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她聲音很輕,顯得楚楚可憐。 他們畢竟才剛認識一天。 榮桀頓了頓,隨即笑道:“傻丫頭,想什么呢?!?/br> 他扶著她睡到里面,給她嚴嚴實實改好被子,這才在外面的被窩里躺下來。 “睡吧,累了一天了?!?/br> 顏青畫原以為換了個家自己會睡不著覺,可似乎就在榮桀最后一個字說完,她就幽幽沉入夢鄉。 榮桀扭頭看她,喃喃自語:“還是個小姑娘呢?!?/br>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榮大當家:小樣,刮了胡子就不認識人了。 大嫂:……恕我直言,仿佛換了皮。 第8章 婚后 次日清晨,歡快的鳥鳴在窗外響起,顏青畫揉了揉眼睛,慢慢坐起身來。 桌上的龍鳳喜燭已經滅了,因為燒了一晚,這會兒只剩了很短的一截,可憐兮兮立在那里。 榮桀早就出門了,他那邊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卻一點都沒吵醒她。 窗外麻雀唱著聽不懂的小曲,卻是異常歡快的調子,顏青畫也跟著它哼了兩聲,笑著起床穿衣。 昨日剛騎馬上山,又忙了一天,她還是覺得很累,卻難掩好心情。 支開竹窗,一眼便看到外面明媚的陽光,微風帶著桃花香味,爭先恐后鉆入屋里。 顏青畫深吸口氣,見今日天色大好,便特地挑了件料子最新的淺黃襖裙,給自己盤了個利落的圓髻。 翠嬸借的那支包銀梅花簪已經被顏青畫收回盒里,想著一會兒就去還她。 她把自己收拾干凈,眉心點好額妝,便下了樓打開大門。 外面一片陽光燦爛,顏青畫深吸口氣,一步踏出竹屋。 正值明媚三月,村民們都在準備今年的早稻春耕,因著天氣還未回暖,他們只好把育好的苗蓋在棚子里,先整水田。 昨日里實在是累到了,今日顏青畫就起得晚些,這會兒村民們都下地去了,只剩三四個媳婦子留在后廚幫忙。 寨子里都吃大鍋飯,為了能保證所有人都吃飽,暫時只能這樣安排。 這也只是饑荒年,等以后寨子富足起來,便還是各家過各家。 這都是昨日上山時榮桀跟她說的,他十來歲就跟著父親上山,對這個山寨有著難以割舍的感情。 從養活自己,到養活兄弟們,再到養活所有逃難來的百姓。這個年輕的大當家一直很努力讓所有人都能衣食無憂,讓村民們過得比山下要好。 他也確實做到了。 顏青畫找到廚房,見只燕嫂子、翠嬸和兩個面生的嫂子在,便過去問早。 她們都在忙,顏青畫把簪子還給翠嬸,又鄭重跟她道謝,便也擼起袖子要干活。 翠嬸忙擺擺手,從大鍋里取出一張雜糧餅:“先墊墊肚子,離午膳還早?!?/br> 顏青畫笑著接過,安靜坐在一邊吃。 那味道真的很香,五谷的味道深遠悠長,帶著午夜夢回時最心心念念的意蘊,一下子就充斥在她口里鼻尖。 大概沒有比能吃飽飯更幸福的事情了。 顏青畫其實挺久都沒吃過干糧,喝了一整個冬天的稀薄菜粥,在她心中,這簡單的雜糧餅比珍饈佳肴更珍貴。 翠嬸見她吃得高興,也在一邊笑:“咱們寨子里早上中午都能管飽,細糧都拿出去換了銀兩,粗糧卻都流了下來。晚上就將就喝些薄一點的粥水,早早入睡,總歸一天都能將就對付過去?!?/br> 顏青畫把嘴里食物嚼碎了咽下去,起身洗干凈手,也過來幫她切菜:“已經很好,我們村里早就吃不上這些了?!?/br> 或許是給她替坐過高堂,也有了借衣之情,翠嬸瞧著她就多了幾分親近感,很自然把她當做自家的晚輩。 她道:“其實留在下面村子里,受苦的還是自己?!?/br> 這個道理誰都懂,可大家都不敢輕易落草為寇。 一旦在衙門里掛成黑戶,后世子孫也都成不了白身,百姓們都很老實,不逼到絕路上誰都不敢連累家里人。 “若不是我已是孤身一人,我也不會這么利落就跟著大當家上了山?!鳖伹喈嬁嘈Φ?。 這其實是大實話,她眼看就要養不活自己,又不想連累村里人,機會就擺在眼前,如果不抓住她就太傻了。 那一張籍貫戶引,沒有命重要。 翠嬸慈愛地看著她,見她切菜的手法利落,笑道:“你是個伶俐人,以后跟著大當家,不說遠了,翠嬸保證三年你就能享上福?!?/br> 顏青畫笑開了臉去,聲音清脆動聽:“哪能我自己享福呀,咱們寨子的村民們都要享上幅才行?!?/br> 翠嬸和燕嫂子深深看了她一眼,都點頭應道:“說的在理?!?/br> 因為要做百十來口人的飯,幾個人手腳都很快,先用昨日里剩下的雞湯調了高湯,煮了滿滿一大鍋白菜青筍豆腐,老遠就能聞到香味。 另外一個灶里是一整鍋油燜春筍,這時節的筍子最好吃,又甜又脆,層層外衣剝開,里面是白白嫩嫩的筍身,若是沒早早挖出來,一不留神就會竄成竹子,要吃只能再等一年。這一大鍋筍子雖說油料放的很少,單憑食材本身的鮮味都能吃下兩張餅子。 另外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嫂子姓張,叫張甜姐,讓顏青畫不要叫她嫂子,叫甜姐便是了。 廚房里一共有三個大灶,她自己占了一整個,動作流暢而自然,左手一個右手一張,不一會兒就把巴掌大的玉米餅子貼了一整鍋。 最下面燒了一鍋熱水,上面架了個大蒸籠,零零散散擺了十來個雞蛋。 等這些都弄好,翠嬸又取了她自己腌制的芥菜頭,細細切成絲,絆了點辣椒做咸菜。 顏青畫幫甜姐和面,聞著都覺得香噴噴。 玉米餅子里面一點細面都無,摻了玉米小米和豆面,將要熟了的時候,也是香甜得吞口水。白面這東西農人都舍不得自家吃,幾乎家家戶戶都拿去換了粗糧,一袋能換兩袋回,十分劃算。 等菜都出鍋,翠嬸就用大罐子扣在灶臺上保溫,又燙了一大把空心菜。 這些事兒說來簡單,做起來也挺累,就這幾樣菜,忙忙碌碌小半個早上,可算把議事堂的十張桌子都擺滿。 一鍋粗糧貼餅將有二十來張,幾個人又忙了好一會兒,才做了百來張出來。 就在最后一鍋餅子剛出鍋的功夫,外面隱隱就能聽到豪邁的山歌聲。 一把清亮的聲音唱:“那山上開的什么花兒,吃飽喝足長壽花?!?/br> 唱歌的人調子很高,聲音悠遠,好聽極了。 翠嬸一聽,忙起鍋打高粱米湯,笑罵道:“雷強這小子,就愛搞亂七八糟花樣?!?/br> 顏青畫記性很好,昨日是見過他的。 寨子里除了榮桀這個大當家,還有幾個領頭人,有點結巴的是鄒凱,沉默寡言的是連和,雷杰和雷強是一對雙生兄弟,弟弟雷強是個碎嘴子,一會兒都停不下來。 再下來就是自稱“師爺”的葉向北和自稱“總管”的馮思遠。 顏青畫頓了頓,問:“他們下山次數多嗎?” 雖說現在地方衙門已經沒什么強兵厲卒了,但山匪畢竟干的到底是打家劫舍的“壞事”,要說危險也是真危險。 要不然翠嬸的準女婿二灰怎么會年紀輕輕便沒了,一樁好姻緣卻成了憾事。 翠嬸瞧她一眼,見她仿佛是不經意才問的,心里不由暗笑。 瞧著是個冷清的好人家姑娘,心底里卻實打實跟她們寨子站在一起,也不過一夜功夫,倒是一點都不見外。 “也不經常下去,只不過剛開春,那些地主家里面肯定存了不少糧食,搶上來哪怕不是咱們自己吃,也能救濟一下山下的村民們?!?/br> 顏青畫她們的杏花村離啟越山算是遠的,因此幾乎沒怎么碰到過他們,不過山腳下卻有那么一兩個村子,因為去歲饑荒,榮桀已經陸續送過幾回糧食了。 小店村的村民們都很感激他們,也愿意幫他們去鎮上換些油鹽醬醋,梧桐鎮衙門也不敢管,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直接打上衙門搶糧食,什么都好說。 顏青畫了松了口氣,很快便換了話題:“瑤蘭不在,也去下地了?” 雖說要等天好些再插秧,不過現在可以先松松地引引水,山寨里壯勞力多,這幾十畝梯田實在不成問題。 不過顧瑤蘭瞧著就是個有主意的,必不肯賴在寨子里吃白飯。 翠嬸搖頭笑道:“這丫頭不會做飯,卻手腳麻利,不過男孩子們不叫她跟著下地,她就領著娃娃們上山采筍子去了?!?/br> 顏青畫點頭,心里有了成算:“明日里我陪她一起去吧,趁著光景好多采一些,腌筍干也好吃得很?!?/br> 也不過就兩句話的功夫,漢子們下地回來,在議事堂那邊喊:“多謝嫂子嬸嬸,飯菜好的很呢?!?/br> 翠嬸搖了搖頭,叫幾個人一起拎上裝了薄高粱米湯的木桶,一起往前頭去。 顏青畫遠遠一瞧,就看到榮桀正站在小水塘邊上,盯著手下兄弟們洗手凈面。 也不知是不是有所感應,顏青畫剛一走近他便扭過頭來,咧嘴沖她笑。 他小跑幾步過來,一走進就聞到她身上香噴噴的玉米餅子味道,莫名又紅了臉。 “怎么樣,可還習慣?!彼曇粢琅f爽朗,仿佛一上午的勞作并不算什么大事。 顏青畫仰頭看他,心里一動,伸手拿下他脖子上的汗巾,幫他擦了擦臉。 “挺好的,飯菜也很香?!?/br> 她這個動作自己覺得沒什么,倒是那幫漢子們圍在那亂叫,一個勁起哄:“大當家有媳婦疼哩?!?/br> 榮桀渾身上下就壓根沒有扭捏兩個字,他知道顏青畫對他如今可能沒那么深沉的情感,充其量把他當成兄長那般依靠,再多的也不可能有。 怕她別扭,他就回頭喊了一句:“再亂說話,一會兒不給飯吃?!?/br> 漢子們嘴里敢胡咧咧幾句,可到底也是怕他的。榮桀這樣開朗大方的人,手上確實也是有些手段,要不然他年紀輕輕,根本壓不住這些愣頭青們。 榮桀沖顏青畫點點頭,接過她手里的木桶,轉身往那邊走:“都洗干凈,像什么樣子?!?/br> 那些漢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老實了下來。 榮桀這一沉下臉,跟他爹當年實在沒什么兩樣,一想起老大當家那些整治人的手段,年紀小些的都打了寒顫。 “我們這就洗好?!?/br> 吃午飯的時候,顏青畫是跟翠嬸她們一起用的。 等到用完午膳,兩個人并肩往竹屋走,顏青畫輕聲細語道:“下午我也陪你去梯田?!?/br> 榮桀立即反駁:“不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