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
她站在廳堂之中,金魚眼漢子便向龔爺賣力推薦她:“此女是小的從揚州帶回來孝敬龔爺的,今晚不如就讓她服侍龔爺安歇?”他語畢,小心窺伺主位上男子的神色,見得龔爺微不可見的點頭,便轉頭吩咐葉芷青:“還不快過來替龔爺布菜斟酒?” 葉芷青摸摸袖中針套,緩緩上前去,坐到了龔爺身側。 那龔爺側頭瞧她,與她清澈無波的雙眼相撞,見她不閃不懼,開口道:“你的mama難道沒有告訴過你,直愣愣看著男人,毫無女子的溫婉柔媚?” 葉芷青亦道:“龔爺身邊的大夫難道沒有告訴過您,以您現在的身子,最好不要縱情聲色,最好連酒也別飲?” 龔爺輕笑:“真是沒想到,這是哪里弄來的丫頭,難道還懂醫理不成?爺竟不知揚州城內的瘦馬什么時候連醫理要也學了?”這職業素養還真是有些高。 瘦馬歷來有學琴棋書畫的,有學管家理事算帳的,還有專學羹湯,或服侍男人技巧的,總之全是取悅男子的法子,但從不曾見過學習醫理的,還真是新鮮! 金魚眼的漢子只派人跟著衛淼,見他去了醫館,卻不曾親眼見過葉芷青把脈診病,也從未想過她正是揚州城內近來頗為出名的女醫。大約只知道她出入醫館,還當是醫館役使的女子,便打著哈哈道:“這丫頭聽說在醫館做過役使,想是略懂一二?!?/br> 葉芷青微微一笑:“龔爺錯矣!我并非什么揚州瘦馬,而是一位大夫,在揚州開著家醫館糊口,家中丫環徒弟好幾位,卻不知因何入了別人的眼,無故被擄到了此間。實在抱歉,在下不懂以色侍人,從小學的是醫道,若是龔爺想要讓我扎針看病,在下倒是樂意效勞!” 她這副樣子,壓根沒有被擄的驚惶,只是平靜闡述著事實。 龔爺目光轉厲,盯著金魚眼的漢子:“她說的……可是事實?” 金魚眼的漢子陪笑說:“這丫頭……這丫頭是騙龔爺的,她哪里懂什么醫理?” 葉芷青從懷里掏出針套,解開上面的系繩,將一排亮閃閃的銀針都攤開在桌上,似鼓勵一般道:“那你要不要過來試試看,看看我一針能不能把你扎成啞巴?” 金魚眼:“……” 龔爺:“……” 其余人:“……” 廳內一時安靜極了,一側做陪客的另外一名男子頓時笑了起來:“有趣!有趣!這丫頭還當真是大膽,你現在講出來,就不怕龔爺不收你,褚四回頭扒了你的皮?” 葉芷青眨眨眼睛:“扒我的皮做人皮燈籠嗎?”心道:原來那個金魚眼的漢子叫褚四啊。她說:“我這不是看著褚四爺誤入歧途,才幫助他迷途知返,這才告訴龔爺實情的嘛!” “好一個伶牙利齒的丫頭!” “難道我說錯了?自古以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雖不知道龔爺是做什么營生的,聽褚四爺說有一場富貴,但想來必然是財源廣進,家業興旺。凡是想要長久立于富貴之地,想來總要讓下面的人心悅誠服。若是龔爺身邊的人全都似褚四爺一般,見到街上年輕美貌的女子,不問出身來歷,就擄回來獻媚于上,富貴豈不威矣?!” 廳里諸人萬沒料到她竟然能講出這番大道理,褚四更是意外。這丫頭自帶回來之后就裝啞巴,若非必要連一個字都吝嗇講出來。真沒想到見到了真佛,對著龔爺竟然就侃侃而談,實是嚇他一跳。 龔爺朗聲大笑:“哈哈哈哈,你這小丫頭倒真有幾分見識?!彼⒈垡簧炀蛯⑷藬埖搅藨牙铮骸盃斀駜哼€真是來對了,撿到寶了!” 葉芷青嚇的面如土色,腦子幾欲短路,一句話沖口而出:“龔爺不可助紂為虐,枉顧法紀。褚四爺擄人已是不該,龔爺知法犯法,擔了包庇之罪就算了,難道還要擔上的罪名?” “哈哈哈哈你這小丫頭,一本正經的跟爺講王法。爺做的就是沒王法的買賣!”他抱著葉芷青起身,只覺得懷中女子身嬌rou軟,花容失色的小模樣實在惹人愛憐,與方才鎮定自若的模樣判若兩人,頓時笑的更大聲了:“怎么,害怕了?不跟爺講大道理了?” 葉芷青都快要被嚇哭了。 龔爺雖看著年紀老大,但被他抱在懷里,她試圖掙扎,發現他臂膀跟鐵鑄的一般,隔著衣料都能感受到這男人筋骨強健,肌rou賁張,實沒有逃脫的可能。 “龔……龔爺,咱們有話好好說我的針……針針針……” 龔爺朝著葉芷青不認識的那位中年男子瞪了一眼:“別光顧著喝酒,還不快把丫頭的銀針給拿過來,省得她念叨?!币膊恢朗怯幸膺€是無意,他竟然還說:“丫頭,你不會是……想在床上扎爺一針吧?” 那中年男子本來捧著酒杯偷笑,沒想到被點名,居然好脾氣的放下酒杯,去上座親自替葉芷青收拾了銀針,過來遞到她手里,語重心長的叮囑她:“小姑娘,千萬別想著拿銀針扎龔爺,不然……只怕你明天都下不了床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葉芷青平生所歷,惟容山島之險,足可與今日之危比擬。 她被嚇的魂飛魄散,腦子里飛快轉著,卻苦于沒有更好的辦法脫身,整個人都僵住了。 龔江在此間極熟,都不用丫環引路,穿花拂葉,抱著個美嬌娘,心懷熾念,往起居坐臥之處而去。 葉芷青眼睜睜看著他沿來路而行,心里哆嗦成了一團,手里緊緊攥著針套,恨不得扎他一套梅花針,只是實在沒有一擊而中的把握,只能陪笑道:“龔爺,不如你放我下來走?” 龔江自得一笑:“你這是瞧不起爺,不過幾步路而矣,爺還抱得動!”他抱著葉芷青行了一路,額頭半點汗珠不見,果真體力了得。 他這句話說完,正轉過一處假山石,不防從背后轉過來一個人,只聽得腦后風聲響起,不及回頭便覺得頸部一痛,在暈過去之前,他只看到葉芷青驚愕的眼神。 龔江倒地之前,葉芷青已經從他懷里跳開,朝后退了兩步,轉身就跑,還未跑出五步,方才砸暈了龔江的年輕男子已經喊道:“葉姑娘別怕,我是周將軍的人!” 葉芷青半信半疑的轉身,腳步卻緩了下來:“……你如何證明自己是周鴻的人?” 那人道:“葉姑娘當初在容山島救了我們不少兄弟,大家都對葉姑娘的醫術大為欽佩。那時候姑娘跟少將軍感情很好,常常手牽手在山上散步。我曾遠遠見到過幾次,只因不是少將軍近身護衛,故葉姑娘不認得我。后來少將軍出任兩淮鹽運使,便將我派到了鹽幫來做打探消息。方才遠遠瞧著像姑娘,我心里還不敢相信,沒想到陰差陽錯之下當真救到了姑娘!” 葉芷青幾乎要熱淚盈眶,如汪洋之中遇到救命的舟子,直恨不得上前來握緊了他的手:“壯士救命!我在揚州被人擄到此間?!比萆綅u之事,除非東南水軍將士,其余人是不可能知道詳細內容的,且一眼就將她認了出來,她心中疑慮盡消。 那人將龔江拖起來,往旁邊花蔭下的石椅上放平了,擺出個醉臥花蔭的形容,這才引了葉芷青往外走。 “我在這里有個小院子,姑娘暫且先悄悄兒住著,等我得空了再將姑娘往外送?!?/br> 他帶著葉芷青七繞八繞,盡揀著無人的小道行走,只在出后院小門的時候,守門的婆子正在打盹,很輕易就將人帶了出去。 兩個時辰之后,澤春院負責侍候的下人向褚四匯報:龔爺不見了! 龔江每次來都住在澤春院,服侍的下人都知道他的喜好,他每逢御女必要沐浴,今日屋內燈火是丫環早就點起來的,但卻遲遲不見叫水,連一點動靜也無。 侍候的人等來等去,又問過了守院門的婆子,才知道他并不曾進澤春院來,先是悄悄兒四處去尋,后來找不到人了,才敢報到前面去。 龔江抱著葉芷青離開之后,廳里止余褚四跟晁俊。 晁俊便是之前給葉芷青遞針的中年男子,陪著龔江前來,正是他的左膀右臂之一。聞聽龔江不見了,騰的坐了起來:“褚四,這是怎么回事?” 自喻煒失蹤之后,鹽幫內部各種傳言甚囂塵上,人心惶惶。 龔江開始疑心鹽幫內部有jian細,已經進行了數次清查運動。但褚四在鹽幫已經七八年了,向無劣跡,也算得忠心,不然風口浪尖之上,龔江也不會來他的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