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他們從側門一擁而入,直接打開內城門,鄒凱握緊手上的彎刀,一馬當先竄上城樓。 老什長恰好等在那里。 他長刀一揮,凜冽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鄒凱往后一閃,堪堪躲過帶著冷光的刀鋒。 “殺!”他說這話時候,最是利落。 兩個人就在城墻之上比劃起來,鄒凱到底比老什長經驗豐富些,不動聲色把他往左側一引,徹底把上城墻的通道讓開,給自家兄弟留了個出口。 一瞬間,十幾匹孤狼一竄而出,帶著涼風撲向每一個守城軍。 哀嚎聲響徹寂靜的夜,城樓下攻城車依舊在用力出擊,堅固的外城門斑駁一片,木屑如雪花一般四散而落。 老什長咬牙跟鄒凱纏斗在一起,他有許多年沒有這般拼命了,可對面的年輕人武藝了得,輾轉騰挪輕巧靈動,兩個人你來我往十招不止,他漸漸疲憊,對方卻一絲一毫都沒退縮。 終于,老什長一個閃神,鄒凱的彎刀向他胸口狠狠擊來,濺起溫熱的血花。 隨著振聾發聵的“咚”的一聲,外城門終于應聲而倒,狠狠碎成斑駁的殘垣。 老什長撲倒在城墻上,他眼神渙散地看著天上皎潔的明月,聲嘶力竭喊出最后一聲。 “敵襲!敵襲!” 隨著他力竭而亡,耀眼的烽火終于燃起,點亮了漆黑的夜空。 榮桀領著手下精神矍鑠的弟兄們,一路往南街奔入。 懷遠縣城,城破。 第57章 大勝 百戰沙場碎鐵衣, 城南已合數重圍。 突營射殺呼延將,獨領殘兵千騎歸。 懷遠縣城沒有呼延將,榮桀也不是殘兵,然而他們偏就真的突出重圍,直奔縣衙而去。 王稅官確實說這條長意街直達縣衙,可懷遠縣的守軍也不是吃素的, 烽火燃起不過半刻, 兵營里已經休息下的士兵便蜂擁而出,一路往榮桀面前殺來。 懷遠縣是個下縣, 人口并不算多,守軍不過五隊人,已有四什折損在南門。 除去東西北三處城門的守軍和護衛縣衙的一個旗,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也就剩三百步兵。 榮桀遠遠停在大路中央, 他身后是鐵血長刀的弟兄們。 朱總教頭也一馬當先, 守城軍多為步兵,只有幾名軍官騎著馬,身上鎧甲齊全跟在他周圍。 “來者何人!”朱總教頭高喊一聲。 榮桀朗聲大笑,氣魄問天:“雁蕩山榮桀, 來為懷遠縣百姓祈福!” 朱總教頭握緊手中鐵劍,也朗聲回道:“亂臣賊子, 人人得而誅之?!?/br> “哈哈哈!”榮桀大手一揮, “弟兄們, 隨我殺!” 他說罷, 策馬上前, 手中長戟揮舞出銀光,直奔住總教頭照門而去。 梧桐鎮的士兵們策馬跟在他身后,奔騰出一片振聾發聵的馬蹄聲。 殺!殺!殺! 他們高亢的嗓音直上九霄,帶著勢不可擋的銳利直直插入守城軍的隊伍中,一下子就把列陣沖了個七零八落。 榮桀的長戟用得靈活利落,不過三個來回便在朱總教頭身上落下血痕,染紅了他干凈的軍服。 天上圓月皎潔,揮揮灑灑落了一地光輝。 連片的血花噴濺在青石板路上,哀嚎聲不絕于耳。 這個百鬼夜行之夜,榮桀和他的軍隊仿佛幽魂一般,鉆進懷遠縣索命。 “??!”不時有士兵摔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來。 朱總教頭殺紅了眼,他手上挽出一道靚麗的劍花,直奔榮桀照面而來。 榮桀手腕一抖,長戟輕輕往前一橫,只聽“呯”的一聲,兩個人之間閃過刺目的火花,不約而同往后退了兩步。 馬兒嘶鳴一聲,竟也有些嚇著了。 榮桀朗聲喊:“朱大人,你知道贏不了的?!?/br> 朱總教頭沒說話,他再度挽起劍花,朝榮桀撲來。 榮桀往后一閃,右手使勁往前一推,長戟直直插入朱總教頭的肩膀上,把他撞得整個人往邊上歪了去,險些落下馬。 刺鼻的血腥味彌漫開來,原本干凈整潔的長意街已經被血污成了朱紅,再也不復往昔的清雅。 “忠君愛國才是正道,”朱總教頭掙脫不開插在身上的長戟,喘著粗氣說,“就是死,我也不會投降?!?/br> 國朝幾千朝臣,總有些忠心耿耿的不二之臣。 朱總教頭顯然就是一個,也是他們拼殺至今日遇到的唯一一位。 榮桀略有些詫異,卻也沒有收手。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成王敗寇的道理誰都懂,亂世之下,還談什么忠君愛國? “敬你是條漢子,”榮桀右手往回一抽,把那長戟收了回來,“我留你個全尸?!?/br> 朱總教頭一口鮮血噴涌而出,落在他身前的馬兒眼中。 棗紅馬受驚掙扎,嘶鳴一聲把他狠狠甩落地上。 朱總教頭軟軟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了身了。 榮桀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看著他:“你忠的那個君,心里可有你?” 朱總教頭面白如紙,血滿衣襟,他拼勁最后一口氣,喊了一句:“謀逆叛國,你不得好死?!?/br> 榮桀已是殺紅了眼,他左擋右掃擊倒兩名敵軍,最后給了他一句:“國朝原也沒管我們這些人死活,茍活至今,全憑自己?!?/br> 朱總教頭一句話噎在喉嚨里,最后也沒說出口。 他就那么倒在冰冷的青石板路上,身邊的士兵們都在各自掙扎,沒有一個人去扶他一把。 到底也是了卻他自己一番夙愿。 朱總教頭一死,剩下的守軍頓時潰不成軍,幾名百夫長都手里都沒真活,只能勉強領著手下抵抗,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一時間,血腥味彌漫開來,刀槍劍戟之聲不絕于耳,驚得每個人心里頭發寒。 榮桀領著手下的士兵們一直往前推去,長意街并不算寬闊,卻也足夠騎兵靈活施展。 約莫半個時辰之后,守城軍節節敗退,終于退守至縣衙門口。 那個高高在上的縣令大人至今半面未露,剩下的士兵們里三層外三層圍著縣衙,各個身上傷口遍布,沒有一人是完好的。 榮桀身上也掛了彩,倒是不算太嚴重,他臉上濺了不知道是誰的血點,卻根本顧不上擦。 “縣令大人何在?”榮桀高聲問。 縣衙緊緊閉著門,里面靜悄悄的,仿佛一個人都沒有。 榮桀又問:“縣令大人何在?” 還是無人反應。 榮桀終于忍不住冷笑道:“弟兄們,你們賣命保護的,就是這種貪生怕死的孬種?” 守城軍本就已經被打得七零八落,那一口心氣一散,便再也聚不上了。 他們滿身傷痕,兄弟朋友死在眼前,可拼命保護的縣令卻依舊沒有出面,更沒管他們死活。 榮桀自己的弟兄也好多受了傷,他不想再打下去,便高聲喊道:“若是里面的弟兄能活捉縣令,便賞銀百兩,官升一級!” 此話一出,就連外面的士兵們都有些心動。 縣衙外面剩下的那百十來個傷病已經不足為據,榮桀安靜騎在馬上等,也不過就一盞茶的功夫,縣衙里驟然響起一片喧嘩之聲。 榮桀一直懸著的心,徹底放了下來。 縣衙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三十幾許的軍官壓著個衣衫凌亂的白面書生,一步一步往外蹭。 “你說的是真的?”那軍官手里長刀鋒利,已經把書生的脖頸劃出一道口子。 鮮血染紅了書生潔白的里衣,只看他在那哆哆嗦嗦的,不一會兒下面的褲子也濕了一片。 榮桀微微皺起眉:“是,我榮桀從來說話算數?!?/br> 那軍官把書生往前面的地上一推,直接讓他跪倒在血泊里:“那就是縣令,縣衙里的士兵都是我旗下,我代他們一起投降?!?/br> 他說話干脆利落,不慌不忙,那縣令顯然沒想到他居然敢叛變,掐著消息嗓子罵:“你這是投敵??!” 那軍官冷冷一笑,根本不搭理他。 榮桀揮手讓手下把縣令許驥才綁起來,才道:“你們若是都投降,就放下武器,把手舉過頭頂,有一個算一個,全部從縣衙出來?!?/br> 這會兒已經夜深,守軍傷的傷殘的殘,確實沒有一戰之力。 看出榮桀并不想趕盡殺絕,大部分士兵趁勢扔下手里的刀劍,老老實實排成了排。 榮桀翻身下馬,這才松了口氣。 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的夜襲終于結束了,他抬頭望了望天,見圓月還是那個圓月,不知為何卻覺得有些東西從此變得不同。 一夜忙碌,待把陣亡的士兵全部收殮至北郊墳場,已是天光微曦之時。 活力四射的金烏漸漸從云層中爬出來,驅散了籠罩在懷遠縣上的黑暗。一陣微風吹來,竟是個難得的夏日涼風天。 長意街上的血跡還未洗凈,在陽光下鮮紅得刺目,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依舊未被微風吹散,恐怕要許多時日才能徹底消失殆盡。 清晨的懷遠縣比任何時候都要安靜,百姓們皆閉門不出,老老實實躲在家里,就連探頭探腦的都沒有。 榮桀讓昨夜防守的弟兄們先把四處城門都換崗守衛,再派了一個旗專門處理長意街上的血跡,這才終于尋了把椅子坐下來喘了口氣。 忙碌一個晚上,他至今沒有合眼。 鄒凱、雷氏兄弟跟在他身邊,也都沒有休息。 榮桀灌了一口濃茶,揉了揉抽痛的額角:“你們受了傷的早些處理,別落了病?!?/br> 一場仗打下來,多多少少都添了傷口,卻沒人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