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這一場雨來得突然,又走的緩慢,等天空終于放晴,遠方的云中也慢慢有金光透出。 幾乎一夜未睡的夏幼幼失神的看著床頂,傅明禮抱著她纖細的腰睡得正熟。因為大雨淋濕了大半個床,此刻的他們相擁著躺在最靠墻的一小片干燥的被子上,誰也沒有先動。 夏幼幼低頭看向他的臉,半晌輕輕的撫了上去,最后幾不可聞的嘆了聲氣。所以她現在算什么?技術型處女?夏幼幼失笑,隨后便是對懷中人的心疼。想到昨天始終夾在他們之間的被子,他一個人悶不出聲的解決不存在的需求,她終于確定他的病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好了。 不過還好,遇見他的人是自己,他此生都不會遭受被最親近的人傷害的苦楚。夏幼幼想了許久,眼皮漸漸的沉了起來,于是伸出手握著傅明禮的小指,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一覺到中午才醒,睜開眼睛便看到傅明禮滿眼復雜的看著她,她頓了一下,疑惑道:“怎么了?” 傅明禮將她裹在被子里抱住,半晌悶聲道:“抱歉?!弊蛞贡驹摻o她最好的照顧,可最終還是因為各種權力的角逐,沒能給她一個完整的洞房花燭。 她是西河提督之女,是大皇子陣營官員的千金,哪怕知道她心中有自己,但他仍不敢只因這一份喜歡將自己徹底坦誠在她面前,萬一哪天被人知道了他身體的秘密,恐怕將會連累所有跟著徐延的人。 對徐延和淑妃的責任讓他不敢去賭,因此只能像個卑鄙小人一般,用另一種方式將她侵占,哪怕未來她會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會執意回到柳家,也不會對徐延他們造成威脅。 夏幼幼不知道他腦子里都在想什么,只是聽了他的道歉之后莫名有些心疼,于是摸了摸他的腦袋,低聲道:“昨夜……我很喜歡?!彼恢涝撊绾伟参窟@個男人,想來想去只能紅著臉說出這樣一句,更何況……他的確很厲害,咳…… 傅明禮怔了一下,失笑的看著她:“胡說八道?!?/br> 夏幼幼眨眨眼睛,重新抱住他的脖子,將他拉回自己懷中,小聲道:“就是喜歡嘛……” “再等等……” “等什么?” 等天下易主,等他恢復身份,等他以傅家家主的身份上門提親。傅明禮眼底微沉,他現在已經等不及了,要在武遇一事上將徐延最大的威脅一舉除去。 “尚言?”夏幼幼蹙眉。 “嗯?”傅明禮回神,沉吟片刻后道,“你昨夜身上可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什么不對勁?夏幼幼疑惑的看向他,隨后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略為心虛的看向一邊:“???什么不對勁,我很好啊?!?/br> 傅明禮放心了些,看來昨晚只有他身子不對,想到昨日一整天他吃過的東西,能稱得上奇怪的也就那碗苦藥了。思及此,他心里有了計較,沉聲道:“昨日你在醫館拿的藥可還有?” “……有啊,在旁邊的院里?!毕挠子渍UQ劬?,因為成親前她住在主院旁邊,所以有什么私人的東西都放在那邊,已經形成了她的習慣。 傅明禮微微點頭:“叫人將那些藥拿過來?!?/br> 夏幼幼訕笑一聲:“我去拿就好?!毕雭硭呀洸碌绞悄切┧幍膯栴},如果自己這個時候不積極配合,恐怕會讓他更加起疑。 “嗯,我和你一起?!备得鞫Y道。 她點了點頭,裹著被子一蹦一跳的去衣柜拿衣裳,光潔的后背露出了大半,傅明禮眼前一暗,不自在的將臉別向一邊,腦子里驀然出現她昨夜苦苦求饒的畫面。 夏幼幼沒起床時還好,起來后才發現自己胳膊腿兒都是又疲又累的,幸好本身的底子好,換了旁人非起不來不可。 勉強將衣裳換好,就看到傅明禮面色奇怪的坐在那里,沒有要出門的意思,她忍不住提醒:“尚言,走嗎?” “你先出去,稍等我一會兒?!备得鞫Y面色難看道。 夏幼幼立刻擔憂了:“可是還不舒服?”不會有什么后遺癥吧,看來一定要他去看大夫才是了。 “不要過來,”傅明禮抬手制止她,“你先出去,我沒事,這就出來?!?/br> ……沒事怎么不和她一起,夏幼幼皺眉看他一眼,還是聽話的出去等了。 這一等就等了將近三刻鐘,他才從門里出來,出來后面對夏幼幼探究的眼神很是淡然,只是耳根處紅了一小片。 他越是如此夏幼幼越是好奇,恨不得將臉貼到他臉上去看,想要看出一點端倪。傅明禮無奈,只好強行將她的肩膀掰過去,讓她背對自己往前走。 二人先是去用午膳,用餐時大夫被叫了過來,傅明禮將藥扔給他,繃著臉道:“你先前不是說這只是普通女子補身子用的藥?” 大夫被他嚇得一抖,忙將藥拆開,又一次仔細檢查過后,小心道:“回老爺,這的確是女子溫補之藥啊?!?/br> 傅明禮嘴角下沉:“若是男子用呢?” 男子用來干嘛?大夫一怔,奇怪的看向夏幼幼,夏幼幼立刻將碗舉到眼前,賣力的吃飯。 大夫干咳一聲,謹慎道:“這里面有幾味藥,于女子而言可補身,于男子可就是大熱之物了,若是男子喝了,恐怕就成了助興之藥?!?/br> “什么?”夏幼幼的聲調挑高。 大夫頓了一下,點了點頭:“沒錯,若是男子用了,恐怕就是普通的助興藥了?!?/br> 傅明禮若有所思的看向夏幼幼,卻在對方臉上看到了怔愣,于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自己并無大礙。 夏幼幼這才回神,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那個傻嗶赤腳醫生騙了,竟然拿了這種亂七八糟的藥給尚言吃了,也幸虧尚言底子好,這才沒落下什么毛病。 這事兒絕對不能就這么算了。 她抬頭看向傅明禮:“尚言,你今日可有事?” “昨日皇上的病又犯了,我要去宮里一趟?!备得鞫Y淡淡道,這次恐怕要在宮里多住幾日,等皇帝身子恢復些才能回來。 夏幼幼點了點頭,勾起嘴角:“那我送你?”順便自己也溜出去,將那座害人不淺的醫館給拆了。 傅明禮不知她心中所想,聞言眼底泛起欣慰的笑意,仔細將她的手整個握住,承諾道:“可能要多去兩日,不過我會盡快回來?!?/br> 夏幼幼笑笑,二人又聊了許久,直到劉成硬著頭皮上來催促,傅明禮才不滿的離開。 他的馬車一走,家中好似瞬間就只剩下她一人了,夏幼幼失落片刻,趕緊回自己的別院換衣裳,然后從后墻摸去周書郊的小院找人。 得虧她沒敢耽誤,到小院時剛好看到周書郊正準備出門,看到她來了還愣了一瞬:“你來做什么?” “你今日不是要出門?一起吧?!毕挠子椎?。 “走吧?!敝軙冀袢帐且ヨF鋪子拿他的暗器,順便去查一下武遇家宅的環境,也沒什么要緊的事做。 二人從后墻翻出,直接往城里跑去。 因為醫館和周書郊要去的鐵鋪是相反的兩個方向,二人一進城門便要分開了,定好了在城門口見面,之后便各辦各的事去了。 夏幼幼徑直走到醫館前,看到門還開著后冷笑一聲,活動活動手腕關節便進去了。 赤腳大夫還在睡覺,被夏幼幼一腳踹醒后打了個哆嗦,抬頭看到是她后先是心虛一瞬,注意到她身后并未帶人后又放下心來,拈著臟兮兮的胡子道:“昨日不是剛給夫人取了藥,怎么這會兒子又過來了?” “你昨日給的那藥,是春/藥吧?”夏幼幼面無表情的問。 大夫的手頓了一下,斜睨她道:“夫人這不是明知故問么,您夫君不能人道,自然要用治這病的藥?!?/br> “也就是真的是春/藥了?”夏幼幼的臉黑了下來,“虧我拿你當神醫,合著是個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庸醫,老王八蛋,這次是我夫君無事,若是被你這藥吃出什么毛病,看我不殺了你!” 大夫聽她說話這么不客氣,當即就惱了:“夫人你這是什么意思?!我昨日給你拿藥的時候可是經過你同意的,該不會是現在沒用上,所以惱羞成怒想來找我的麻煩吧?!” “我不找你麻煩,只是你賣給我普通助興藥,卻拿了我兩個金錠,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夏幼幼瞇著眼睛看他,因為并沒有什么殺意,一雙眼睛水汪汪的顯得沒有一點攻擊力。 大夫不屑的看她一眼:“要不是夫人過于饑渴,非要給老夫這么多錢,老夫也不會收了,現如今夫人又反悔了,可惜老夫行醫治病從來沒有退錢的道理!” 寧朝的風氣整體還偏于保守,他將話說到這份兒上,已經帶上了許多輕挑與蔑視,換做其他女子,恐怕早已經羞惱不堪哭著離開了,可夏幼幼愣是站在原地不動。 她心不在焉的站了一會兒,接著朝門口走去。大夫以為她這是要離開了,立刻松了口氣,結果這口氣沒松完,就看到她將醫館大門關上,確定鎖死后又轉身回來。 屋子里猛然暗了許多,大夫瞪眼道:“你這是做什么?!” “你,”夏幼幼面無表情的看向柜臺小伙計,“把昨日給我包的藥再調幾包出來,半個時辰內給我熬好?!?/br> 小伙計懶懶的看她一眼,將她的話當耳旁風一般低下頭,繼續打自己的瞌睡。大夫看了嘿嘿直樂:“夫人這是做什么?再拿藥可是得先給錢才行,再說在這兒熬藥給誰喝???” 夏幼幼輕笑一聲,不慌不忙的走到小伙計旁邊,單手利落的扣住他的左肩,不等他反應過來便聽到“咔嚓”一聲,接著小伙計慘叫一聲,左手無力的掛在肩膀上。 夏幼幼笑瞇瞇道:“只是脫臼,不用怕,現在你可以用右手幫我熬藥了,對嗎?” 小伙計驚恐的朝后退了兩步,抱著自己的左手痛苦的叫,大夫被眼前的一切都驚呆了,拎起板凳朝夏幼幼砸來。夏幼幼看也不看的將板凳按到地上,瞬間把大夫按在了凳子下。 做完這一切,夏幼幼伸個懶腰坐在板凳上,輕描淡寫的看著小伙計:“你現在是想我把你左胳膊直接卸了,還是現在立刻去給我熬幾幅藥?” 小伙計這次不敢再犟,忙從柜臺下拿了幾包藥屁滾尿流的去煎了。夏幼幼嗤笑一聲,翹著二郎腿等著。 被困在板凳下的大夫哎呦哎呦的叫了幾聲,求饒道:“夫人、女俠!我把金錠還給你還不行嗎?” “行啊,我本來就是過來要賬的,不過還先等你家伙計把藥煎好再說吧?!毕挠子子迫坏?。 不到半個時辰,小伙計便將一大碗藥給端了過來,哀哀的求饒,夏幼幼這才將他的胳膊給接回去。凳子下的大夫看到他胳膊好了,趕緊朝他使眼色,要他把夏幼幼推開。小伙計哪里還敢,接好胳膊后立刻乖乖的縮到柜臺里了。 夏幼幼這才朝大夫伸出手:“金錠呢?” 大夫無奈,只好rou疼的掏出一個,見夏幼幼沒有要接的意思,只好服軟道:“夫、夫人,我們小本經營,你昨日拿了那么多藥也是要本錢的,老夫又一大把年紀了,常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你看……” 夏幼幼不客氣的拿起柜臺上的木板給了他一下,聽著他的哀嚎冷笑:“若我沒這個本事制住你,恐怕你說的就不是這話了吧,不要讓我說第二遍,金錠少一個我就卸你一條腿?!?/br> 分明是這庸醫自己將病癥都一刀切的治,她找上門了還不知悔過,竟然出言不遜的羞辱人,若是換了普通女子來,恐怕早就被羞辱的想要自盡了,這老王八蛋還敢在自己面前求饒? 大夫見她毫無惻隱之心,只好不甘愿的將懷中金錠都掏了出來,夏幼幼立刻接了過來放進荷包,看藥涼個差不多了,她直接掰著大夫的嘴給倒了進去,最后在大夫的咳嗽聲中從凳子上離開。 “下次再敢這么招搖撞騙,小心我弄死你?!毕挠子撞恍嫉目此谎?,伸著懶腰便要出門。 “你給我等著!我要報官抓你!”大夫不死心的叫囂。 夏幼幼頓了一下,又笑瞇瞇的回頭:“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還沒威脅你這件事呢?!?/br> 醫館里又是一聲慘叫,接著便是求饒聲。夏幼幼從醫館出來,已經過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了,她思忖時間還早,便轉身去了附近的密語閣聯絡點,確定密語閣已經將程宴的單子撤下后,才身心愉悅的朝城門走去。 城門處周書郊已經等在那里了,看到她過來后忍不住抱怨:“怎么去這么久,我東西都做好了?!?/br> “這么快?”夏幼幼挑眉,從他手中接過新做的暗器。 是玄鐵做的,有些妖嬈的狐貍模樣,邊緣和她的蝴蝶一樣鋒利,雖然不及她的蝴蝶輕盈,但也不失一個上好暗器的樣子。 “不錯,能這么短的時間內做成這樣也挺好的?!毕挠子踪澋?。 周書郊笑了一聲,顯然也是頗為滿意:“自然,我昨夜送來的,今日就要來取,時間太緊了些,不然能做得更為精巧?!?/br> “鐵匠的口封了嗎?” “廢話,等我用這暗器將武遇殺了,到時候朝廷必然會用這東西做線索,若是不將鐵匠的嘴封緊了,豈不是平白將自己置于危險中?!敝軙嫉靡獾?。 夏幼幼點了點頭:“不錯,還算是心里有點數,知道跟殺朝廷命官容易遭反噬……算了,我跟你說這干嘛,要是你能想通的話也不會一直挑這種跟朝廷有關的單子了?!?/br> “誰讓積分高給錢多的都是跟朝廷有關的,我現在可是要為甫至報仇的男人!”周書郊頗有雄心。 夏幼幼翻了個白眼,將手中的小狐貍扔給面前的大狐貍,徑直朝城外走去,周書郊趕緊將東西塞進懷里,跟著她一起朝外走。 還沒走幾步,便看到城門處的官兵將周圍百姓驅逐,下一刻一行人從城門外騎著馬回來,其中一個帶頭的便是武遇,而另一個,夏幼幼看到后“咦”了一聲。 “怎么,你認識?”周書郊問。 夏幼幼想了一下:“那時我們被那女人抓走時,他和尚言一起出現在那女人府上了?!?/br> 周書郊聞言又多看了這人一眼,豐神俊朗的泛著一股貴氣,雖然眉眼間不甚善良,卻是個周正的男子。 “這武遇到底官居何位,也太囂張了吧?!钡降资翘熳幽_下,最不缺的就是位高權重的大官,可也沒有哪個跟他一般整日出風頭。 周書郊聞言很是不屑:“他為禍漢中的事還沒人知曉,此時正以救災歸來的大功臣自居,皇上又沒少賞賜,不囂張就沒道理了?!?/br> “可這么大的事,恐怕也瞞不了多久吧,到時候等著他的恐怕就只剩死路一條了?!毕挠子鬃旖浅榱顺?,覺著這人心里沒有一點數,要真是大功臣也就罷了,可偏偏還是個假的,就這樣還敢如此行事,真是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