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臣侄在?!蓖婀蠇冉o他披的外套,身體打晃了兩下,跪在地上回話。 “你方才所言,可是句句屬實?”駱顯問。 “是,是真的?!蓖孀齑桨l顫,但努力地咬字清晰。 “這么說,你是善雅將樂暢推入湖里的人證了?” “是,臣侄愿意做人證?!?/br> “你胡說——”善雅在一邊呵斥他。 “我沒有!”望舒梗著脖子回話,頭一回這么硬氣。 駱顯抬手:“都給朕閉嘴,沒有規矩了是吧?” 望舒低頭,善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朕問你,善雅為何要將樂暢推入水中?她若是這樣做了,你當時在哪里?” “殿下說要幫臣侄拿回善雅公主搶去的荷包,所以兩人起了紛爭,善雅一時敵不過樂暢殿下,所以就伸手推了她一把,殿下踩在一塊石頭上,滑了一下就摔到了湖里。臣侄想去喊人,但嚇壞了,腿軟……”望舒愧疚的低頭,“等臣侄爬起來的時候,殿下已經被救了起來?!?/br> “你說的,朕聽明白了。李江,去里面看看樂暢如何了,問她可否出來說一下事情的經過?!?/br> “是?!崩罱α艘幌路鲏m,彎腰應道。 半刻鐘的功夫,舒慈走了出來,后面是被紫嬋抱著的樂暢。 “見過皇兄?!睒窌吃谧蠇鹊膽牙飶澭?。 “不必多禮。朕問你,當時的情況如何,你一定要一五一十的告訴朕?!?/br> “是?!?/br> 樂暢一直很擅長說,小嘴兒叭叭地,講得比望舒還要清楚,個中細節和望舒說的完全對得上好。這下,誰是誰非一目了然。 “父皇——”善雅紅了鼻子,委屈的喊了他一聲。她不懂,為何明明是她的父皇,卻總是向著樂暢呢?樂暢大方,樂暢能言善道,樂暢會騎馬射箭,樂暢什么都好…… “子不教父子過,今日善雅做錯事也是朕這個做父親的失職?!瘪橈@神色嚴肅,眉頭皺成了一疊小山。 舒慈看著他,眼神探究,她不知道他是真的公允還是在假扮公允。 駱顯臉上一派肅穆:“即日起將善雅的一應事物都搬到澄園來,由朕親自教導?!?/br> 皇后面上一喜,沒想到這次因禍得福。 “善雅心思不純,朕有意教改,故而沒有朕的允許任何人不能靠近公主的寢殿,包括皇后?!闭f道這里,駱顯看向皇后,其眼神里明擺著是對皇后把善雅教導成這樣而感到的失望。 “你,從今日起不準踏離澄園一步?!瘪橈@起身,看著善雅,神色威嚴,善雅被他的目光所迫,漸漸低下頭,這一次連請母后幫她求情都不敢了。 別說年幼的善雅,就連皇后,此時也是驚慌多于擔憂?;屎笤?,皇上給了她掌宮的權力,是信任她。那么此時則完全相反,他剝奪了她作為一個母親對女兒的教育權,明顯就是開始不信任她了。比起女兒被禁足,這才是皇后真正恐懼以至于不敢再多說一句的原因。一位皇后能在宮中立穩,要么靠外戚,要么靠君恩。文氏雖是大族,但名聲僅盛于士林之間,跟權臣則半點兒關系不沾,娘家出不上力,她唯一能倚靠的便是皇恩。 “臣妾領旨?!闭J清現實,皇后帶著女兒下跪。 見此場景,樂暢依偎在紫嬋的懷里,目光看著舒慈,以求安慰。 “既然皇上已經還了樂暢一個公道,那本宮就帶著她先行回頤春園了?!笔娲鹊?。 說完,她對著皇上頷了頷首,領著宮女太監,揚長而去。 “朕回澄園批折子,皇后要是準備好了就將善雅送過來?!闭f完,隨即大步離開,李江小跑著跟在后面。 “臣妾恭送皇上?!?/br> “兒臣恭送父皇?!?/br> 玄色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善雅終于忍不住,委屈地撲在了皇后的懷里。 “別怕,母后在呢?!被屎笊焓謹堉畠?,幽暗的眸子里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芒。 這件事,從明面上看是解決了,但暗地里卻是皇后和舒慈的間隙更大了,這其間還夾雜進了一個南陽王府。 第25章 善后 安春園里, 太后得知皇上把善雅帶到澄園教養之后,并不吃驚。 “當初是哀家給他定的元氏, 規矩品貌樣樣拿得出手, 當個王妃是綽綽有余的了。只是沒想到,皇上這一御極, 水漲船高, 她自然成了皇后?!碧髮χ砼缘膵邒吒袊@,“王妃她當得, 但這皇后卻越當越糊涂了?!?/br> 徐嬤嬤說:“皇上龍章鳳姿,能與之般配之人甚少, 并不怪您選錯了人?!?/br> 太后看了她一眼, 笑罵:“你這個老東西, 欺哀家年紀大了不成,張口就胡來!” “老奴不敢?!毙鞁邒咝Φ?。 “哎……皇帝生來剛勇堅毅,他父王一早就斷言他是有將才之人, 所以對他諸多期待。所幸皇帝也沒有辜負他父王的教導,他父王沒有做成的事情, 他做成了,這就足以告慰先王的在天之靈了?!?/br> “陛下英勇?!?/br> “只是哀家早就知道他不喜元氏,一早是看在哀家的面子上娶了她, 后來又看她治理王府井井有條,這才對她有所改觀?!碧髶u頭嘆氣,“可如今皇后做事越發沒有章法了,先前哀家就說善雅身子雖弱, 但不能總把她拘在屋子里不讓見人,她總不聽?,F下好了,貴太妃膝下的樂暢不知道甩善雅多少條街去了,難怪皇帝??渌??!?/br> 徐嬤嬤說:“許是陛下跟娘娘有同樣的想法,所以才將公主約束在自己的膝下,親自教養?!?/br> “他就這一個孩子,他能不心痛?”太后斜靠在榻上,“以往他是信任皇后,覺得他能教養孩子,現在可是失望了?!?/br> “陛下打小就這樣,什么都愛往心里藏?!?/br> “以前是本性如此,現在坐上了皇位,是不得不如此啦?!碧罄L了聲音,其中帶著對皇上的疼惜。 “幸好這后宮里還有紀嬪這朵解語花,哀家看皇上跟她一塊兒的時候高興不少?!碧筠D頭說道。 徐嬤嬤上前一步,低聲說:“老奴瞧著不是這么一回事兒啊?!?/br> “怎么講?”太后眉毛一挑,偏過了身子。 徐嬤嬤彎腰,壓低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殿里的宮女們都識趣地低下了頭,沒有偷聽的打算。 “當真如此?”太后偏頭,神色嚴謹。 “老奴也是道聽途說來的,做不了準兒?!毙鞁邒哒f。 太后眉頭微蹙,暗自揣摩。 “你從哪里聽到的消息?”她問。 徐嬤嬤答:“老奴查過了,一開始是從皇后的宮里傳出來的?!?/br> 太后抿唇,搖頭:“那這個消息就大打折扣了?!?/br> “娘娘懷疑是皇后想借您的手對付貴太妃?”徐嬤嬤跟了太后三十幾年,主仆倆心有靈犀,不用多說,一個眼神就能明白過來。 “皇后才在貴太妃那里吃了虧,轉頭就有這樣的消息傳出來,這讓哀家不得不慎思?!碧笠彩顷幹\詭計中浸yin已久的老人兒了,什么事情到她這里都會打上一個懷疑的問號,她不會這么容易就相信。 “何況皇帝也不是那么輕浮的人,你是看著他長大的,你什么時候見著他為了一個女人丟下身份不顧了?”太后細細的分析道。 徐嬤嬤點頭:“所以老奴思忖再三,也不敢把這消息告訴您。老奴都不肯輕信,更何況您了?!?/br> 太后往后靠在墊子上,雍容華貴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說:“但咱們也不得不防啊,貴太妃可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兒,她的本事哀家早已見識過了,若是她想勾上皇帝,估計……” 剩下的話她沒有說,但識趣的人都明白。 徐嬤嬤說:“那要不要按一兩顆釘子去頤春園?” “正有此意?!碧笙破鹱旖?,“以備萬一嘛,反正她現在也只是一個閑妃,哀家也沒有想對付她的意思,撥兩個人去伺候她,也算是哀家這個做嫂嫂的一番心意?!?/br> “是,老奴明白了?!毙鞁邒邚澭?。 頤春園里,舒慈守在樂暢的床前,距離那事兒已經過去半個月了,但她每每想起都后怕不已,最近更是要看著樂暢睡著了再離開。 “小孩子忘性大,您也不必過于憂慮?!弊蠇劝参克?。 “其他的事情可能會忘記,但這種事關生死的事情,怎么可能這么容易就忘了呢?”舒慈低頭,看樂暢的手牽住了她的搖擺,人睡著了,所以手上就松了幾分力氣,現在只是輕輕地搭在手掌心里。 紫嬋說:“這也是一個教訓,殿下從小生活的環境都太單純了,吃了這一次虧她以后就長記性了?!?/br> “本宮寧愿她無憂無慮的過一生,也不想這種磨難讓她成長起來?!?/br> “您是這樣想,但別人肯嗎?”對付舒慈的人,第一個看準的就是樂暢,誰讓她是她的軟肋呢? 舒慈低頭,輕輕為樂暢撫過粘在臉上的發絲,輕聲說:“本宮是不是做錯了?因為想讓她有公主的身份,以后能自由擇婿,所以當初不肯帶她離開皇宮。卻忘了,這世間大多的女兒都是盲婚啞嫁,便是公主也不例外?,F在她還這么小就已經被牽扯了進來,以后可怎么辦啊……” “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不是娘娘最愛的一句詩嗎?”紫嬋伸手,扶著她起身。 舒慈整理裙擺,走出內室,聲音放高了一些:“喜歡是喜歡,但誰又能保證山那邊就一定是路呢?說不準啊,碰上的是路障?!?/br> 紫嬋笑了起來,覺得眼前這個巧笑倩兮的女人,怎么看都還是當年侯府里坐在書案前描紅寫字的雙鬟少女。 夜深了,主仆倆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外間的蟲鳴也遠去了。 澄園里,駱顯才批完奏折,擱下筆,問:“善雅如何了?” “剛才哭了一會兒,現在已經睡下了?!崩罱氐?。 “她有說什么嗎?”駱顯起身。 “殿下這幾天一直鬧脾氣,說想見您?!崩罱氐?。 駱顯動了動僵硬的脖頸,抬腿往善雅的寢殿走去。 澄園一直是皇帝居住的地方,后妃不會輕易到這里來,公主更是不會。駱顯這次把善雅移到澄園來也是一片慈父之心,他想隔離那些污糟的環境,能把她的性子扳過來。 “參見皇上?!敝狄沟膶m女跪在地上,低聲請安。 “起來吧?!瘪橈@掀開帷帳,站在腳踏上,看著床上的女兒。 她興許是哭累了才睡的,所以眼圈又紅又腫,鼻子也是紅紅的,雙手緊緊地抓住被子,十足的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駱顯掀開袍子坐在她的床前,他這一落座,床上的人立馬就被驚醒了。 “嗚嗚嗚——” 閉著眼哭了一會兒,見沒有人來安慰她,這才努力地睜開眼看。 “父皇?”她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嗯?!瘪橈@應了一聲。 善雅推開被子爬了起來,跪在床上:“父皇,兒臣知錯了,您不要再給兒臣禁足了?!?/br> 駱顯說:“善雅,在這里住了這么多天,這是你唯一的感受嗎?” 善雅茫然,看著駱顯,又怕又驚。 “朕問你,你那天為什么要說謊?” “兒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