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權微,你停一下?!?/br> 權微捏的是離歌,正演到高潮“那一秒”,聞言突兀地收了音,雞“咯”了一下聲息漸小,這玩意也是個神物,尖叫起來能鎮魂,弱氣下來卻又像在撒嬌。 楊楨喊他的時候刷了差不多有3分鐘,權微干脆漱了個口才回過頭來,一邊抬眼皮以示疑惑,一邊抓起毛巾來擦水。 楊楨走出衛生間,指了指他手里的東西,好聲好氣地說:“你不覺得你這個……這個玩具,有點吵人嗎?” “吵人?哪個人?”權微揣著明白裝糊涂,“沒覺得,我在這兒住3年多了,每天早上都這樣,目前還沒有人來投訴我?!?/br> 楊楨立刻在心里想這不可能,但臉上還是滴水不漏的微笑。 權微比他陰暗多了,見他不說話,就知道這人內心大概是什么想法,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你可以去周圍問?!?/br> 如果他真的每天早上都是這德行,那么楊楨住幾天,都不用出門去問,自然會有人不請自來,權微這么自信說明他說的是實話,楊楨一時不知道是這房子的隔音好,還是他的鄰居們都耐力過人。 事實上是兩者兼有。 這個小區當時是大開發商做的,隔音做得很不錯,其次是這兒的鄰居跟權微兼容性高。 樓上是老人,樓下是工作狂,左鄰居耳背,右邊是剪力墻,正對面那家在機械加工廠上班,一半起的早一半扛噪,除了老人早睡這點晚上要收斂,早上他真是可以浪打浪。 既然沒有群眾可以依靠,楊楨只好就孤軍奮戰了,他開玩笑似的說:“那我投訴你,行不行?” 權微立刻給他駁回了:“不行,我昨天提醒過你,還給你打折了,是你自己接受的,你呢要么忍,要么走人,規矩還是老一套,提前走人不退錢?!?/br> 楊楨有點騎虎難下了,忍不了又不想走人,改變不了環境他就只能適應環境,他想了想打聽道:“那你每天幾點鐘起來?” 權微早上的生物鐘是7點半前后,但他見楊楨嫌棄自己的雞,就有點同仇情懷地忽悠道:“看情況,心情好5點就起,不好10點也不起?!?/br> 這作息簡直跟那個雞叫一樣沒有規律,楊楨對他的生活了解不深,不知道該信還是不信,但他也不是只會受氣地小媳婦,楊楨腦子一轉,拍了個馬屁說:“這么自由真讓人羨慕,那你客廳里的那些雞,我也可以借用嗎?” 要是權微5點敢干這種慘無人道的事,那換到哪天他醒得晚,就該風水輪輪轉了。 連送都不可惜,借根本都不用提了,權微慷慨起來又特別大方:“可以,隨便用?!?/br> 楊楨謝過他之后,站到了權微讓出的洗漱臺前。 權微就是早起那會兒手特別癢,其他時間捏個一聲兩聲的,楊楨適應性一流,很快就能當耳旁風了。 兩人先后用了廚房,各自給自己下了碗面條,權微作為房東先用廚房,等他快吃完了楊楨也上了桌,兩人不動聲色地瞅了對方的湯碗一眼,目光不期然卻撞到了一起。 楊楨脾氣好,先服軟地笑了起來:“咸不咸?” 權微這回丟了3回鹽嘗了4次味道,這樣再咸那他就是手殘了,權微將蔥花都趕到一邊,端起來喝了口湯說:“咸就是滿碗,不咸就是空盤,以后你看我的碗就知道了?!?/br> 楊楨就是碰巧跟他湊了一桌找點話說,不是不懂以后這個語氣,好像他倆要搭伙過個百八十年一樣。 吃完飯權微進他屋里窩了一小會兒,出來看見楊楨在茶幾上擺弄簡歷,就想起了這人今天下午要面試的事。他停了一下出門的腳步,勾腰在茶幾上挑了個桔子說:“面試通知接到了?” 楊楨“嗯”了一聲,抬頭對他笑了笑。 權微不是很清楚現在的人找工作的難度,只記得他畢業那會兒到處被嫌棄,他是真心希望楊楨能早點還債,所以鼓勵也是實打實的。 楊楨見他扒著扒著桔子,忽然就抄起了在這個家里可謂是無所不在的雞仔,將雞嘴湊到自己的鼻子跟前說:“面試加油?!?/br> 說完就是4聲跟他平靜的聲音截然不同的激昂雞叫。 祝福是溫暖的,但伴奏是凄厲的,這種巨大的反差讓楊楨忽然覺得房東冷酷之外竟然有點可愛。 權微送完愛心就出去了,并不知道自己在室友的印象里已經豐富了一個度。 楊楨留在家里做工作,看他即將參面公司的主頁和業績,然后挑一些大數據記了下來。中午12點半他就出了門,提前20多分鐘到了面試地點,等候區已經有了幾個人,都穿得西裝革履,夾著簡歷在看手機。 這家中介叫安隅地產,是楊楨原身所在的和興地產最大的對頭,但是規模比和興要略小一些。本來去和興會更有發展一些,但楊楨之前為了跑路,在和興留了個爛攤子,現在的公司都聯網,和興他回不去,于是挑了安隅。 面試進行的很順利,他的形象、反應和口才都不差,而且還有原身好幾年的工作經驗墊底,3天后楊楨拿到了工作牌,重新上線成了一名中介。 他掛著牌子回家的第一個晚上,權微看見似乎愣了一下,沒頭沒腦地問道:“你跟那個黃錦還有聯系嗎?” 楊楨有點惆悵地搖了下頭:“沒?!?/br> 他并不知道皮哥能找到菜場其中有黃錦一份功勞,在秦如許公司的那段時間,他先后給黃錦發過一些問候,但都沒有收到回復。 對于那個他剛到這個世界來給予第一份幫助,然后在幾個月的分別中漸行漸遠的朋友,楊楨每次想起來,都會覺得十分遺憾。 權微預想也是這樣,沒說什么走開了,但他心里卻在想,在對頭公司的門店里還離得這么近,說不定哪天一抬頭就碰見了。 楊楨要還錢,所以得盡快拓展業務,他給秦如許發微信,問她的房子售出沒有。 秦如許剛做了結節摘除手術,正在住院部百無聊賴地躺尸,看見楊楨的消息還有點驚訝,打了個電話過來。 “問我房子干什么?你要買?不對,你哪來的錢啊,那是你朋友要買?” 楊楨聽她聲音不太對,忍不住關心道:“經理,你不舒服嗎?” 他離開之前才知道秦如許并不比他大多少,小何叫姐那是年紀小,他跟著叫就是把人喊老了。這個女人是他的恩人,他尊敬她,也希望她一切都好。 秦如許說起切了結節,語氣跟剪了個吊牌似的。 楊楨就想找個時間去看看她,一邊又交了個底:“我進了一家房地產中介公司,問你是在找房源?!?/br> 秦如許向來是四海之內皆兄弟,有忙能幫就幫,她聞言說:“還沒賣,不過房子掛到和興了,鑰匙也給他們中介拿去了,怪你不早點來。情況就是這樣,還能算你的有效房源嗎?” 很多業主的房子都在好幾家中介名下,楊楨說:“還算?!?/br> 秦如許:“那你找時間來找我?!?/br> 楊楨說好,又問了她的住院地址等等才掛了電話。 晚上他回到家,權微歪在沙發上看德甲,楊楨本來想將秦如許的房子照片給他看,又想想八字還沒一撇,不該太冒進,于是暫且按下了。 兩人磨合了幾天,權微胡扯的作息很快就漏了餡,他是標準的老年人作息,早7晚11。 楊楨只需要每天7點起,就能完美閃避嚇人的免費叫醒服務,而且有時候他累得起不來,權微的雞叫正好特別凝神醒腦,鬼哭狼嚎、神鬼皆驚,撓心撓肺中又帶著一絲搞笑,比10個鬧鐘同時響都有用。 2天之后,楊楨去醫院找秦如許簽了委托書,沒有立刻將房子掛到網上去,肥水不流外人田,他晚上回家坐到了權微旁邊。 “權微,你目前有沒有購置二手房的打算?” 第44章 甭管一手二手,有投資價值的權微都可以打算,至于買不買得起,那也得看過之后才能知道。 有過被坑的經驗,權微這次上了心,親力親為地看起了房子。 楊楨將房友網里的頁面打開給他,自己進廚房弄蛋炒飯去了。 權微就劃拉著他的手機自己研究。 秦如許的房子在2環里的一個購物區里,房齡有點小老,外墻看著也破爛,但室內裝修應該翻新過,走的是美式田園風,窗明幾凈地讓人心動,其他條件都不錯,而且方圓2km之內從小學到職高都有,妥妥的學區房。 均價一平4w出頭,要不是小區的外皮不夠高檔,而且按揭還沒還完,那這價格還得飛竄一段。 要是室內的照片沒經過ps,那這套房子絕對值得投資,權微滿意地將圖片翻了幾個循環,每次看到5成的首付就要蛋疼一下,但只要是賣家有誠意出,那這些都是可以商量的。 作為炒房的專業人士,權微看房信息又快又準,他看完純粹是下意識舉動地按了下home鍵,手機霎時彈回主頁,讓他看見了楊楨的屏顯。 那是一張幾乎滿眼黑的圖片,唯一的亮點就是一盞油燈,寺廟佛前那種,淺口小碟里盛點麻油,再放一條捻過的燈芯草的引火,豆大的光點呈黃色,只將碟口方圓照亮了一點。 權微的屏保還是耐看的星空藍,驟然看見楊楨這個黑夜里點蠟,下意識就覺得壓抑和衰氣四溢。 現在年輕人的屏保都往花花綠綠上靠,因為鮮明的色彩讓人愉快,于是楊楨的審美又被嫌棄了一次。 不過衰氣正好提醒了這不是他的手機,權微忍住了手指長、反應快地沖動,將楊楨的手機摁黑放到一邊去了,同時他心里還冒出個念頭,覺得楊楨的安全意識好像是不太夠,手機雖然就給別人了。 楊楨將飯轉到碗里,先涮了鍋才出來,但也沒立刻吃飯,先到沙發處來聽了個反響。 這確實是個好房源,不過楊楨沒說“我是專門留給你”或是“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之類的客套話,直截了當地問道:“房子還看得上嗎?” “看得上,”權微更中意這種話里只有真貨的交流,省時省心地說,“就是沒錢?!?/br> 沒錢這話放在工薪階層身上,差不多也就是不考慮的意思,但炒房的都有點賭徒性質,加上前頭那句,楊楨感覺他還是動了心的。 以前楊楨在和興跟何曉軍搭檔的時候,見識過何曉軍促銷的手段。 要是買家動了心,那就大肆吹噓這房子有多少人趨之若鶩,不趕緊買定離手,過了明天就得悔成狗。 要是買家沒動心,那就吹樓市暴漲、市場緊俏、三五個月后政策會變,到時候想買也買不了。 總之不管人動心不動心,都少不了中介一番恨鐵不成鋼、輪番轟炸、讓人煩不勝煩的口舌。 以楊楨目前的思維方式,他并不喜歡這種大事宣揚狼來了似的方式。 在中原做生意,賣的覺得適宜,買的覺得值當,那么牙郎的這條線就算是牽起來了。但這里卻不一樣,楊楨看見的多是買方賣方還在猶豫,就被中介嚇得簽了合同。 這里的人給他的感覺就是又飄又慌,他背了一身高利貸,都不明白那些人在慌什么。 楊楨當然不是說中介就全是大忽悠,但那些虛張聲勢甚至是編造的謊言,不可否認也是一種欺騙。 他不會說道什么,但也不會這樣做,這不是不經人事的假清高,而是章家牙行300年來的信條。 欲長錢,取下谷。 下谷一謂谷物類的廉價貨物,二謂利來利往,趨義避利。 權微不是一個很有耐性的人,楊楨毅然見好就收,他說完就去扒飯了:“那你拿捏好了,有看房需求的話,就給我打電話?!?/br> 歷來中介都是左勸右告,權微聽得耳朵起繭,哪料得到這次只說了一句話,迎面就坐了個冷板凳,他看著楊楨走向餐廳的背影,一時有種沒法往下接的錯覺。 這不符合套路。 不過人性本賤,理他蹬鼻子上臉,不理又要妄加很多無中生有的猜測。 權微晚上就在想,是不是相中這套房的主顧太多,自己不買接手的還大有人在?又或是這房子是個畫皮房,看圖金碧輝煌,實景一塌糊涂? 第二天楊楨跟失憶了一樣,關于房子的只言片語都沒有,說了個拜拜就上班去了,晚上回來也就知道吃飯,然后第3天也是。 權微幾乎懷疑那套房子已經賣出了。 房子肯定是沒賣,因為楊楨這兩天才準備去拿委托書和鑰匙。他去醫院看了秦如許,因為對方也是房東,所以他連假都不需要請,直接在公司掛了去實地看房的條子。 秦如許在市第三腫瘤醫院里住院,母親杜娟從小縣城趕來在床頭照料。 這家醫院探病的門檻很高,每天每次僅限3人同時上樓,領導和同事輪番來看過她,床頭看起來是絡繹不絕,但除了同事之外,幾乎就沒有別的圈子了。 杜娟任勞任怨地照顧著女兒,來了探視的她高興,人一走她又有點愁。 姑娘今年都28了,是家里的獨生女,因為至今未婚,在縣里是出了名的老姑娘,但以前有個對象掛靠著,閑話總歸少一點。 幾個月前她忽然分了手,杜娟和老伴都急得睡不著,但當年閨女的面,也從來不敢說什么。 她們家條件實在一般,她是紡織廠退休的老技工,如今在縣里開了個小改衣鋪,老伴是電工,在公立中學里管門房,偶爾幫學校換幾管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