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軟軟的童音可憐兮兮地說著話,顯得分外委屈。朱弦聽得心都化了,聲音不由溫柔起來:“好了,魚郎乖,不要問我來歷了,等到合適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br> “可是……”魚郎委屈地道,“你要是再像上次一樣,一下子離開兩年,我該去哪里找你呢?” 朱弦奇道:“你找我做什么?” 魚郎低低地道:“這世上,只有念念對我最好?!?/br> 朱弦沉默了,她對他實在說不上好,可這個孩子,大概是受到忽視太久了,哪怕一點小小的善意都能叫他感念于心。 “念念……”他喚她。 朱弦有些招架不住了,如果這樣和她說話的是謝冕,她第一反應絕對是沒好事,說不定會一腳踹上去;可現在是小魚郎,如此信任、依賴地喚著她。 可小魚郎注定是要失望的,他根本不可能在他的世界找到一個念念。 她心中嘆了口氣,柔聲道:“魚郎,你別擔心,就算我離開你再久,也總會回到你身邊的。終有一天,我會日日陪伴著你?!彼藿o了長大后的他,可不是能日日陪著他,不過那時他已經不稀罕罷了。 魚郎畢竟小,聽不出她語氣中的敷衍,不由高興起來:“真的?” 她道:“真的?!?/br> 魚郎追問:“那你什么時候能天天陪著我?” 朱弦含糊地道:“不會太久?!迸滤僮穯?,連忙清咳一聲,轉移話題。想到她即將要與他談的事,她神情轉為嚴肅,沉聲問道,“魚郎,有一事我要問你,你須從實回答?!?/br> 魚郎被她突然的肅然嚇了一跳,聲音有些怯怯的:“好?!?/br> 朱弦問道:“你體內有內家真氣,怎么回事?” 魚郎驚訝:“什么是內家真氣?” 朱弦臉色沉了下去:“休要裝傻,你體內這股勁氣總不會是自己跑到你經脈中去的吧?” 魚郎“哦”了一聲,恍然大悟:“原來那股勁氣就叫內家真氣啊?!?/br> 他不知道?怎么可能!他體內的內力沒有兩年時間根本修煉不出,等等,兩年……朱弦心里一動,問他道:“魚郎,這內家真氣是誰教你的?” “是你教的啊?!濒~郎理直氣壯地道。 “胡說?!北鹃T內力修煉之法概不外傳,她怎么可能會教人練這個,何況,她記憶中根本沒有教過魚郎。 “我沒騙你?!濒~郎委委屈屈地道,“你還記得嗎,兩年前你在我的身體里曾經運過一次氣。后來你走了,身體卻還記得運氣的路徑,我每天照著修煉,覺得力氣也大了,身體也好了,你雖然沒有直接教我,但我確實是跟你學的啊?!?/br> 朱弦愕然,她一定是在做夢吧,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天賦如此之好!沒有任何人教他,僅僅憑著身體的記憶,就硬生生地練出了內勁,居然沒有走火入魔!那……現在該怎么辦,總不能廢了他的內力吧?魚郎還小,硬要廢掉他的內力會對他身體造成極大的傷害。 朱弦糾結了,隨即安慰自己道:“反正不是現實,應該沒什么關系吧?!蹦镉H再厲害,也不可能知道她在夢里把內功修煉之法傳給了別人。 “你在說什么?”魚郎驚訝。 “沒什么?!敝煜要q豫了一下,還是對他道,“魚郎,以后這個運氣的辦法你就不要練了?!?/br> “為什么?”小魚郎不理解。 朱弦道:“再練下去對你會有損害?!?/br> “會有什么損害?”魚郎懵懂地問。 朱弦為難了:她一時哪編得出有什么損害啊。何況,魚郎的天賦如此之佳,處境又如此艱難,內力修煉對他其實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至少可強健體魄,保他平安。 魚郎見她不回答,乖乖巧巧的,也沒有催問。 朱弦硬著心腸道:“反正沒好處,你聽不聽我的話?” 魚郎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乖乖地道:“我聽念念的話?!苯z毫不懷疑她的話。 朱弦松了口氣,撇掉內心的罪惡感,轉而問他:“那些孩子常常這樣欺負你嗎?”她撈起袖子,身上全是細碎的傷口和淤青,有些看得出已是舊傷。 魚郎的聲音低了下去:“是我不中用,打不過他們。要是我像你這樣厲害就好了?!?/br> 朱弦問:“他們為什么要欺負你?” 魚郎不確定地道:“大概是因為我字寫得比他們好,書背得比他們快,回答先生的問題也比他們答得好?” 所以,是魚郎太優秀了,才會遭到嫉妒?!澳悄惆ち舜?,就沒人管?”她問。 魚郎道:“二哥說了,小孩子的事,不要叫大人摻和。他們也不是打我,我們是比試武藝,是我技不如人,挨打也是活該?!?/br> 朱弦無語,剛覺得這孩子變通了些,現實就把她打醒了:“你是不是傻啊,他們比你大這么多,身形、力氣都不在一個等級上,你怎么可能打得過他們?” 魚郎不服氣:“你用我的身體,不就把他們打倒了嗎?” 他說得如此有道理,朱弦不由氣笑了:“你能和我比嗎?”這么愣的孩子絕對不是小時候的謝冕,只是和謝冕用了同一個名字,同一個身份,同一張皮囊,處在另一個世界中的另一個人吧。 “魚郎,”她道,“我不信你看不出,他們其實只是借著這個借口欺負你?!?/br> 魚郎沉默了,良久才幽幽道:“即使我不答應他們比試武藝,他們也會找別的茬,倒不如讓他們把氣出了?!?/br> 朱弦心中酸澀:原來這孩子心里都明白著呢,可他還是做出了這種選擇,那該是在多無奈的情況下。她默了默,問他道:“你就不能請長輩做主?” 魚郎道:“有誰會管我?爹爹在外征戰,祖母整日吃齋念佛不見人,娘親她……”他沒有說下去,朱弦卻明白了他的未竟之意,周夫人的態度,根本就是只當沒有這個兒子。 她驀地一陣心酸,小魚郎有爹有娘,堂堂侯府公子,遇到欺壓時,竟只能忍氣吞聲,找不到一個人為他出頭。 朱弦忍不住柔聲勸慰他道:“既然這樣,魚郎就好好練武,設法讓自己強大起來,到時就沒人敢欺負你了?!?/br> 魚郎可憐巴巴地問她道:“那你能教我武藝嗎?” 她不可能在他身邊留多久,怎么可能教得了他?朱弦正要回答他,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了腳步和說話聲。一個略有些蒼老的婦人聲音道:“您先去里面坐一坐,主人馬上就到?!?/br> 魚郎驚呼道:“有人來了?!?/br> 朱弦哪需他提醒,手腳輕快地收起自己剛剛吃的枇杷皮和核,撫平座褥上的褶皺。她環視一圈看再沒有破綻了,推開旁邊一道門,閃了進去。 門后是一個小小的耳房,布置成盥洗室的樣子,半開著窗。里面有架子、銅盆,屏風后還有恭桶,角落里點著熏香,驅散了飛蟲與異味。 朱弦關好門,隨手將手中的枇杷殘骸扔進恭桶。剛做完這一切,外面就傳來了婦人的聲音:“咦,這枇杷怎么好像少了?” 然后一個沙啞的女子聲音帶著緊張響起:“是不是有人闖了進來?” 朱弦的身子微微一僵,感覺到了魚郎的緊張。魚郎認識后來說話的那人?是誰,能讓他情緒如此波動?要知道,她雖然能感受到魚郎的情緒,但如果情緒波動得不強烈,她幾乎是感覺不到的。 先前說話的婦人道:“此處荒僻,不會有人過來。您若不放心,我檢查一下?!?/br> “好,”女子的聲音兀自緊繃,“你去看看?!?/br> 婦人應了一聲,很快,腳步聲往耳房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我把明天一章發出來了,明天可怎么辦??! 第40章 幽會 腳步聲越來越近, 朱弦看了看,見里面無處可躲,干脆運起內息,小心地攀著窗翻了出去, 躲進外面的花叢中, 恰好避開了進來查看的婦人。 過了一會兒, 就聽到婦人說道:“您別擔心,我檢查過了,沒有別人?!?/br> 女子道:“我這心里突突地跳得厲害,總覺得不安?!?/br> 一道陌生的少年聲音忽然響起:“這是怎么了?”少年應該年歲還不大, 嗓音還有著變聲未完全的粗嘎,聲音低沉, 語氣溫柔。 女子驚喜:“你來了?!?/br> 婦人道:“娘子擔心有別人闖進來?!?/br> 少年笑道:“這里我早就清理過了,不會有外人。我做事,你還不放心嗎?”語聲溫柔和緩,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之力, 讓人聽了心里十分熨帖。 朱弦心里一動:總覺得這溫柔的語氣聽著十分熟悉。 女子低低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少年笑了起來,低聲安慰了她幾句,聲音極其溫柔。 朱弦豎起耳朵,試圖聽清他們在說什么。魚郎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帶著一絲緊繃:“念念,我們快走吧?!?/br> 朱弦卻是心中好奇,壓低聲音道:“他們鬼鬼祟祟的, 不知道要干什么,我們等一下再走?!?/br> 魚郎一本正經地道:“非禮勿聽!” 朱弦真想送他一個白眼:“他們這樣偷偷偷摸摸的,肯定沒什么好事。我們悄悄聽一聽,說不定可以幫到好人,這一點點非禮又算得了什么?”她義正言辭地忽悠魚郎道。 魚郎不知是被忽悠住了還是不敢反對她,果然不再做聲。朱弦卻能感覺到他的緊張與無措傳遞而來,連帶著她的心都開始一下一下地跳得厲害。 里面的聲音卻越發低了下去。朱弦想了想,正要貓過去再靠近些。 少年的聲音忽然一變,柔靡多情,纏綿之極,啞著嗓子道:“好人兒,我們好不容易會一次,你就不要疑神疑鬼了?!?/br> 關門聲和腳步聲響起,應該是那婦人退了出去。 女子惱道:“休要動手動腳的?!彪S即嚶嚶的哭泣聲響起,“你就要娶親了,以后還是休要再來見妾身了,免得新人不高興?!?/br> 少年道:“娶她是父親的意思,我豈會將她放在心上。在我心里,只有你才是第一位的,旁人怎能比得?!?/br> 女子嗔道:“休要巧言哄人?!?/br> 少年叫起撞天屈來:“我對你的心天日可表,若我有一句虛言,叫我天打五雷劈?!焙竺娴穆曇艉讼氯?,似是被人捂住了。 女子的哭泣聲又起:“好好說話便是,發什么毒誓,你要有什么不好,我……” 少年道:“好人兒,只要你懂我的心,我死而無憾?!币膊恢麆幼髁耸裁?,女子嚶嚀一聲,哭聲止住,隨即有喘息聲和嘖嘖的水聲響起,少年含糊的聲音響起:“春宵一刻值千金?!?/br> 女子嬌喘著說了一句“別”,又被消了聲,接著是窸窸窣窣衣物脫去的聲音。 朱弦聽到這里終于反應過來,暗叫倒霉。她還以為他們要干什么呢,原來是幽會偷情!她頓時失了興趣,貓著腰,運上氣,欲要悄悄遠離。 下一刻,驟覺不對。心底憤怒的情緒驟起,席卷而上,她剛提起的一口氣頓時岔了,內息開始在身體中左沖右突,劇烈的疼痛襲來,她幾欲暈厥。 朱弦覺得自己今日出門一定忘看黃歷了,魚郎胡亂練沒有走火入魔,她只是隨便用用內息,居然因為受到魚郎莫名的情緒波動亂了內息。 這孩子好好的怎么會忽然情緒激動起來?這下麻煩大了。內息亂行,經脈逆轉,輕則半身不遂,重則半死不活。 朱弦顧不得其它,立刻盤膝坐下,默運心法,引導內息歸位。 屋中的聲響還在不斷傳出,拍打聲,呻/吟聲,喘息聲,以及床榻的吱呀聲,仿佛永遠不會停息般鉆入耳中。 魚郎的憤怒越來越強烈,朱弦眼前開始陣陣發黑,她心知不妙,低喝道:“魚郎,冷靜!你想讓我離開嗎?”如果她這時離開了魚郎的身體,她自然不會有什么事,但留在身體里的小魚郎不懂內功心法,最終的下場只有走火入魔。 大概是“離開”兩字提醒了魚郎,他的情緒終于慢慢平復下來。朱弦舒了一口氣,總算排除了干擾,可以抱元守一,調息歸位了。 她默運心法,漸漸天人合一,忘卻周遭的情景。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沸騰的內息終于歸位,她睜開眼睛,露出笑容。這一次,魚郎倒是因禍得福,順利地打通了經脈,內力更上一層樓了。沒想到魚郎這身子竟是練武奇材,只是……她心中苦笑,只怕不得不把第一層修煉的心法傳給他了。 原來魚郎只是會一點皮毛,依著身體的經驗運行或是散功倒也沒什么,可現在內力初成,再不依心法而行或是強行散功,只怕很快會走火入魔。 她好不容易救了他,當然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