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
因始終記掛父親安危,而歸來的將領又暫時不允許四處走動,心急如焚的他當場表示甘愿謝絕一切封賞,只希望能率兵南下救援。 而那個時候,為了牧清寒耗費太多精力的圣人已經回宮,剩下的二級將領封賞典禮都由皇太子主持,然后皇太子……否了。 除了不想讓盧雍有一絲生機之外,皇太子如今更怕的卻是儼然已有了軍心的盧昭率眾跑出開封,萬一一個想不開,反了呢? 抵達開封之前就得到消息,說盧雍遇埋伏,身受重傷,生死不明的盧昭當場就變了臉色,若非牧清寒始終注意著他,當機立斷的勸住了,只怕慶功宴上就要變天了。 然后盧昭就開始借酒消愁,不等慶功宴進行到一半就已爛醉如泥,而皇太子顯然也十分不樂意見到他,直接大發慈悲的叫人將他送回家去,又偷偷安排了眼線關注。 杜瑕聽后,也是唏噓不已。 正在此時,卻見毛毛終于又動了動,然后伸了個懶腰,緩緩睜開眼睛,也如娘親一般懵了一會兒,然后便盯著牧清寒看起來。 夫妻二人也不說話了,只含笑看著兒子,準備瞧他稍后作何反應。 就見毛毛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從炕上一骨碌爬起來,挺著圓滾滾的小肚皮,直接撲到牧清寒懷中,大聲道:“爹回來了!” 兩歲的小子也有幾十斤重,牧清寒給他撞得悶哼一聲,連忙環在懷中,又抬手拍了拍這小子rou嘟嘟的肥屁股,笑著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將小東西高高舉起,問道:“想爹沒有?” 毛毛忙不迭的點頭,咯咯直笑,又反問牧清寒:“想毛毛不?想娘沒有?” 牧清寒失笑,又在他臉上狠狠親了幾下,嘆道:“做夢都想?!?/br> 當真是父子天性,自打毛毛出生,這爺倆兒還是頭一回見,可這小子竟然一點兒不怕生,抱著牧清寒的胳膊讓他給自己講故事,又道:“爹教我騎大馬!拉弓!” 頓了頓,吞了口口水又補充道:“舅舅說的!” 牧清寒哈哈大笑,盡數應下:“好,騎大馬,拉大弓!” 杜瑕只笑著看這爺倆鬧,又勸小心著些,最后見兩人都有些聽不進去,只好無奈搖頭,又叫人進來準備熱水梳洗。 她正在屏風后換衣裳,突然就聽從剛才起就沒住過嘴的毛毛又對牧清寒道:“娘想爹了,可想了?!?/br> 然后又熟練的補上一句:“舅舅說的?!?/br> 稍后又撓撓頭,道:“娘自己也說?!?/br> 杜瑕都要給他氣笑了,過去不輕不重的拍了拍這小子的屁股,道:“偏你愛說?!?/br> 偏偏牧清寒私底下也是個愛胡鬧的,當即抓住她的手,一個勁兒的纏磨,非要她親口說一遍才罷。 杜瑕給他鬧得沒脾氣,只覺得男人有時候真跟孩子似的,沒法子,只好湊過去,先他臉上親了口。 不成想牧清寒就等著呢,杜瑕本想親臉頰,他卻在她親過來的前一刻一扭臉,就成了親嘴。 杜瑕一怔,臉都紅了,待要推開,他卻已經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攬著媳婦的腰,又深深的親了一回,這才過足癮頭一般得意地笑了。 杜瑕恨得什么似的,往他身上狠狠錘了幾下,卻覺得碰到的好似是鐵塊一般,反而把自己的手弄的疼了。 那邊牧清寒又得寸進尺順桿爬,速度飛快的拉住她的手,放到嘴邊親了親,又輕輕地吹氣,笑道:“是為夫的不是,倒叫夫人手疼了?!?/br> 杜瑕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道這人的臉皮真是越發的厚了。 正在此刻,卻聽毛毛喊起來,道:“娘,娘!親嘴嘴!” 杜瑕就覺得自己臉上騰的燒起來,又惡狠狠的瞪了牧清寒一眼。 這混蛋,兒子還在呢,他就這樣不尊重! 然而牧清寒已經是經歷過在外帶兵打仗的人了,天知道一群大老爺們兒在外面會寂寞成甚么模樣,這會兒早已經能對一切事情從容應對。 就聽牧清寒不慌不忙道:“不成,你只能親臉?!?/br> 毛毛有點小小的不樂意,擰著眉頭問道:“為什么?” “因為那是你爹我的媳婦,也只有你爹我才能親你娘的嘴,嘶~” 杜瑕實在聽不下去,狠狠擰著牧清寒的耳朵轉了大半圈,嗯,不錯,耳朵還是一如既往的軟乎,擰的動!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升官發財乃是人生一大樂事, 慶功宴剛一結束, 整個開封都動起來了,熟悉的不熟悉的, 都借著這次機會道賀。 不過牧清寒等人也知道此時正值多事之秋, 本來他們就夠打眼的了, 若再大咧咧的開門迎客,豈不是將小辮子往人家手里頭塞?故而一個兩個的都以”才剛回家, 萬分疲乏,只在家休養”為名閉門謝客。 可以不見客,卻不能不收禮,不然也忒不近人情。 于是一時間, 這幾家的門房都忙的四腳朝天,禮物堆滿庫房, 門外投遞名帖的筐里也都滿的溢了出來…… 當家主母也不得安生,又要一天幾回的翻看禮單, 若是不熟悉的人送太貴重的禮物, 說不得還要再退回去,而便是一般的,也要細心記下, 這都是人情, 日后也是要按著回禮的。 這些人都是武將,可每日清點名帖時,竟也能零零星星的發現幾張寫了文章的卷子或是詩詞,言明求指點的。 晚間一家人圍爐夜話, 牧清寒一邊抱著兒子玩耍,一邊將這些文章丟到桌上,對杜文道:”準是給你的,又沒寫明白,這才扔錯了地方?!?/br> 杜文哈哈大笑,又推回去,道:”慎行,他們的心思,你不是猜不透,而是懶得猜啦!眼見著打了兩年仗,你是越發不似個讀書人了?!?/br> 眼見著轉眼就進臘月了,而轉過年來就是三年一度的春闈,偏偏如今圣人圣體抱恙,皇太子等又忙于皇位之爭,恐怕有些讀書人便都打了走捷徑、一舉成名天下知的主意。 春闈雖然是過了年才開始,可因許多學子所在之處距離開封甚是遙遠,開春之后天氣尚寒,也不方便趕路;再加上過去兩年戰火四起,為保萬無一失,絕大多數學子竟都提前一年甚至是兩年就上路,這會兒早在開封等著了,一邊相互學習,一邊密切關注時局發展,又暗中尋覓一飛沖天的機會。 畢竟三年一屆,往年一次頂了天也不過一百五十人上下,又因這些年文官系統漸漸恢復了元氣,對于官員儲備的進士需求不再那樣大,錄取人數就更少了,據有些消息靈通的人推測,這一屆說不得就只有百人了,競爭越發激烈,因此眾學子更加緊張。 想要出人頭地,入當權者的眼,科舉取士自然是最老實本分又保險的途徑,可幾率畢竟太低了。 再者,有些人自詡才子,卻又不是那么全面發展,自知即便僥幸取中,名次不顯的話也無濟于事。與其空耗年華,一味扎在人堆兒里苦熬,還不知什么時候是個頭兒,還不如放手一搏! 若是考試之前就能得了某些大人物青睞,叫自己名揚天下,莫說擠進三甲便定然會脫穎而出;便是名落孫山,也大有可能出人頭地。 開封城不大,可官兒不少;而官兒雖多,能很大程度上左右朝廷用人的也不過那么幾個…… 牧清寒微怔,旋即明白了杜文的意思。 且不說出征前他官職不顯,后來倒是升了官兒,偏又住到大營里去了!關鍵還是個武官,文舉的哪兒有給他投帖子、遞文章的?而武舉吧,嗨,這個也沒什么好動手腳的:騎射武藝做不得假,兵法策論更是一驗就明,紙包不住火,因此竟沒親身經歷過。 可如今大大不同了! 他雖然還是武官,然而位極人臣,做官做到這個份兒上,早已超越了文武界限。只要他自己愿意,莫說給幾個學子揚名立萬,便是直接叫他做個小官兒也不過舉手之勞! 牧清寒本就不喜這些鉆營取巧的事,在軍營里待久了,更加不待見,當即就把眉頭擰起來,有些不悅道:”既然讀書,就本本分分讀書,作甚么想三想四的?!?/br> 杜文拍著大腿笑了一回,十分有興致的說道:”這算什么?還有更好笑的呢!打從去年開始,竟有人要效仿當年的你我呢,偏挑這個時候外出游學,有錢的倒也雇人,沒錢的只孤身上路,惹出多少笑話,連帶著老師也給人或明或暗的擠兌幾回,不過都叫我給罵回去了,什么東西!” 說到最后,他面上已經換了不屑的表情。 他罵的不是那些學子,畢竟年輕氣盛,無知者無畏,誰還沒有個年少輕狂的時候呢?便是他自己每每想起當年驚心動魄的經歷,也是后怕,卻不后悔。畢竟他們確實有損傷,卻也的的確確是救了幾百條無辜的性命! 而叫杜文最惡心的,莫過于那些終日正事不做,只絞盡腦汁的想著怎么扳倒唐黨的那些政敵,為了勝利,那些廝們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恨不得連圣人生病的屎盆子也按在他們頭上。 “說什么呢,這么起勁兒?”說話間就見一個丫頭先推門進來,手里還托著一個熱氣騰騰的大托盤,后頭杜瑕笑著問道。 隨著她們的走動,一股混合著菜香油香rou香的濃香撲鼻,正巧眾人圍爐夜話說到此刻也有些餓了,不禁紛紛吸鼻子,笑著問道:“什么東西,這樣香?” “正巧大家都在,長夜漫漫,無事可做,又說又笑的,估計這會兒也有些肚餓,正巧你也好久不回來啦,嘗嘗我的手藝可退步了沒有?” 杜瑕說完,就指著托盤中四個盤子里面金燦燦,黃登登的小油餅一樣的食物道:“做了些餡餅,這個是蘿卜羊rou的,這個是豬rou大蔥的,那個是牛rou的,還有一個土豆的……” 因為牧清寒不在家,杜瑕實在閑的很,又不大愛出去交際,就整天琢磨東琢磨西,去年在家里用泥巴盤了一個土爐,隔三差五烤些東西吃。 外頭街上倒是有許多專賣烤餅烤rou的商戶,技術已然十分純熟,可一來人家指著這個過活,輕易不肯指點外人,二來杜瑕好歹也是西征將軍之妻,開封上臺面的人物,若只因為自己的一點口腹之欲就逼著人家傳授,也不像話,只好自己摸索。 然畢竟不是后世智能電子設備,溫度不明確不說,也不好調節,一開始總是失敗,不是夾生就是烤糊烤焦,竟浪費了許多糧食,著實叫人心疼又無奈。一直用了將近一個月,她和劉嫂子才漸漸總結出規律,這才用的順手了。 杜文等人倒罷了,因為平時就經常吃,并不覺得稀罕。唯獨牧清寒,本來已經思念成疾,莫說這樣一看就色香味俱全的好東西,哪怕此刻妻子端過來一碗煮爛了的面,恐怕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吃下去。 “我有口福啦!” 他洗凈了手,剛要去取,就聽毛毛也急急道:“要吃?!?/br> 牧清寒猶豫了下,先問妻子這時候的小孩子能不能吃這些,得到杜瑕點頭才將毛毛抱在懷中笑著問他想吃哪個餡兒的。 如今毛毛已經兩歲了,牙齒都已長齊,身子骨也健壯得很,胃口比一般同齡人好很多,早就開始添加輔食了。 杜瑕就笑,說:“你也不必問他,這饞貓偏愛牛rou的?!?/br> 牧清寒聞言也笑了,屈起手指頭刮了刮兒子的鼻尖兒,還是非常尊重小東西意見的問了一遍。 毛毛眨了眨眼睛,撥弄著自己的手指頭,盯著那些漂亮的餡餅看了一會兒,卻轉頭去問問牧清寒要吃哪個? 牧清寒失笑,有意逗弄于他,便一本正經的說:“你不知道的,在外打仗這兩年總是吃rou,甚少吃到新鮮的蔬菜,此刻想菜都快要想得瘋了,自然是要吃這土豆?!?/br> 這話說的,半真半假,叫眾人聽后都險些笑出來。 在外打仗難有蔬菜入口不假,可大祿處理蔬菜的技術已經十分發達,也時常有各色干菜條兒一同運往前線戰場做補給,不然叫什么沒說打仗,恐怕身子骨先就垮了。 再者,確實有些菜難以長途運輸,又容易壞,但是些蔬菜里面并不包括番薯和土豆!甚至牧清寒在外面這兩年多吃的最多的就是耐儲藏又管飽的番薯和土豆。 還想呢,恐怕聽見這個名字就要反胃了。 他之所以這么說,也純粹是為了逗弄兒子玩兒,因為他發現從餡餅剛一出現的那一刻起,小東西的眼睛就牢牢盯住了不斷散發著rou香味兒的幾盤,瞧,還偷偷吞口水哩! 眾人也都先不急著吃,只等著看毛毛作何選擇。 毛毛果然猶豫了,一雙充滿渴望的眼睛在牛rou餡餅上面死死打了幾個轉兒,又狠命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才無比艱難地挪到土豆餡餅上,癟了癟嘴巴,帶著委屈卻又無比堅定的說道:“跟爹吃一樣的 牧清寒得一顆心都要化了! 這是他的兒子,有兒子果然是世上最美妙的感覺和經歷之一。 他朗聲大笑,將毛毛用力拋了幾個高兒,惹得小東西哈哈大笑,這才道:“爹逗你玩呢,爹也愛吃rou的?!?/br> 莫說只是逗他玩兒,便是不逗他玩,或者家里窮的叮當響,只要兒子愛吃,想吃,牧清寒就會想盡一切辦法弄了來! 平日里,這餡餅的面皮和餡兒都是劉嫂子親手弄的,杜瑕也不過看著說幾句嘴,就是后頭烤制,也是看的多,動手的少。 這就是講究的人家口中的“親自做”了。 不過今兒到底不同以往,牧清寒難得回來,杜瑕自然要大展廚藝,因此除了面是劉嫂子和,餡兒也是提前剁好了的,調味、包,乃至后頭的盯著時間烤制都是杜瑕親自弄的,果然可以毫不臉紅的說一句“親手做”的。 但見一個個巴掌大小的餡餅厚薄合度,大小適宜,因為剛烤出來,金燦燦的皮兒有著十分酥脆的口感,一口下去,伴隨著鮮香的味道一同響起的還有清脆的酥皮咔嚓聲。 里頭還有rou汁呢! 牧清寒特別給面子,三口兩口就吃掉一個,不多時就又把第二個吃了,倒把眾人都看呆了。 杜瑕連忙給他遞水,又提醒道:“喜歡吃趕明兒再做,大晚上的,可別撐著了,快喝些水?!?/br> 牧清寒接過水來一飲而盡,動作十分豪放,引得杜瑕又笑了,笑著笑著卻又覺得心疼,不知不覺眼眶里就噙了淚。 他這才后知后覺的想起來,自己已經回家了,這會兒也不是四面埋伏,不定什么時候就有敵人突襲,連吃飯睡覺都要搶時間的行軍…… 眾人見了,不免也心酸起來,杜文更是起身,沖他一揖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