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謝淵的臉色陰晴不定,片刻后, 高高舉起的手無力地落了下去,氣勢全消。他竟然感到了膽怯,如果謝晟所說為真,他根本沒法動這個兒子。 謝晟唇邊泛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面容平靜,目光下意識地落到周夫人面上。周夫人也同樣靜靜地凝視著他,明眸含笑,甚至帶著幾分贊賞。他驀地扭過頭去,不敢再看, 心如泡在沸油中,煎熬而劇痛。耳邊聽得周夫人帶笑的聲音問道:“侯爺父子情深,看來是要饒過晟兒了, 那么,打算怎么處置我呢?” 該怎么處置周氏?謝淵一愣,回過神來,心中怒焰再次騰騰而起,似要把整個人都焚毀。周氏,她居然敢做出這種事,若不是她,他怎么會被兒子逼到這般地步!一時想將她一把掐死,一了百了,一時又想著狠狠折磨她,讓她后悔。他是真心喜愛過周氏的,沒想到會鬧到今日這個地步。 許老太太見兒子猶豫,變色道:“侯爺,這個周氏留不得?!?/br> “是啊,”周夫人嫣然一笑,風華絕代,“難道侯爺竟還舍不得妾身嗎?侯爺難道不擔心今日留下我的性命,明日靖侯府的丑事便會傳遍京城了?” 謝淵徹底僵住,死死地盯住周夫人:“你瘋了,你就不怕連累你周家名聲?” 周夫人目光流轉,動人之極:“侯爺錯了,不該問我怕不怕,該問侯爺怕不怕?!笔虑轸[出來,受到影響最大的還是靖侯府。她早就算準了謝淵的性格,他不敢賭,也做不到壯士扼腕,哪怕心里再不甘心,再堵得慌,他終究要妥協。 實在是期待呢,看著他手忙腳亂地掩蓋謝家的這一片爛糟事,碰不得,丟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腐爛、潰敗,直到將整個謝家都變得一片污糟,徹底潰爛。她會留在地獄里等著最后的結局。 謝淵臉色鐵青,戾氣畢露:“既如此,如你所愿?!瘪R鞭抬起,抵向她的喉頭。只要輕輕一用力,就能將她纖細的脖子戳穿。 “且慢!”少年溫潤的聲音忽然響起,阻止道。 謝淵的臉色沉了下去:“難道晟兒還想幫她求情?” 謝晟沒有馬上回答,目光晦澀地看向在燭火的映照下越發光彩照人的周夫人,良久,輕輕開口道:“阿壽,你就這么想死?” 周夫人笑得漫不經心:“到了今天這一步,我還能不死嗎?” 謝晟神情黯淡下去:“你還有什么心愿?” 周夫人美目流轉,露出驚訝之色:“晟兒問這個做什么,難道我有什么心愿你還會幫我實現?” 謝晟道:“不妨說來聽聽?!?/br> “這樣啊,”周夫人笑意盈盈,仿佛抵在喉頭能要她命的馬鞭不存在般,悠悠道,“我想要你父親的命,晟兒愿意給我嗎?” 謝晟目光一閃,沒有說話。謝淵卻勃然大怒,手微微一動,馬鞭揚起就要抽出去。驀地,他的腕上多了一只冰涼的手,雖然只是輕輕搭住他,他卻感到仿佛有千鈞之重。 “父親,周夫人還殺不得?!鄙倌甑穆曇繇懫?,兀自帶著傷后的虛弱,卻依然從容優雅,又帶著隱隱的壓迫。 “大郎!”許老太太被他氣得一個倒仰,不由抬高了聲音。自己的孫子是中了這個女人的迷魂藥了嗎,都被她害成這樣了,還在為她求情。 謝淵也被他氣得發昏,但想到剛剛長子的威脅,又沒法忽視他,咬牙道,“為什么殺不得?” 謝晟道:“周家舅舅剛升任吏部文選司員外郎,趙王殿下有意拉攏他?!蔽倪x司員外郎雖然只是從五品,官職不大,卻可以參與文官選官事宜,是個十分重要的位置。吏部一向是太子的勢力范圍,趙王插手不進,好不容易有個合適的人選,自然會著意拉攏。周夫人在娘家一向受寵,如果這會兒突然身亡,只怕周家不會干休。而周夫人所犯的事是根本不能拿到明面上說的。 靖侯府雖然表面上要避嫌,與趙王保持距離,可畢竟趙王的母妃出身靖侯府,打斷骨頭連著筋,靖侯府天然就是趙王的勢力范圍,趙王的意愿當然不能不顧。 謝淵果然不敢得罪趙王,猶豫起來。 謝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周夫人,眸色越發幽暗:“她一心求個痛快,父親何必讓她如愿?” 聞言,謝淵心中一突,驚疑不定地看了兒子一眼。少年滿身血污,因疼痛身子微微顫抖著,眼中一片漆黑,看不出情緒如何,連聲音都顯得刻板無比,聽不出任何起伏。 周夫人斜睨謝晟一眼,吃吃笑道:“晟兒居然還肯幫我說話,倒真是個有情有義的。不過,”她笑容微斂,嘲諷地看向謝淵道“謝侯爺,養虎為患,你可千萬想清楚了,不要后悔?!?/br> 謝淵正要開口,謝晟語氣溫和地開口道:“父親他自然不會后悔,對嗎?” 謝淵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卻在謝晟平靜的逼視下硬是咽下了那口氣?!皝砣?!”他忽地提高聲音吩咐道。片刻后,門打開,幾個健婦魚貫走了進來,肅手恭立。 謝淵道:“夫人病了,送她回內室休息,任何人不得探視?!边@就是要暫時放過周夫人,軟禁她的意思了。健婦們應了一聲,立刻有兩人上前要挾持周夫人的雙臂。 “退下!”周夫人冷冷斥道,健婦被她氣勢所迫,一時竟不敢上前。她姿態優雅地站了起來:“我自己走?!彪S即回頭看向謝淵,嗤笑道,“侯爺,你可千萬保重,別氣壞了身子,就享不到兒子的福氣了?!彼呀浽诟缸又g埋下了一根尖銳的刺,終有一日,這刺會刺破父子之間那層岌岌可危的親情壁障,在兩人的心間留下難以愈合的傷口。 謝淵頰上的肌rou劇烈地抽搐了一下,閉上眼不再看她,迅速揮了揮手。健婦們立刻挨近周夫人,周夫人目光環視一圈,落到魚郎面上時微微一頓,又迅速移開。一切皆在算中,唯有這個孩子,且看他自己的造化吧。她不再多說,舉步往自己的內室而去,只覺身后一直有一道幽暗的目光緊緊盯著她。 許老太太跌足道:“淵兒,你怎可放過……” 謝淵疲憊地揮了揮手:“娘,您不用再說了?!彼傧胂?,想想該怎么辦。他茫然的目光落到面無表情、目色幽暗的嫡長子面上,心底涌上深深的無力感:他精心教養,悉心培育的嫡長子,徹底被周氏毀了,即使他能把這次的事粉飾過去,他的長子也再不會是那個光風霽月的玉郎君。而他們父子間的裂痕,永難愈合。 自己當年一念之差、色迷心竅,不光害了裴家郎君,害了周氏,也害了自己,害了晟兒。 “大郎……”他望著長子,聽到長子在耳邊說出那一句威脅時,震驚與痛心的感覺還殘留在心中。他做夢都沒想到過,有一天自己會被最為重視最是疼愛的嫡長子脅迫。 “孩兒自會去祠堂下跪,向列祖列宗請罪。但怎么封鎖消息,還請父親多費心了?!敝x晟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若有所指地看向自好戲開場,就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魚郎。 “五郎……”謝淵似乎這才想起一直在場的嫡幼子,目光不由復雜起來??粗邭q幼子黑白分明,天真懵懂的眼睛,他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難堪。周夫人將所有的一切不堪都毫不留情地揭開了。這個年幼的孩子旁聽了他以及這個家所有的丑陋。 他還沒想好該怎么對待幼子,孩子卻忽然身子晃了晃,一副站不穩的樣子喃喃道:“爹爹,我身上好疼?!币幌伦拥沽讼氯?。 謝淵接住魚郎,滿臉愕然:他這是怎么了? 魚郎的寢室內一片緊張氣氛,小小的孩童趴著床上,閉著眼,無意識地發出囈語。原本雪白可愛的面容上緋紅一片,額角上不停地有冷汗冒出,在旁邊服侍的雀兒一刻不停地絞了冷帕子為他擦拭。 老大夫提著藥箱,氣喘吁吁地走到床邊,二話不說,先掀開魚郎背上的衣物,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小家伙原本雪白光滑的背上縱橫交錯著五六道可怖的鞭傷,鞭痕烏青隆起,一看就是幾日前的舊傷。有幾處已經破皮,滲出暗紅的鮮血,慘不忍睹。 在路上,請他過來的家丁已經大致告訴了他魚郎的情況,可他也是揭開衣物才知道情況竟會如此嚴重。聽說已經上過藥,可大概是藥并不對癥,傷勢沒有任何的減輕。 老大夫不敢怠慢,先從藥箱翻出傷藥讓小丫鬟幫著上藥,自己伸出三指搭在小家伙脈上,又探了探額頭,看了下舌苔。這才開始下筆寫方子。 許老太太問了問情況,知道魚郎是因為鞭傷沒有得到好的照料引起傷口反應,導致高燒,不由憂心忡忡。周氏實在太狠心,對著自己肚子里爬出來的孩子都能下這樣的狠手。她在看到孩子背上的鞭傷時,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原本因著這孩子是周氏生的,又聽到了一切,怎么都得想法子把他的口封住??伤@一病,露出身上的鞭傷,老太太頓時想起來,這孩子也是個苦命人,雖是周氏的親子,卻從小受到冷待,與周氏一點兒也不親近。 罷了罷了,到底是她的親孫子,平時也是個脾氣軟和,可人疼的。許老太太的心不由軟了幾分。 當下她謝過大夫,囑咐丫鬟婆子們按方子去抓藥煎藥。自己到底年紀大了,打熬不住,見魚郎迷迷糊糊灌下一碗藥后睡得逐漸安穩,她也不回榮恩堂了,讓人收拾了一處廂房睡下。 等到一切靜寂下來,連守夜的丫鬟都熬不住睡了過去,趴睡在床上的“魚郎”腦中忽然響起小小的聲音:“念念,念念,你沒事吧?” “我沒事?!蓖傻穆曇糨p聲回答了他一句,昏睡的“魚郎”睜開了眼睛,目光清明,哪有一絲病態。 “沒事就好?!蹦X中那聲音明顯松了一口氣,不解地問道,“剛剛你為什么要裝著病得很嚴重?”他受的外傷雖然看著嚇人,但受鞭打那日他就在念念的指點下運氣護住了內腑,后來又得了念念的療傷口訣,其實身子基本是沒有大礙的。 念念控制著他的身體倒下時他也嚇了一跳,可后來發現他根本就是裝的,連緋紅發熱的面頰,紊亂的脈象都是念念暗暗運息造成的假象,竟然成功地騙過了老大夫。 唯有被逼喝藥那段,魚郎不由想笑,念念是多怕苦的一個人呀,因為裝暈,結果不得不硬著頭皮把整碗藥都喝了下去,不能反抗,真是難為他了。 真是個傻小子!朱弦壓低聲音對魚郎道:“我那會兒要不裝暈,你爹娘和你大哥做的壞事被你聽了個全,他們惱羞成怒,還不知道會怎么對付你呢,你的處境豈不是會更加艱難?!?/br> 謀害人命,私通繼母,哪一樁都是要命的陰私之事。而一個知道自己不堪過去,親眼見到謝家齷齪之事,還是罪魁禍首親生的兒子時時杵在眼前,提醒著這些,可以想見,靖侯會對他有多么厭惡。 “可是,這又有什么用呢?”魚郎不解,就算能裝暈一時,他總是要醒來的。 “笨蛋,”朱弦道,“等我醒來,當然是因為高燒什么都忘了?!?/br> 魚郎愣了一愣,驀地恍然大悟,欽佩地道:“念念,你真厲害?!?/br> “那是?!敝煜业靡?,謝淵再多疑,也不會懷疑年僅七歲的孩子會有這種智計,到時候,他所有的憤怒就該集中在謝晟和周夫人身上了。 想到周夫人,她不由唏噓,如果她沒有遇見謝淵,而是沿著命運的軌跡和裴公子成親,必定會有一個全然不同的人生吧。謝晟也就不會碰到復仇的周夫人,變得面目全非。 最最可憐的就是魚郎了,遇到這樣的父母,明明沒有任何過錯,卻為此一直在受苦。而她能做的,只有盡自己所能,讓這個孩子能掙脫泥淖,盡力守護住他的平安。 第60章 擁抱 夜已深, 一片靜寂,放在床頭的孤燈燈火跳躍了下,忽然熄滅,無邊的黑暗掩蓋了一切。 朱弦趴在床上, 卻是了無睡意。想到今夜發生的事, 她心中嘆了口氣, 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謝家父子道貌岸然,內里卻是齷齪不堪,周夫人所為其情雖是可憫,其行卻著實不可取。魚郎何辜, 六郎何辜!可憐了兩個孩子,夾在其中, 成了雙方沖突的犧牲品。 想到謝晟附在謝淵耳邊說的話,她心中厭惡更深。沒錯,謝晟雖然壓低了聲音,但魚郎自從修煉過內力后就耳聰目明, 她聽的是一清二楚。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謝淵做過的虧心事也不止一件,也是報應,被他一向倚重的長子搜羅了證據,反過來威脅了他。 唯一沒想到的, 謝晟竟然連周夫人也保了下來,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想的。 如今謝家兩父子各有對方的把柄,反倒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這對魚郎是好事,父子倆互相牽制,他才能從中找到喘息的空間。 “念念,你怎么不睡?”腦海中魚郎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我不困?!敝煜一卮鹆艘宦?,問他道:“你呢,你也不需要休息嗎?” “我睡不著?!濒~郎顯然猶豫了一下,才繼續道,“念念,我娘親她……”他的聲音低而彷徨,顯然今日之事給了他極大的沖擊,語氣中滿是無措。 魚郎他才七歲??!朱弦心中一痛,柔聲而道:“魚郎忘了今日的事吧?!彼f著,語氣越來越堅定,“他們的事本就與你無關。你只需好好地過自己的日子,把一切都當做從沒發生過便好?!?/br> 魚郎茫然道:“娘親恨我,爹爹也不希望我出生?!惫植坏?,父母將他忽視到底,原來他一開始就是不被期待的孩子。 朱弦的心一下子又酸又澀:“魚郎,你不要難過。你沒有錯,錯的是他們。為了自己的私欲傷害別人,是天底下最過分的事,他們錯待了你,可你不能因為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br> “是這樣嗎?”魚郎低低地問,顯得又乖巧又可憐。 “難道魚郎不信我?”朱弦反問。 魚郎忙不迭地道:“我怎么會不信念念??伞乙院笫遣皇钦娴臎]有娘親了?”也許連父親也沒有了。 朱弦沉默半晌,鄭重地對他道:“魚郎,你聽我說,這世界還有很多美好的事情,也有真正喜愛你的人,不值得為了不珍惜你的人傷心。你看,就算你沒有了娘親,現在不是還有我嗎?” 魚郎期盼地問道:“你會一直陪著我嗎?”語氣中帶著小心翼翼。 朱弦啞然,她沒有辦法騙他,想了想,對他道:“如果我能做到的話,一定?!边@一刻,她無比誠心,如果她能做到,如果這一切都是真實,她一定會一直一直陪著他,直到他再也不需要她。 那么,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嗎?她不知道。不知為何,她心中竟生怯意,一時竟沒有勇氣去證實。如果是真的,她每次醒來就忘卻了一切,對魚郎來說,也太過殘忍了一點。 她思緒紛亂,魚郎卻沉默許久,久到朱弦以為他已經沉睡過去,他小小的、含著期待的聲音響起:“念念,你能抱抱我嗎?” 朱弦驀地心酸無比,眼眶熱意涌動,似有流淚的沖動,只是這樣一個卑微的小小的愿望,她也許永遠都沒辦法為他實現。 仿佛發覺了她的傷心,魚郎回轉過來,慌亂地道:“念念,你別難過,我只是隨便說說的。我不要你抱我了,你陪我說說話就好?!?/br> 朱弦想到了什么,搖搖頭:“你等等?!焙鋈卉b手躡腳地下了床,順手點了守夜丫鬟的睡xue。 “你要做什么?”魚郎驚訝。 朱弦沒有回答他,摸黑重新點燃了燈火,徑直走到銅鏡前,對他道:“魚郎,你看好了?!?/br> 銅鏡中,粉雕玉琢的小娃兒帶著溫柔的笑意,緩緩抬起雙臂交叉扣在單薄的肩膀上,做出一個擁抱的姿勢,輕聲問道:“魚郎,你感覺到了嗎?” * 暈黃的燈火透過薄薄的紗帳,染上了曖昧的紅色,將沉睡的人兒嬌若桃花的面容打上一層橘色的光,朦朧而誘人。 她的唇邊帶著淡淡的溫柔的笑意,雙臂卻在睡夢中無意識地環抱起來,緊緊擁住了自己。 謝冕怔怔地看著她,珍藏的記憶一點點被喚醒。 那是她和他之間的第一個擁抱,最特別的永志難忘的擁抱。那一晚,她就這樣擁抱著自己,和他說了許許多多的話。有很多話他當時不懂,可因為是念念說的,他硬生生地記了下來,在以后的日子里受益良多。 一夜未眠的后果便是他第二天睡得昏天黑地,無論誰都叫不醒,自然是又“昏迷”了一天。等到醒來,“高燒”退去,他果然“忘”了那一夜發生的一切。許老太太和謝淵都松了一口氣,否則他們真不知道該怎么處置這個孩子。而謝晟,他也許并不是很相信,但當時他也受了重傷,終究沒有精力對付他一個小小孩童。 許老太太坐在他床邊,和顏悅色地告訴他,六郎是病情加重而亡故的,和他沒有關系,他是清白的。想到朱弦教他的話,他頓時“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仿佛要把這些日子所受的苦難和委屈統統發泄出來。 他是真的傷心,一覺醒來,他的念念又走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再能回來。 許老太太也跟著抹眼淚,摟著他不住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