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節
秦七官名維新,果然是位極富有思想的先進青年。 只是歷代推除出新,想要獨自闖出一片天地的年輕人們失敗的概率大大高于成功的概率,秦維新先生也不例外。 他不但沒有嘗到革新的甜頭,還走到了死路上去。 魏帝聽符金匯報案情進展,早就厭煩了他毫無新意的工作方式,每次都是冷冰冰的結果,過程能簡化就簡化,能省略就省略,中間遺漏的部分要么魏帝腦補,要么追問,可惡度不低于茶樓里吊人胃口的說書先生,好好的故事非要留個尾巴。 周鴻的報告別出心裁,居然從秦維新的小時候講起,讓魏帝在鄙視嫌犯的同時,對他的身世有所了解,從秦七的思維方式入手,似乎更能理解他的想法。 理解雖不茍同。 魏帝就當聽故事一般聽了周鴻的講述,腦子里自行得出了個結論:秦府滿門被關押,太子妃的胞弟秦維棟也不例外,秦七見到此結果,說不定也覺得很是滿意呢。 大殿里一時極靜,只回蕩著周鴻對案情的分析:“任何一件案子跟嫌犯都不可能是獨立分開的,而是互相影響的。比如這個人的出身背景,他從小的生活習慣,所思所想所求,也許都影響或者推動一件案子的進行。秦七若不是自小受盡鄙視冷眼,堂堂秦府的公子,想來是不會劍走偏鋒參與安排販賣私鹽的。罪固不可恕,可這件案子也并非無跡可循,微臣還想將秦維新的所有來往密切的親朋好友的關系網都仔細疏理一遍,說不定能找到新的線索!” 符金被晾了多時,本來想等著看周鴻的笑話,魏帝若是遷怒于他之后,訓完了他便沒力氣訓自己了,哪知道姓周的口若懸河,居然將陛下說的面上露出沉思之意,竟是有幾分贊同他的光景。 他忙見縫插針:“陛下,微臣愿意協助周大人去查秦七的來往親朋蜜友?!?/br> 周鴻回去之后,心中暗道好險,對符金簡直恨的牙癢癢。不怪這人能坐在大理寺多年都不挪窩,原來搶功甩鍋都有奇招。 魏帝氣色似乎不太好,到底還是答應了符金的請求,遣了他二人出宮去。 符金在皇宮門口向周鴻拱手:“多謝周大人解圍?!?/br> 周鴻也知道此人并非真心道謝,只不過是給彼此留幾分顏面,到底是官場老狐貍,深得做人留一線的古訓,他也不好撕破臉罵對方推自己出來頂雷,只能微笑以對:“符大人向來秉公無私,在下佩服。最近跟在符大人身邊若是能習得大人一二招,終身都受用不盡!”特別是推卸責任甩名這招使的太極漂亮了! 也不知道符金是沒聽懂他話中之意,還是聽懂了也能面不改色的裝傻,反正符大人一面正氣道:“你們年輕人經過的事情少,老夫雖然打仗不如周大人,但若論辦案子,還是要比周大人經驗更老道些的!” 周鴻回到小院之后,恨不得捶床,在葉芷青面前破口大罵:“都是一幫不要臉的老狐貍,符金真是盡得外祖父真傳,就連這趨吉避劫也學得十成十。有事就把別人推出去,能領功勞的時候也絕不含糊,把臉皮抹下來揣袖里就往上闖?!?/br> 葉芷青聽他話中之意,到底對虞閣老還是有幾分埋怨的,也不知道是埋怨他躲事還是別的,總歸兩人之間有了心結。 她笑著將周鴻的臉皮往旁邊扯了扯:“讓我瞧瞧夫君的臉皮是不是比不上符大人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八月中,京中酷暑,葉芷青拖著快要臨產的肚子坐在院里乘涼,蘭心在旁打扇,青禾跟著思萱將洗的紫嘟嘟的葡萄盛在盤子里端了上來,低眉順目道:“大奶奶請吃?!?/br> 如果說初進小院的時候,她與蘭心心氣還有點高,懷疑葉芷青是周鴻養的外室,但是經過這兩個月的暗中觀察,雖然沒從這院里任何一位嘴里聽到有關男女主子的私事,但也能大略得出結論:這兩人當真很是恩愛! 葉芷青懷著身孕,周鴻在外忙碌,竟也能按時回來陪妻子用飯休息,更不曾分房睡過。 據說每個正室夫人懷孕之后,最擔心的就是男人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想要做些別的事情,便只能找小妾通房來替代。 葉芷青卻從無此憂心,院里現放著個醉月樓的前花魁,她也能吃飽喝好,時不時把花魁娘子叫出來讓她表演些文藝節目。 蘭心借口沒有趁手的樂器,葉芷青一句話就將她堵了回去:“讓宋叔陪著你去外面挑,銀子我出?!?/br> 青禾瞧不過去,不知道在她面前嘀咕過多少遍:“姑娘又不是唱曲兒的,她……自己恐怕也不是什么正經出身,就只會消遣姑娘!” 宋魁是個實誠漢子,對葉芷青的話從來不打折扣,當日就帶著蘭心去街上挑了琴跟琵琶,當晚回來葉芷青就欣賞到了青樓楚館老少爺們花大銀子才能欣賞到的曲子。 蘭心姑娘的花魁不是白拿的,琴棋書畫皆是下過苦功的,就連舞蹈也是打小練的。書畫葉芷青欣賞不來,她算不得文藝青年,一直掙扎在糊口的溫飽線上,理智大于感性,也沒那么多傷春悲秋的情緒,棋也不曾沾過手,因此蘭心姑娘的一半技能竟是閑置用不上。 只有琴與舞能夠在她無聊的養胎生涯中助助興,讓她不致于那么寂寞。 蘭心侍候了她幾回曲子,還得了點賞銀,雖不及以前醉月樓里恩客的賞,但意外的不堵心,青禾再抱怨起來,她到有感而發說了句實話:“侍候大奶奶聽曲子總比迎來送往侍候那些男人們強吧?” 大奶奶一介女流,欣賞水平有限,只要有曲子聽她就很高興,一曲彈完啪啪啪鼓掌,恨不得將她夸出花來,十分羨慕她的音樂素養,還要賞她點心果子銀子尺頭,目光里全無褻玩之意,比之眼睛里冒著綠光恨不得將她扒光為所欲為的臭男人們強上許多。 蘭心有時候彈的心不在焉,偶爾錯了幾個音符她也不懂,等她回過神來也覺得好笑——以前哪里這么松懈過? 前往醉月樓的恩客里不懂琴音的不少,但是偶爾碰上個把有音樂素養的,要是聽出她彈錯了琴,那就等于砸了招牌,能讓她從花魁的位子上掉下來。 蘭心在醉月樓這幾年心神疲憊,開初被贖回來之后還想著爭奇斗艷,滿身戒備。哪知道在小院里住了一個多月之后,在周鴻夫妻倆日日秀恩愛之下,那股心氣兒竟然不知不覺間松懈了下來。 青禾不太同意她的觀點:“姑娘,侍候大奶奶曲子是不錯,可是大奶奶也不能保姑娘一世榮華啊。姑娘還是應該為往后多想想,總也要找機會近了爺的身,將來生下個一兒半女,后半生也有個依靠?!?/br> 蘭心從開苞之后就在醉月樓與姑娘們爭奇斗艷,表面上看著風光,但內里早爭的心力交瘁,頭破血流了,只是表面看不大出來,還是一副淡然的才女模樣。 離開了爭勝的環境,周府老宅子三不五時竟然也會往小院里送些補身子的藥材,隨著葉芷青肚子越來越大,秦嬤嬤往小院里跑的次數也多了起來,每次來都要盤桓半天,蘭心便瞧出來了,多半是婆媳斗法,母子質氣,這才別宅另居。 周夫人想拿她當槍使,才順水推舟將她塞了進來。 她竟是漸漸將爭寵的心思淡了下去,竟然當真一門心思的侍候起孕中的葉芷青。 虎妞與思萱看的極緊,院里又有宋魁賴大慶等人,湯藥飲食一概不讓她們插手,就算打雜也有點人看著,但葉芷青不是那等跋扈的婦人,別的地兒待她們做得到的寬松,也允許她們在宋魁的陪同之下上街買些針線小玩意兒,或者出去散散心。 有一回蘭心遠遠瞧見樓子里的姐妹,卻覺得恍如隔世,回到小院彈了一首曲子才找到了魂魄。 葉芷青吃的愜意了,將剩下的半盤子葡萄賞了丫環們去吃,她扶著肚子在院里轉圈,念叨周鴻:“公子怎的還不回來?” 宋魁怕累著了她,自告奮勇:“要不我去尋尋少將軍?” “他最近到處查案,出門連個固定的地兒都沒有,宋叔去哪里尋他?還是別了!”又吩咐虎妞:“將酸梅湯冰起來,大熱的天出門去查案,怕都要中暑了?!彼罱菓械訌?,正好可以考慮賴大慶的課業:“大慶,你去弄幾個降暑的湯劑來,我瞧瞧?!?/br> 賴大慶接了任務自去開方抓藥,那一筆字寫的歪七扭八,慘不忍睹,也難為葉芷青能認出來。 周鴻在外面奔波回來,進門就喝到了降暑的湯藥,葉芷青還道:“夫君若是覺得不好,肚子倘有不舒服,那可不是我的錯,只管找大慶就好了,今兒的湯藥是他抓的!” “為夫最近哪里得罪你了?竟惹的娘子這般狠心待我!”周鴻抱胸做個委屈的模樣,逗的她捧著大肚子咯咯直樂:“整日在外面浪,不陪我,不知道虎不算罪責一樁?”嫌棄的扯著他的袍子捂著鼻子:“別當我不知道,你自己聞聞這上面的脂粉味兒!” 周鴻近來致力于梳理秦維新生前的人際關系,從他的生意伙伴到紅顏知己,但凡來往的都要細細查一遍。 秦仲民倒是從地方上押解歸案,但據前去鎖拿的欽差回來向魏帝稟告,秦仲民在當地官聲不錯,如果不是兒子出了事,他恐怕還不致于被連累,有更上一層樓的可能。 周鴻仔細詢問過欽差,又審問過秦仲民,結論有二:要么他比較善于偽裝,假裝對秦七販賣私鹽被幕后黑手cao縱之事全然不知;要么他也是同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