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他拒絕的太快了,顏青畫不由看了他一眼。 榮桀頓了頓,解釋道:“下地太辛苦,寨子里的女人都不用下地,再說寨子里的事已經快要忙不過來了?!?/br> 女人們不用下地,卻要管寨子里的所有事兒,從一日三餐到洗洗涮涮,百十來人的飯難做得很,一天到晚其實也沒多少空閑。 顏青畫停在原地,她仰頭看他,整個人顯得嬌小可愛。 她認真道:“我不是在問你?!?/br> 有那么一瞬間,榮桀只覺得這小媳婦的樣子可怕極了,他張了張嘴,最后莫名其妙沒敢反駁:“好吧,你不能累著?!?/br> “好?!鳖伹喈嬢p聲笑笑,一下又變成了那個知書達理的小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妻管嚴的榮大當家:有些事情吧,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 大嫂:恩? 榮大當家:當然,這都是因為媳婦尊重我。感恩! 第9章 生病 中午山上日頭足,大家伙可以回自家竹屋午歇,美美睡上一覺再去忙下午的事。 榮桀其實是個心思細膩的人,他知道青天白日顏青畫可能不會好意思同他睡一起,就取了張席子鋪在外間地上:“屋里太熱,我平日里都是這么午歇的?!?/br> 顏青畫定定看他一眼,默默點了點頭,沒反駁他。 等回到臥房,顏青畫脫掉外袍,蓋上被子躺了下來。 她現在蓋的這床被子是她從山下帶來的,蓋著習慣又舒服,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夢里一切都是暖的,她整個人飄在云彩上,甜滋滋的味道充斥鼻尖,仿佛那云是桂花糕做的。 她向前走了幾步,一棟農家小院出現在眼前。 顏青畫只覺得那景熟悉極了,可頭昏腦沉,卻什么都想不起來。 就在這時,她聽有人喊她:“青畫,青畫?!?/br> 顏青畫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往后拽去,她猛地睜開眼,等回過神來,才發現榮桀就站在床邊,憂心忡忡瞧著她。 她渾身難受極了,明明還只是早春,她卻覺得又悶又熱,額頭都是冷汗。 “你是不是做噩夢了?瞧著臉色不太好,山上比山下冷,發寒就遭了?!睒s桀倒了一杯水,很規矩地扶她坐起身,把水杯遞給她。 “我不知道我在做噩夢?!鳖伹喈嬤@么一張口,那低啞的聲音把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她猛地灌了一大口水,才覺得好了很多。 “你下午就在家里休息,我剛才要了碗姜湯給你,趁熱喝了再睡?!睒s桀道。 顏青畫這會兒確實覺得不太利落,她沒有矯情或猶豫,點頭道:“你不用擔心我,我這就喝,快去忙吧?!?/br> 榮桀把碗放到床邊,又體貼擺了兩塊手巾給她擦汗用,這才匆匆離去。 “唉?!钡人吡?,顏青畫才輕輕嘆了口氣。 她昨日顛簸一整天,心里頭又緊張,底子本就不太好,這么一弄就有點難受。 可她不能給榮桀添麻煩。 顏青畫咬了咬下唇,把榮桀那一床被子也壓到身上,密密實實包裹住自己。 她入睡前最后一個想法是:“一定要熬過這一次?!?/br> 這一回她沒做夢。 顏青畫再醒來的時候,屋子里已經全暗了下來,她出了好多汗,這會兒覺得身上很輕,一點都不難受了。 應當是發了汗好些了,她想著,艱難地推開沉甸甸的兩床被子,慢慢坐起身來。 “你醒了?覺得如何?”一把熟悉的聲音響起,叫她一下子清醒過來。 顏青畫掀開床幔往外望去,卻見榮桀正坐在桌邊,臉上還帶這些朦朧睡意。 月色下,他英俊的面容仿佛發著光,深邃的眼眸顯露出極好看的青黛色,不若白日那般黑。 顏青畫愣了一下,見他臉上都是衣服壓出的印子,便知道他守了她很久。 “回來怎么也不叫醒我,”她難得絮叨一回,就要起身下床,“自己坐在那里多不得勁?!?/br> 榮桀忙湊到她身邊,小心翼翼扶她起床,就差沒幫她把鞋穿上了。 顏青畫往里縮了縮腳,紅著臉說:“我自己來,哪里能這么沒用?!?/br> 榮桀也沒強求,他見顏青畫精氣神確實好了許多,便起身點上蠟燭。 溫暖的光照亮臥室,顏青畫才意識到自己似乎睡了很久。 “看你出了好多汗,就用小灶燒了些水,這會兒還溫在下面,你可要沐浴更衣?”榮桀也跟著紅了臉,只不過沒叫顏青畫瞧出來。 顏青畫遲疑片刻:“若是麻煩便算了,我擦擦汗便是?!?/br> 榮桀搖了搖頭,叫她坐在床邊等,自己飛快忙活起來。 冬日里山里很冷,竹屋又怕火,這要是燒起來整個寨子都要遭殃。 一山寨的人苦思冥想,終于想到了好方法。 白日里木柴燒完,剩下些木炭留在灶里,晚上撿出來悶進罐子里,抱著睡在暖烘烘的被窩里,便一點都不冷了。 不過每家的一樓還是有個小灶膛,平日里也方便村民們燒水用。 顏青畫安靜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在屋里走了兩步,確認自己沒什么大礙,取了一身里衣便除了臥房。 榮桀正拎著滿當當的兩木桶熱水,往小隔間里送。 隔間里分兩塊,一邊是通風極好的廁間,另一邊就是他們平日里洗漱的地兒。 里面擺了個挺大的木盆,一開始顏青畫以為是洗衣裳用的,這會兒才知道村里人是用它來沐浴的。 看了看那深度,應當能把自己洗干凈。 這邊已經放了兩個木桶了,顏青畫試了試溫度,剛剛好。 榮桀又送來兩桶,笑著說:“盆子我下午已經刷干凈了,你今日先湊活用,該日我再做個新的給你?!?/br> 在葉向北上山之前,他們寨子里其實一兩個月洗一次澡也是有的,都是單身的漢子,沒幾個知道干凈。 不過葉向北說:“多洗澡不容易生病?!彼麄儾旁谵r閑時偶爾洗洗,竟覺得很不錯。 顏青畫沖他點點頭,笑得很溫柔:“不用打大木盆,你回頭做兩個小的給我吧。還得做一個單獨用來洗衣裳的?!?/br> “行,這兩日我就做!”榮桀滿口答應下來,又取了蠟燭和炭盆放到一邊,還是有些不放心。 “我就坐在外面,若是不妥你就招呼我?!?/br> 顏青畫起初沒覺得什么,直到她坐到木盆里,聽著嘩啦啦的水聲在寂靜的屋子里流淌,一張俊俏的小臉頓時漲得通紅。 為了叫自己沒那么尷尬,她便開口問:“你給我講講你家里事吧?!?/br> 這兩日過得太忙碌了些,兩個人還沒怎么有時間聊聊自己,許多事都不太清楚。 榮桀其實也沒多想,他一門心思怕顏青畫病了,正擔心她一個人摔在里面再受傷。 只聽了她的話,便也徐徐開口:“說來也不怕你笑話,我爹以前是個屠戶,家里在懷遠縣上有個rou鋪,一家子也算富足?!?/br> 他聲音很好聽,把那段過往在寂靜夜夜里娓娓道來,叫顏青畫也跟著靜下心來。 “我十來歲的時候,我娘又有了身子,只是那會兒世道就不太好過。家里生意不好,我爹收不上豬,百姓們也著實吃不起豬rou,便只得把鋪子掛出去租了?!?/br> “索性家里還有些根底,到我娘生下我meimei時都還好過。我那時候也算是半大小子,我爹便讓我留在家里照顧我娘和我meimei,自己出去做工賺錢?!?/br> 那大概是天盛八年,也是一個寒冷的春日,顏青畫一直記得那一年家里發生了什么,她緊緊攥著手,沉默地擦洗頭發。 “其實那些年縣里更亂一些,我爹當時想把鋪子賣了,帶我們一家回小店村住,結果還沒來得及走成,我娘和我meimei就沒了?!?/br> 他聲音很平靜,仿佛那段過去都只是過去,只顏青畫聽在心里,沒由來一陣心慌。 那一年,她哥哥也沒了。 只是這般年月家家戶戶都不容易,不幸和苦難仿佛瘟疫,沾染著大陳的每一位百姓。 “后來爹就帶你上山了?”榮桀沉默了好一會兒,便聽到顏青畫這般問。 那一聲爹她叫得順暢極了,榮桀抹了一把臉,繼續道:“我家原是小店村的,只那時候我爹對朝廷失望至極,便領著早年認識的弟兄小子,一起上了山?!?/br> 如果不是逼到絕路,他們一定不會做這個選擇。 顏青畫擦干凈身上的熱水,把頭發擦干后仔細包進干帕子里,穿著新里衣從隔間出來:“我知道了,這樣其實也挺好,自己養活自己便成,其他的又有什么要緊呢?” 她輕輕拍了拍榮桀的肩膀,叫他也去洗漱,便回了臥室。 “青畫,”榮桀在隔間里喊她,“桌上有熱水,你記得潤潤嗓子?!?/br> 顏青畫這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沒再傻兮兮叫她媳婦,反而叫起了她的閨名。 明明聽起來沒有媳婦親近,卻莫名叫她面紅耳赤。 “好,你也快些,明日里還要早起?!?/br> 等兩個人都躺到床上,顏青畫才說:“我家是杏花村的,小時候母親就沒了,一直是父兄教養我長大,也是那一年,溪嶺饑荒,我哥哥……就是那一年沒的?!?/br> 顏青畫的兄長那一年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俗話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真是不假。 她父親不是守舊的人,見家里兩個孩子等飯吃,便狠心當了很多祖上傳下來的老物件。 可手里有銀子,在那年月卻還是換不回糧食。 這事一說就有些沉重,只是顏青畫剛生過病,心里頭總是有些悶悶的。 黑暗里,她瞧不見榮桀的臉,卻聽他道:“以后我們努力養活自己,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br> 顏青畫輕輕“嗯”了一聲,知道他白天很辛苦,便沒打擾他,等他那邊已經熟睡了,才松了口氣。 睡了一白天,她這會兒并不困。 趁著自己精神,她把這兩天的事都想了一遍,默默想著自己能為這山寨做些什么。 她父親雖然是個不出世的書生,可懂得卻一點都不少,衣食住行農耕種植,幾乎都手把手教過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