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榮桀說得對,她就是想得太多,可若是不去想,更荒謬的情緒涌上心頭,會叫她越發難受。 “有什么好怕的?”榮桀托起她的下巴,認真看著她。 “我跟你保證,我會一直陪著你,健健康康的長長久久陪著你。無論去哪里,無論我去做任何事情,我都會努力保自己活下來,好好回到你身邊?!?/br> 榮桀認真說著,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我發誓,我不會離開你,不會背棄你,會一生一世對你好?!?/br> 顏青畫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把臉埋進他胸膛里。 榮桀感到胸前的衣裳漸漸濕了,又去順她后背:“傻福妹,你才多大點?!?/br> “有你男人在呢,值當你去想這些事?” 顏青畫甕聲甕氣說:“你今天拒絕我,別后悔?!?/br> 她臊得厲害,心里頭卻有些妥帖。 榮桀笑了笑,震得顏青畫臉都麻了。 “唉福妹你還是不了解我,我可是個精致講究人,”榮桀打趣道,“這小破衙門客房里,一沒龍鳳燭,二沒喜被喜字,三又不是個黃道吉日。你無所謂,我還覺的吃虧呢?!?/br> 顏青畫沒忍住,“噗”的笑出聲來:“就你嘴貧?!?/br> 榮桀見她終于笑了,這才起身取了熱帕子給她凈面,催著她上床休息。 “要不我們定個目標吧,”榮桀想了想說,“他日若能同云州葉輕言那樣取一省代之,我們就……如何?” 顏青畫腦子里還有點亂,被榮桀這么連哄帶勸一番也不覺得難過了,這會兒想也沒想便輕聲“嗯”了一句,算是答應了。 榮桀在她發頂印了一個輕柔的吻:“好了傻姑娘,快睡吧,明日早上起不來,又要怪我?!?/br> “本來就是你的錯?!鳖伹喈嬮]著眼睛回。 榮桀幫她蓋好被子,好不容易把她哄睡著了。 聽著她綿長的呼吸聲,榮桀卻一點倦意都無,顏青畫對他的一番心意他深切感受到了。她怕他出事,怕他回不來,因此撐著薄臉皮,一個姑娘家主動說這事。 正是因為明白他的心意,他才不能草率答應,也不能辜負她。 真是個好姑娘啊。 第56章 夜襲 七月初六那一日, 軍吏依舊沒有到達梧桐鎮。 顏青畫看這情形,特地去問了一句王稅官:“這位大人是不是跑了?” 也確實是有這可能, 上一個軍吏就有來無回,再傻的人都知道不能自己往坑里跳。 王稅官算了算, 居然也認可了她的說法:“夫人說的在理, 按理說因為路途遙遠, 他怎么也要比下官早出來幾天, 若是已經出發,早就應該到了?!?/br> 顏青畫頷首, 回去就跟榮桀說:“這軍吏不用等了?!?/br> “不是府城根本沒派人來,便是他自己當了逃兵, 我們可按原計劃行動?!?/br> 榮桀心中一凜,沉聲道:“便就如此吧?!?/br> 七月十四這一日的懷遠縣,比往日都要熱鬧些。 北城的大集早就擺起了攤位, 行色匆匆的小商戶們穿著破舊的短褐, 一個個在集市里忙碌不停。 為怕他們鬧事, 懷遠縣令許驥才特地調了兩隊人,由兩名百夫長率領著來回巡邏。 相對于北城的喧鬧,西城就安靜得多,縣衙里的兵痞們各個都不好惹,百姓們為了自保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這一兩年里縣城更是清靜。 就在這時, 一隊遠途而來的客商行至西城門前, 領頭的是個滿臉灰的農夫, 瞧著就沒什么根底。 守門的什長這會兒難得出來溜達,抬頭就碰到了肥羊,忙背著手揚了揚下巴:“干什么的?” 商隊首領上前兩步,結結巴巴說:“官爺,我們、我們是來走商的?!?/br> 他臉上雖然臟兮兮的,人倒是機靈,伸手就是半兩的碎銀,很靈敏就塞到什長的手中。 “官爺,行個、行個方便吧?!?/br> 那什長掂了掂重量,心里頭也很滿意,便背著手漫不經心往前走兩步,朝他們馬車上假模假樣瞧了瞧。 其實他不用去檢查,也知道這一隊人是來賣什么的。 那馬車上有個特制的竹編大水缸,上面蓋著蓋子,大多都是魚販子使用,因著懷遠縣并不臨江湖河水,城里百姓吃魚大多靠魚販子販賣。 老遠就能聞到一股子腥味。 什長想起鯽魚湯那鮮美滋味,不由瞇起眼睛:“好久沒吃魚湯了?!?/br> 商隊首領也很懂事,忙招了小弟給他撈了兩條肥碩的鯽魚,還送了一個竹簍子給他:“不值什么錢,還望官爺不要嫌棄?!?/br> 什長都不自己去接,招了個小兵過來取走竹簍,這才說:“一看你們就是正經商隊,去交了人頭費進城吧?!?/br> 馬車有些臟,味還大,既然他們給了孝敬,什長便也懶得檢查,行了個方便。 首領趕緊道謝:“多謝官爺?!?/br> 他們這一隊有兩輛車,跟了十來個人,什長瞧那車轍痕跡,便知道他們帶的魚不少。 懷遠縣魚好賣,尤其是鯉魚和鰱魚,百姓們很愛吃。又因著本地不產,價格也比外地高些,跑這一趟刨除孝敬和路費,確實能賺上不少。 一行人感恩戴德進了城,找了個靠近南門的偏僻客棧住下,當日就給周邊酒樓和客棧賣了一車魚,晚上還熱熱鬧鬧吃了酒。 別看那首領是個結巴,人可聰明極了,七月十五的清晨他不嫌費事特地跑到北城大集旁,趁著兩隊軍爺換崗,把剩下那一車魚也賣了個精光。 路過的百姓都在那看著,等到魚都賣完了也沒人上前問, 這一條魚頂得上一斗糙米,誰家也不舍得花這個錢來吃。 百姓們麻木地看著士兵們興高采烈,他們低下頭去,繼續擺弄攤位上的貨品。 中元節其實是鬼節,俗話說七月半鬼門開,就是說的這日。 只不過懷遠縣風俗特殊,在這一天一定要擺大集,百姓們要穿著舊衣舉燈游街,為過世的親人引路。 時間長了,漸漸便就有了集市。早年百姓們花十個銅板就能租個攤位,擺點家里做的小物件出來賣,也好補貼家用。 近年來租金一年比一年貴,百姓們租不起,去歲攤位大多空置。 今年懷遠縣令就想了個主意,讓商戶家家必須租兩到三個攤位,大商戶還好些,小商戶就只能省吃儉用湊這租金,必然都是愁眉苦臉的。 派兵看守,可不就是怕鬧事。 晚上的大集熱鬧非凡,富戶、軍戶、儒生們各個穿著一點都不舊的舊衣,舉著精致的琉璃燈逛大集。等到月落銀河,星火璀璨,熱鬧了一天的北市才漸漸安靜下來,巡邏一整天的士兵們全都回了兵營,打算早早休息。 南城悅來客棧,卻還有十幾個外來客清醒未眠。 這些人無一不是高大精壯的漢子,去了身上臉上的偽裝,顯露出結實有力的胳膊和肌rou。 他們把原本藏在馬車車底的長刀長矛取出,擦得干干凈凈,一個個換上國朝制式的盔甲,坐在那頗有些軍官的樣子。 作為首領的年輕男人正等在窗邊,盯著外面的天色沉思。 屋里一時間安靜極了,沒人說話。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一陣貓頭鷹的嚎哭聲。 那聲音一下子驚醒了屋里閉目養神的一群漢子。 他們不約而同睜開眼睛,一齊往首領那看去。 “成敗在此一舉,走吧!”首領站起來,平生第一次沒有結巴。 一行人悄悄翻墻出了客棧,在月色下一路往南門趕去。 越是靠近南門,越能聽到外面雜亂之聲,仿佛有千軍萬馬等在那里,似待黎明將出。 可他們等的卻不是黎明。 南門的值夜守軍已經睡熟,誰也沒聽到外面催命般的動靜。 這一隊人躬身藏入南門內城門里的茶棚下,安靜沒有出聲。 外面的人馬聲越來越響,終于有覺淺的士兵被吵醒,登上城樓往外看去,頓時嚇得差點尿了褲子。 只見黑壓壓一片騎兵靜立在城門前,他們高大的身影仿佛帶著千鈞重量,壓在守城小兵身上。 他張了張嘴,第一聲呼喊還沒叫出聲來,就被破風而來的箭矢射中胸口,鮮血如銀瓶炸裂般噴薄而出,濺濕了青灰的城墻。 那箭矢仿佛是一個信號,又似是滴入沸騰油鍋的涼水,一下子驚醒了那群沉默的妖怪,第二個登上城墻的士兵只來得及聽一聲“攻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巧破舊的攻城車毫不畏懼懷遠縣高大的南城門,它似帶著這么堅定的信念,穩穩往城門口砸去。 咚、咚、咚! 一瞬間,所有南城門的守軍都醒了,什長們睡眼惺忪地披上鎧甲,手忙腳亂摸出長弓,催著小兵們爬上城墻。 外面已經被包圍,黑暗里數不清的騎兵們高舉弓箭,對準了暴露在月色下的他們。 年齡最大的老什長倒也還算是沉穩,一聲令下讓一半守軍各找掩體,不停往外放箭。剩下一半有十人在準備烽火,另外十人則不停往上運送弓箭,就怕彈盡糧絕。 老什長見外面騎兵們大多訓練有素,再看自家手下士兵連弓箭都拉不開,不由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 他拉過一個小兵,沉聲吩咐:“立即去尋朱總教頭,啟越山山匪夜襲,兩刻就要破城?!?/br> 那小兵聽到兩刻這個時辰,立即嚇軟了腿,強撐著行了個軍禮,磕磕巴巴下了城樓。 這一會兒的功夫,外面你來我往小百支箭矢破風糾纏,老什長聽著手下士兵接連不斷的哀嚎聲,手里緊緊攥著跟了自己數十年的長刀。 “快燃烽火,快??!” 可前日里剛下了雨,柴火這會兒正潮濕,點了好半天都沒燃起來,那幾個士兵險些要哭出聲來,各個賣力氣打火折子。 “大人,點不著?!彼麄兛藓爸?。 且說那小兵下了城樓,沒敢直接打開內城大門,只開了側門的鎖,往外面偷偷看了一眼。 這邊這么大動靜,南城卻安靜一如昨日,百姓們也不知是睡得沉還是沒聽見,沒有一個出門張望的。 長意街靜悄悄的,黑暗里仿佛藏著吃人的野獸,那小兵咽了口吐沫,還是握緊短刀出了門。 就在那一瞬間,一股涼風撲面而來,他只來的及看清刀背上自己驚恐的臉,就一頭栽倒在地上,鮮紅的血氤氳開來,一如盛開的紅蓮。 鄒凱沉聲道:“殺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