一轉,本來處在陰影中的臉便到了月色之中。白玉看著他笑臉盈盈,眼中盡是溫柔之色,頓時心驚rou跳,下意識地問道:“……你要做什么?” “不是我要做什么?!毙餍πφf,“是我本來時間就不多了?!?/br> 話完,他笑嘻嘻地展開自己的袖子,接著往下說。 “過去我想著本就活不了多少年,得過且過也就罷了。更何況,我也不舍得你,想著拉你多留一日也是好的。不過,既然現在……” 玄明想說的是“既然我們有孩子”,但他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看著白玉的眼睛,明白對方懂了,便索性不再說下去。 既然為人父母,便該有些樣子了。 于是玄明微微一頓,接著往下說:“……我雖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其實我對自己為何在此、有何任務在身,心中多少有數。自我擔任太子,看到放在庫房中的那些破破爛爛的東西起,我便明白了……如今這個王朝衰微、氣數將近,怕是早已救不回來的,所以我在此……只怕便是要跟這個活了幾百年的老家伙做個了斷?!?/br> 說著,玄明站起來,笑著摸了摸屋子里的墻壁。 自王朝立于此,皇族世代便居住于這個宮室之中,算下來,也是列祖列宗住得祖宅,華美歸華美,只可惜內里早已腐爛,既然是爛了梁柱的屋子,那么倒下也是遲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