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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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及不禁對自己有幾分懊惱。他自認不是看重女色之人,修仙需要清心寡欲,不可染過多俗世凡塵,他已許久不曾想修行以外的事,便是被同輩的議論亂了心神,卻也未曾因此而亂了修行。 可此時,明明吹了半天的冷風,又念了好久的心訣,可他心頭不斷浮現的仍不是道,而是月光下那抹烏發雪膚的皎白。 無論是那女孩出現的地點、放在身邊的木盆,還是她額間的紅印,都將她的身份展露無疑。只是正是如此,才讓白及愈發無措。 那小白狐不過一尾,為何會變成人?所以……正是她早晨醒來便趴在他膝頭?是她走進無人的道場,安靜地坐在他對面?是她……打了扶易?還有……他先前抱著走的,也是她? 白及心煩意亂,卻正在此時,只聽后門那里傳來輕輕的“吱——”的一聲,似是房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了。他本就入不了定,聽到這個聲音,便覺得心跳一瞬間又亂了兩拍。他也不知自己該作何反應才好,猶豫良久,終于還是睜開眼睛看了過去,隨后便看見云母穿著他的外衫、捧著他的木盆不安地走了進來。 兩人視線一撞,便又都拘謹地移開。 云母走了一路臉頰卻還是紅撲撲的,她忐忑地看了眼白及,見他又閉上了眼睛似是打坐,便先將木盆放回原位,將她被泉池弄濕的衣服也掛在了架子上,想了想,又變回白狐,結果因為沒收起白及的外衫,一變回狐貍就被蒙頭蓋住了,嚇得“嗚嗚”地叫了兩聲。 白及睜眼,便看見那只熟悉的小白狐一臉受驚的從他的外衫底下拱了出來,出來便低頭瞇著眼抖了抖毛,然后回頭叼住那件比自己大了許多的外衫,吃力地叼著拖過來蓋在白及膝蓋上,然后惴惴不安地朝他擺了擺尾巴。 便是知道眼前的狐貍就是之前那個女孩子,但親眼所見,白及仍是愣了一瞬,覺得心情有些復雜。 他倒是聽說過靈獸妖獸修煉到一定程度就能化人,可還是第一次看見,難免覺得稀奇。但這稀奇的愣神不過持續了一瞬,白及望著白狐又想起了月下之景,身體一僵,又慌忙地移開視線。 胸口莫名地發悶。 仿若平靜的水被挑起了漣漪……那漣漪一圈一圈蕩開,竟是無法止息。 白及抿了抿唇,硬壓下了心中若有若無的那點心緒,別過臉去掩飾微紅的耳根,故作鎮定道:“……對不起?!?/br> 略一停頓,聲音又僵硬了幾分。 “我本無意……撞見?!?/br> 他本就不是擅長表達感情之人,知曉自己面對是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愈發手足無措,面上雖是盡量不顯,心中卻焦慮得很。他又是片刻的停頓,方才艱難道:“我不知你可以變成人……也不知你是……姑娘,所以……” 云母聽得也是窘迫不已,她搖了搖頭,道:“我本來想說的,早晨太困忘記了。后來……” 后來忘了為什么沒說話了。 云母歪了歪頭,自己也說不清。她本來就是小狐貍心性,維持著原型的時候,原本的習慣對她來說很自然,不知不覺就那么做了。 正因如此,她其實也不是特別在意洗頭發被看見的事,盡管的確是害羞,但面前這個畢竟是師父。她知道對師父來說,自己這個年紀最小的徒弟約莫還是小孩子,況且也沒有脫衣服,更不會有什么。比起這個,她反倒更擔心人形的事,她本無意隱瞞,見白及好像不生氣的樣子,總算松了口氣。 想了想,她又動了動耳朵,略帶不安地自我介紹道:“那個……我叫云母?!?/br> 說著,她又豎起她的胖尾巴擺了擺,將尾巴重新變回五條呈扇形展開,解釋說:“是五尾狐?!?/br> 五尾狐在人間已是少有,更何況還是這么小的,白及看到此景,倒是怔了怔。 “……云母?!?/br> 他生澀地重復了一遍,他不知這個名字有何意義沒有,腦子太亂也無法細想,只是無法直視她的眼睛,道:“我叫白及……” 說了名字,白及便又感到懊惱,他本就不善言辭,神情也極少有強烈的情緒,此時只覺得自己說得無趣得很,頓了頓,問道:“那你為何……會在我房中?” 第50章 為什么一早醒來就趴在師父膝蓋上這個問題其實不太好回答……按照玄明神君的說法,雖說幻境不過是白及記憶的再現,不會影響到現實中的人,可是白及現在卻是真真切切地覺得自己就是現在這般年紀,也是真真切切地在重歷少年時的經歷,相當于重歷一番自己的劫,云母最好還是不要說得太多,免得白及知道了自己所處并非真實,或者知道后世之事,影響心境亂了劫數。 云母本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的那種狐貍,也沒事先想好要用什么借口來敷衍,見白及問起,她結結巴巴地開口回答道:“我、我本來在山路上走,感受到你的氣息覺得很親近,又太困了就……進來睡……” 說不下去了。 云母本就不擅長編謊話,說不下去了就“嗚嗚”叫了兩聲,索性將臉一埋,就地在地上團成一個白團子,蓋上尾巴,裝死不動了。 白及倒是沒有多想,畢竟沒有人會懷疑一只五尾狐不會感氣,歸山本是位于太行靈山山脈之中,靈氣極是鼎盛,山中有五尾狐走山路也不奇怪,反倒是她那句“感受到你的氣息覺得很親近”…… 白及莫名又覺得臉熱,不大自然地移開了視線,好在那只小白狐自顧自地團了個球,白及估計她看不到他的表情,這才略微安心了幾分。 不過……也不知道她是還團在那里,還是真的睡著了。 白及雖想將她抱起來,可知道對方是與他年紀相仿的女子后,哪怕碰一碰也覺得是逾禮。于是沉默地注視著她停頓良久,他終于輕輕地嘆了口氣,輕聲道:“……謝謝?!?/br> 若是今日沒有人為他辯白…… 若是今日沒有生靈踏入空無一人的道場…… 若是今日,他未曾見到天地間這道皎白的靈光…… 為何世間明明丑陋至此,卻又總有美好之物能將他拉回來。 不知何時,腦海中那道猙獰地笑他不要后悔的聲音已經消失,取之以待的是另一道寧靜的白光。白及重新閉上眼睛,心中的躁動并未停止,卻又莫名覺得沉靜,他在冥冥之中仿佛抓住了什么,可又不大確定,終于在混沌中,逐漸入了定…… 聽到那句“謝謝”,趴在地上的云母微微動了動,小心地抬起頭來,見白及已經重新閉眼打坐,她動了動,晃著尾巴又重新朝他跑過去…… 結果白及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就又看到云母趴在他膝蓋上。 同時打坐一夜,相比較于昨日醒來的煩悶,今天卻是胸中開闊、神清氣爽。再看膝蓋上蜷成一團睡著的小白狐,白及心頭一軟,說不出是什么滋味。頓了頓,他見小白狐睡得沉,便扯了一旁的外衫給她蓋上,卻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重新又閉上了眼,沒有同往常一般外出早修,而是直接在室內修行起來。 …… 云母的習慣其實挺好的,她第一日雖然因為連夜趕路的關系在白天睡了一覺,但平時都要和師兄師姐一道在道場中修行,起得并不晚,不會影響白及早課,于是白及便是等她自覺醒來,也還是按時到了掌門師父課上。 掌門師父前一日被自己門中的弟子氣得傷了身,他雖格外偏愛白及,可門中弟子又有哪一個不是他逐一看大?他罵他們罵得厲害,可他自己又何嘗不傷心,既心疼學生,又懊惱自己教了這么久竟只教給他們如此心性,胸悶了一整夜,而今日見到白及,卻又對他愧疚萬分。 白及昨夜離開時面色極差,又拒絕他人送他回去,掌門師父其實對他擔心得很,故一早見他神情已如常態卻依然不敢完全放心,待他分外柔和。只是等到檢查白及功課之時,白及一催動體內靈力,掌門師父一瞬間哪里還顧得上其他,當即變了臉色,大驚道:“——這一夜之間,你如何又破了一重境界?!” 若說昨日他變臉是因門下弟子行令人不恥之徑而驚怒,現在變了臉色卻是因為大驚大喜。白及上一次修為破境不過才是上個月的事,哪怕是天賦過人如他,以往突破境界也從未有過這么快的速度。掌門師父愣了一剎,便想通其中關節,頓時幾乎要落下淚來。 “好,好,好?!?/br> 他怔怔地連說三個“好”字,舉起袖子擦了擦眼角。 “你那些師兄師弟不爭氣,你倒是個能大破大立的。想不到他們弄出一番波折,反倒讓你悟出心境立了道……” 凡人成仙,乃是逆天改命。唯有在逆境中不退反進、在干涸枯竭泥土里生長開花者,方能成就大道。 盡管掌門師父早知白及必有一朝要登天路,但這份感覺從未像此時這般強烈,再看白及端坐在那里一片清傲、不然俗塵的淡然模樣,心中感慨萬千。他嘆了口氣,欣慰又無奈地苦笑道:“我以往總盼著你早日成仙,現在倒又希望你在人間多留些日子才好……我此生怕是登天無望,也不知壽數大限將在何時。如今我歸山后輩中無人能擔大任,若是你能留下,我倒是能放心了……” 白及對自己早晨醒來便破了一重境界多少也有感覺,但此時聽師父如此感慨,卻又不知該接些什么,只能朝掌門師父一拜,道:“……請師父指教?!?/br> 掌門師父長嘆一聲,再看眼前這年輕的弟子,只覺得自己能教他的越來越少,慈愛地笑了笑,便定神指點。 ……待這一日課業又是完成,白及走出正殿之時,已又是黃昏。 他心中總覺得惦記著什么,便匆匆回了內院。他剛一靠近自己的屋子,便看見那只小白狐貍歡快地從他特意留了一條縫的門里跑了出來,高高興興地朝他跑過來。 心中的漣漪又蕩了幾分。 莫名地,覺得胸口十分柔軟。 白及步子微微一滯,默默按捺住什么快要噴涌而出的令他有些心神不寧的東西,隨后步伐又快了起來,大步朝那白狐走去。 …… 由于當日鬧事的幾人統統被掌門師父禁足在屋中反省,這一輩平日里的大課也都停了,白及意外地過了一個多月分外平靜的日子。不過他心性已定,即使還有些閑言碎語,亦動搖不了他的心智,這些日子以來,修為大漲。 這一日,白及又在道場講道。 沒了扶易等人的干擾,再加上上一回他講道引來白狐以及其他飛鳥走獸,此次道場中十分熱鬧。掌門師父原意是希望白及能將他心中所想傳達給有悟性的門中弟子,畢竟上次由于扶易攔人之舉,倒是讓許多本想聽聽看的人沒有聽到,征求白及意見后,便趁著他這段時間沒有大課的功夫,又補辦了幾次。誰知由于他上回引來靈獸的名聲傳得太響,不止是歸山門中弟子,竟是連太行山中其他修仙門派的弟子也來了,且白及本來就會引山中鳥獸,這樣一來,小小的道場竟是擠得水泄不通。發展至此,連掌門師父都覺得意料之外。 白及閉著眼睛講道,因他生得冷淡,待睜眼后,旁人也不敢擾他,哪怕有問題欲將他留下再講解一二也不敢攔,只得在白及站起來后讓開一條道讓他離開。白及倒也不留,徑自回了房間,只是刻意放慢了腳步,讓他身邊的小白狐跟上來。 師父講道,云母自然是每次都來聽的,且她每次都與白及同來,自然坐得離他近。旁人只曉得這只白狐是白及第一次講道時被他引來的,后來索性就跟著白及不肯走了,他們起初還覺得稀奇,后來便漸漸見怪不怪了,云母也幸運地平時能在歸山里跑來跑去,過得十分開心。 如今已是秋日,紅葉不知不覺便點燃了山林。云母一路上覺得好玩,便沿途撿了許多掉在地上的野栗子,回到房間后,就高高興興地將栗子往自己尾巴里塞。 白及已不是第一次看云母往自己尾巴里塞東西了,上回她的外衫掛在架子上晾干后,他也是眼睜睜地看著她將整件衣服都團成一團塞進了尾巴。這場景對他來說著實驚奇,白及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尾巴里……放了很多東西?” 云母一頓,不知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么,也不往里塞栗子了,有些拘謹地在地上站好。她不知道其他狐貍是怎么辦的,反正她一直將東西放在尾巴里,其實倒不是尾巴真能放那么多東西,多少還是用了法術……想了想,云母無辜地看著白及,然后用力擺了擺尾巴。 她的尾巴和往常不同地咣當咣當響了幾聲,然后掉出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除了一個葫蘆和一個海螺,還有一堆剛才放進去的栗子、不知道從哪里來的松果和零碎的小玩意兒,一看就知道她圖好玩亂撿的,衣服倒是沒有掉出來。 白及看得驚訝,他頓了頓,指了指那兩個明顯與其他東西不同的葫蘆和海螺,問道:“這兩個是……?” “是師兄和師姐送我的?!?/br> 云母考慮了一下,老實地回答道。 白及莫名覺得胸口一緊,有些在意她口中說出的話,下意識帶著緊張地問道:“……師兄?” 第51章 云母平時說起自己的事比較少,所以白及從她口中聽到一個沒有血緣又關系親密的男性時不由得感到意外,同時說不清道不明的,他有種難以形容的在意感,總覺得口中發澀。但不知怎么的,他又不希望自己表現出異樣來被對方看破。 好在白及本來就神情清冷,又是一身不染俗塵的氣質,云母自然看不出什么,只點了點頭,回答道:“嗯,葫蘆是我的大師兄給的。我入門時大師兄已經出師,這個葫蘆是他成婚時當見面禮送我的,里面的丹藥我吃了,看它也能裝很多東西的,就一直留著了?!?/br> 云母雖與這位在她被師父收入門中時就出師的元澤師兄沒什么接觸,卻一直很感激他送的丹藥,也很喜歡這個葫蘆。提起來的時候,她不自覺地擺了擺尾巴。 白及聽到“成婚”二字時卻是忽然松了口氣,胸口的沉悶也散了不少。那位大師兄一聽就知道是比眼前的小狐貍年長許多的、雖是同輩卻類似于長輩的那種人,修仙之人壽命普遍要來得長些,想必靈獸也是如此。白及的大師兄也是比他們都要成熟得多,他能夠理解云母的說法。 這時,誰知云母想了想,接著往下道:“不過,說起來……四師兄大概也算給過我葫蘆吧?!?/br> 剛剛放下的心重新提了起來,白及一愣,問道:“……四師兄?” “嗯?!?/br> 云母點頭,但她本來就是突然想起隨口一提,并沒有多解釋的意思,只是自然地將地上掉的東西重新塞回尾巴,輕快地重新站了起來,慢吞吞地爬到白及膝蓋上趴好,擺著尾巴,一副準備休息的樣子。 這在往日沒什么不對的,這一個多月以來,白及打坐的時候,云母就在他膝蓋上趴著,或者在旁邊自己玩,他不講道而有課時,云母也是自己到山林中轉來轉去。若是平常,白及見云母這樣趴他腿上,肯定就要默契地開始打坐了。只是今日,他莫名仍覺得糾結,掙扎了半天,頓了頓還是問道:“你四師兄他……為什么要送你葫蘆?” “誒?” 云母歪了歪頭。 “算了……” 對上云母的眼睛,白及又略有幾分局促地移了視線:“……我不過是問問,不必在意?!?/br> 云母奇怪地眨了眨眼睛,但在她眼中,白及仍是一臉淡然,于是她默默地將“不是師兄送我的,是我搶的,因為他亂喝酒”這句話咽了下去。待白及閉了眼,云母也蜷成一團趴好,倒不是真的睡這么早,而是她今日聽了師父講道,就像白及打坐一般,她也需要靜下心來好好參悟的。 然而白及雖是閉了眼,心跳卻是七上八下地亂著。過了一會兒,他又重新睜眼,注視著乖巧地睡在他腿上的小白狐,只覺得胸口有些難受。 那日之后,明明她說自己只是困了便跑進來睡,可卻再也沒有離開。云母沒有說,他便亦沒有提,他原以為許是他們間有什么彼此現在無法明說的默契,可越看云母的樣子,卻越覺得她是小孩子心性,仿佛她以認為她本來就該在此,根本沒有往別的方向想。 所以那天泉池月夜之事……可是只有他一人還在在意? 腦內忽然又是晃過那一抹纖細的皎白,白及心口一亂,張皇地閉上眼,卻良久定不下神。 …… “白及……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