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第一次見有人把離家出走說得這么理直氣壯的?!敝軙荚谒砼杂挠牡?。 夏幼幼斜他一眼, 周書郊報以假笑。此刻兩人都穿著周書郊壓箱底的男裝, 活脫脫兩個少年郎。因為相貌俊俏,熙來攘往的人都忍不住瞄上一眼。 “既然出來了, 就把你欠我的銀子給我吧?!敝軙嫉?。 夏幼幼白了他一眼:“你急什么, 要是能給你我當初就直接給你銀票了, 這不是都沒隨身帶著么, 在我中寧鄉下的房子里,等我什么時候回去的時候再給你拿?!?/br> “……你可真夠能推的, 算了, 反正你也跑不了,”周書郊果斷放棄了,全當把銀子存她身上了,“不過你為何不自己離家出走,還得捎上我一個?” “廢話, 我又沒打算一直躲著, 當然要帶個人了, ”夏幼幼笑瞇瞇道,“我出來是想讓尚言知道他這次錯誤的嚴重性,等時機差不多了, 你就回去報信,告訴他我在什么地方,當然,我要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被他找到?!?/br> “……有病?!敝軙紵o語了半天,總結道。 二人在大街上游蕩了會兒,便找了間客棧歇著,吃吃喝喝后一人歪在一張太師椅上。周書郊滿足道:“以后還有這種事請繼續帶上我?!辈挥梦关i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希望以后再也沒有這種事,”夏幼幼伸了個懶腰,“接下來要做什么?找家客棧躺著?” “你自己躺吧,我出去一趟,”周書郊打著哈欠道,“我手里還有一張單子沒做,得先去聞花樓探探路?!?/br> 夏幼幼頓了一下:“你這個時候去聞花樓?”據她所知那是青樓吧? “怎么了?”周書郊不解,他要殺的那人每日都會去聞花樓,那里他又沒去過,下手之前自然是要去探路的。 夏幼幼好笑的看著他:“青樓都是晚上才開張,那些人白日基本都在房中睡覺,走廊還有一群打手看著,你這個時候去探路,是生怕自己不被發現么?” 周書郊沉默了,夏幼幼盯著他看了半晌,不可思議道:“你該不會沒去過吧?不是吧,那你平日殺的那些人都不去這種地方么?” “我動手要么是在目標家里,要么是在什么偏僻的地方,沒事去人那么多的地方干什么?”周書郊無語,他一個大老爺們兒都沒去過青樓,這姑娘竟對這些東西這么熟悉,“……你倒是挺了解的?!?/br> 夏幼幼頗為自得:“還行吧,也不看我專接什么單子,基本每次下手都是在青樓做的,所以對這些還算了解?!彼慕鹬鱾兌枷矚g讓目標身敗名裂,所以她常常會選在名聲最臭的地方動手,柳茵茵會指名她來做也是因為如此。 發福蝶接的大部分都是殺負心漢、惡霸、流氓的單子,那些目標似乎都是青樓愛好者,難怪她會對這些這么了解。周書郊心下一動,朝夏幼幼眨了眨眼睛:“既然你這么熟悉,不如幫我完成這一單如何?銀子五五分賬?!?/br> 他這些日子急著升排名,接單子時顧不上挑,還是第一次接到這種要在青樓內完成的單子,剛好夏幼幼擅長此類,也就省得他費心了。 “不要,”夏幼幼閑閑的看著他,“又不是我接的單子,我才不管?!?/br> “你真不管?這個女子可是很可憐了,被自己丈夫送給旁的男人羞辱,現在她將自己全部嫁妝都拿出來找殺手,就是為了殺了那個負心丈夫,”周書郊嘆了聲氣,“我沒去過青樓,若是因此露出馬腳,被人發現了,恐怕以后殺他就沒那么容易了?!?/br> 夏幼幼嫌棄的看著他:“你覺著我會因此產生同情心?”密語閣的價錢不便宜,但凡被逼到去尋求密語閣幫助的人,除了柳茵茵這種外,哪個不是心中有滔天的恨意,哪個的身世不慘。 “你不同情就算了,那我以狐貍精的名義來邀請你如何?”周書郊笑道,“全當是幫同行的忙了,可以嗎?” 夏幼幼盯著他看了許久,最后緩緩道:“我帶你踩點,你自己動手?!闭f是要她幫忙,還不是要她來做主導,不是自己的單子她肯定不答應,不過帶他去熟悉一下環境還是可以的。 “成交!”周書郊立刻道。 “急什么呀,”夏幼幼涼涼道,“銀子我七你三?!?/br> “……你別去了,我自己來,”周書郊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怎么不去搶呢?” 夏幼幼聳聳肩:“搶哪有這樣容易,你想要升排名,這種單子就不能失敗,你可想好了,要不要我幫忙?” “……成交?!敝軙妓伎荚S久咬牙道。 夏幼幼笑了起來:“先跟我說說,你要殺的是什么人?” 他這次要殺的,是禮部的一個七品官,名喚王才,一月前禮部尚書的兒子相中了他的夫人,他便將自己夫人送到尚書府十幾日,夫人回來沒多久他就往上升了一級,這幾日他天天往聞花樓去,便是跟同僚慶祝升遷。 周書郊前些日子在忙其他單子,接了這一單后就去跟王夫人見過面,得了王才這些天的去向后便放置了,今日剛好有空,便想著把這事給做了。 夏幼幼一向不愛摻和有關朝廷的這些人的事,擱往常一聽是官員的事估計就不接了,不過一想反正單子是以狐貍精的名義接的,她去也不過是幫著踩點,就算做也沒什么。 更何況聽起來,這個王才是個該死的。 二人聊了半天,夏幼幼總算將情況弄清楚了,于是和他一起去了成衣鋪,在里面買了幾件較為土豪的袍子。二人拿了衣裳,一起朝落腳的客棧走去,剛走了幾步,前方便沖出一隊人馬,若不是他們動作快一些,差點被踏在馬蹄下面。 看著這隊囂張的人馬走遠,周書郊不屑的笑了一聲:“這群人可真有本事,敢在鬧市縱馬?!?/br> “誰知道是干嘛的,不管他們了?!毕挠子滓彩遣粣?,若是真踩到了她,她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一旁經過的路人聽到他們的對話,好事的走過來,小聲道:“他們是出來尋人的,已經來這里跑過兩遍了,你們說話小聲點,得罪了他們可有你們受的?!?/br> “看來他們尋的人來頭挺大,否則也不敢如此囂張了?!毕挠子壮爸S一句。 周書郊似想到什么,看夏幼幼的目光奇怪了點,干咳一聲道:“還是不要管這些了,回去多做準備,夜里還有事要做?!?/br> 回到客棧后夏幼幼用碳將臉涂黑,稍稍做了些修飾。 看著立刻平平無奇起來的夏幼幼,周書郊皺眉:“這樣真是一點都不好看,你是怕有人認出你的臉?” “我在都城就認識尚言一個,他若是不來青樓,怎會認出我的臉?!毕挠子仔绷怂谎?。 周書郊不解:“既然如此,為何不收拾的干凈些?”反正是女扮男裝,誰也不會想到她是一個姑娘。 “你不懂,若是像剛剛那樣出去,我們不等找到王才,就被里面的姑娘撕碎了?!毕挠子诇嫔5?。想當年她少不經事,頂著一張干凈的臉進了青樓尋人,差點沒被那些jiejie給親變形。 周書郊看她一眼,不再說話了。他從未以男裝去殺過人,總覺著好像偽裝被卸了,可總不能扮成姑娘去青樓,只好忍著這點淡淡的怪異感,等待晚上的到來。 夜晚很快到來,華燈初上,街邊賣小食的攤販慢慢開始收攤,四處漸漸變得安靜起來。夏幼幼和周書郊乘著馬車進了花街,四周猛地亮堂起來,周圍到處都是盎然的春意。 “這里不錯啊,沒我想的污糟?!敝軙己闷娴膶④嚭熛崎_一角,睜大雙眼往外面看。 夏幼幼斜了他一眼,無聊道:“那些污糟的都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彼H眼看過這里的姑娘坐在井邊哭,身上滿是亂七八糟的傷痕,自那以后她就看清了,這里的笑是最假的。 周書郊一聽她的話,也覺著無趣了,干脆松開手倚在車壁上。二人沉默沒多久,便到了地方。 夏幼幼打起精神,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表情開心點?!卑涯菍O子的頭給剁碎。 周書郊的嘴角抽了抽,跟著她下去了。 他們要來的聞花樓是花街最大的青樓,遠遠看去燈火通明,滿是奢華艷糜的裝飾。他們二人雖然看起來不起眼,尤其是夏幼幼,本來就纖瘦,扮起男人來又瘦又矮,加上那張灰突突的臉,是正常姑娘一看就想繞遠的臉。 可她身上穿著的袍子,一針一線都像是銀子做的,老鴇一看到他們進來,立刻笑成了一朵花:“兩位客人趕快進來坐,樓上有雅間!” 說話間那些姑娘們就圍了上來,聞著她們身上濃烈的香味,周書郊忍了好久才沒打噴嚏,夏幼幼則是一副習慣了的樣子,被她們眾星繞月一般推至樓上,剛一進屋,她便掏出一錠銀子,悠悠道:“這些是賞你們的,你們先下去,叫兩個唱曲兒的過來?!?/br> 姑娘們立刻嘻嘻哈哈的出去了,周書郊趕緊將門關上,瞪著眼睛道:“你要唱曲兒的做什么?!” “……你看你哪點像狐貍精?真丟人,”夏幼幼嘴角抽了抽,“一個都不要你來青樓做什么,就不怕別人疑心?再說了,王才在哪這里的姑娘最清楚,問她們總比自己出去找的好?!?/br> 周書郊不自在的走到桌旁坐下,咳了一聲道:“幸虧把你給帶來了,否則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彼绯膳藭r擅長對付男人,不代表恢復男身時就能對女人游刃有余了。 套姑娘的話是最簡單的,尤其是青樓里這些喜歡八卦的姑娘們的話,兩個唱小曲兒的一來,夏幼幼便笑嘻嘻的過去勸了兩杯酒,接著打開話匣子攀談起來。 她平日去過的地方多,知道的事也不少,兩個姑娘聽她講外地的風俗故事時聽得得直入迷,連小曲也忘記唱了。 夏幼幼講故事的時候將王才的所在套的一清二楚,周書郊在旁邊聽得眼睛都直了。聊至一半,夏幼幼敲了一下腦門,嘆息道:“我有話與這位兄臺說,二位姑娘可否先回避片刻?” 兩個姑娘對視一眼,不舍的退下了。 夏幼幼確認了一下無人偷聽,立刻道:“王才待會兒會在地字房休息,再等兩個時辰,我去要了他旁邊的房間,等他醉得差不多了你就去殺他,記住先把他房里的姑娘打暈,盡量不要發出動靜,這樣我們好溜走?!?/br> “知道了?!敝軙键c頭,在心里默默感慨一聲,難怪她排名比自己靠前,若她肯接這些行刺朝臣的單子,恐怕早就進入前三了。 夜慢慢深了,夏幼幼掐算時間差不多了,便裝著醉乎乎的樣子出門去了,隨意撈了個姑娘在懷中,將地字房旁邊的廂房要了,一進門便將姑娘打暈,扶到床上后等著周書郊過來。 她只顧著不讓其他人將這間房占了,完全忽略了周書郊第一次來青樓的事。周書郊一人在喝酒的廂房里等了許久,確定她沒有回來找自己,只好獨自出門去尋她了。 他在偌大的聞花樓里轉悠著,走了幾圈后果然迷路了,最后想著睡覺的地方必然會安靜,于是慢慢朝樓上走去。 越往上走越安靜,守衛也越來越多,看到前方有人被攔住后,他從側邊的房梁上沿了過去,走了沒多久,便意識到王才一個小小的六品官,在滿大街都是朝廷重臣的都城實在不算什么,應該用不上這樣的排場。 他不做猶豫轉身就走,卻突然隱隱聽到熟悉的聲音,周書郊的臉色奇妙的一變,他的腿勾著房梁,將下面的窗紙點破了一點。 夏幼幼等得著急,正要出去去尋人時周書郊從外面進來了,一臉古怪的表情看著她。夏幼幼頓了一下,警惕道:“怎么了?你怎么來這么晚?” “沒、沒,先等單子解決了我再跟你說?!睘榱藛巫禹樌瓿?,他決定先憋著。 夏幼幼斜他一眼:“少廢話,估計那人都睡了,你快些解決,我等著走呢?!瘪R上就該宵禁了,聞花樓一關門,他們再想從大門堂堂正正的走可就不容易了。 周書郊點了點頭,從懷里摸出匕首朝隔壁去了,不到一刻鐘,夏幼幼便聽到里面傳出一聲悶哼,之后便沒了動靜,而周書郊出來時,身上連一點血跡都沒有沾。 “走吧?!敝軙汲林樀?。 夏幼幼點了點頭,二人從樓里出來了。 事情比想象中進行的順利,一接觸到外面的自由空氣,周書郊的臉色便好了不少,夏幼幼看了他一眼道:“現在要做什么?” “我得去找王夫人要單子,”周書郊想了一下,“你跟我一起吧,把單子的事處理完,我有事跟你說?!?/br> “說什么?”夏幼幼蹙眉,從剛剛開始就覺著他不太對勁。 “一件你會氣到爆炸的事,為了我的單子,我還是慢些跟你說吧?!敝軙夹Φ?。 夏幼幼一聽有些疑心,加上剛轉悠一圈還不困,便跟著他去王才府邸了。在進院之前,二人各自拿出自己的面具,戴了之后才跳進去。 王才夫人正在院里坐著,二人對視一眼,夏幼幼留在墻上沒動,周書郊一人跳了下去。 “王夫人,明日你便能聽到王才的死訊了?!敝軙加门晪扇岬?。 王夫人看到他怔了一下,眼底閃爍著奇異的光:“他已經死了?” “除非他將頭和身子縫在一起還能活,否則就是死了?!敝軙蓟卮?。 “死的好,死的好……”王夫人喃喃兩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周書郊,“你、你能再幫我一個忙么?能幫我殺了柳連聲嗎?” 這個柳連聲就是禮部尚書的兒子,折辱她的那個人。 “這個需要您去找密語閣再下一個單子,否則我不能幫您的?!敝軙歼z憾道。 趴在墻上的夏幼幼翻了個白眼,這人就是不想幫而已,否則哪里非要用單子說話。 王夫人凄涼一笑,手腕突然動了一下,周書郊眼疾手快的去打她手中匕首,與此同時墻頭那邊飛來一塊石子,也打在王夫人手上,鮮血立刻流了出來。周書郊厲聲道:“夫人您這是做什么?!”他一時著急,聲音沒有掩飾的暴露出來。 好在王夫人心神不寧,并未發現什么不對,只是笑笑道:“我本就不打算活了,本想著等這兩個人都死了之后再死,可現在想想,既然沒有銀子買柳連聲的命了,憑我自己一輩子也殺不了他,干脆就這么死了吧?!?/br> “王夫人,你在威脅我?”周書郊的眼睛瞇了起來。 王夫人微微搖頭:“沒有威脅你,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就算現在不死,等你走了之后也是要死的?!闭f完,便將袖中單子遞給周書郊,她的手撫上自己的小腹,雙眼無神道,“你說他怎么這么狠心呢,將我送給旁人時,絲毫沒有想過我已經懷了他的骨rou?!?/br> 周書郊愣了一下,看著她手中的單子,手指卻怎么也抬不起來。夏幼幼一聽此話,臉也跟著陰沉起來,恨不得再回聞花樓補上幾刀,在她要忍不住沖出來答應王夫人時,周書郊開口道:“要死,便等我殺了柳連聲之后再死?!?/br> 王夫人一怔,立刻跪了下去,感激道:“程瑩兒多謝恩人,多謝恩人……” 她流著眼淚跪了許久,眼睛里的恨意幾乎要將她燒成火,等她平復了心情,再抬頭便看不到人了。 周書郊和夏幼幼跳出王家后,散漫的走在大街上,誰都沒有先說話。已經是宵禁時分,街上什么人都沒有,只有他們兩個幾不可聞的腳步聲。 等躲過第三波巡防的兵士,周書郊終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憤憤道:“早知道就不接這樣的單子,搞得一份錢要做兩份工,你以往也是這樣的?” “沒有,我遇到的那些女子雖然慘兮兮的,但大多是兩個人之間的恩怨,還從未遇到過像王夫人這樣的情況?!毕挠子椎?。將自己的妻子送給旁人,一般的禽獸想來根本做不出這事。 周書郊罵完便有些喪氣:“那個柳連聲,估計王夫人也就只知道他是尚書之子,其余的還要我自己去打探?!边@樣一來,短時間內要做的可就多了,其他的單子也不能接了。 “查就查吧,你先將他平日的喜好習慣都查清楚,其余的我能幫就幫?!毕挠子讎@了聲氣。