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夏幼幼一怔。 徐延輕笑一聲:“那日我愣在門外,恰巧聽到母親和太醫的對話,才明白這不是明禮第一次昏過去,那些傷痕也不是第一次出現在他身上,才知道母親將他時時帶在身邊,只是為了折磨……好像也不是單純為了折磨,她好似對明禮的母親既是嫉妒又是向往,這種感情轉移到了明禮身上,便成了兩種極端,要么就傷他毀他,要么便對他寵愛入骨?!?/br> “將人打成那副樣子也叫寵愛?她為何不寵愛自己的親生兒子?”夏幼幼冷笑一聲,這才明白當初尚言跟她坦白時,提到淑妃的那一抹諷刺。 真可惜她是他血緣上的姨母,否則就算以師父的名義,夏幼幼也要將她碎尸萬段。 徐延聳肩,繼續他的話:“那日之后,我便明白明禮也不好過,所以就開始對他好一些,之后他用計離了母親身邊,我們之間也不再有那么大的敵意,真正讓我們關系變好的,是他得了先皇的賞識,去了先皇身邊伺候,那時我們做了協議,便互相扶持到今日?!?/br> “說什么互相扶持倒是好聽,你們找到尚言時,他已經是先皇身邊人,而你和淑妃依然是后宮不被重視的皇zigong妃,明面上你們的身份高,可實際上尚言不知要比你們厲害多少?!毕挠子奏托σ宦?,語氣頗重道。 徐延無語的看她一眼:“又不是我傷的他,你做什么對我發火?!?/br> “因為我已經給尚言面子,饒你媽一死了,你和那女人這么對我男人,還想我和顏悅色?”夏幼幼不耐煩的看他一眼,雖然告誡自己要克制,可臉色就是忍不住的發臭,“還有事嗎?沒事的話就走吧,我不想搭理你?!?/br> “……早知道就不跟你說這段了,”徐延無奈的嘆了聲氣,“你能不能耐心點,我想將明禮的過去都告訴你,讓你以后對他好些,也算是補償他不圓滿的前半輩子?!?/br> 夏幼幼冷笑:“不用你cao心,就算是我不知道這些事情,我也會對他極好?!痹捠沁@么說的,卻還是乖乖的坐著,等著徐延繼續。 徐延掃了她一眼,看向地上亮晶晶的水洼。奴才們為了給地降溫,會在日落后在院子里灑水,這明顯就是撒多了的才形成的小小水洼,在月色的照耀下煞是明亮,看起來很是好看,可他知道,待明日一早太陽升起,這點小水洼就會消失。 而太陽落下后,月光依舊照耀大地。 “是啊,我是靠明禮才走到今日的,雖說我幫他翻了傅家的案,可明眼人都清楚,還是他幫我更多些,”徐延垂眸,“若他當初沒有經此大變,想來可以在傅家平安長大,第一才子的稱號也不知能不能輪到程宴身上,而我,大概在徐舟繼位時,悄無聲息的死在后宮?!?/br> 夏幼幼抿了一下唇,不知該如何接話,心中的那點火氣倒是降下去了。 徐延沉默的盯著水洼,許久之后才抬起頭,打起精神笑道:“后來的事也沒什么好說的了,你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夏幼幼想了一下,認真道:“阿柔是怎么回事?” 徐延一怔,半晌苦笑道:“你怎么這么會挑著問?” “快說說,阿柔是怎么死的?”夏幼幼托腮看向他。 徐延看她一眼,眼底閃過一絲愧疚,這點愧疚很快便如陽光下的小水洼一般,很快就消失不見:“我不知道他從哪里撿的狗,在他最艱難的時候他也一直帶在身旁,可惜他去先皇身邊沒多久,那只狗就被人害了,埋在了我的院子里,明禮雖然不說,但我明白他很傷心,等你們以后安定了,就再養只狗吧?!?/br> “哦……” 徐延看向夏幼幼,突然道:“其實我真的挺喜歡你的,可惜就像當初的阿柔一般,在我發現你之前,你已經屬于明禮了?!?/br> “……哦,滾?!毕挠子装琢怂谎?,徹底沒了跟他說話的欲望。 徐延果斷的滾了,滾到院門口后想起什么,又立刻滾回來,對夏幼幼道:“我若是做了點對不起你的事,你可千萬別介意啊?!?/br> “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就已經介意了,說,你干了啥?”夏幼幼瞪眼道。 徐延張了張嘴,笑嘻嘻道:“也沒什么要緊事,我先走了啊?!?/br> 說罷不等夏幼幼反應過來,便急匆匆逃了,夏幼幼在后面叫都沒把人叫回來。 看著冒冒失失消失的背影,夏幼幼嗤了一聲,打著哈欠回房了。明日就是和尚言徹底遠離都城的一日,她擔憂自己睡不著,又怕睡過了頭,結果人沾上枕頭后,迅速的就睡了過去,等到了第二天寅時,她及時醒來,趁著殘盡的夜色背著包袱出宮去了。 她這邊剛離開,一潛伏在宮門處的侍衛立刻往東宮去了,一宿未睡的皇后冷笑一聲:“徐延,我對你太失望了?!?/br> “太后娘娘,奴才該怎么做?”侍衛問。 皇后看了他一眼,冷淡道:“左侍郎家中這幾日養了五十精兵,你去將人領了,沿路跟著傅明禮他們,若路上徐延并不打算動手,那我們的人便動手,記住,我要傅明禮死!” “是!” 天慢慢的亮了起來,宮里的腳步聲也開始忙亂,在徐延去上朝時,宗人府的人將傅明禮帶了出來,交到了禁軍統領手中。 “公公是先皇想要召喚的人,身份不同那些犯人,末將給公公備了馬車,請?!苯娊y領道。 傅明禮點了點頭,朝著略為簡陋的馬車走去,路過旁邊的劉成時,朝他微微點了點頭,劉成忙行了一禮。待他乘上馬車之后,禁軍統領便帶著人馬一路朝城外走去。 因為犯人是徒步走的,所以速度算不上快,單是走到城外便花了小半日,好在他們要去的城鎮離都城不遠,以這樣的速度走下去,天黑之前便能到驛口,乘上船之后便快了。 一行人慢悠悠的走著,后面皇后的侍衛也帶著五十精兵跟著,因為怕被禁軍發現,他們不敢跟得太近,只能小心的跟在后面,準備到驛口之后,若禁軍還沒有殺傅明禮的意思,他們便趁這些人人疲馬乏,一舉給滅了口。 日頭從東往西慢慢下滑,逐漸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就在快要到達驛口時,禁軍統領手一擺,讓所有人都停了下來,后面跟著的侍衛急忙叫自己人也停了,以免過去時會被發現。 侍衛趴在高處仔細的盯著馬車,隨后禁軍的動作讓他瞪大了眼睛,因為他看到這些禁軍開始動手殺人,犯人倉促逃脫,可個個都被殺了,而傅明禮從馬車里沖了出來往外逃,禁軍立刻攔住了他,剛要殺他時劉成開始護著他,讓場面一時膠著起來。 接下來的禁軍死傷不少,而傅明禮和劉成也開始力不從心,禁軍統領拿起長刀,對著傅明禮的肚子捅了過去。 隨著傅明禮倒地,侍衛懸著的心總算松了下來,借著草叢掩飾盯著他們。 禁軍統領將劉成也殺了,隨意的將人都摞在一起,一把火給燒了起來。侍衛等大火燒盡、禁軍將自家兄弟和劉成的尸體扛進馬車,便原路折回了,這一次他們沒有徒步的犯人拖后腿,跑起來煞是快速。 侍衛怕被發現,忙又往后退了退,直到禁軍離開,他才帶著精兵朝人堆走去。 尸體已經被燒得看不出誰是誰了,但沒被燒盡的衣裳碎片可以判斷,其中一個就是傅明禮的尸體。 侍衛仍是小心,讓人將尸體抬了出來,用劍挑開他腰間破布,看到上面什么都沒有后松了口氣。 這邊夏幼幼早早便出宮了,想到一時半會兒的傅明禮他們應該不會到約定的地點,便干脆慢悠悠的在集市上用了些早膳,期間又碰上那個訛她糖葫蘆的小胖墩,于是又給他買了幾串糖葫蘆,可惜還沒吃到嘴里,他母親便怒氣沖沖的過來了,拎著他的耳朵便往家走,想來糖葫蘆是吃不成了。 夏幼幼看著手中的糖葫蘆,想要問問小販能不能給退了,小販卻好像知道她想說什么一樣,飛快的扛起插滿糖葫蘆的棍子換了個地方。 夏幼幼嘴角抽了抽,只得跟賣油餅的小販要了幾張紙,把糖葫蘆包起來之后放到了包袱了。 用完早膳她又在都城走了走,買了幾身衣裳,盤算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慢慢往醫館走去。 這一次她長了個心眼,特意找這邊住著的人家打聽了一下,確定哪家醫館的名氣比較大之后才上門去。 醫館里的生意果然比她那次遇到的要好,直接去尋了大夫,安靜的開始排隊,等輪到她時,她立刻坐到大夫對面,將手腕露了出來:“大夫,你幫我看看,是不是有孕了?” 她的話音剛落,周圍的目光都若有若無的往她身上聚,夏幼幼眨了眨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大夫倒是淡定,只是將指尖搭在她手上后問:“夫人怎么一個人來,你的丈夫呢?” “我夫君今日有事,便叫我自己來了?!毕挠子纂S口道,雖然她知道自己背著包袱的樣子和她的話并不吻合。 大夫不再多言,只是仔細的幫她把脈,夏幼幼舔了舔嘴唇,一顆心緊張得撲通撲通直跳。 雖然常和尚言開玩笑,可她心中并未想過自己這個時候會生孩子,若不是上次尚言問她葵水的事,她都沒有注意到葵水竟然沒來,且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來。 這段時間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自打葵水出問題后,她便總覺得自己懷孕了,偶爾還會覺得肚子里像有胎動一般,還經常惡心。 這些癥狀讓她越來越覺得自己有了,可是尚言那時在宗人府,以他對孩子的渴望,若是一場空,便會叫他失望,若不是一場空,他不能隨時跟在自己身邊,恐怕也會急得發瘋吧。 各種原因之下,她幾次猶豫都沒將話說出口,也從未在宮里找御醫看,因為一旦請了御醫,便沒有秘密可言了。 大夫捏著胡須仔細的把完脈,問道:“夫人近日可是身子不適,常會覺得惡心、用不下飯?” 夏幼幼眼睛一亮,立刻點了點頭,心想這大夫就是和那些庸醫不一樣,只是把一分鐘脈便能知道她什么癥狀。 大夫輕笑一聲:“夫人這是因暑氣引起的不適,待老夫給你開一副清熱的藥,調節兩日便好?!?/br> “……你的意思是,我中暑了?”多日的期盼突然落空,縱然她對孩子這種生物并沒什么所謂,可還是忍不住失望起來,一邊失望又忍不住一邊慶幸,心想幸虧沒找御醫診治,否則這人可就丟大發了。 “夫人有兩條脈,另一條不甚明顯,想來時日尚淺,老夫只有十之七八的把握診為有孕,若夫人不放心,可過個半月再來,介時老夫再為夫人把脈?!?/br> “哦?!毕挠子最H為失落的站了起來,轉身就往門外走。 大夫忙道:“夫人藥還沒開?!?/br> “算了,不吃?!彼€得跟著男人亡命天涯呢,哪有時間整日給自己熬藥喝。 夏幼幼走到門外后突然怔了一下,又急匆匆的跑回去:“大夫,你剛剛說什么?我有身孕了?” 她的聲音過大,又引來一陣目光。 大夫笑笑,他原本看到她身上的包袱,還以為這女子是因為品性問題被趕出來的,現在看到她眼中的期待后便放下心來,沒有哪個有問題的女子會這么期待一個子嗣,想來真如她說的那般,丈夫今日沒空陪著來吧。 “夫人小心將養著,等過個幾日,記得來找老夫確診?!贝蠓蚝Φ?。 夏幼幼忙點了點頭,緊張道:“那、那可還需要什么東西?” “夫人去藥臺拿藥吧,老夫給夫人拿的都是些果物,夫人即使有孕也可放心用?!?/br> 夏幼幼應了一聲,急匆匆往藥臺去了,伙計手腳麻利的給她把藥包好,她立刻丟了塊金子給伙計。 伙計直接給嚇到了,忙將金子遞回去,夏幼幼此刻正處在極度開心的狀態,見他這么識相,立刻又摸了幾個紫珍珠給他,等把醫館的人打賞一遍后,她才樂呵呵的離開。 這下再沒去旁的地方逛逛的心思了,也不敢再騎馬,租了,輛馬車朝城外走去,直奔傅明禮要她去的地方。 走在路上時她總覺得似乎有人在跟著她,可透過車窗往外找了幾次都沒發現后,想到以自己的武功能追蹤自己的恐怕也不多,還是自己疑心多想的可能性大。 這么想著,便沒有再管,這種感覺果然就消失了。 她到達的時候天還沒黑,算了下時間尚言還得再等一下才來,她便尋了個涼亭坐下,安安靜靜的等著,邊等邊仔細想著該如何將這個驚喜告訴他。 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天徹底黑透,因為知道了腹中有孩兒的事,她腦子里不斷出現以后教養孩子的情景,一時也不覺得時間過得有多快,等到她逐漸開始乏了的時候,才驚覺自己快等一夜了。 而這個時候尚言早就該到了。 漸漸的,夏幼幼心急起來,想留又怕尚言出事自己不能第一時間趕到,想走又怕尚言來了和自己岔開,一時間孩兒的事也被她拋到腦后,開始心焦的在兩個選項之間猶豫。 天從黑慢慢到亮,極遠的地方開始出現魚肚白,一夜未睡的夏幼幼咬了咬牙,便要朝傅明禮的方向趕。 只是還沒動身,大地便輕顫起來,她驚喜一瞬,忙從亭子里跑了出去,出去便看到徐延騎著馬,帶著大批禁軍來了。 “阿幼?!彼痈吲R下的看著夏幼幼。 夏幼幼在人堆里搜尋一圈沒有找到傅明禮后,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尚言呢?” “計劃有變,”徐延嘆了聲氣,“你先跟我回宮?!?/br> “尚言在哪里?”夏幼幼直直的盯著他。 徐延頓了一下,苦笑道:“你不跟我走,我便不能告訴你?!?/br> 夏幼幼心里升起一股煩躁,看了眼這些人身后的馬車,想也不想的坐了上去。 是輛空的,想來是特意為她準備的。 夏幼幼抿了抿唇,平靜的將手搭在肚子上,形成一個簡單的保護。 入宮之后徐延便讓她進自己的寢宮等他,說他處理完事情后便會回來,夏幼幼抓住他的衣領質問他,卻只換來一聲嘆息,接著便匆匆離開了。 夏幼幼困極,盡管心里一直惦記傅明禮,但還是控制不住睡意,坐在腳踏上睡著了。 等她再次醒來后,徐延正坐在不遠處的桌子旁看書,夏幼幼默默盯著他看了許久,最后緩緩起身,走到了他面前。 直到面前站了人,徐延才驚覺她來了,心里頓時有些怯了。她武功這么好,又格外擅長暗殺,盡管他在屋里安排了十幾暗衛,她若真想殺他,恐怕他也逃不掉。 “尚言,他怎么了?”夏幼幼眼底還殘留幾分困意,說起話來盡管依舊發寒,卻少了三分冷意。 徐延舔了下嘴唇,訕笑道:“沒事,他那邊臨時出了些狀況,所以可能會來得晚一些?!?/br> 他已經讓人去請東宮太后了,按理說這個時間是他將話告訴夏幼幼的最佳時機,可為了小命著想,他決定還是等東宮太后快到這里時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